第41章 一更
趙錐震怒, 氣得發抖,指着趙枝枝:“你這個……”
不孝女三字尚未出口, 人群中有人高聲連呼三聲:“好!好!好!”
衆人看過去,只見一個年青人闊步而出,樸實無華的外表,極為憨厚普通, 扔進人群中無人會多看一眼的那種存在。
他走到大門前方, 對着門口的美人深深一鞠躬, 再擡頭時,臉上滿是動容之态。
“趙姬一心侍君, 至誠高節, 此等忠貫白日赤子之心, 是為世間典範!倘若人人都能如趙姬這般忠君不二,天下何來奸陰謀詭計, 何來奸人作祟!枉吾自稱忠烈之士,竟不如一介女子報君之意, 吾輩慚愧!請趙姬受吾三拜!”
年青人激動不已, 飽含淚水,恭敬鞠拜。
衆人聽愣,這人說得好像很有道理!?????)泡?(′⊙???⊙`)?沫?(′???)?獨?(?.????????????????????????????????????.?????)?家( ?? ???)仙( ?? ???)女?(????)?????整?(′⊙???⊙`)?理?(?????)?
小小女子尚能抛下全部, 忠君侍君,他們也該如此!
殿下身邊有這等忠貞之人,他們若不做得比她更好,怎能入殿下的眼?
他們毛遂自薦多日, 終日只知賣弄文章才華,卻忘了一個忠字才是重中之重!
一個完全忠心,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動搖的人,豈愁沒有賢君賞識重用?
衆人紛紛跟随年青人,對着趙姬深深鞠躬。
趙錐傻眼,此等不孝之女,怎能說成是忠烈之人?
颠倒黑白,一派胡言!
趙錐正要開口,一道身影朝他而來,是剛才說話的年青人。
年青人涕泗橫流,一把握住趙錐的手:“閣下養女如此,難能可貴,沒有閣下高風亮節,哪來今日趙姬忠君之言?為人父母,當以閣下為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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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錐一腔怒言全都咽回肚子裏,張着嘴,瞪着眼,僵在原地,年青人眼淚鼻涕揩他一身。
趙錐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硬生生收下這份“誇贊”。
他若敢反駁,那便是不忠之人。不忠二字壓下來,他趙家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年青人哭喪般對着趙錐一頓嚎,嚎完之後仰起一張老實巴交的臉,問:“閣下沒有什麽想對趙姬說的嗎?”
趙錐狠狠一瞪眼。
年青人無辜地眨眨眼:“閣下?”
趙錐嘴都要咬爛,顫着步子走到人前,雙手作揖對大門一鞠,艱難至極說着違心話:“在下別無所求,只求趙姬能夠伴君左右,忠之愛之。”
大門一關,衆人散去。
趙錐轉身回到趙家馬車。急火攻心,一口血噴出來。
趙峰上前攙扶,又急又惱:“六弟你糊塗啊,怎能應下那話?你應了那話,不就等同自動棄掉趙姬這顆棋子?她姓趙,卻再也不能為趙家所用!”
“不應還能如何!”趙錐咬牙切齒,擦去唇邊血漬,“難不成讓我們趙家滿門皆做不忠人嗎!”
“都怪那個小子多管閑事,要不是他牙尖嘴利颠倒是非,事情怎會如此!”
趙峰氣得不輕,命身邊随人去尋剛才那位年青人,“逮住了往死裏打!”
廣陽大道。
一輛轺車朝前馳騁,車上沒有車夫,只一位年幼小童和一位成年男子。
男子正是剛才雲澤臺外的年青人。
小童嘆氣,“公子,您不能慢點嗎?風大,幺幺冷!”
季玉一刻不停地趕車:“不能慢,慢了會被人追上,被人追上,公子我可就慘了。”
幺幺:“公子剛才在雲澤臺外出風頭的時候,可沒想過慘不慘。”
季玉大笑:“我那叫出風頭嗎?我那叫仗義執言!幺幺,剛才我哭得好不好看,說得精不精彩?”
幺幺往他衣袍裏鑽,用他的衣袍捂住腦袋擋風:“公子這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兩行眼淚說掉就掉,依幺幺看,以後公子被掃地出門,饑不果腹時,可以做哭喪人養活自己!”
“放屁!以你家公子我的才華,怎會淪落做哭喪人,幺幺等着瞧吧,太子殿下很快就會召我!”
“上次殿下召公子,還是四個月前的事,只怕殿下早就忘記公子了。”
季玉騰出一只手掐幺幺臉:“你再說,再說我就将你丢下去。”
幺幺抱緊季玉大腿:“我們現在回哪,回季府還是回草屋?”
“叔叔還沒消氣,我們回草屋吧。”
幺幺抱怨:“要不是公子勾引家主的姬妾,我們何故淪落至此?”
季玉呼呼吹氣:“都說一百遍了!我沒有勾引那個小妾!”
幺幺聲音更大:“兩個人都脫光抱着睡覺了,還說沒有。”
季玉哼唧哼唧,更氣了。
他來帝臺,先是修繕了雲澤臺,而後得到了太子殿下的召見,本來形勢一片大好,偏偏這個時候出了岔子。
一個女人,一個季衡的女人,爬到他床上睡了!
睡也就算了,竟然還被當場逮住!
他确實是在酒宴上多看了那個小妾幾眼,私底下說了幾句俏皮話,可他絕對沒有要和她偷情的意思!
叔叔最忌諱的事是什麽?一是別人說他矮,二是別人睡他女人。
那個小妾被逮住後,竟然當着叔叔的面,說叔叔是個矮子,不如他季玉高大魁偉。硬是将兩件事全都往他身上湊齊了。
盤古大神在上,他季玉不足七尺,最多稱得上是身材勻稱,哪來的高大魁偉?他冤枉啊。
季玉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季動的報複。上次他向叔叔告狀季動垂涎趙姬有意應承趙家,季動因此被叔叔毒打一頓,還被關在房裏灌了半個月補藥日夜與人交合。聽說季動從那以後就很難那啥了。
可是讓季動那啥的不是他,是叔叔啊!
季動怎能将這筆賬算到他頭上?
竟設下如此毒計害他。
從那以後,叔叔就再沒有正眼瞧過他了。
“實在不行,公子和幺幺一起回殷都本家吧。帝臺有家主,家主不待見公子,公子哪有前途可言?倒不如回本家,安安分分地做季家公子,娶妻生子,悠閑度日。”
“我既來了帝臺,就沒想過回去。”季玉雄心壯志,雙目炯炯:“叔叔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我能比他做得更好。”
叔叔能輔助天下之君,他季玉亦能!假以時日,他定會成為太子殿下身邊最重要的謀士。
帝天子雖有雄才偉略,但依他季玉之見,日後收服天下的,是帝太子,而非帝天子。他季玉想輔助的,是一位真正的帝天子,一位能令天下歸一,萬衆臣服的君王。
帝太子很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季玉願做太子腳下的一顆鋪路石。
“我們在雲澤臺外徘徊數日,連門都進不去,今日公子只是随口說了幾句話,這話未必能傳入殿下耳中,殿下真的會召見公子嗎?”幺幺深表懷疑。
“幺幺可知今日那門後的美人是誰?”
“她自稱趙姬。”幺幺笑起來,“她生得可真美,我從未見過像她那般美麗的女子。今日公子沖出去的時候,我還以為公子狗膽包天,見色起意。”
“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觊觎太子的女人,更何況那趙姬,并非一般的姬妾。”季玉神秘兮兮,道:“若我沒有猜錯,她定是殿下身邊最受寵的女子。”
“雲澤臺的事,外人一概不知,公子又是從何得知?”
“你忘了,你家公子我曾經負責雲澤臺的修繕之事,算起來,我曾見過此女子兩次。每一次,都有殿下伴她左右。”而且還是做女子打扮的殿下!
若非捧到心尖上,怎會有這般舉動。太子召寝也是召的一位趙姬,大概就是這位了。
季玉自信滿滿:“最遲過年前,殿下一定會召見我。”
夜裏姬稷回雲澤臺,家令在大門口恭候,隔着馬車,急急将今日雲澤臺外發生的事上禀。
姬稷凝眉:“這樣的事,孤不想見第三回 。”
家令緊張,殿下這是将上次趙家女跪候的事也算進去了。
家令戰戰兢兢:“臣明白,從明日起,雲澤臺外絕不會出現任何趙家人的身影。”
“再惹趙姬心煩,你便和趙家人一同謝罪吧。”
“臣,臣記住了。”
“那位帶頭說話的年青人是誰?可有留下姓名?”
“沒有,只知道是個平平無奇的尋常寒士。”
“他若再來雲澤臺,務必以禮待之,讓他留下姓名,孤要召見。”
“喏。”
姬稷未再停留,讓昭明加快車速,直奔建章宮而去。
臺階前只有小童等候,不見趙姬身影。
這幾日悶壞了她,一回來總是能看到她可憐巴巴地站在臺階前候他。
今日卻沒有。
姬稷心中焦慮,仿佛有數千只螞蟻在心窩間爬來爬去,爬得他煩躁不已。
從啓明堂出來的時候,他還高興得很。
新建城池突然挖出大礦,意義非凡,一下子解決了新城建好或為死城的困境。既不用使計騰空附近幾座豐饒城池,又能順利将殷人遷來,着實是件大好事。
這件大好事足以讓他高興半年。然而,聽完家令的回禀,得知今日鬧劇後,新城挖礦的事瞬時從他腦子裏消失,他現在想的全是趙姬。
姬稷疾步,奴随們一邊跟上一邊為他換下外衣,端着盆替他淨手。
一路行來,路上皆是水漬。
蘭兒守在丙殿門口,遙遙望見太子形容匆忙而來,立刻上前問好:“殿下回來了。”
“趙姬呢?”
蘭兒噓地一下小聲:“在睡覺,還沒起。”
姬稷風馳電掣的腳步停下,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他動作緩且輕,悄悄邁入丙殿寝屋。
只點了兩盞油燈的寝屋,光影泛黃朦胧。
姬稷往床邊去,床上少女正似在噩夢中,眉頭緊鎖,紅唇高撅,時不時發出小動物般嗚咽的聲音。
“心肝兒。”姬稷俯身親了親少女的眉心,将她從被子裏抱出來,抱到他身上,棉被仍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