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的珍寶
明明獨自待在空無一人的白色小屋裏, 卻忽然被人捉住,攥在掌心。
依蘭小毛線差點兒尖叫起來。
但她立刻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幽淡的冷香,聞起來就像是埋藏在冰雪下面的黑蓮。
是……他?
他什麽時候進來了?順着盜洞嗎?
她驚奇地動了下眼珠, 想從他的指縫中探出眼睛去看。
她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不是她的手。
它白得沒有一絲雜色,手掌很大, 指節修長,是一只男人的手。
而且,一股讓人心驚的奇異力量,讓她被這只手絕對掌控, 她根本沒有辦法把自己的身體拉成條條逃出他的掌心。
這只手重重地捏了她兩下, 然後非常順手地把她的尾巴繞在了小指頭上。
依蘭:“……”
手随主人嗎?這下她的心髒徹底放回了肚子裏。
她一點兒都不怕了。
看着它的膚色, 她明白了剛剛的神秘消失是怎麽一回事。
這個家夥,和石膏有着一模一樣的色澤, 只要它随地一躺不要亂動,那誰也沒有辦法從那些天使翅膀、聖子臉蛋之中找出這麽一只手來。
“太好了,我找到你了!”她欣慰地用絨毛蹭了蹭它。
它揚起食指,重重敲擊她的腦袋——兩只眼睛上面的部分。
依蘭沒辦法變形, 被它敲得一愣一愣的。
這個身體從幾萬尺高空摔下來都不會疼,但被它這樣篤篤敲,一下一下居然敲得她直冒淚花。
“嗚……”
它手指一合, 神奇地掐滅了她的聲音。
依蘭感覺自己像是被捂住了嘴巴一樣。一種很奇異很奇異的感覺漫過她的身體,讓她的絨毛一根根全部豎了起來。
這……這種又熟悉又依賴的感覺, 是怎麽一回事?
它用三根手指把她牢牢扣在掌心,食指和中指一前一後,像邁開雙腳一樣在地上行走, 悄無聲息地走到門背後,手一斜、一扣, 和周圍的浮雕碎片融為一體。
依蘭驚奇地轉動着小眼珠,偷偷打量。
門被推開了,屋頂破洞灑下的龍晶燈光中,滿地石膏碎片如此紮眼。
開門的墓園守衛呆若木雞,大半天沒發出聲音來。
“見鬼!有賊——皇冠失竊了!”終于,伴着一聲大喘氣,守衛破着嗓子吼了出來。
一片混亂。
維納爾也趕了過來。他捂住額頭,蔚藍的眼睛裏閃動着絕望的光芒。
本來他夜入皇家墓園的事情還有一半幾率瞞過自己的父親,沒想到居然撞到了這種該死的事情!這下可好,父親只能到憲兵隊接自己回家了。
依蘭眨巴着小眼睛,緊張地注視着維納爾。
她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為什麽維納爾會跑到這裏來找她?難道……難道是魔神的安排?
這樣想着,她飛快地用尾巴尖戳了戳這只抓住她的手,然後指了指維納爾。
斷手微微一頓,五根手指忽然像大山一樣壓下來,把她捏成了一粒小毛珠。
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一股暴躁狂怒的氣息。
而被這只手捏成小小一粒的依蘭,非但沒覺得難受,反而感覺到刻骨的安全。
她忍不住偷偷呲起一點絨毛,假裝若無其事地拂了拂他的指節和掌紋。
唔……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私密、太羞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只是憑着本能,想做就做了。
她感覺到這只手把她攥得更緊。
緊到隐隐有點顫抖。
‘反正……反正他在自己捏自己。’她找了個理由,心安理得地躺在他的掌心,随便他捏。
過了一會兒,一無所獲的守衛們離開了這間白屋子。
斷手松開了依蘭。
依蘭在掌心蹦了一下,‘卟’一聲膨脹回原來的體形。
她好奇地望向它。
這只手斷在了小臂正中,斷口光滑整齊,看不見骨骼血肉,通體都像一截石膏制品。
只不過細細地看會發現它是完美的,就像是……石膏化的冰或者玉石。
“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跟上維納爾!”依蘭試圖蹦出掌心,卻被一把攥住。
唔……雖然她确實有一點點喜歡被這只手捏住的感覺,但是一秒鐘都不分開,會不會太粘乎了一點?
它揚起一根手指,再次重重敲了下她的腦袋。
依蘭郁悶地瞪着它。
只見這五根手指傲慢地動了下,食指擡起來,點了點維納爾離去的方向,然後沖着她,不容置疑地左右一搖。
表達完意願之後,它曲起食指,緩慢沉重地在她的兩只眼睛上方點了兩下,非常強勢地表達了警告的意思。
依蘭明白了,這只手不許她接近維納爾。
她皺了皺眼睛:“小氣鬼。”
一只斷手顯然不會和她争吵。它達到了目的就不再關注維納爾那個人,抓住她,步行離開了小白屋。
它直直走向郁金香花叢中的盜洞。
乘坐着奇異的‘手車’,依蘭小毛線感覺新奇極了。
盜洞周圍已經站滿了墓園守衛。
斷手在郁金香花叢中慢吞吞地徘徊。
很快,盜洞下面鑽出來兩個士兵:“噢,底下設置了機關,整條路已經被坍塌的泥土填滿了!不知道通往何方!這該死的竊賊!真是該死!”
依蘭小毛線把尾巴纏在斷手的手指上,細聲細氣地建議:“此路不通,得走正門。我覺得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跟着維納爾離開。”
維納爾身披一件大氅,藏一只手完全沒有問題。
她再次被狠狠捏扁。
這只很有個性的手義無反顧地折回了小白屋。
依蘭:“?”
它懶洋洋地張開五指,把她困在牆角。
依蘭有種奇妙的錯覺,它很像一個霸道的男人,把自己的情人摁在牆角。
她的小心髒很不争氣地跳動起來,緊張兮兮地轉動着眼珠,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正視這只手。
她很不自然地試圖和它談正事:“我們得想辦法在天亮之前離開,天一亮,我和你的主人就會交換身體。他一旦出現在這裏,就會被聖光結界攻擊的,我非常擔心他的安全。”
它再次揚起食指,敲她的腦袋瓜子。
依蘭郁悶地用尾巴抱住了腦袋,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是怎麽觸發了死亡爆粟。
這個家夥,和它的主人一樣可惡!
它動了動手指。
依蘭詭異地讀懂了,這是傲慢地安撫她,讓她不需要操心這種小事的意思。這個手勢,她曾經見到他本人做過。
依蘭小毛線:“……”
她現在實在是有一點兒好奇,他的腳丫子是不是也擁有和主人相似的性格?
她瞄了它一眼,把噗噗的輕笑聲憋了回去。
斷手和毛球靜靜地待了一會兒,她又開始有一點焦躁。
“可是……”她弱弱地嘀咕,“我們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吧?”
它落下兩根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她的毛。
她略有一點點焦灼的情緒立刻就被它撫平了,手指每次落下來,她總會無意識地眯起她的小黑豆眼睛,擺出一副很舒服的樣子。
動作一頓。
依蘭聽到了腳步聲。
很快,她就意識到它的決定有多麽英明。
或者說……自己有多麽傻乎乎。
這是皇家墓園,怎麽可能讓這間被破壞的屋子擺着慘兮兮的造型直到天明?
清理房間的女仆和修葺屋頂的工匠們來了。
斷手一握,把依蘭小毛線捏成小小一枚,團在掌心。
它擺了個看起來不太奇怪的手勢,靠在一堆浮雕裏,女仆們根本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她們飛快地把滿地碎片清理出來,搬到了推車上。
身處一大堆碎石膏中間,依蘭感覺到了另類的踏實和安心。
就這樣,毛球和斷手順順當當離開了墓園。
它挑了個适當的時機跳下小推車,帶着她踱到了金楓樹下的陰影裏。
依蘭懶洋洋地窩在它的掌心,用尾巴尖尖給它指路。
東區的龍晶燈太過明亮,看不見星星,過了史蒂文森巷道之後,夜幕就像綴着寶石的黑緞一樣鋪了下來,罩在它們兩個的頭頂。
依蘭敏銳地感覺到,它有一點懷念星空。
握着她的那部分手掌和手指将她攏得更緊,指步也放慢了一些,像是在星光下散步一樣。
非常浪漫。
當然,這一幕要是被別人看到,那就不是浪漫,而是要命了。
一手一球被困在了依蘭家的門口。
門和窗都鎖起來了。面對着進不了門的悲慘境況,這只沉睡在地底幾千年的神明之手,和依蘭小毛線一樣一籌莫展。
它能感覺到,這只毛線球絕對不會允許它破門而入。
“我上去敲窗,把他叫醒。”
它攥住她不放。
依蘭小毛線:“……”
明明很喜歡擺出一副高傲臭屁的樣子,沒想到卻粘人得不得了。
她沒再堅持,就讓它這樣抓着她,窩在自家的屋檐底下看星星。感覺真是非常非常奇妙。
她有點兒犯困了。
懶洋洋地正在眯眼睛,忽然聽到‘嘎吱’一聲輕微的門響,一手一球都吓了一跳,兩個都彎起身體望向那扇被拉開的門。
是他。
依蘭猜測他一定是感應到自己的手回來了。
不過他的臉色看起來非常臭,尤其是視線落在這兩個抱團取暖的怪物身上的時候,幽黑的眼睛裏好像燃起了一簇暗火。
他幾步走到面前,彎下腰,一把抓起了自己這只手,然後把依蘭小線團從手心裏摳了出來。
感覺實在是……奇怪。
他一手拎着自己的手,另一手拎着依蘭的尾巴,用腳後跟踢上了門。
“嘭!”
依蘭頭皮發緊,生怕吵醒了妮可和老林恩。
她細聲抗議:“你輕點啊!”
他根本不理她。
回到閣樓小間,他把那只手鎖進了依蘭的衣箱。它看起來非常不甘願,但很顯然,它并不敢忤逆自己的主人。
它把箱子內壁弄出‘簌簌簌’的聲響。
依蘭忍不住細細嘀咕:“那裏面都是我的衣服,別把我的衣服弄壞了!”
一聽這句話,斷手突然沒了動靜。依蘭有種不祥的預感,自己好像說錯話了,讓那只手找到了新樂子。
解決了手之後,他把她拎到床上。
他輕嗤一聲:“自己在門口弄出那麽多聲音,還怕我吵醒別人?”
依蘭眨了眨眼睛。
她和手,根本沒有弄出太大的聲音。除非他沒睡着,才有可能聽到那樣細微的響動。
他為什麽沒睡着呢?一定不是擔心被他扔在墓園裏面的自己吧?
依蘭小心地轉着眼珠,不動聲色地清了清嗓子,問他:“維納爾為什麽來找我?是你讓他來的嗎?”
他慢慢地把她拎了起來,像蛇一樣眯着眼睛盯住她,聲音陰恻恻的:“你問我,我還想問你。他為什麽陰魂不散?”
“哈?那不是你幹的好事嗎?為什麽又賴到我的頭上?”依蘭瞪起了眼睛,炸毛。
“擅長欲擒故縱這種伎倆的人不是你嗎?”
“什麽?!我什麽時候做過那種事,從來沒有!”
兩個雞同鴨講的人,為了‘小公爵到底是你吸引來的還是我吸引來的’這個嚴肅的問題吵起了嘴。
因為缺失了關鍵的信息“信件”,導致依蘭和魔神大人都無法猜到維納爾深夜出現在墓園的原因,于是雙方越吵越不明白,兩個都火冒三丈。
依蘭非常生氣而且委屈。
她替他解決了這麽大一個麻煩,他非但半點都不感激,居然還兇她!
而他,他從看見她和手窩在一起的那一秒開始,就已經非常不爽了——每次他捉住她,她總是在炸毛瞪眼睛,這樣一個東西,為什麽會乖乖地窩在那只手心裏?也就是手那種沒腦子的東西,才會被她假裝出來的溫順乖巧欺騙!
她還敢提維納爾。
真是氣神……
這場口舌之争一直持續到了清晨,換回身體之後,依蘭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而魔神大人則輕輕巧巧地勾着唇角,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他的鬥篷,然後非常無所謂地從箱子裏取出他的手,裝進了鬥篷裏面。
“真是無趣。”他活動着腕部,慢條斯理地說。
他本來打算帶着她,找一個最高的地方看着皇宮建築群崩塌。銮頂、巨柱飛起來的樣子,一定會讓她驚嘆不已。
不過既然手已經回來了,那個計劃就暫且推遲。
依蘭根本沒力氣和他計較。
她只想原地躺下再睡一覺。
可是……今天周三。
她耷拉着眼角,比任何一天都更加無精打采地來到了學院。
一來到座位,她就趴了下去,歪倒在書桌上。
眼窩困得發冷,她吸着鼻子,把那個家夥罵了百八十遍。她終于意識到,那個家夥只有在閉着嘴巴不發出任何聲音的時候,才會讓她産生一點親昵的錯覺。其實他本性就是個混蛋!她最讨厭的就是他!
不在狀态的依蘭沒有注意到,從她進入教室的第一秒種開始,莎麗就在陰狠地注視着她。
“莎麗,一定要這麽做嗎?”莎麗鄰桌的蘇珊很不安地絞着手指。
“這麽一點小事你都害怕?”莎麗反手攥住蘇珊,“只是瀉藥而已,她昨天害我被罰站,被詹姆士導師淋成落湯雞,噢!她還害得維納爾被大公狠狠罵了一頓,禁足時間延長雙倍……弗麗嘉夫人哭了一整夜,噢,天哪!我的心都快要碎掉了!那是多麽優雅美麗尊貴的一位夫人啊!依蘭她憑什麽要讓那些美好的人因為她而受到折磨?!”
蘇珊更加不安:“莎麗,你如果讓我罵她,甚至打她為你出氣,我一定會沖鋒陷陣絕不遲疑。可是把藥灑進她的飯盒……莎麗我害怕,我做不好,一定會被人看見的!”
蘇珊是一位男爵的次女,家道中落,她的男爵父親連續更換了兩個商人的女兒做妻子,這才堪堪保住了搖搖欲墜的破落家族。
如果沒有依蘭這個平民女孩的話,蘇珊就是這個班級裏地位最低的學生。
她只能依附莎麗,別無選擇。
把依蘭的教科書扔進廁所、往依蘭的書包裏面塞蜘蛛、在依蘭的座位上塗透明膠水……這些事情十之八、九都是蘇珊和保羅做的。
想到保羅,蘇珊更是感到了一種莫名的黑暗的驚恐。
她記得,那天莎麗讓保羅攔住依蘭,不讓她在天黑之前回家,正是那一天,保羅被馬車撞成重傷,不久就死去了。
現在莎麗又讓自己往依蘭的飯盒裏面下藥……
直覺告訴蘇珊,絕對不能這麽做!這個黑發依蘭,身上一定帶着詛咒,和她作對會出事的!
“蘇珊,”莎麗冷冰冰地眯起了眼睛,“你知道了我的計劃,如果不參與,事發之後你一定會告密。”
“不不不,我不會出賣你的,我發誓!”
“發誓有用的話,我的父親早就死過一萬遍了。”莎麗冷笑,“要麽,照我說的去做,要麽,從此你就是我莎麗?坎貝爾的仇敵。去,去做。”
莎麗把手中的綠色小瓶子塞到了蘇珊顫抖的手心裏。
這只瓶子裏面裝着的是瀉藥,但也不是普通的瀉藥。
今天早晨,莎麗遇到了從郁金香莊園匆匆出行的車隊,她有禮貌地上前問候了一下,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情——維納爾為了依蘭頂撞自己父親,還在半夜鬧到皇家墓園,害得大公夫人弗麗嘉和丈夫狠狠吵了一架,一大清早就被打發回娘家。
莎麗憋了一肚子火,一心琢磨着要怎麽收拾依蘭,恰好,剛過一條街就碰上了一個鬼鬼祟祟的魔藥販子。
魔藥與魔法無關,它是用一種生長在幽幻暗影叢林的毒花汁液制成的致幻劑。
服用魔藥,會讓人變得熱情奔放,忘記一記世俗的約束,放肆地享受面前的一切。
更加絕妙的是,這位魔藥販子把魔藥搭配着別的東西來賣,非常別出心裁。比如莎麗買的這一瓶,就是魔藥加瀉藥。
想想一個服下瀉藥的人如果忘記了一切束縛,潇灑肆意地……噢!天哪!莎麗想到那樣的畫面,全身都激動得顫抖起來。
經過這麽一件事,她就不信這個依蘭還有臉出現在學院!
“快點。”她傲慢地催促蘇珊,“我會上前找她麻煩,把她拉出座位,你就趁那個時候動手。”
說完,莎麗揚着頭,像一只鬥雞一樣沖到了依蘭的課桌前。
依蘭暈乎乎擡起眼睛。
看見莎麗又來找茬,她皺起眉頭,不勝其煩。
“還要打架嗎?今天太陽很厲害,”依蘭說,“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到鐘樓下面曬上兩個小時。”
“我只是替維納爾的母親弗麗嘉夫人說幾句話而已。”莎麗揚着下巴,“或者你心虛,不敢聽?”
為了把依蘭引出座位,莎麗不惜把維納爾的母親都搬了出來。
依蘭聽得一愣。
該不會是……那位夫人要給她一筆錢財,讓她離開維納爾?話劇裏面經常是這麽演的。
依蘭眨了眨眼睛。
有些迷糊的腦袋裏瞬間塞滿了叮當作響的金幣。
如果是這樣的話,唔,收這樣的錢,好像倒是并不違背原則?巴裏沙男爵那件事情暫時還沒有結果,老林恩的酬金暫無着落。自己出差暮日森林賺到的一百十五銀幣也要月底才到帳,現在的林恩家,只用一個字就可以概括——窮。
困得神智不清的依蘭就像一尾暈乎乎看到了餌料的魚,被釣出座位,跟随莎麗走到了教室門的後邊。
莎麗偷眼一瞟,發現面孔慘白的蘇珊已摸到了依蘭的座位上,不禁勾起了嘴唇,愉快地把胳膊環在胸前。
不得不說,莎麗這個人根本藏不住任何心思。
依蘭雖然很困,但還是一眼就看出有鬼。
她偏頭望向座位,莎麗趕緊拎着蓬蓬裙跳到面前擋她視線。
不過依蘭的餘光已經掃到了,她知道蘇珊又在她的課桌那裏鼓搗。
依蘭想走,莎麗張開了胳膊,像母雞護崽一樣攔住她。
“聽着,都怪你,害得弗麗嘉夫人和大公夫妻不和!像你這樣的掃把星,根本不配活着!你怎麽能這麽不知羞恥?!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莎麗沒說兩句,情緒就亢奮起來,她迫不及待想看依蘭出個大醜,噢,如果她出醜之後沒臉茍活,找條河跳進去自我了斷,那可就太美妙了!
依蘭眯着眼,細細地打量莎麗陰毒興奮的神情。
莎麗是真的想要自己去死。依蘭看出來了。
“莎麗,”依蘭認真地問她,“你覺得光明女神會眷顧一個滿懷惡意的人嗎?”
莎麗仰着頭,一對眼珠子瞪在眼眶底部:“光明女神最憎惡的,就是你這樣的黑色!厭惡黑暗這是正義!”
黑暗就是原罪,該死的原罪。才不是因為什麽嫉妒,黑色的東西哪裏值得嫉妒。莎麗這樣想着。
“愚蠢的偏見。”依蘭輕輕一嗤,“讓開。”
正在顫抖着手從依蘭革包裏面取飯盒的蘇珊吓了好大一跳。
她沒想到依蘭的革包這麽難打開——剛到學院時,依蘭的書包總是被人破壞,老林恩一怒之下,親手幫她做了這個非常堅固,用剪刀都剪不壞的硬革包,而且特意加固了扣環。
蘇珊好不容易才解開扣環,剛摸到飯盒就聽到依蘭快要回來了,本來就心虛驚慌的蘇珊吓得雙手一抖,把革包裏的東西全給帶了出來。
叮叮铛铛落了一地。
飯盒、羊皮卷、墨水瓶……還有一枚通透漂亮的淡紅色寶珠。
整個教室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蘇珊的身上。
‘完了完了完了……搞砸了,莎麗一定不會放過我……怎麽辦怎麽辦?’
目光一頓,蘇珊看到了那枚紅珠子,她立刻就想到了一個轉移仇恨的辦法——
“噢!天哪!看我發現了什麽!平民小姐的書包裏,怎麽會藏着這樣珍貴的寶珠!”
莎麗慢慢地挑起了眉梢,目光落到了那枚寶珠上面。
通透、流光溢彩。
一看就知道,它是非常非常珍貴的寶貝。
噢,天哪,一定是維納爾送給這個該死的女人的定情信物!
莎麗深吸了一口氣,幾個大步沖到依蘭的課桌前,彎腰撿起了那枚紅寶石一樣的圓珠。
它是那麽美麗,一看就知道不凡。
依蘭因為困倦,反應足足慢了半拍,根本來不及阻止。看着莎麗把那枚漂亮的小紅珠抓到了手裏,依蘭只能低低驚呼:“不——別動它!”
那是……保羅小魂珠。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依蘭已經把可憐的小保羅給遺忘在了革包裏。
“莎麗,放開它……”依蘭緊張失措。
難得看見依蘭表現出焦急驚慌的樣子,莎麗感到愉快極了。
她把小紅珠攥在了掌心,冷笑着說道:“它看起來,與我上個月失竊的吊墜如此相似!依蘭?林恩,你這個可惡的竊賊!你偷了我的東西,是不是!”
“不是,你冷靜。”依蘭背上滲出了冷汗,“別弄壞了它,它絕不是什麽吊墜。”
‘這麽緊張珍惜?看來真是維納爾送她的東西!’莎麗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狠戾,心想,‘這樣的話,誣陷她偷我東西也沒用,只要維納爾開口,她就可以洗掉竊賊之名……與其這樣,還不如毀掉它!’
“被你的髒手碰過的東西,我也不要了!”
莎麗重重攥住保羅小魂珠,揚起手來,打算将它狠狠摔在地上!
依蘭捂住了嘴巴:“哦——不!”
“喀——嚓——”
一聲脆響之後,保羅小魂珠碎在了莎麗的掌心。
……
依蘭一片空白的大腦裏,回憶起了保羅的聲音——
“幫我找一個人,騙他捏碎這枚魂珠,我就可以奪走他的身體。要貴族,最好擁有一副好容貌,身體要健康,最好是原本就和淑女們打成一片,噢那可以省掉我多少泡妞的力氣……”
依蘭絕望地想,好像……也不是不符合保羅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