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欲擒故縱

霍華德大公在他十八歲那年娶了溫莎公爵的長女弗麗嘉。

次年, 弗麗嘉生下了維納爾。

十七年過去,大公夫婦的感情一如既往——相敬如賓,虛僞客套。

三十五歲的霍華德擁有一頭雪白的, 綢緞一樣的長發,它們整齊地垂在腦後, 用龍舌蘭香料定過型,一根頭發絲也不會被風吹散。

都說維納爾的銀發和美貌來自母親的基因,但其實霍華德大公的容色絲毫也不遜色于母子二人。

不過,從來無人膽敢直視霍華德的美。

精鐵大門在他前方分開, 它是如此厚重, 左右各需要五名仆從同時用力拉它, 才能保證在十三秒之內,巨大的鐵門勻速開啓。

大公的日常生活是精确到秒的。

他今天穿着便裝, 罩了一件長及腳踝的鷹羽大氅。他要去見自己的老朋友,當今國王,奧登六世。

大門開啓的同時,鑲嵌着郁金香徽記的馬車會從車道上緩緩駛過來, 在他踏出大門的那一瞬間,它将精準無誤地停在他的面前,一擡腳就可以走上白金踏板,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然而今天卻出了意外。

大門開啓至百分之八十時, 霍華德聽到拉車的駿馬被勒出‘籲——’一聲長嘶。

車輪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如此刺耳,他仿佛聽到了那些純金和純銀制成的軸承發出不堪重負的擠壓聲。

他緩緩擡起眼睛。

與維納爾湛藍的眸色不同,霍華德大公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被冰封住的鹽湖。

一層半透明的, 冰沙般的白翳遮掩了藍寶石的色澤,但完全無損它的美, 反而添了一重神秘清冷感。

巨型龍晶燈的光芒之下,大門、地磚、馬車、仆傭,一切都如往日般完美,但在這幅完美的畫卷中,卻多出了一抹烏黑。

那是一個……黑發女孩,她走到了馬車的車道上。

就像一滴黑色墨水污染了和諧完美的油畫。

霍華德停住了腳步,戴着銀手套的手指彎起了微不可見的弧度。

在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貴族面前,無論管家、仆傭還是侍從,誰也不會表現得像是仗勢欺人的狗腿子。

身穿燕尾服的老管家邁着标準的步伐走上前去,微微躬身,語氣溫和又嚴厲:“抱歉女士,請您原路返回不要繼續前行——您擋住了我們的馬車。”

黑發‘女孩’擡起了眼睛。

思緒被打斷的前一秒鐘,他正在考慮明天炸皇宮的事情。

惡劣的笑意殘留在眼底,他懶得和面前這個看起來就快入土的糟老頭子計較,随意地擡手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錯身而過,繼續往前走。

他的動作實在是太快,別說老管家沒反應過來,就連霍華德大公身邊的侍衛們也愣了一下,回神時,發現這個該死的入侵者已走到正大門前,距離尊貴的大公僅有十尺距離!

“刺客?!”

侍衛長‘刷’一聲拔出長劍,擋到了大公身前。

侍衛們紛紛抽劍,鐵桶一樣護住了主人。

魔神大人後知後覺地偏過頭,望了一眼。他的表情略有一點茫然不解,同時因為性情使然,在對上霍華德那雙冰湖瞳眸時,他很自然地輕輕勾了勾唇角,輕嗤一聲聊表‘尊敬’——螞蟻們草木皆兵還妄自尊大的樣子,實在是滑稽又可笑。

霍華德本能地感覺到了危機。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女孩,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這不正常。

他的直覺,從來沒有出過錯。

“殺了這個刺客。”他平靜冷漠地下令。

那些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出現在不合時宜地點的不合時宜的人,直接殺掉,一準沒錯。

貼身近衛都是絕對忠誠的人,哪怕大公命令他們把國王吊死,他們也不會有任何遲疑。收到命令,他們揚起劍,圍向黑發女孩。

面對手執利刃圍上來的侍士們,魔神大人不禁有些錯愕。

這個白毛鬼竟然一個照面就要取人性命,簡直比自己更像個魔神。

魔王的尊嚴受到了冒犯。

他偏着頭,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那就讓這些螞蟻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殺戮藝術。’

他眯了眯眼睛,盯住一個看起來破綻最大的侍從。

首先,要奪一把劍。

戰鬥一觸即發。

霍華德面無表情,雙手交疊在身前。現在,他更加确定這個女人有問題。

正在他猶豫着要不要留下活口來審訊時,只見一道白影猛然從右手邊的花園窄道上蹿了出來,喘着粗氣,撲開一名侍衛,沖到了黑發女孩的身邊。

“不——不要傷害她!”

是維納爾。他跑下白塔,抄近路趕到了大門口。

魔神偏了偏頭,望向這個天真可愛的祭品。

“父親!她不是刺客,是……是我約她來的,很抱歉我不該私底下與同學約會!但既然我約了她,她就是郁金香莊園的客人。”

小公爵勇敢地承擔了責任。

霍華德平靜地注視着自己的孩子。

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忤逆過自己一次。在父權的絕對威壓之下,他已有很久沒有直視過自己的眼睛。

此刻,他竟然對自己撒謊了。

霍華德瞬間猜到了黑發女孩的身份。原來是她。

“維納爾,”大公淡淡地開口,“我會補償她的家人。你過來。”

維納爾瞳孔緊縮。

他抗議:“父親,你不能傷害她!她是依蘭?林恩,就是那個……那個……”

在父親冰冷的注視下,維納爾感覺自己的聲帶好像被一只手攥住了,聲音越來越低弱,腦子也很亂,一堆紛雜的思緒湧進前額,幾個念頭推推搡搡——‘她是用來迷惑王室的煙幕彈’、‘她是在暮日森林救過我的人’、‘她好像發現了魔法的秘密’。

哦不,不不不,現在說這些,都不對!

魔神困了,他垂下眼睛,打了個呵欠,神游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這對父子說話。尤其是維納爾那蚊蟲嗡嗡一樣的聲音,特別催眠。

維納爾定了定神,清了下嗓子:“父親,您認識她的父親,她就是……”

“喬?林恩的女兒。”霍華德替自己的兒子尴尬。

“對!”維納爾找回了一點力氣,他用全部力量點了點頭。

果然是她。

霍華德動了動食指。

原來,那股糟糕的直覺,源自這裏嗎?因為事先知道繼承人對一個黑發女孩動了愚蠢可笑的真心,所以乍然看到這樣一個女孩出現在面前時,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居然把她誤認成了一個威脅。

過了三十四歲之後,精力的确有了滑坡的跡象。

大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看着面前既勇敢又怯弱的兒子,決定再逼他一下。

“維納爾,你是不是打算像我最看不起的那些孬種一樣,用你自己的生命來威脅你的父親?”

大公向前走了一步。

“如果你告訴我,你非要和她死在一起,那麽……”冰湖眼眸沒有一絲溫度,“我會成全你,我的孩子。”

維納爾知道,自己的父親從不開玩笑。

他既然這麽說了,那他就一定會這麽做。如果他出爾反爾,這麽多年建立的絕對權威,将毀于一旦。

他知道對于父親來說,有些東西的分量是遠遠重過一個繼承人的。

天哪,想想依蘭特意為了給自己送信來到這裏……如果她因為這樣而出事,自己這一生恐怕都難以釋懷!可是,用自己的生命威脅父親這條路,已經被這只狡猾的老雪狐先一步給堵死了。

這是父子之間的博弈。正因為霍華德判斷出維納爾對自己的判斷,所以才會落下這步棋。

維納爾鎮定了下來。他知道這是父親對自己的一次考核。

他畢竟從小就接受着最頂極的教育,而且耳濡目染,學習到父親的處世之術。

維納爾迅速找到了說辭。

“不!我絕不會用自己的生命來威脅您。”他退開一步,“但是父親,我現在全身心地愛着她,如果您殺掉她,我的心就會空掉一塊,再也彌補不上,我不保證我會不會從此變成一個無心進取的人。父親,這是很正常的人性,實在沒有必要冒這麽大的風險來試探它,因為這其中毫無利益可言。您不如給我一點時間,也許要不了多久我發熱的腦袋就會清醒,到時候,我一定會笑話自己曾經的幼稚行為。”

霍華德大公面無表情,心中倒是略微滿意了一些——還算是把腦子找回來了。

眼看父子二人就要和解,魔神卻聽不下去了,他皺起眉頭:“收起你們可笑的一廂情願。人生無常,你就确定自己能活過明天?”

唔,炸皇宮的時候,可以順手給這座莊園也來一下。

他轉過身,直直朝着利刃走去。

可憐的維納爾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怎麽忘了,這個女孩有多麽桀骜……

天哪,她一定會被殺掉的!

維納爾來不及多加思索,一個箭步沖到了前面,用自己的手臂揮向那些劍刃。

“讓開!讓開!”

他着急地低低對‘她’說:“你別生氣,我回頭好好向你解釋!”

看着這一幕,霍華德感覺非常失望。

這,就是他的繼承人。當初自己不想和溫莎家聯姻,果然不是沒有道理。

看看這個孩子,被所謂的‘愛情’迷得暈頭轉向時,簡直是把他母親的愚蠢繼承得原汁原味!

他不禁回憶起了當初弗麗嘉?溫莎扔掉一切規矩禮儀,在他外出打獵時買通仆人鑽進他帳篷的樣子。

天哪,這段婚姻,真是完美人生中最大的污點。

霍華德第一次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換一個繼承人。

然而這個念頭沒有持續超過三秒。

這些年,弗麗嘉一天比一天更加愚蠢貪婪,對着她,霍華德完全喪失了男人的原始本能。他不願意勉強自己。

包養情婦,更是一件完全違背個人準則的事情。

所以不可能再有第二個繼承人。

霍華德心灰意冷,但臉上完全沒有表現出一星半點。

不讓人窺探心思是每一個當權者的必修課程。

他點了點頭,揮手讓侍衛收起武器:“維納爾,我無意幹涉你的私生活。不過有一點請你記住,能被欲擒故縱這種把戲騙到,是思想極度不成熟的體現。”

大公認為他已經看穿這個女孩的鬼把戲。

對着身份高貴的男人故意表現出輕蔑不屑态度的女人……噢,維納爾真是太年輕了,以後他會發現,送上門的十個女人裏,總有兩三個是這樣另辟蹊徑的。

被‘揭穿’的黑發女孩微微一僵,很慢很慢地轉過頭,用怪異至極的眼神盯了大公一下。

‘能被欲擒故縱這種把戲騙到,是思想極度不成熟的體現。’

這句話,魔神大人非常不認同。他覺得那個小東西對自己施展這種伎倆的時候好玩極了,難道黑暗神本神思想不成熟嗎?真是笑話。

霍華德大公留意到了‘她’異樣的眼神,心中不禁輕輕地譏笑——畢竟還嫩了些,太容易露出馬腳了。

“禁足時間加倍。”他對維納爾說。

剛出門就頗感疲累的大公閉了閉眼睛,踏上馬車,前往皇宮。

還要去應付奧登那個蠢貨,人生真是處處不愉快。

鬼使神差地,他回頭望了一眼。

黑發女孩已經走出很遠,維納爾被留在了原地,背影看起來十分孤獨。

“欲擒故縱。”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腦海裏閃過初見女孩的那一瞬。

不得不說,她那個眼神真是千錘百煉過,就連自己也有一瞬間誤以為她是真的‘不屑’呢。

依蘭小毛線并不知道魔神出個門就能給她攤上一件大事。

她悄悄跟在鼠臉男人皮克和他的胖妻子波妮後面,看着這對盜墓夫婦非常娴熟地撬開了墓園正中那座白房子的門,溜到裏面,輕而易舉地拆掉一把看起來根本沒有地方下手的暗鎖——開鎖小能手是那個胖胖的女人波妮,別看她的手指胖得擠在一起,開鎖的時候卻比任何人都要靈活。

暗鎖開啓之後,房間正中的地面上緩緩升起金屬臺子,上面放置着一只正方形的盒子。

“噢,我的皇冠!”波妮把盒子捧起來,重重親了一口,“親愛的!該回去拆我們的戰利品了!”

依蘭跟了一路,知道回家再開寶盒是這對夫妻的慣例。

此刻,依蘭正把自己的身體勾在屋頂的浮雕上,暗戳戳地打量着皮克背上那只長盒子。

這是藏在墓園最深處的寶貝。

會不會是魔神要找的東西呢?

忽然,她看到那只金燦燦的長盒子動了一下,從包袱裏冒出了整個角。

她眨了眨小黑豆眼。

“哎?哎?哎!”皮克發出低低的驚呼,“誰在動我的背……”

只見那只金盒子掙脫了灰布包袱,‘砰’一下掉到了地上,它非常重,目測盒壁厚度超過一點五寸。

它看起來沉重、古樸、華貴、神秘。

盜墓夫婦吓了好大一跳。

“這是怎麽回事!”

明亮的墓園好像陰森了許多。

“皮克,抓住它。”波妮摟緊了懷中的四方盒。

皮克小心翼翼地靠近。

只見那只長條盒子緩緩立了起來,就像……一具自己豎起來的棺材一樣!

別說盜墓夫婦,就連藏在房頂浮雕裏的依蘭小毛線都吓了好大一跳。

它斜斜地立在地上,慢吞吞地轉了一圈,雖然是一只長條的盒子,但總給人一種毒蛇揚起身體在尋找獵物的錯覺。

“我,我不敢過去……”

皮克吓得原地退了兩步。

“沒用的東西!”波妮把裝了皇冠的金盒塞給他。

皮克眼角重重抽了兩下,捧着它,把它端得離身體遠遠的,就怕這只盒子也‘活’過來。

胖胖的波妮撲了過去。

金燦燦的長盒子正好蹦了起來,波妮撲了個空,‘嘭’一下摔在地上,豐滿的胸脯壓出‘啵叽’一聲響。

依蘭小毛線瞪大了雙眼,她發現,這只盒子正是沖着自己而來!

這呼嘯而來的架勢,是要砸扁她啊。

她甩着尾巴,把自己拉成一個條條,在浮雕裏面游走躲避。

“啪!嘩啦啦——”

這只會動的盒子一頭紮進了浮雕群,把屋頂撞穿了一個洞。

金盒子的表面刻滿了繁複的圖案,它們卡在浮雕和屋頂破洞裏,盒子左沖右突,一堆堆石膏碎屑就像下雪一樣往屋子裏面灑落下去。

“不好,這樣下去會驚動守衛的,快逃!”皮克雙腿直抖。

波妮非常鎮定:“哪怕用最快的速度從門口跑到這裏,也需要五分鐘,我們足有四分鐘的時間離開這裏潛進盜洞。皮克,把它取下來,帶走!”

“噢波妮!你如果死了,那一定是因為貪吃噎死的!”皮克哀怨地呻吟。

“去,從外面爬——我如果能減肥五十磅,這種事根本輪不到你。”波妮發號施令。

可憐的瘦丈夫繞到了屋外,抓着那些美麗的浮雕開始攀爬。

其實依蘭覺得那是一件多餘的事情,因為這只盒子明顯不會善罷甘休,它正在瘋狂地搖晃,試圖把卡住的盒腰從破碎浮雕中間拔出來。

石膏碎屑灑滿了整個小房間,地面上全是天使的翅膀、神聖號角碎片、花藤和雲彩,以及一些聖子聖女的胳膊腿甚至還有半張或整張的臉,簡直就像一個恐怖的兇案現場。

依蘭小毛線躲到了屋角。

皮克順着外面的屋頂爬到了金盒子上方,他的聲音顫巍巍地傳下來:“我,我拔不動……噢天哪波妮!有人來了有人來了!有人進入了墓園,一定是發現我們了!”

“蠢貨!把它踢下來!”

“哦!對!”

就在皮克揚起一只腳,重重踩向金色長盒時,它正好掙脫了破碎浮雕的束縛,掉了下去。

可憐的皮克來不及收腳,一條細細長長的腿順着屋頂的破洞直通通地踩了進來,胯部卡在了破洞和浮雕中,疼得發出一陣怪叫。

“砰!”

依蘭發現,這只盒子在下落的時候,正好将盒蓋與盒身交接的斜角對準了地面。

那裏是藏着皇冠的暗門,材質無比堅硬。

沉重古樸的金色長盒摔中了最脆弱的部分,盒蓋被掀開了,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飛出來,落到滿地破碎石膏堆裏。

依蘭緊張地掃視了一圈,沒有找到它。

哪去了……

胖女人波妮瞪着眼睛,把敞開的盒子和盒蓋都檢查了一遍,一無所獲。

“空的?”

“該死,快上來幫幫我!”皮克大喊,“我沒辦法把腿拔出來!他們來了,我們只有三……哦不,兩分鐘了!”

波妮放棄了那只金盒子,她揚起臉:“你難道不知道我的體重嗎皮克?你覺得我該怎麽爬上屋頂去救你?”

“你不能丢下我!”

“哦,我當然不能丢下你這個死鬼。”波妮詛咒道,“你故意不教我怎麽截斷盜洞的後路,如果我一個人逃走,在地下會輕易被他們追上的!”

看着皮克那條垂在屋子正中晃悠的細腿,波妮有了主意。

她再次把儲藏皇冠的暗格升了起來,費力地爬上去,跳起來,抱住了皮克的腿,利用自己的體重優勢,左右晃着,像蕩秋千一樣把丈夫重重往下拽。

“嗷——”

“嘩啦啦啦——”

屋頂的破洞被拓展了好幾倍,伴着在一場更壯觀的石膏雨,盜墓夫婦砰砰兩下摔到了地上。

依蘭小毛線看着都牙疼,她把尾巴繞過來,蒙住了眼睛。

“怎麽回事?裏面的東西呢!”皮克顧不上自己劈叉的腿,瞪着那只空空的金盒子,“波妮你把東西藏起來了?”

“放屁,明明就是你放了個空槍!”

“怎麽可能!為了它我費了多少力氣你難道不知道嗎?怎麽可能是空箱!”

“行了皮克,要打架回去再打。”波妮揚揚手中的皇冠盒,“再不走可就真來不及了。”

夫妻兩個匆忙逃了出去,很有職業操守的皮克臨走前還記得回身關上了屋門。他們逃向郁金香花叢間的那個盜洞,依蘭蹦到小窗上,目送他們離去。

她本來覺得他們很可能偷出了魔神在找的東西,如果是那樣的話,就省掉了許多麻煩。

誰知道會這樣呢?

她郁悶地甩着尾巴,在滿地石膏碎屑裏面蹦q。

她有點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剛才好像确實看到一個東西從盒子裏面摔出來,可它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她在屋子裏找了好幾圈,可惜除了破碎石膏之外,什麽都沒有發現。

怎麽會不見了呢?滿地都是散落的浮雕碎塊,精致殘破。在這樣一片白茫茫裏面,根本不可能藏得住任何值錢的寶貝。不管它是寶石也好,金玉也好,呃……暗夜之神的軀體也好,總之,它不該這樣無聲無息就消失。

依蘭十分不甘心,但也沒辦法。

看來,她只能按照原定計劃在這裏待到天明。

一想到明天他要強行突破結界,她的身體裏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輕輕地揪着。

“那邊好像不太對勁!都打起精神來!仔細點!”外面傳來了喊聲。

依蘭不禁有些奇怪——難道不是因為發現了盜墓夫婦,守衛們才進入墓園的嗎?

“維納爾少爺,”一個畢恭畢敬的聲音傳來,“請問您要找的東西,它大概是什麽模樣?”

維納爾?依蘭吃驚地甩了甩尾巴。他怎麽會大半夜跑到皇家墓園來?

“黑色,巴掌那麽大,圓形……一定要找到它!”少年清亮的聲音響起。

果然是維納爾。

依蘭迷茫了。

任她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維納爾在白塔上看到了‘依蘭’往高牆裏扔東西的動作,誤以為是寫給他的信件,在霍華德大公離開之後,維納爾橫下心,決定冒着被責罰的風險進入皇家墓園,把這封信撿回來。

依蘭茫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黑色,巴掌大,圓形……

維納爾要找的這個東西,怎麽好像有點眼熟的樣子。

發呆的依蘭沒有注意到,滿地碎石膏中,一只斷手正悄無聲息地向她潛過來。它和石膏同色,手指修長完美,每一處指關節都是精雕細琢的,看起來和那些天使翅膀或者聖子的斷肢沒什麽區別。

斷手停在她的身後,聽到小公爵的話,它揚起五指,往依蘭小毛線的身上比了比。

很像一條張開嘴巴準備捕獵的蛇。

維納爾的聲音溫柔深情,他對侍從說:“找到它,我會支付一筆豐厚的酬金。它對我非常非常重要,它屬于我!”

依蘭:“???”

在她身後,那只和石膏同色的斷手手背上,忽然暴起了黑色的青筋。

五指猛地一張,這截斷手閃電般出擊,襲向面前的毛球。

依蘭小毛線毫無掙紮之力,被輕易攥在了掌心。

“唔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