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看破一切

圓臺上的鋼琴被撤了下去, 身穿燕尾服的男仆們把一塊巨大的白布繃在黑金邊框裏,搬到臺子正中。

管家把一只入手寒涼實沉的筆刷交到依蘭的手中。

“需要什麽顏色的塗料?”

“天藍。”

“好的!尊敬的林恩小姐,他們兩個會陪在您身邊, 需要什麽幫助盡管吩咐他們。”管家把兩名男仆留了下來。

“謝謝。”

事實上,這兩位聰明機敏的男仆根本不需要依蘭吩咐, 他們觀察着她書寫的走勢,迅速把一只只木方盒搭在她的腳下,幫助她把水之真名畫到白布的頂端。在她筆鋒開始下沉時,他們非常及時地撤走木方盒為她降低高度, 三個人第一次合作, 竟像是老搭檔一樣合拍。

依蘭知道, 想要讓這些不學無術的貴族們感應到水元素真名,單一個輪廓肯定不行, 得把意念中的每一處細節都展示出來,幫助他們達到融會貫通的效果。

她畫得仔細極了。

‘刷刷刷……’

在她專心作畫時,莊園主人儲藏多年的葡萄美酒送了過來,盛在高腳杯裏, 遞到每一位客人手中。

路易?溫莎帶頭幹杯,貴族男青年們仰頭一飲而盡,女士們也小口小口地喝光了杯中之物。

溫莎莊園的東西, 都是真正的好東西。

那位深居簡出的神秘主人今天看起來很有興致。

他坐進一張高背黑絲絨大椅子裏,不疾不徐地開始講故事。

幹枯沙啞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演奏廳。

“敵人的艦船逼近港灣, 十丈風帆之下,炮口直徑超過七十寸的威猛火炮對準了亞裏比克港口。只要它們再往前駛出五百尺,就可以毫不留情地轟掉港口城牆。亞裏比克在哭泣, 無論男人、女人、老人或者小孩,都在祈禱奇跡降臨……”

他的嗓子有種奇異的魅力, 把每一個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地抓了起來。貴族們不可能回身、仰頭去凝視這位莊園主人,只好把視線投在奮筆疾書的依蘭身上。

輕輕的翻書聲毫不起眼。

路易大人的聲音繼續從高處傳來:“該向誰祈禱呢?衆所周知,神不會插手人類之間的紛争,因為那毫無意義。炮火即将摧毀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掠奪者的鋒刃即将斬下嬰兒的頭顱,在這危機時刻,城牆上方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那裏的人。”

“噢,他是一名吟游詩人,名叫邁吉克。因為身披一條麻布以及從來不刮胡子,他曾被許多城市驅逐。寬容的亞裏比克港收留了他,孩子們喜歡聽他唱詩,婦女們給他編織花環,壯漢們約他一起喝酒。這是一座浪漫的港灣,人們歡迎藝術家的到來。他作過許多詩歌,卻沒有一首屬于亞裏比克。孩子們每次問他,什麽時候為這座小城作詩,他總是故作神秘,說時候沒到。”

“眼看城牆就要經受炮火的洗禮,人們朝着城牆上的詩人吶喊‘邁吉克快離開那裏!野蠻人沒有情懷!’,‘戰争是士兵的事情,無關詩人!’”

停頓。

貴族們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以為自己站在戰火陰影籠罩下的亞裏比克港,而圓臺上的依蘭,就是那個藝術家、吟游詩人。

噢天哪,怎麽辦?怎麽辦?

依蘭畫完了四周,只差正中間的核心部分。

畫龍要點睛,直覺告訴她,那個人在配合她的節奏,他在等她。

‘刷刷刷刷——’

路易大人低沉沙啞的嗓音再次響起:“來了,來了,艦船來了!隔着凜冽海風和翻騰巨浪,人們可以聽見炮彈上膛的聲音,可以聞到刺鼻的硫磺火藥味道。剛剛鼓起的勇氣一洩千裏,在這樣的絕對火力面前,任何反抗都像白紙一樣脆弱。這個時候,吟游詩人邁吉克展開雙臂,像一只鳥兒一樣飛出了城牆。”

貴族們齊刷刷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是港灣的第一個殉葬者嗎?

“只見那條寬大的麻布,像鳥兒的翅膀一樣在邁克爾身後展開,城牆上的士兵們聽到他說了一個字,‘風’。他乘着風,迎着海浪飛過去。”

“噢——”貴族們發出低低的嘆息,情緒無端震蕩,許多人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他飛到了艦船上方,再一次揚起了麻布下面的胳膊,‘水’。只見翻騰咆哮的大海就像被施了定身法術一樣,卷起的浪花凝固在半空,凍結的‘咔咔’聲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泛黑的海水被白冰覆蓋,張牙舞爪的艦隊被凍在了原地,野蠻人驚恐的咆哮越過冰凍的洋面,像一曲正要開演的悲歌。”

“‘魔法師!他是偉大的魔法師!’一個孩子最先喊了出來。”

“‘火’。詩人用他吟唱詩歌的嗓音,再次吐出一個字。烈焰出現在炮膛裏,冰凍之海上,綻放出無數朵燦爛美麗的煙花。入侵者無路可逃,他們和他們的艦船一起,永沉大海。”

“孩子們在城牆上奔跑,他們高聲吟唱——噢,這就是邁克吉為我們作的詩!”

“最偉大的魔法之詩!”

依蘭落筆。

畫了水元素真名的布框緩緩升起,貴族們凝視着它,熱淚盈眶,精神狂熱。

“魔法!魔法!”

他們揚起手臂來歡呼,就像身處重獲和平的亞裏比克港。

他們神情激蕩,高聲呼喊:“魔法!魔法!”

奇異的悸動不斷地彙入依蘭意念中的元素幻影,激得它一次又一次發亮。

她來不及盤點哪些貴族成為了魔法的信徒,她的心情又激動,又緊張,還有種莫名的振奮。

信徒們的狂熱也感染了她,此刻,她就像是那個迎風飛在海浪上方的大魔法師,用自己的力量,守護着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們。

‘不要嘗試去召喚魔法。’依蘭沒有被熱血沖昏頭,看到有人開始躍躍欲試時,她及時通過水之真名下達了意志。

本來打算嘗試的幾個青年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握起拳頭繼續呼喊:“魔法!魔法!”

‘要像守護亞裏比克港一樣,守護我們的人民,而不是進行可恥的掠奪。’依蘭輕輕震動意念中的水之真名。

“噢——魔法!守護!”

種子散播下去,接下來就是等待它們生根發芽。

她的眼底湧動着淚花,仰起頭來去看那個人,卻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他消失在延伸臺的帷幕後面,像一個功成身退的隐者。

依蘭抿了抿唇,收回視線。

她稍微盤點了一下,大約有三分之一的貴族青年被俘獲成為了魔法信徒,也就是四十人左右。至于其他人……也許是因為魔法天賦實在太過稀爛,也許是有別的信念,又或者是太過冷靜,服下魔藥都能理智地思考,沒有被輕易帶走了情緒。

依蘭望向阿爾薩斯。

遺憾的是,這條微笑毒蛇并沒有被洗腦,他偏着頭,望着神情狂熱的貴族青年們,嘴角勾起明晃晃的嘲諷笑容——因為魔藥的關系,他不再把心思隐藏在完美的外殼下,而是毫不掩飾地用眼神告訴麾下,你們都是一群白癡。

依蘭略有一點失望。

如果能夠控制阿爾薩斯,那該多好啊。

依蘭緩了緩情緒,望向霍華德夫婦。

弗麗嘉滿臉嘲諷,顯然根本無法與那個可憐的港口共情。而霍華德大公則目光冷靜,正探究地望着依蘭。

對上視線的霎那,依蘭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霍華德,竟然在觀察自己。

她适時地讓自己的熱淚擠出眼角,像狂熱的青年們一樣擡起手來,沖着他喊道:“魔法!偉大的魔法!”

霍華德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這個女人非常陰險,非常虛僞,擅長欲擒故縱,而且也的确胸中有料,不是那種泛泛之輩。不得不承認,她很有一套,一收一縱,一來一回,很容易抓人眼球。當然,只有不谙世事的毛頭小子,才會中她的詭計。

他面無表情地垂下視線。

依蘭舒了一口氣——這是過關了吧?

魔藥的效果很快就消退了,貴族們的情緒平複了下來,他們沖着圓臺上的依蘭矜持地鼓掌。

“謝謝,謝謝!”依蘭拎起裙擺,沖着臺下施禮。

弗麗嘉夫人回過神,發現自己的丈夫在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女孩,不禁一口惡氣堵在胸口,憤怒地離席。

依蘭回到阿爾薩斯身邊,輕松地問道:“殿下,我沒丢臉吧?”

“噢,當然不,你的表現真是棒極了!”他的心思明顯有一點飄。

他一直在想,那個陰睛不定,神秘古怪的路易?溫莎,為什麽要給依蘭捧場?禮服的事,真的是個意外嗎?噢!一定是加圖斯,一定是加圖斯那小子偷偷求過路易,讓他看顧依蘭!真是個渾球!

晚宴的時候,大家驚奇地發現,一部分同伴的胃口似乎好得驚人。

“天啊,安吉拉,你再這樣吃下去,束腰會迸裂的!”一個細腰貴族少女沖着身旁的女伴大驚小怪地尖叫起來。

安吉拉舀起滿滿一勺奶油:“可是殿下準備的食物真是太美味了。”

細腰少女翻了個白眼,輕聲嘀咕:“沒看出來你這麽會拍馬屁!”

坐在上首埋頭大吃的依蘭心虛地理了理頭發,停止在意念中大叫‘啊啊啊好好吃啊我要再來八盤’。

過于激蕩的心緒,也會影響到信徒們。

“他們剛才都太激動了。”阿爾薩斯淡定地擦着手,“消耗了太多體力。”

感應到水元素的真名的信徒們,情緒肯定比別人激蕩得多。

依蘭為阿爾薩斯的敏銳而心驚,再一次暗暗在心頭告誡自己,千萬謹言慎行。

晚餐之後,貴族們接二連三出現了腹痛的症狀。

他們不敢離席,一個個可憐巴巴地望着阿爾薩斯,身體不安地扭來扭去。

依蘭:“……”

她非常确定,絕對是那杯葡萄酒惹的禍,那個黑心又狡猾的家夥将瀉藥發作的時間延後了,讓人誤以為是阿爾薩斯準備的晚餐有問題!

于是她也學着別人的樣子,擺出為難又痛苦的表情。

“殿下,天色已晚,我覺得我該回家了……”

腹中咕咕叫的貴族們連連點頭附和。

阿爾薩斯的臉色也難看極了,尤其是這些人明明覺得食物有問題,卻因為忌憚而不敢開口的樣子,更是讓阿爾薩斯感到深深的無力。

“本來還有舞會……”

他自己的腹中也傳來絞痛。

“既然大家都累了,那就算了。”

貴族們如蒙大赦,巴巴地盼着阿爾薩斯起身離席。

一百多名貴族青年整整齊齊扭着小八字步的陣容,實在是非常豪華。

來到大廳,阿爾薩斯非常随意地問了管家一句:“霍華德大公和夫人可安好?”

依蘭心髒再度輕輕一跳。

阿爾薩斯,他是個謹慎、缜密的人。

管家躬身:“大公夫婦在小廳跳舞。”

阿爾薩斯點點頭。

還能跳舞,一定沒有吃壞肚子。

所以……真是自己準備的食物出了問題?該死!今天真是諸事不順!

城堡外面有一片油菜花田,依蘭發現王子殿下盯着那些齊腰招搖的金色花朵,眼睛都看綠了。

很多貴族已經捂着肚子鑽進了花叢。

當然,這種有失體面的事情,王儲阿爾薩斯是絕對絕對不會做的。

依蘭假惺惺地說:“殿下不用送我了,我可以散步回去。”

“噢,那當然不可以!”阿爾薩斯的微笑悲催而扭曲。

依蘭回到家的時候,天還沒有黑透。

一封信從門縫底下塞進了屋子,是保羅寫的,他帶着妮可和老林恩去享受溫泉了,今夜不回。

她懶洋洋地躺進公主床裏,腦海中全是魔神扮成路易?溫莎的樣子,她有一堆問題想問他。

奇怪的是他一直沒有出現。

夜幕降臨,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又黑又沉的幔帳挂滿了四面牆壁,地毯也是死氣沉沉的顏色,空氣裏飄着刺鼻的藥味,以及薰香……

她知道了,這是路易?溫莎的房間。

這股味道她白天曾在他身上嗅到過。

他留在這裏做什麽呢?

她暗自琢磨着,蹦蹦跳跳找到了門,把自己擠成薄薄一片,從門縫底下鑽了出去——這個出門方法是保羅的信件帶給她的靈感。

出門之後,她發現這裏正是古堡內最高處的那個房間,從這裏往下望,就像是站在塔頂,俯視中空的高塔,一切盡收眼底。

夜晚看這間古堡,更像是吸血鬼伯爵的住所了。

所有龍晶燈都用暗色的燈罩罩住,光線昏暗,到處都有一團團暗沉的影子,很适合依蘭毛線球藏身。

依蘭順着高低起伏的陰影,蹦到一根通天圓柱的浮雕上面,居高臨下環視了一圈。

一眼就看到了路易?溫莎。

他看起來暮氣重了很多,微微佝偻着背,單手拄着那支黑寶石手杖,另外一只手居然在……撓頭。

很為難的樣子。

依蘭湊上前去。

原來路易?溫莎大人藏身在暗色的帷幕裏面,偷聽小露臺上的霍華德大公和弗麗嘉夫人吵架。

依蘭:“……”

此刻,路易?溫莎騎虎難下,身體一動,勢必會被大公夫婦發現,那可就太尴尬了。

一雙銀色的眼睛裏寫滿了迷惑。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我要做什麽?

“瑞恩?霍華德,看着西芙寶貝的模樣,難道你就不會痛心麽!”弗麗嘉的聲音已經有一點失控,“還是說,你自己也被那個黑發女人迷得暈頭轉向!”

“注意你說話的分寸。”霍華德大公的聲音依舊沉穩冷淡。

“噢!是誰沒有分寸?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那個女人已經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的确如此。”

依蘭小毛線藏到了路易的口袋裏面,聽到這一句,吓得她差點兒跌出了口袋。

她可不認為這個‘注意’是弗麗嘉以為的那個‘注意’。

“天哪!天哪!我要瘋了!”

“不必那麽大聲叫喊,弗麗嘉。”霍華德大公說,“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弗麗嘉嘎一下收住了聲,過了一會兒,她恨恨地說:“我只不過想讓她當衆出個醜而已!”

“這件事不用再談了吧。”霍華德走了兩步,“該就寝了。”

“可是瑞恩!”弗麗嘉喊道,“你難道忍心眼睜睜看着維納爾和西芙就這樣分開嗎?不!我無法接受!維納爾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弗麗嘉,鬼迷心竅的人怕不止是維納爾。”大公的聲音低沉了很多,“雖然你一直故意撮合他和西芙,但維納爾始終把距離保持得很好,這一點,是我對他為數不多的欣賞之一。”

弗麗嘉尴尬地說:“瑞恩,我沒有故意撮合,維納爾和西芙從小就喜歡在一起玩,我只是心疼西芙那個可憐的孩子,我不希望她獨自一個人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受人欺負,噢,她那麽單純……”

“弗麗嘉,有些事情說破了很傷情面。我覺得你該歇息了。”

“你到底什麽意思!”弗麗嘉被丈夫的一記記冷刀子紮得暴跳如雷,“我想讓兒子娶一個合我心意的女孩回家,這犯了你什麽忌諱嗎!”

“那不是娶,是入贅。”霍華德的聲音徹底冰冷。

弗麗嘉笑了起來:“霍華德,你是不是太看低自己了?當初如果不是你一手扶持,我的姐夫怎麽可能坐上那個位置?萬一,我是說萬一,阿爾薩斯他沒有能力做好國王的工作,那麽我們維納爾以親王的身份登……”

“閉嘴。”

“霍華德!我不相信你沒有野心!”弗麗嘉幹脆撕開了那層憋了許久的、讓她喘不過氣的夫婦之間相敬如賓的溫和假面具,“如果你沒有野心的話,你養那麽多精兵做什麽?噢,你訓練他們,可比訓練皇家衛隊用心一百倍!”

“弗麗嘉,你不明白。”

“我怎麽不明白!你就是保守!你們霍華德家一脈相承,說好聽了是保守,說難聽了,就是膽小!噢,當初我和白薇娜同時出嫁,我風風光光嫁給你,她卻只能嫁給一個最沒用的王子,誰都以為我的婚姻會比她強上一萬倍!誰知道,你居然把她那個無能的丈夫扶上了王位,而自己卻甘心做他的輔臣!你知不知道每次白薇娜看見我,都會如何嘲笑我!她什麽都不如我,偏偏她成了王後!我要向她行禮!”

“弗麗嘉,這些年你越來越貪婪愚蠢,原來就是為了這種微不足道的東西嗎?”

“什麽?你說什麽?!”

“夠了。”大公的聲音徹底冰冷,“今晚我不想看到你。不要出現在我的房間。”

他邁開了步伐,皮靴踏在厚厚的地毯上,竟然被他踏出了行軍一樣的氣勢。

“嗒、嗒……”

經過帷幕時,大公輕聲自語:“愚昧會傳染,不能讓她帶壞了我的繼承人。”

“對嗎?路易?溫莎。”

帷幕輕輕一晃。

路易?溫莎目光複雜地退出重重布幔,對上了霍華德大公那雙冷冽無比的眼睛。

“可以到你房間聊聊嗎?”大公很親切地問。

他和聲音和他的神态完全割裂。

路易沉沉吐了口氣:“當然。”

依蘭把身體深深埋在路易的口袋裏,只探出一只眼睛。

這位路易大人看起來比白天蒼老了很多,但奇怪的是,慧眼如炬的霍華德大公似乎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他用手托住了路易的肘,半攙着他,回到了那間藥味濃重的黑屋子。

“白天你又磕了魔藥是不是?還弄到酒裏,怎麽,要普天同醉?”霍華德把路易扶到大床上,很随意地坐在床邊,“是誰托你照顧依蘭?林恩?維納爾?還是加圖斯?”

依蘭的心髒懸到了半空,緊張極了。

她并不知道白天黑暗神是如何操縱路易的,此刻黑暗神在她的身體裏面,不可能再繼續控制這個老貴族了。

會不會露餡會不會露餡?

路易擺擺手:“都不是。是我自己想這麽做。”

依蘭小毛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路易,”霍華德不贊同地垂下嘴角,“你該不會是老樹開花?”

“你說呢?”

霍華德淡淡瞥了他一下,失笑:“我真是快被弗麗嘉帶瘋魔了。你路易如果看上一個女人,那一定是因為她很适合給你試藥。早點歇着吧,過幾天我要去北方平定黑巫之亂,到時候帶幾個活口回來供你研究。”

“有心了。”

依蘭小毛線眨巴着眼睛,悄悄跟着霍華德離開了路易的房間,蹦出古堡,向着自己家飛奔而去。

依蘭迷了路,兜着圈子回到家時,啓明星都已經冒頭了。

她驚奇地發現,她的閣樓小間點着煤油燈,開着窗戶。

西區整片黑暗之中,這點小小的燈火顯得異常溫馨。

眼睛忽然變得熱熱的。

她用力一蹦,從鄰居家的雨蓬上彈跳起來,像一枚小炮彈,‘呼’一下飛進了自己家。

他坐在床邊,兩只手撐在膝蓋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回來了!”

依蘭發現自己的聲音帶着一點點哭腔。

啊哦,好丢人!

他緩緩轉了下眼睛,不鹹不淡地瞥她一下,“哦。我剛醒。”

依蘭一點兒都不信,她幹脆利落地蹦到了他的肩膀上,偷偷用絨毛蹭了蹭他的腮。

“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

他嫌棄地把她捉下來:“謝什麽,這個身體我要用,當然要看着。”

右手已經在非常自覺地狂撸她的絨毛。

她嘿嘿地笑:“還好我不掉毛。”

休息了一會兒,她問:“路易?溫莎是你的信徒對吧?你竟然可以降臨在他身上?”

他滿臉不屑:“這有什麽,若是我全盛,随時随地可以讓世界每一個角落的信徒都成為我的分身。”

依蘭睜圓了小黑豆眼。

表面很驚嘆,心裏其實在想,唔,那他現在控制一個路易都得親自跑到溫莎莊園去,看來是虛弱得不得了。

看破一切,但是她不說。

依蘭小毛線愉快地和他的右手窩在了一起。

“我一定幫你把身體全部找回來。”她細聲細氣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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