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歲
江逾白從地板上起來,避開大媽和一群群人類幼崽,念了一個咒語瞬間來到了幼兒園頂樓。頂樓沒人,空氣清新,還種了綠色植被,放眼望去,滿滿的舒心。
跟人類的幼崽結契約果然很麻煩。昨天他還慶幸那家夥是至純之靈呢,今天就慘遭打臉。單單一個早上,從遲晚晚身上發出的危險警告就有三個。看來,結契給她的副作用,很可能就是伴随黴運。
江逾白耷拉着腦袋,靜靜地沐浴在陽光下,思考着以後該怎麽辦。
一陣清風吹過,江逾白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尤裏不知道何時飛到他身旁,兩人并排坐着,誰也沒說話。
等到第一節 課下了,幼兒園裏又哄鬧起來的時候,尤裏望着操場上奔跑着的一個個小短腿,偏過頭問江逾白:“喂,你到底怎麽想的?”
明明約好了一起回去,這家夥卻臨陣脫逃。他在穿梭門旁邊等了好久都不見他蹤影,要不是靠着玉石定位,他都不知道這家夥在這裏。
“你不打算回去了麽?”尤裏繼續問。
江逾白斂着眸,緩緩擡眼,看了看遠處的高樓大廈和蒙了一層陰翳的天空,漸漸凝神。他轉過頭看尤裏的眼睛,一字一頓:“我也不知道,尤裏。”
“我現在感覺很混亂。”
尤裏不解,“混亂?為什麽?”
“我跟一個人類幼崽結契了。”
尤裏愣了一下,沒有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
他試探着問:“難道這麽快就出現副作用了?”
江逾白點了點頭。
“所以你打算一直保護她,不回去?”
江逾白:“這個我還在考慮。”
尤裏:“哥們,別傻了。你跟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這樣做對你沒什麽好處。結契是雙方自願的事情,産生的後果得由那個人類自己承擔。如果你什麽都替她做了,那麽她怎麽成長呢?雖然你是神,但是你要記住,你是所有人類都讨厭的死神。”
江逾白默默地低下了頭,是啊,沒人會喜歡死神。
尤裏的話,無疑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少年的心上。
尤裏說得沒錯,這也是江逾白從有意識起就明白的一件事。
一個幼崽的出生代表着希望與喜悅,就像他的到來一樣。
然而一個人的死亡卻代表着永遠消失和無盡的痛苦。
盡管他不理解人類的痛苦是什麽樣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沒有父母這個事實令他多麽難受。
“是啊,沒有人會喜歡死神。”
誰會喜歡帶走希望的神靈呢?
尤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總要有誰來做這件事,你也別太難過了。我就很喜歡你呀,江逾白。”
他絞盡腦汁想了想,又道:“還有你幫助的那個人類幼崽,她也喜歡你,不是嗎?”
江逾白繃着的嘴角松了松,眼裏淡淡有細碎的光,他說:“我不稀罕。”
“啧啧。你不稀罕。”尤裏揶揄道,“是的,偉大的死神殿下才不屑被愚蠢的人類幼崽喜歡呢。”
“可是如果你不在意她的死活,今天又何必爽我的約?”尤裏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直截了當地提出質疑。
江逾白淡淡道:“我只是不想浪費我的命。”
尤裏笑道:“既然你把命分給了她,你就得明白一點,不管她未來會遇見什麽,她不會那麽容易死掉,就像你一樣。你有多頑強,她就會有多頑強。我相信你懂這個道理。江逾白,承認吧,你這是關心則亂。”
江逾白像是被施了定神咒似的,整個人靜止了七八秒。他僵硬地轉過去,不再看尤裏,而是将視線放空到虛焦的遠處。
天臺的寂靜與操場的鼎沸交錯,無數聲音突破時空的界限一點點傳過來。
忽然,尤裏聽到身邊的少年平靜地說了一句:“我才沒有。”
他的語氣很平淡,仿佛真的什麽情感都不包含在內。
尤裏聽後扯着嘴角淡淡一笑,沒吭聲。
“江逾白,承認吧,你就是亂了。”他在心裏說。
兩個人在頂樓坐了很久,偶爾說上一兩句話。
夕陽西斜的時候,幼兒園的孩子們都走空了。
尤裏無聊地扇動後背的翅膀,弄出一陣風。
“你不走嗎?還要到這裏坐到什麽時候?”
江逾白沒說話,默默站起來,手抄在口袋裏,看起來又酷又冷。
尤裏跟在他身後,絮絮叨叨:“我跟你講,你今天不回去的話,起碼要等到下一個月圓之夜。作為死神家的接班人,你還有許許多多的本領和文化知識要學習,難不成你打算就這麽待在人間嗎?”
“就拿上次的事情來說,如果你把法術練習得更熟練一些,消滅那十三只惡鬼根本用不了那麽久。而且如果你不跟我回去的話,你爺爺會跑來我家騷擾我爺爺,我爺爺煩躁了就會折磨我,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欸。江逾白,你聽見了沒有?”
少年停下腳步。尤裏在撞上他的後背之後自動彈開幾米遠。
江逾白微微側了下腦袋,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知道了,我跟你回去。”
“在此之前,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
尤裏揉着發痛的翅膀,深深地皺眉,“你這家夥還有行李?”
尤裏完全想象不出來,孑然一身,在天地間飄蕩的死神,能有什麽遺落人間的東西。
他不滿地嘟囔:“真是麻煩。”
下午放學,遲晚晚被媽媽接走後,跟着媽媽去逛街。街上琳琅滿目的商品看得她眼花缭亂,尤其是各種美食,勾得她失了魂。好不容易求着媽媽買了一個香草巧克力的冰淇淋,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被人猛然撞了一下,“啪叽”,冰淇淋掉在了地上。
遲晚晚霎時委屈得快要哭出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可是她還是忍住了。她乖乖地從媽媽那裏要了紙巾,把地上的冰淇淋擦拭幹淨了。
手裏還剩下一個脆脆的圓錐形殼,遲晚晚默默地吃完了。
“晚晚,要不要再給你買一個新的?”遲媽媽問。
遲晚晚搖頭,“不用了,媽媽,晚上還要回家吃飯呢。”
遲媽媽給遲晚晚買了一套新衣服,兩人提着戰利品回家。出商場以後,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綠燈,遲晚晚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不經意間看到馬路對面兩個有點熟悉的背影。
“媽媽,媽媽,你看那兩個人是不是江逾白的爸爸媽媽呀?”遲晚晚扯了下媽媽的衣袖,指了指馬路對面的兩個人。
遲媽媽有些近視,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困惑地問:“哪兩個人?”
遲晚晚:“就是那兩個背着米黃色包包,拉着綠色行李箱的人。”
這麽一說,遲媽媽馬上找到了目标人物。她從包裏找出眼鏡戴上,細細一瞧,發現确實是江逾白的父母。
“今天中午,他的爸爸媽媽突然過來找我,跟我說希望我以後能夠多照顧照顧江逾白,還給了我一些禮品,我沒收。”
遲晚晚聞言大開腦洞:“媽媽,江逾白的爸爸媽媽這是要離家出走嗎?他的家人是不是不要他了?”
遲媽媽被問得一愣一愣的,不确定地說:“應該不會吧。他那麽可愛的小朋友,爸爸媽媽沒有理由抛棄他呀。”
“晚晚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們回去看看情況吧。說不定,他們家要出去旅游,江逾白也去呢。”
遲晚晚點點頭,水汪汪的眼睛裏蓄滿了好奇,她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綠燈一亮,她就拉着媽媽的手快步往前走,結果小短腿的速度跟不上媽媽,弄得遲媽媽哭笑不得。
幸福大院,江逾白家。
少年不徐不疾地在廚房裏煮紅茶,尤裏在客廳裏視奸他的行李。
尤裏看着他整理出來的行李,着實被逗笑了。
他倒在沙發上,笑得直不起腰。
尤裏抹了抹眼淚,慢慢坐下來,他抱着枕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看向廚房的方向,刻意拔高音量,“你看看你都收拾的是些什麽東西!過期的炸雞,一個水蜜桃,一只碗,一雙筷子,一個奇奇怪怪的豬頭罐子,還有幾枚枯掉的樹葉……江逾白,你是垃圾回收站嗎?”
少年像是置若罔聞,他依然專心致志地鼓搗他的茶。
茶香一點點溢出來,滲透在空氣裏。
尤裏還想要說些什麽,突然感受到有人類的氣息朝着這個房子奔來,他閉上嘴,飛快地閃了。
一分鐘後,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江逾白拎着茶壺走出來開門。
他瞧見門口躊躇的小姑娘,問:“有事?”
小姑娘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看他。她的眼圈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江逾白手上動作一頓,手裏的茶差點沒潑出去。
還未等到回答,就聽得遲晚晚真誠地發問:“江逾白,你的爸爸媽媽呢?”
江逾白:“不在家。”
“有說去哪裏了嗎?”
江逾白:“不知道。”那兩個人類跟他有什麽關系,戲都演完了,他們想去哪兒去哪兒。
“你……”江逾白不知道遲晚晚找他來是為了什麽,只是覺得就這麽站在門口說話,人類的幼崽可能會凍死。于是他發出了邀請,“進來說話。”
江逾白拎着茶壺回到客廳,他給遲晚晚倒了一杯溫熱的紅茶。
“喝喝看,我剛煮的。”
小姑娘哪裏有心思喝茶,她抱着茶杯暖手,心裏涼了一片又一片。
遲晚晚有些心疼他了。他看起來什麽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離家出走了也不知道。
“江逾白,你爸爸媽媽有跟你留信什麽的嗎?”
江逾白一頭霧水,“留信幹什麽?”
遲晚晚小心翼翼地說:“道別之類的。”
江逾白:?
作者有話要說: 遲晚晚:你不知道嗎?你被爸媽抛棄了呀。小可憐。
尤裏:完了,這還走得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