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花季

為了改變自己在遲晚晚心目中摳門的形象, 江逾白選擇了更加努力地工作。

于是,他的生活變成了這樣:白天上課, 晚上工作。

尤裏回來以後,也住在兩家合買的別墅裏。他住在三樓,一個人獨自擁有一個房間,透過房間的窗戶能看到特別漂亮的風景, 他很滿意。

每逢深夜, 倆人一起離開,分工行事,合作無間。

然而情況在兩個月後發生了變化。

遲爸爸和遲媽媽定了一趟出國游, 兩人要出去過二人世界, 把照看家裏的重擔就交給了尤裏。遲家人早就把他倆看做是一家人,也就沒說兩家話, 更沒見外。

尤裏爽快地應下,并讓遲爸遲媽不要有後顧之憂。

遲爸遲媽走後, 尤裏減少了工作量。反正他白天和晚上都有空,随便啥時候都能執行任務,所以他的時間沒那麽緊張。

江逾白擔心遲晚晚萬一晚上心血來潮睡不着找他聊天, 卻發現他的房門緊鎖人不在, 那麻煩或許就大了。

江逾白不是沒領教過。

只要她的爸媽不在家,遲晚晚的安全感就會降低一個度。

就在遲爸遲媽離開後的第五天,江逾白接到了一個緊急任務。

前陣子隔壁城市爆發了一起集體食物中毒事件,事情發生在一家養老院,老人們身體差, 抵抗力不好,病情很快惡化,多數人被轉入重症監護室。

一周後,也就是在接到緊急通知的這一天,老人們來到了瀕死邊緣,情況十分危急。

亡靈檔案管理局表示,這次的事件并不簡單,懷疑有惡靈作祟,所以江逾白的任務是盡快調查出真相,驅走惡靈。

尤裏以家長的身份幫江逾白請了個假,并告知了遲晚晚,說明倆人有事,要去進行一場兄弟間的重要活動,可能很晚才會回家。

這是他們第一次公然消失去做任務。

江逾白和尤裏來到鄰市的第一醫院。

在重症監護室裏,他們果然尋到了惡鬼的蹤跡。

這次的惡鬼很狡猾,他們偷偷地躲在醫院的小角落裏,或者附在病人的衣服上。

兩個人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們給揪出來。

“其實他們也就是普通的食物中毒吧,根本不可能越治越不行。”尤裏扇動翅膀,十分粗暴地将惡鬼們趕到了小角落裏。“只是我不明白,這些惡靈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江逾白:“我猜測,他們可能跟醫院有過節,怨氣太重,一心只想報複醫院吧。”

尤裏冷哼:“可老人們并沒有什麽錯啊,你看他們插着管,一個個像鹹魚似的躺在病床上,什麽也做不了。他們并沒有做錯什麽,為什麽要無端遭受這些邪祟的迫害呢?”

江逾白轉過頭,看向重症監護室外,有幾位年輕人趴在玻璃窗戶上,眼巴巴地看着裏邊,默默地抹着眼淚,表情悲戚。

論尤裏如何審問,惡靈們都緘默不言。他們沒有任何回應,只是不斷地制造噪音,不斷在病房裏跑老跑去,發出刺耳而得意的壞笑。

江逾白靠着牆,一副淡然的姿态弄得尤裏有些懵。

尤裏問他:“喂,江逾白,你看旁邊那個人心跳都快停了,你怎麽還杵在這兒啊,快救人啊。”

江逾白沒回應,閃身出了重症監護室。

他站在青年女子的身旁,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此時,因為5床病人心髒驟停,醫護人員們跑進去對他進行了緊急救助。

尤裏努力地驅趕趴在5床病人身上的惡靈,那惡靈狡猾得緊,讓他費了好一番神。

江逾白念了道有限顯形的咒語,為的是只讓年輕女子一人看見自己。

“喂,別哭了。”他涼涼地說,“你心裏明明很希望他死。”

女子聽到有人說話,抹掉眼淚,擡起頭,看到江逾白時,赫然被吓了一跳。

“此刻,你的心裏在說,那個老不死的終于要走了,他死了家産都是我的,房子、車子,一切都是我的。”

“對嗎?”

女子戒備地問:“你是誰?”

她明顯吓到了,不過她更慌的是,居然有人看出了她在想什麽。

她從來沒跟人說過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一直以來,在人前她都是溫婉善良、孝順的好孩子。

“我叔叔就快要死了,我能不傷心嗎?叔叔幫襯了我家十幾年,是他供我上完了大學。叔叔沒有孩子,也沒有妻子,除了我,他沒有別的親人了。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我為什麽會盼着他早點死?你不要信口胡言。”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女子說,“你是哪個單位的?警察局的嗎?管的可真寬啊,我的家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單位?”江逾白笑了,“我想你并不想知道。”

“像你這種惡毒的女人不配知道。”

女子一邊哭一邊低聲罵,臉色特別精彩:“你是這個醫院的嗎?還是裏面誰的家屬啊?你在這麽侮辱我,小心我向你們領導投訴你!”

“投訴?你可以試試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女子正準備說什麽,她瞥到一個護士站在她身後,呆若木雞。

她搖了那人的胳膊兩下,指着江逾白,問護士:“這個人是不是你們單位的?”

小護士愣了愣神,問她:“請問您說哪位?”

女子再次指了指江逾白,“就我面前這個混小子啊,人模狗樣的,還有點小帥,你看不見嗎?”

小護士往前走了一步,瞪大眼睛仔細看,搖搖頭,“這裏沒人,就我跟你兩個人。”

“您是不是眼花了?”小護士心裏咯噔了一下,不是眼花就是傷心過度導致出現了幻覺,“您還好嗎?有沒有感覺到哪裏不舒服?”

女子的表情立馬變了,她僵住,開始回憶剛剛少年說的每一句話。

她顫顫巍巍地看向江逾白,聲音發抖,“你不是人,是鬼嗎?”

江逾白:“錯了,我是專門取人性命的死神。”

女子不敢信,反複像小護士确認有沒有看到人,後來也有醫生過來,都說沒看見。她瞬間崩潰了,心裏所有惡毒的想法瞬間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後一點求生的本能欲望。

女子念叨:“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還年輕,我還年輕啊……”

只有死亡或者瀕死的人才能看見死神,那也就是說老頭死了之後,下一個要挂的人,可能就是她。更何況,她剛剛還得罪了……死神。

女子的情緒越來越激動,最後在驚悸中昏了過去。

重症監護室裏,收拾好惡靈的尤裏跑出來。

他憤憤不平地看向江逾白,怼他:“你不去驅鬼,到這兒來欺負人類算什麽?”

江逾白:“你有沒有發現這裏的惡靈跟平常的那些不一樣?我看過了他們的生平,事實上,他們沒有生平。”

尤裏驚了,“怎麽可能?沒有生平怎麽死掉的?就算是剛出生就死了,他們也會有來到這個世界的記錄啊。除非……”

尤裏睜大眼睛,對上江逾白的視線,“除非,他們不是人!”

江逾白:“嗯。”

結合剛剛被擡走的人類女子,尤裏猜:“難不成是心魔幻化出來的?但這幾率也太小了吧。”

江逾白:“很有可能。只要他們互相和解,那些惡靈便會消失。”

尤裏嘆氣:“到底是什麽驅使他們有這麽惡毒的念頭呢?我剛剛聽到那個女人說話,腦袋都是炸的。”

江逾白笑,“你還挺會一心二用。”

尤裏:“我是誰,我可是我們烏羽族的驕傲,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麽混啊?”

江逾白看向重症監護室,5號病人的心跳已經回來了。

“人類在疾病面前十分脆弱,而人類之間的羁絆在金錢和貪欲面前,似乎也那麽不堪一擊。”

他挪開視線,看向尤裏,“你說,這是為什麽?”

尤裏反問他“江逾白,那你覺得,金錢是什麽?貪欲又是什麽?”

江逾白不假思索:“金錢是貨物交換的媒介,可以用來買東西,比如買房。貪欲是欲望的一種,貪欲可以驅使人類走向深淵。”

“我不明白,為什麽人類可以為了這些東西而破壞更重要的東西。”

尤裏抱着胳膊,聳了聳肩,道:“有人住高樓,有人住臭水溝。臭水溝渴望高樓,為了住高樓,于是臭水溝拼命掙錢,為了欲望拼命。對于臭水溝來說,高樓可能就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就像這些裏面躺着的人,如果沒有足夠的錢,即使不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惡鬼出面,他們便會因為疾病而去世。在這個世界上,因為金錢而死的大有人在。小白,我們無法判定某樣東西對人類的重要性。”

“對于有些人而言,金錢更重要;對于有些人,比如你,你會覺得羁絆更重要,所以你舍棄不掉人間的種種。你不會疲倦,不會累,不會冷,不會餓,不會心痛,自然無法體會某些時候作為人類的絕望。”

“所以,兄弟,人要走的路就讓他們自己去走吧。生死有命,我們當好無情地捉鬼機器就行。”

聽完尤裏的長篇大論,沉默過後,江逾白只是問他:“如果我說,我會累,會冷,會餓,會心痛呢?”

尤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涼涼道:“江逾白,你夠了啊,別再秀你跟遲晚晚之間的親密聯系了。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你能把你臉上的得意收斂一下嗎?我跟你講,要是我出馬,就憑我這張臉,分分鐘有人類肯跟我結契,你信不信?”

江逾白挑眉,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試試看。”

尤裏扭過頭,“哼。”

兩個人忙到深夜才結束這場混亂的“戰争”。

他們消除了重症監護室裏那些不屬于人的惡靈。

但,真正要消除人與人之間的惡意,那必須得人類自己選擇,他們不會插手。

離開醫院前,江逾白特意去急診看了一眼。

那位年輕女子依然處于恍惚狀态,一直強調自己是個好人,還想多活幾十年。

江逾白松了松唇角,一臉輕松地走出了醫院。

看來,在錢與命之間,大多數人類還是會選擇活下去。

這也算是,人類的一大美德。

遲晚晚第二十三次磕到下巴的時候,是夜裏十二點半。

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淚都快溢出眼角。

往大門處望了望,江逾白還沒回來。

一連三天,他跟他哥哥每天都很晚回來。

今天更是創下了新紀錄。

“算了,他們都說要晚歸了,更說不定不歸。我在這兒空等也不是個事,還是去睡覺吧。”遲晚晚自言自語。

她站起來,身體很誠實地做出了選擇。

然而就在這時,遲晚晚聽到一陣細碎的聲音。

像是腳步聲,又像是說話的聲音。

遲晚晚循着聲音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覺來到了門口。

遲晚晚倚着門,耳朵貼在門上,屏住呼吸仔細聽聲音。

漸漸地,她終于聽清了。

那是有人在說話。

再仔細辨認,是江逾白的聲音。

聽起來像是在跟誰在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江逾白先是說:“你走吧,別跟着我。”

過了一會兒,他又用嚴厲的語氣說:“我說不行就不行。”

遲晚晚甚至能感覺到此刻的氣氛是多麽劍拔弩張!

最要命的是短暫的沉寂過後,遲晚晚聽見江逾白繼續說:“你的孩子我會幫你照顧,但是你必須離開。”

???!!!

“所以說……”

江逾白不僅外面有人還把人家肚子搞大了,還生下了孩子,最後居然要趕孩子的母親走?這幾天晚歸就是為了解決這事兒嗎?

天哪!OMG!

遲晚晚感覺自己腦子都不夠用了,一連串的問號在她的腦海裏冒出來。

他什麽時候跑出去跟人鬼混了?印象裏他們一直都在一起,形影不離呀。最重要的是,江逾白他才十六歲呀!亂搞要負法律責任,說不定後半輩子要在監獄裏度過!!!

遲晚晚越想越煩躁,一時間無數種情緒如潮水似的湧上來。

以她對江逾白的了解,他不可能幹出那種出格的事情。

更何況,他從未主動跟女孩子親近過,遲晚晚實在想象不出來他能當渣男。

“難不成是他哥幹的?他哥已經老大不小了,如果幹出這種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正在這時,江逾白的聲音再度在外頭響起,“你別以為你對我撒嬌,我就會心軟。這招對我沒用。”

遲晚晚:“……”

遲晚晚用力拉開門,話不過腦子就随着情緒一起甩出去:“江逾白,你這個渣男!你怎麽能這樣對待一個女孩子呢?!”

遲晚晚垂眸,看到了花園裏的少年,以及少年懷裏的一只貓咪。

少年朝她看過來,眉眼淡淡,眼裏閃過一絲玩味。

“……”

“……”

“渣男?”江逾白順了順貓咪的毛,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遲晚晚,不覺壓低了聲音,又酥又磁,“說說看,我負了誰?”

晚風清涼,與白日裏大不相同。清風送來男孩身上清新的淡淡香氣,她感受到他的氣息,他的溫熱,還有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缱绻,回放,弄得遲晚晚好一陣心煩意亂。

她紅着臉,難為情地低下頭,不看他。

夜風緩緩地掃過她的臉頰,溫度卻絲毫沒有下降的跡象。

“那個我……”遲晚晚艱難地開口,“我誤會了,我還以為……”

正支支吾吾說着,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想到這些天以及他的行為,遲晚晚瞬間又有了底氣。

她昂起腦袋,用下巴怼他:“誰叫你每天半夜三更回來,你搞得這麽神秘,換做是誰都會懷疑的好不好?”

雖然理由并站不住腳,但是遲晚晚覺得氣勢已經放出去了,就不能慫。

江逾白垂眸,視線全部落在橘貓身上。

“有點事,回來晚了。”

“什麽事情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犧牲寶貴的學習和睡覺時間?”遲晚晚想不通,到底是什麽事情,搞得神秘兮兮的。“你現在是一名高一的學生,就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要是你不努力,考不上大學怎麽辦?”

“我成績不差,你放心。”

江逾白的語氣很輕,弦外之音像是在說“遲晚晚你真八婆欸,我成績比你好,我都不擔心,你為什麽要鹹吃蘿蔔淡操心”。

遲晚晚靜默了一瞬,剎那間紅了眼,“江逾白,你知道明天期中考嗎?我在這兒等你半天,就是怕你忘了。”

撸着貓的江逾白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擡頭看遲晚晚,看到了她急出來的眼淚,霎時有點懵。

遲晚晚趿着拖鞋轉身要走,江逾白拉住她的手腕。

肌膚的細膩觸感,溫熱與冰涼交織。

原本準備開口道歉的江逾白,卻被女生的慌張堵住了嘴。

遲晚晚轉身,握住江逾白的手,仔細感受了一會兒。

“江逾白,你的身體怎麽這麽涼啊。”

她又擡手碰碰他的額頭,“額頭也好涼啊。”

江逾白的身體很冷,冷得不像正常的體溫。

“你的身體為什麽這麽冷?”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努力去焐熱他的掌心。

江逾白放下手中的貓,也不說話。

皎潔的月光傾灑進屋裏,映着門邊的兩個人。

少年站在月光下,颀長的身形看着有些瘦弱,他的臉色蒼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

這些日子沒怎麽碰面,遲晚晚确實沒注意過江逾白的身體狀況。

現在的他,看起來,好虛弱,就像地上躺着的那只小橘貓。

“江逾白,咱們去醫院。”遲晚晚扯過他往外走。

江逾白按住她的手,“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不是我冷,是夜裏涼。”

他的體溫本就就跟人類不一樣,平時為了不露餡都在僞裝。

想着夜裏四下無人,便卸下了僞裝而已。

遲晚晚松開他,把貓貓抱起來,轉身進屋,“你睡覺的時候把空調打開。”

江逾白點點頭,“知道了。”

“對了,明天真的期中考嗎?”

遲晚晚:“我還能騙你不成?”

江逾白:“你複習了嗎?”

遲晚晚:“複習了。”

江逾白:“那就好。”

遲晚晚:“你什麽意思?”

江逾白:“我怕你考砸了哭鼻子。”

遲晚晚瞪了他一眼,低頭逗弄貓咪,“我才不會哭鼻子呢,貓貓,你說對嗎?這家夥牙尖嘴利的,嘴皮子功夫還是這麽厲害,看來沒什麽事呢。媽媽抱你回房間,你跟我一起睡,好不好呀?”

江逾白用力咳了一聲,引來遲晚晚側目。

他一本正經道:“我感覺不太好。”

遲晚晚:“哪裏不太好?”

江逾白:“頭暈。”

遲晚晚:“那你可能是又長個了,上面空氣稀薄,缺氧。”

江逾白:“……”

遲晚晚抱着貓貓往前走,在走的同時還想好了幾個名字。

“叫你念念好不好?不喜歡念念的話,那就叫呼呼吧。”

“不叫呼呼,叫大白也行。”

“你喜歡大白呀,那就大白喽。”

“晚晚,這是只野貓,不幹淨,你不能抱着它睡。”江逾白邁開長腿跟上去,莫名有些急了,“再說了,你怎麽能随便認兒子,經過我同意了嗎?”

遲晚晚在卧室門前停下,昂着腦袋看他,語氣輕佻:“你說說看,我為什麽要經過你的同意?”

視線相撞,少年眼神閃躲,他抿着唇,看上去有些緊張。

少女眉眼間含笑,似乎早已做好了準備,故意挖坑等他跳。

江逾白不說話,只是低頭看貓。

他拍了拍手,勉強擠出一絲還算和善的笑容。

“大白,到爸爸這兒來。”

遲晚晚在心裏笑瘋了。

“江逾白,你怎麽這麽可愛?”

少年不明所以,被貓撓了一下也無動于衷,只是茫然道:“啊?你誇我可愛?”

他弓着腰,手搭在遲晚晚肩膀,輕輕拍了兩下,“眼光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尤裏:遲晚晚,我在你眼裏就是那麽不靠譜的人?過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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