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陳溪轉發來卡維爾圖像的律師函時,許安易剛到樓下的日式拉面館。
非用餐時間,餐廳人不多,一眼看到齊老師正在櫃臺前點餐。
許安易在外面打開郵件,律師函裏列舉了樣片所有使用千世制作的時間定位,共有7處,總長30秒的樣片裏有12秒用的都是千世。證據列在附件,是一份詳細的數據報告。
正如相機拍攝的照片都帶有相機型號乃至序列號編碼一樣,軟件制作的視頻影像成型的那一刻,它所使用的軟件(母體)便為它打上胎記。
簡單來說,免費剪輯軟件會在輸出的視頻成品裏自動添加水印,而像千世這樣的專業軟件則應用了更為隐秘的嵌入方式。
發函時間是前天。
陳溪發來語音,“我們找的律師也回複了,卡維爾有過勝訴的先例。”
-發給古樂吧,讓他們自己解決。
回完信息,許安易把手機放進口袋,快步走向齊老師。
“哎,小易啊。”齊老師在內側靠牆的位置坐下,擡手招呼她。
齊老師已經過了給自己染發好顯得年輕的階段,華發叢生,面容卻有着一股當下年輕人也少見的朝氣與活力。
“齊老師。”
“坐吧,沒什麽講究的。”齊老師說,“思祺後來聯系你了嗎?”
思祺就是之謎,跟齊老師見面那天主動報了真實姓名,詹思祺。
許安易點頭,“聯系了。很感謝您的支持。這幾天也很期待節目正式錄制。”
“那沒什麽。”齊老師擺了擺手,“一點兒小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思祺也是很有主見的孩子,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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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安易笑笑:“聽您這麽說,思祺也會很開心的。”
聽從她的建議,詹思祺亦即少女歌手之謎和齊老師約定了時間,在第三天上午見了面。
齊老師時間一向比較趕,那天見面時間也不過二十分鐘。但齊老師在這二十分鐘和詹思祺了解了事情經過,承認的确是下面的工作人員失誤,承諾會盡量消除不良影響,也會遵照最初的協議,給予她十二分尊重。
受齊老師坦率的态度影響,原本緊張忐忑還帶點怨氣的詹思祺在最後五分鐘改變主意,以真人出鏡,當然了,不用替聲。
皆大歡喜。
大碗擺上桌,齊老師取出筷子,越過眼鏡看她一眼,“你這孩子,還這麽生分呢?”
許安易再次揚揚唇角,眼神中笑意淺淡。
“上次見了面,我跟老楊說了,老楊還問你怎麽最近幾年都不去家裏了呢。你這孩子呀……”齊老師搖搖頭,“有時候也挺不念情的。”
“真不好意思齊老師,工作……”
“別提工作忙啊。”齊老師打斷她,“你再忙能忙到二十分鐘的時間都抽不出來?從我家到這兒,開車十八分鐘。我看着表呢。”
許安易維持笑容不變,放在桌面下的雙手卻不自覺地握成拳。
“小易。”齊老師放下筷子,看樣子不着急吃面。
一刻鐘前她打電話來說路過Gala Mall,正好想嘗嘗商場新開的那家拉面館。她特別喜歡吃面,許安易十多年前就知道了。
“你去美國那段時間,別說我跟你楊叔叔了,連你爸媽都成天給我們打電話嘀咕,怎麽一下子什麽消息都沒了。後來回來了,要拍的電影不拍了,你也跟公司解約了。你媽知道你有想法,但也怕你受了什麽委屈。”
“沒什麽委屈,我跟她也說過了,就是做太久了,想轉行。”口袋裏手機震動了兩下,許安易拿出來,故意放在桌上,“謝謝您和楊叔叔,我挺好的。”
齊老師啜了口湯,眉頭皺了皺,“這湯有點鹹。”
對桌上頻繁閃爍震動的手機視而不見。
“齊老師……”
“安易。”齊老師擡起筷子,眼神裏再也看不出之前溫和的那面,“你說老實話,老楊給你介紹的那個人是不是做了什麽?”
手機屏幕上閃爍,許安易瞥了眼,是陳溪。她自然地起身,“不好意思,齊老師,我接個電話。”
餐廳裏正播放一首節奏歡快的日語歌曲,然而齊老師輕微的嘆氣聲卻像在耳邊響起,蓋過了所有一切雜音。
“哎!袁欣佳前天就收到律師函了,還想捂着不說,這回全招了,承認她找的是外包,但是外包聯系不上。”末尾,陳溪還帶上一串“嘎嘎嘎”的怪笑。
“……人家出了事你高興什麽?”
“就是開心。”陳溪停了笑,“可能覺得他們自作自受。”
“……二二,別忘了你們是一條船上的。”許安易舉着電話往裏面看了眼,齊老師也在看她。
“跟我們沒關系,我們有免責條款。卡維爾要告只能告古樂。我二姨夫的律師團還是很給力的,雖然他現在調走了,但我跟我爹……”
這時又有個電話打進來,許安易看了下,是顧盼。
“二二,一會兒回你。我接個電話。”
一接通,就聽顧盼直接問:“安易你在哪兒?”
“公司。”
“有時間嗎?有時間回去一趟。我剛下飛機,現在在等車。”
她語氣很急,許安易意識到情況不對,一邊問她出了什麽事,一邊往餐廳裏走。
“林林給古樂做外包,就是和光《西出陽關》那部片子,現在好像惹上了點麻煩,她老東家要告古樂。古樂就找她。我現在找不到她,安易,你離得近,先回去看一下。她……”顧盼的聲音拖出哭腔,“這他媽都什麽事兒啊!”
“你別急,我馬上回去。”許安易挂了電話,人也到了齊老師桌前,“我有點事得先走了,老師,跟叔叔沒關系,我只是……下次再說吧。”
事情無論好壞,從來都是齊頭并進。
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想之前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似乎沒有。
第一條視頻後,這幾天林繼橋又給她發了三條視頻,飛天小布丁的翅膀從小小的一片長成有半個它那麽長。
她已經習慣在家裏的活動都給大卷毛報備,對方看來也很适應這樣的節奏。
前天許安易臨時出差去隔壁省,給大卷毛發信息,她還發了張天氣預報截圖,提示可能會下雨。
和顧盼近乎悲觀式的小心翼翼不同,許安易認為林繼橋沒那麽封閉,或許只是單純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觸。
昨晚她回來得很晚,給林繼橋發的信息沒有回複。到家後,小卷毛可憐巴巴地扒着門,控訴大卷毛又把它單獨留在客廳,她就給小卷毛換了水,喂了罐頭。
布丁最近可能長身體,往常只吃一半,昨天一口氣吃了一罐。
今天早上也吃了不少貓糧。
不對。
她昨天就沒喂布丁。
林繼橋不知道在這裏呆了多久,她還記得去了六次洗手間。盡管對時間的概念很模糊,她也依稀記得後幾次的間隔越來越長。
因為她沒吃過東西,也沒喝過水。
她關掉所有的燈,以及所有的電腦、路由器、工作站服務器的電源。
這樣丹和漢斯就找不到她。
就不會讓她參加該死的公司評審會!
但是好像沒什麽用,他們還是找到她了。
她聽到警笛,聽到人群大喊大叫。無數雙手在抓她,無數的人把她擠來擠去。
她好不容易到了馬路中央,上帝知道她費了多大力氣。
但那些人一點兒不講道理,把她從馬路中央把她擠到這邊。
她只是想穿過人行道,她只是想到馬路對面。
警笛聲越發刺耳了,還摻雜了新的警報聲,這個是……
這個是……
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