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燕赤霞微微低頭, 視線正好落在那小巧精致的鎖骨上,甚至能清楚地看見他鎖骨下面那顆褐紅色的痣,好不容易才從已經幹澀的喉管裏擠出幾個字:“別、別動。”

溫度越來越高,陸潛, 宛如正在被放在烤箱裏三百六十度旋轉地烘烤一般, 體內的血液漸漸升溫直至沸騰, 似乎下一秒鐘就要從身體內炸裂開來。

陸潛熱的難受,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熱過了, 就像是靈魂在被放到火架上炙烤。熱流在身體中來回打轉,卻偏偏一點熱氣都跑不出來, 環繞着他的經脈一圈又一圈地折磨着他。

他睜開迷離的雙眼, 眼淚蓄在眼眶裏卻怎麽都掉不下來,甚至隐隐有蒸發的跡象,他嗚咽着抓着燕赤霞的手, 貓叫一般的聲音小聲啜泣:“難受, 我難受。”

燕赤霞看他痛苦的模樣, 心下焦急, 也顧不了其他,撐着他的胳膊不讓他軟倒下去:“哪裏難受?”

他也難受,腦門上的汗水凝成一顆一顆的珠子砸在陸潛的身上, 床.上,到處都是泅濕的點點水暈。

全是他的汗,因為某人而出的汗。

陸潛仰着臉, 原本胡亂揪扯着自己衣服的手轉而抓在他的胳膊上,腿上,似乎往日裏的大火爐已經變成了病痛,能幫自己降溫似的。

他救命稻草一般地祈求地看着燕赤霞, 眼角微微泛紅,晶晶亮的淚珠挂在卷翹又黑密的眼睫毛上,滑落下來,嗚咽着求救。

可惜燕赤霞也毫無辦法,一番動作下來,反倒是陸潛越來越熱。

他舔舔幹澀的嘴角,幹硬的唇皮紮得他舌頭一陣刺痛,終于忍受不住,陸潛哇的一聲哭出來,身體不斷蠕動着嘴裏大叫:“難受,燕、燕、”真的難受,他要死了,他要蛻皮了,他要被熱成水蒸氣了。

他雙手緊緊抓着燕赤霞的手腕,白亮的牙齒咬着下嘴唇,一雙朦胧潋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燕赤霞,嬌滴滴的聲音比夢呓還要柔軟,就像是上好的綢緞一般絲滑如瀑,“小面癱,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

燕赤霞的名字太長,陸潛平日裏稱呼他總是喂來喂去,又聽見小時候的外號,渾身一震,雞皮疙瘩一層又一層地掉落下來。

感覺自己渾身也難受起來,血肉骨頭裏就像是爬了無數只螞蟻,六只腳齊齊走過自己的每一寸皮膚,甚至還輕輕啃咬,瘙.癢難耐,就是不給自己一個痛快。

燕赤霞偏過臉,盡可能地視線錯開他。

再看下去就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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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陸潛掙紮的力度太大,不看他根本制不住,沒一會衣服就被他扯住。燕赤霞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轉過腦袋,直勾勾地盯着他。

陸潛被他忽然的淩厲的眼神吓了一跳,一瞬間怔在原地,手都不敢亂動了。

有點……吓人。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燕赤霞。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陸潛就是不敢哭出來,只呆愣愣地盯着燕赤霞,嗫嚅着嘴唇無聲地求救加求饒。

燕赤霞趁着他好不容易安分下來,迅速鎮定下來,把着他的肩膀,兩三下便幫他穿好了衣服。

雖說這種精致的白袍他自己沒有穿過,但他無數次見過陸潛解開又穿上,其中的步驟早就已經爛熟于心,只要陸潛乖乖的,即便閉上眼睛都能來一遍。

粗糙的布料磨到身體上,就像是烈火添上了幹柴一般,火又燒得旺.盛了幾分噼裏啪啦一陣躁動。周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陸潛仿佛要呼吸不過來,緊閉着眼睛不敢看他,手上抓着燕赤霞還扒在自己衣服上的手腕低低啜泣,礙于剛才的威懾也不敢輕舉妄動。

自從跟了燕赤霞,小可憐哪還受過這樣的委屈,可憐巴巴地噙着眼淚懇求地看着對方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的模樣。

陸潛狠狠地咬着下嘴唇,幾乎要滲出.血來,他眼神忽然一變,面色淩厲,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眼疾手快強行拽住燕赤霞的手哭着去拉扯自己的衣服,可惜因為動作慌亂不得其法,眼淚掉的更兇了。

最後也不管衣服如何,眼淚汪汪地抓着燕赤霞的手不停地往自己臉上蹭,祈求他幫自己降溫,拖着粘膩的哭腔低低地嗚咽:“你幫幫我,幫幫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好熱,好難受,幫我啊,求你了~”

手心比身體還要燙,心裏滾了一鍋水,咕嚕嚕的已經沸騰了,被陸潛觸碰到的地方幾乎要褪掉一層皮,可即便如此,燕赤霞也覺得這樣手拉着手也比剛才自己心火上湧要舒服的多,想多拉拉手,還想幹點別的。

沒見他反對,陸潛眼睛倏地一亮,低聲重複着叫道:“面癱,面癱……”

語氣中的激動難以自持,他跪在床.上湊了過來。

燕赤霞:“!”眉心一跳,慌張收回自己被他擺.弄的手,看一眼通紅的手指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眼珠子隐隐都透着血紅。

沒人幫自己,就連面癱都不願意幫自己降溫,陸潛手一松,嘴巴一癟就放聲大哭出來。

眼看着陸潛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已經完全沒了自主思考的能力,甚至臉頰已經呈現出燒紅了的炭的模樣,不光顏色看上去火紅,燕赤霞的指尖蹭上去也只覺得無比刺痛,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烤熟似的。

看他如此焦躁又難受,燕赤霞心裏自然更是不好受,宛若和他一起經歷火烤水煮一般,只想碰碰他,親.親他。

但也擔心再這樣任由他吸收陽氣,這只鬼很有可能會承受不住突然湧.入體內的純淨陽氣,導致爆體身亡。

焦急之下,燕赤霞腦海中的那些鬼知識一個不剩,甚至連常識都忘得一幹二淨,一時半會更是想不出一星半點的好主意。

真他娘的愁人。

燕赤霞已經急的口不擇言了。

索性他直接眼睛一閉,手忙腳亂地開始扒陸潛的衣服。

有了他若有若無的觸碰,陸潛顯然是安靜不少,但明顯身體更燙了,還乖巧地由着他碰,生怕自己一個不聽話他就離開了。

感覺到衣服全部去掉之後,燕赤霞深吸一口氣猛地站起來,背靠着陸潛冤死站了會,又回頭去看那只鬼。

陸潛原本半趴在他的脊背上,因為猝不及防摔在了前面柔軟的被子上,眼前忽然沒了人,他頓時不知如何是好,擡起頭在床.上一臉迷茫,恍惚間好不容易找到燕赤霞的影子,張嘴:“燕……”

燕赤霞指尖一僵,在他開口之前立刻大踏步走出門外。

心靈感應一般,陸潛忽然大聲哭叫道:“不要,別走,我不要一個人,你別走。”他抓着被子,一滴半滴的淚水滑落下來,早已不見蹤影,被火烤的軟.綿綿的身體根本支撐不起來,一息功夫又重新摔了回去。

從始至終,任憑他在身後聲嘶力竭亦或是低聲苦苦哀求,燕赤霞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扶着門框在門口站了一會終究走了出去。

關上門之後,燕赤霞一只手仍舊停在門上,愣怔地低頭看自己指尖被陸潛燙出來的一小塊紅。

擔心,濃郁的擔心。

但他不能進去,甚至有可能不能待在這間房子的周圍。

只要自己不在,只要陽氣不再那麽充沛純淨——熱度是不是很快就能下來。

雖然不知道是否可行,但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陽氣對他應該沒多少壞處,只是不能過多,現在他明顯已經到了臨界值,燕赤霞不能做別的,只能讓他先慢慢消化屋子裏的陽氣,然後漸漸冷靜下來。

肩膀上忽然被拍了一下,燕赤霞猛然轉身,警惕地叫道:“誰。”眼神中的屢屢殺氣不受控制地溢出來。

寧采臣笑容剎那間僵硬在臉上,踉跄兩步腳下一歪差點從臺階上摔下去,胳膊肘又被猛地拽住堪堪穩住身形,心慌慌地不敢看燕赤霞血紅的雙眼,戰戰兢兢地問道:“燕,燕兄,你,你怎麽了?”

燕赤霞看清楚是那書生之後,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但又很好地掩飾住,不耐煩地說道:“這裏古怪頗多,稍微警惕了點,多有得罪,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寧采臣呼出一口氣,臉上重新露出絲毫不計較的笑容,搖頭:“人之常情,又有何怪罪之有。”他抿了抿唇,視線猶猶豫豫落在門上,“聶公子還沒起床嗎?”

雖然不想讓寧采臣知曉再多,但只要一提到陸潛,腦海中便浮現出那只鬼難受的翻滾的模樣,燕赤霞臉上不由自主便現出了擔憂的神色。

寧采臣眸光一閃:“聶公子,聶公子他怎麽了?”說着便上前想要推門。

按理說,寧采臣身上陽氣沒有它充足,進去照顧也毫無大礙,可一想到陸潛貝齒輕.咬,眼角含.春,淚眼朦胧的模樣。

燕赤霞一把扣住門,甚至熟練地拉過一邊的鎖吧嗒一聲落鎖:“他現在出了點事,情緒極度不穩定,需要一個人靜靜,你、”他面容嚴肅,警告道,“絕對不能打擾他。”

寧采臣擔心地手扶着門框,踮着腳尖甚至想透過單薄的門紙透視進去,眼底是全然掩飾不住的焦急:“好。”話雖如此說,但腳卻像是紮根在原地一般,怎麽都不動彈。

燕赤霞有心想說,可——完全沒有立場。

他能阻止兩人碰面,但也不能阻止寧采臣心裏喜歡那只鬼。

就連那只鬼都沒資格不讓別人喜歡自己,更何況他呢,他又是什麽人,又該以什麽樣的身份說話?!

最後轉頭确認了那把鎖确确實實地落上,又再三回想确定書生那身板沒有鑰匙是絕對不可能徒手打開的,眼不見心不煩,他抿了抿唇先一步離開了。

走出幾步遠,回頭發現寧采臣還站在原地,還在锲而不舍地試圖看向裏面。

“……”

雖說燕赤霞知道他什麽都不看見,但——

胸腔還是抑制不住地難受,甚至想一把拉開他,扔出去,直接扔出古寺的那種。

忒膈應人了,都不怕看到厲鬼的模樣嗎。

但厲鬼沒有,只有一只喝醉了意識不清楚胡亂發.浪的鬼!

燕赤霞冷哼一聲,轉開身子,大步離開。

燕赤霞離開之後,空氣中的熱量還是烤的陸潛依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可到底比剛剛好受多了,畢竟陽氣不再增加,身體的腫.脹也消下去不少。

意識慢慢回籠,陸潛腦袋混混漲漲,身子自主地開始修煉,吸收陽氣,直到将空氣中的所有陽氣全部轉化為自身所用。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潛眼皮微微顫動,轉過還在漲疼的腦袋打量一番,驀地想起來這是在古寺的房間內,他坐起來扶着像是裝了秤砣一般的腦袋,難受地呻.吟出聲。

有點想不起來剛才發生什麽了?陸潛本能地去尋找熟悉的身影。

“燕赤霞?”嗓子幹緊,陸潛不敢大聲,但嗓子眼張開的瞬間他就發現自己聲音嚴重滞澀,根本傳不到外面去。他抿了抿唇,翹首想看看外面的情形,可門關的緊緊的,透過窗戶紙只能看見一團昏暗的光暈,他眯了眯眼睛想起來房間內似乎也沒點燈,一股孤獨的無助感迅速襲來。

“燕赤霞?”陸潛不自主又叫了一聲,仍舊沒得到回應,他下意識的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去找。

濕噠噠的衣服難受地粘膩在身上,伸手摸一把都能擰出.水了。

水……倒上去了?不會……陸潛腦海中閃過大膽的猜測,頃刻間又搖了搖頭,應該不會是自己出的汗吧。

就算能産熱,也不會出這麽多汗吧,這都堪比健身房死亡五小時了。

至于為什麽是五小時,畢竟陸潛沒怎麽去過健身房,完全不知道一小時能訓練出多少汗!

他歪着腦袋按了按腫.脹的太陽穴,臉皮幹巴巴皺在一起。

不管是汗還是水,該死的燕赤霞就讓自己這樣睡在濕乎乎的床單上不管了嗎?說好的會照顧自己呢,雖說從來沒說過!

陸潛扁了扁嘴,下床之後腳步踉跄地先挪到桌子附近,捧着茶壺關了一肚子的涼水,還沒能把肚子裏的那片沙漠澆濕,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最重要的是——該死的燕赤霞、竟然丢下自己一個人跑了。

哼,陸潛唇角泛出一絲冷笑,看自己半夜不吊在他床頭,伸舌頭吓唬死他。

他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早該習慣那種睡一覺起來外面天就已經黑了,似乎自己被全世界都抛棄了的無助感。

他竟然會第一時間想到找人,還會埋怨那人沒有陪在自己身邊。

冷水刺激了他的腦神經,氣力回來不少,陸潛推了推門,後知後覺發現門似乎從外面反鎖了,眉心微蹙一瞬,眯着眼睛瞬移到外面。

擡臉對上一張放大的驚慌失措的臉,陸潛身子本就虛弱,被他如此一吓差點穿回去門內,被旁邊探出來的一只胳膊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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