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沒想到他會如此坦率地承認, 寧采臣猶如雷劈，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身子搖晃，幾乎站立不住。
像是完全沒發現他的不對勁, 談到燕赤霞, 陸潛臉上的笑容甚至更加燦爛了些, 幾乎要灼傷寧采臣的眼睛。
他殘忍又美麗地微微嘟起一張紅.潤的嘴巴，食指置于唇前, 輕輕噓了一聲：“這是你和我之間的秘密哦，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告訴他, 知道嗎？”他微微笑着咧開一個血盆大口，輕柔的聲音悠揚婉轉，“否則我會拼了命地吃了你哦。”
“……”寧采臣踉跄着向後退了兩步, 不可思議的驚慌失措看陸潛。
陸潛聳了聳肩膀, 完全不以為意, 瞄一眼他慘白的臉色貌似關心地補充問道：“你今天要回家嗎？不是說要辦事嗎, 還沒辦好？”
他只是随口一問，卻像是吓到了寧采臣一般，立刻低下了頭嗫嚅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
陸潛：“……”不至于吧, 不就是随便吓吓嗎。
他張嘴還沒說話，寧采臣渾渾噩噩也沒注意他的表情，不知所謂地點了點頭。
陸潛也不關心, 捏了捏被子角，将自己從肩膀到下面罩得嚴嚴實實的：“我現在不太舒服，要不你等下午再出發吧，我得跟你一起走, 對了，還有他。”
至于他是誰，兩人心知肚明，寧采臣不可抑制地悲傷卻又無可奈何。
他是真的愛上聶公子了，他從前從來沒有過如此跌宕起伏的心緒變化。
聶公子才是他的真愛，是他真心實意愛着他的人，他不過是出現的晚了一點……
寧采臣懵懵懂懂地擡頭：“嗯？”
“我是說我跟你一起走。”他掖了掖被角，眼睑下垂，“我記得上次我跟你說過了，我要報恩，既然已經在這裏等到你了，那我肯定是要時時刻刻待在你身邊确保你的生命安全的，對，就是初次見面的時候我說過。”
“啊？嗯。”寧采臣生怕他誤會自己對他的話不在意，連連慌張點頭，“是是是，我還記得，我都記得。”
“嗯。”見他魂不守舍、靈魂出竅的模樣，陸潛也不想給他過多的打擊，把人弄壞了就不好了。
Advertisement
再說陸潛也看不慣別人示弱，尤其是男人，看着可憐兮兮的，之前對他的不滿也消減不少，主動安慰道：“接下來我們可能會相處的多一些，但你放心，我是不會随便給你添麻煩的，而且我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插手你的生活的。”就算你想，我也沒有興趣，煩的嘞。
寧采臣巴不得他融入自己的生活，藏好淹死的失落，胡亂點頭全迎合下來。到最後他都不知道陸潛究竟說了些什麽，只是在對方下完逐客令之後茫然地擡腳，什麽時候怎麽出來的都不知道，滿腦子都只有聶公子，他愛聶公子，可聶公子呢，他和燕兄究竟是何種關系。
是自己想的那種關系？可他什麽都沒想！
燕兄和聶公子原本就是朋友，聶公子身體不适，燕兄照顧一番也無傷大雅。明明就是很普通，有很平常的一件事，他為什麽要想，又要想什麽，真的沒什麽要想的。
很普通平常的一件事，為什麽要想？沒什麽要想的。
一陣冷風吹過，寧采臣一個激靈，恍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站在了門口，回頭瞄一眼在床.上猶自翻滾的聶公子，唇角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可視線不由自主地又落在後院正曬被子的燕赤霞地上拉的長長的影子上，滿面愁容。
他看過的話本不少，自然知道鬼怪留在人世間是因為心中有所牽挂。
至于聶公子，他至今還沒有轉世投胎，不正是因為需要報恩嗎。
那報恩的對象——是自己啊！
所以他和聶公子之間的因緣是天注定吧。
*****
兩次不正常的修煉過後，陸潛感覺身體确實跟以前大不一樣了，即便現在燕赤霞不跟自己在一個房間，但陸潛還是感覺得到身體經脈暖洋洋的，尤其舒服。
他在床.上開心地撒歡打滾，身上投影下一片黑色的影子，停下來擡起臉對上燕赤霞一雙漆黑的眼眸。
“……”剛才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解決了留在這個世界的大事，情不自禁地開心。
“那書生呢？”燕赤霞掃了一眼屋內，眼神落在外面，他剛才好像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只不過因為在忙就沒注意到。
陸潛拉過被子直接蓋到自己的下巴上掩飾住渾身冒泡的喜悅，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出去了，下午應該會回來吧，你找他嗎？”
燕赤霞在桌邊坐下來，颠了颠茶壺，幹幹淨淨沒有一滴水了又放下來：“這倒不是，之前就聽說他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我還以為他這就要離開了。”
陸潛一骨碌翻身趴在床頭，沖着燕赤霞眨眼睛。
燕赤霞：“……”不明所以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半晌還是沒能理解他眉目傳達的意思，板着臉，“好好說話。”
“噫，一點默契度都沒有。”陸潛癟癟嘴，趴在床邊上沖着他翻白眼，“那書生要是回家的話，我得跟着他一起走，你呢。”
燕赤霞愣了一下，不過仔細想想，這本該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既然要報恩的話，可不就得是寸步不離地跟着嗎。
可自己——丁點都不情願，完全不想他跟着走！
更不想這只鬼跟他一起走，他恨不得兩人現在就天各一邊！
半晌沒得到他的回應，陸潛臉色頓時沉下來，強壓着心底翻湧上來的怒氣：“你不想跟我一起走了？”
“……”說實話燕赤霞還真沒考慮過以後的事情。之前他一直夢想做一個仗劍江湖的劍客，學好本事，四處闖蕩，見識更秀美的大好河川，救助更多的貧苦百姓，随心所欲了此一生。
可自從遇到了這只鬼之後，雖說還在一步一步向着理想邁進，但總覺得有所偏差。這個書生總不可能四海為家吧，他要陪這只鬼，就要永遠跟着這個書生，局限于一方天地。
可前二十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只要有了這只鬼，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就這樣，燕赤霞不說話，甚至眼神都不跟陸潛對視，在陸潛眼裏，這已經算是變相的拒絕了。
陸潛手心裏還緊捏着被子，嘴角輕微上揚，卻沒有笑意更像是嘲諷自我：“這樣啊，也對，本來就是我一直在耽擱你的時間，反正當初救了你之後我也沒死，陰差陽錯反倒是你幫了我大忙，起碼我現在不怕冷了，有你沒你都一個樣了。”
他下巴縮在被子裏，整個人在被子裏蜷成一個小團，可憐巴巴地絮絮叨叨：“那你什麽時候走啊，那書生應該是今晚出發。”
他輕笑一聲，都沒睜開眼睛看燕赤霞一眼，輕飄飄地又說，“也不知道我們是誰送誰。”
陸潛長長的眼睫毛下垂，在眼睑上投下一片落寞寂寥的影子，祥林嫂一樣的孤單。
燕赤霞站起身，在床邊站了半晌沒有說話。
陸潛睜開眼睛正巧對上他漆黑深邃直勾勾的眼神，嘴巴一癟，終于控制不住眼底悲傷的情緒，猛地坐起身摟住他的腰，拖着哭腔但壓抑着還是沒哭出來，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勉強咧着笑臉說道，“一起住了這麽長時間了，還是挺舍不得的。”
他不好意思地從燕赤霞的懷裏爬出來，抹了一把并沒有眼淚的眼睛，扯了扯嘴角擡臉看向燕赤霞，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又重新低了下去，似乎怕被發現眼底的情緒似的，糯糯又故作輕松地地說道，“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就像我以前說的，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對吧。”
他擡臉看燕赤霞一眼，滿心滿眼都是濃濃的不舍，甚至透過燕赤霞想到了那個小倒黴鬼，不無遺憾：“也不知道個倒黴球到現在在哪兒麽樣了。”
他嘆出一口氣：“幸虧之前沒留下那個小煤球，否則三人分別肯定比現在更難過。”說着又哀怨地擡臉，“不過說不定要是它留下來，這次他肯定也會死活不走拼命粘着我，說不定還真能留下來在陪我一段時間，省得我一個人到異地他鄉形單影只的，悲傷寂寥。”
“唉，活着的時候就跟地裏的小白菜似的，沒人疼沒人愛，死了之後還是照樣孤單寂寞，以後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哦，對了，我以後就只能吸收月光精華修煉了，沒熱氣騰騰剛出鍋的陽氣了，小可憐見的，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陸潛就像是一個感傷的是人眼角眉梢都是憂愁哀怨之意，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能說上千八百遍，樂此不疲。
“……”燕赤霞從頭到尾就只看着他表演，眼底無波無瀾，甚至都看不出高興還是悲傷。
他忽然問道：“和當初那個倒黴鬼離開時候的心情一樣嗎？”
還正沉浸在自己營造的悲傷氛圍中無法自拔，陸潛本能地搖了搖頭：“怎麽可能一樣，和小煤球相處幾天，和你住了幾年，這能一樣嗎。”
燕赤霞了然地點了點頭，回到桌邊重新坐下來，手裏捏着杯子也不知道在看什麽：“那我跟你們一起走。”
“！”
“真的嗎？”陸潛激動地差點飄起來，“你要去哪兒？跟我們順路嗎？”
燕赤霞頓了頓，他也不知道今後自己要去哪兒：“我還沒決定好，所以先跟着你們走。”
“那也行，等你決定好再離開也不遲。”陸潛縮進被窩裏，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何其明媚的笑容，他抿着唇絲毫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傻氣，嘿嘿一笑，“真好，可以再一起多待點時間。”
等你下一次走的時候，我再扮一次小可憐就是了，反正自己演技說來就來，那麽多影視劇不是白看的，嘿嘿嘿。
陸潛經常一個人在家，閑着沒事的就會對着鏡子自己跟自己對話，孤單的緊了甚至還會在電視中截取片段自己演給自己玩，這點演技完全難不倒他。
燕赤霞唇角微抿，勾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有那麽開心嗎？”
陸潛笑眯眯地彎着眼眉，完全看不出剛才的半點蕭索，似乎達到目的之後連掃尾工作都懶得做：“這不是開心不開心的問題，我們起碼住了這麽長時間了，就是養些花花草草，養只小貓小狗也該有感情了，更何況還是大活人，是抱在懷裏就生熱的大火爐，你讓我怎麽舍得你離開。”
“就是因為這個？”燕赤霞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就連聲音都暗沉不少。他扮演的就是所謂的貓貓狗狗，小花小草？就連那讨人厭的書生寧采臣好歹也是個人！
陸潛笑嘻嘻地望着他，歪着腦袋眼底帶着少許疑惑：“是呀，不然呢。”
一個反問噎的燕赤霞頓時說不出話來，點了點頭便氣惱地轉身，是是是，他什麽都不是！
陸潛在後面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地喊道：“你不要走遠了啊，到時候我們走的時候找不到你可怎麽辦，我舍不得離開你呢。”
他眼睜睜看着燕赤霞頓在原地，自然下垂的胳膊微微顫抖，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暴起，心情無限好，差點大笑出聲。
怎麽這麽不經逗。
就在燕赤霞要踏出門的瞬間，陸潛想到一件尤為重要的正事，抱着被子坐起來連忙喊道：“等一下。”
誰等你，找你的書生去吧！
燕赤霞完全沒停下來，依舊向前走，步子都比剛剛邁得大了些急了些。
诶嘿嘿，真生氣了啊，陸潛着急了：“你就等一下嘛，我有急事跟你說。”
燕赤霞還是沒回頭，但邁出去的步子卻是慢吞吞收了回來，站在門口耳朵尖很明顯動了動。
“……”陸潛連忙大聲叫道，“我睡一會，要是那書生回來了一定要叫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
房門彭的一聲關上了，震得陸潛坐在床.上愣怔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生氣啦？脾氣怎麽這麽大？可惜了，誰讓你不主動提出來要留下非要我低三下四求你呢，知足吧，已經很給你面子啦。”陸潛一臉壞笑地躺下來，嘴裏還念叨着，“找寧采臣是真的有急事，他應該拎得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吧。”
燕赤霞辦事還是挺靠譜的，陸潛很放心地抱着被子就睡下了，有燕赤霞的味道，就像是本人抱着自己一樣，打心底裏的舒坦。
兩次晉級的時間隔的太短，雖然現在沒什麽感覺，但魂魄到底已經透支了，還是應該注意多多休息，否則以後就會顯出後遺症了。
陸潛睡的朦朦胧胧，只感覺自己身處一片純白的濃霧之中，甚至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他站在原地徘徊不能向前。
忽然，濃霧中探出一只解釋有力的臂膀，一把拽住他，低沉暗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跟我走。”
陸潛愣了愣，心裏竟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懷疑之情，只放心大膽地跟在他後面。
模模糊糊，眼前的濃霧似乎有所消散，眼前的人影猶如一只純白的蝴蝶上下翻飛，若隐若現。
盯的時間長了，陸潛也大概也覺出熟悉感，這高大的背影越看越讓人心生安全感，陸潛呢喃出聲：“燕、燕赤霞……”
作者有話要說： 陸潛：讓你不主動，非得好好治治你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