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換上新衣服之後, 陸潛激動的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即使躺着也不停地撩起自己的衣擺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他不睡燕赤霞也睡不好，他時不時發出的淺笑就像是纖巧的手指似的, 撥動着燕赤霞心尖懸空的琴弦, 想讓他淡定點, 可轉臉對上陸潛亢奮的一張臉，想要說的話頓時全咽回進了嗓子眼裏。

直接導致即便陸潛已經睡了, 燕赤霞還是心神躁動地睜大眼睛對着床尾的床幔，最後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子, 盯着那刷子一樣濃密漆黑的眼睫毛——看了一晚上。

粉|嫩|嫩的臉蛋, 略微嘟起的嘴唇，還有小巧但略塌陷的鼻頭，都無比可愛, 就連那因為躺着裸|露出來的大腦門比起皓白的月光也锃锃發亮。

好像越來越像人了, 燕赤霞想。

不僅長相, 還是因為比初次見面時多了一絲叫人氣的東西。

那是因為自己才有的, 燕赤霞堅信，這也是他內心裏暗暗自豪的，他在這只鬼心裏的位置恐怕只上不下, 他抿着唇撥弄那鬓邊的青絲：“我，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像是問對方, 又像是自言自語，聲音被屋子裏悄然流動的空氣撞得破碎，又帶走，不留下一絲痕跡。

陸潛太激動了, 晚睡早起，第二天雞還沒叫他就已經睜開了眼睛，也不起床，就只是笑嘻嘻地擡起手，還是頂着自己身上的紅衣看，簡直癡迷。

他真的太喜歡這顏色了，不僅有一種他還活着的錯覺，而且，紅色這麽顯眼，總不會被人随意遺忘了吧。

“你不困嗎？”燕赤霞正仰躺着，眼睛都沒睜開。

“不困呀，我是鬼，本來就不用睡覺的啊。”他想睡就能睡着，但不睡的話也不會困，陸潛心思還在他的新衣服上，說話也顯得漫不經心。

燕赤霞眼皮動了動，眼皮下眼珠的輪廓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有睜開。

天色漸明的時候，燕赤霞已經有些困乏了，精神也有點松懈，旁邊人醒了那麽一會會又睡了過去，他側過身就能看到那張因為自己身心躁動釋放出來的陽氣暈出來的淡粉臉蛋，實在沒忍住便伸出手摸了摸……好吧，捏了捏。

可不像以往那樣警醒，陸潛好像壓根沒有感覺到，或者說，他确實感覺到了，甚至還微微蹙了蹙眉心，但——也僅僅如此，很快就又睡過去了。

所以——他現在是在慢慢像正常的人類靠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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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赤霞在床上多賴了一會，又多看了兩眼便立刻起床收拾了，再不起床的話又得出現一個大型陽氣碰撞車禍現場。

興奮了一個晚上加一個早上，陸潛終于把換衣服這件事情翻篇了。

正面碰上洗漱回來的燕赤霞，陸潛差點撞到他懷裏去，退後去後怕地拍拍自己的小心髒：“怎麽走路悄無聲息的，你要吓死我啊。”

比悄無聲息，誰比得過你啊，還是飄着的。燕赤霞瞄他一眼沒說話，手裏拎着盆繞過他就準備進屋。

“诶诶诶，你給我等會等會。”陸潛叫住他，順勢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

燕赤霞半側過身子：“怎麽了。”他看向自己的另一只手，“我先把盆放進去。”

“诶我說，燕大俠，你昨天是不是瞞着我幹壞事了啊？”陸潛雙手環胸，就勢靠在門框上仰着臉質問。

想起來自己半夜盯着他看的神經質行為，燕赤霞心虛，視線不敢跟他對視，抓緊了手中的銅盆：“你胡說什麽呢，我、我能幹什麽壞事。”

“也是，燕大俠以後是要仗劍走天涯的人嘛，那你昨晚難不成是趁我睡着了……”陸潛音調高揚，忽然湊近，嘴角勾出一抹壞笑，“私會佳人去了？”

燕赤霞：“！”呼出一口氣，感覺半條命都被吓沒了，額頭上也出了虛汗，轉身就走，“大晚上的，我能去哪兒？”

陸潛跟在他的身後咋咋呼呼：“哪兒都能去啊，燕大俠，我看你印堂發黑，腳步虛浮，一看就是被吸了精氣的模樣，沒想到燕大俠還有這種愛好，要不……”

應該算是被吸了精氣吧，那只鬼現在還紅光滿面，情深百倍呢，燕赤霞不理他，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陸潛忽然湊在他耳邊，輕輕吹一口氣，用輕柔舒緩的聲音調|戲他：“燕大俠，跟我做吧，你給我精氣，我讓你爽上天！”

哐當一聲，手裏的銅盆落在地上，兀自轉着圈圈發出呼嚕嚕的聲音。被炸上天的燕赤霞：“！”驚慌又震驚的目光看向陸潛。

“哈哈哈哈哈哈哈。”陸潛捧腹大笑，眼淚都挂在眼角處了，拍着燕赤霞的肩膀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燕、燕大俠，我開玩笑的你竟然真的相信啊。”他翹着食指戳戳燕赤霞的臉蛋，踮着腳尖湊到他的臉跟前，“你怎麽這麽可愛啊，你說——我要是不給你爽，那你還給我陽氣嗎？”

燕赤霞：“！”一手揮開他，低頭撿起臉盆，默默地放好，“別鬧。”步履僵硬地轉身出去了。

腳底板太酥麻，根本擡不起來，還有腿太硬，夾着都走不出去了。

哈哈哈，純情BOY，陸潛聳聳肩膀，偷偷笑了一會也跟着出去了。

******

“待會我想上街，你陪我一起去吧。”陸潛看着正在院子裏整理衣服的燕赤霞，雙手背後踮起腳尖詢問。

“待會？我可能不行。”燕赤霞放下挽起的袖子，肩上背着一個小包袱，“我有點事，可能下午才回來。”燕赤霞說的抱歉，但面上全是不可改變的神色。

陸潛低頭看一眼自己的新衣服，忸怩：“很重要的事情嗎，不能先陪我然後明天再去嗎？”

燕赤霞哽了哽，偏過臉：“很重要。”

陸潛扁扁嘴|巴，但也沒反駁，反而是立刻就懂事地妥協了：“好吧，那你去吧，我自己去集市上轉一圈就會回來的。”

“那，那個。”燕赤霞轉身又轉了回來，抿了抿唇說道，“你就只去集市上嗎？”

陸潛點頭，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許好奇的神色，搓了搓衣服下擺的布料：“嗯，我都好久沒去逛街了，想出去轉轉。”

燕赤霞欲言又止，似乎想跟他說什麽，但陸潛就像是沒看見他的窘态，還跟他拉扯了一會別的話題，最後笑嘻嘻地說道：“你什麽時候走啊？”

燕赤霞看一眼時間，當下有些着急：“我現在就走。”但他還是不放心地一步三回頭，“那你下午早點回來，我也會早點回來的。”

陸潛重重點頭，呵呵笑：“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有特殊情況我就會隐身的，不會出事的。”

他知道以陸潛的智商肯定是不會出事的，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情，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只能再三強調自己也會早回來就走出了院門。

他前腳出門，後腳陸潛臉上的挂着的笑容便消失了。

定定地看着燕赤霞離開的地方，眼底升騰起疑惑的水霧。膽子大了，竟然還敢有事瞞着自己，他歪着腦袋原地站了會，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憑空消失。

陸潛就跟在燕赤霞的側邊上，只要一轉臉就能看見他滿臉的擔憂，甚至還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似乎猜到自己跟着他似的，也不知道是擔心自己跟上來，還是想再最後确認自己的行蹤。

他小小翻了個白眼，既然如此的話，那為什麽不留下來陪自己逛街，還不告訴自己他要幹嘛。

原本以為會有一個大秘密的發現，沒想到陸潛一路跟上來，最後目的地竟然是碼頭。

陸潛站在碼頭邊上，看着燕赤霞撩開袖子，跟桌子前坐着捏着毛筆的人打了聲招呼，便埋頭加入了扛沙包進船艙的人群。

陸潛：“？”

陸潛：“！”

他坐在碼頭邊上，兩條腿自然下垂，像是小孩子一樣的胡亂搖晃着，視線就沒從燕赤霞的身上下來過。

看燕赤霞彎腰一次性背起兩大麻袋，胳膊上的肌肉鼓囊囊的幾乎要把衣服撐破，看他從船艙裏出來望一眼小院子的剛想，放下來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眼底滿是兩人面對面時都沒發現的柔情。

陸潛扁扁嘴，揪着自己的腰帶玩。

大男子主義說的就是這種的吧，都沒錢了還要打腫臉充胖子，也不知道給寧采臣的那些錢要搬多少麻袋才能賺回來。

燕赤霞青壯年，身體素質又好，扛幾個麻袋不在話下，暫時也沒狗血橋段中的忽然扭腰崴腳的畫面，陸潛就坐在原地，動也不動地看。

太陽慢慢升到正中午，陸潛看着燕赤霞正好蹲在他側邊上，打開早上他背上的那只小背包，從裏面拿出來一個冷饅頭，三兩口便咽進了肚子裏，似乎沒感覺到飽腹，又摸了一個，到最後足足吃了四個，又喝了一大水囊的水這才露出滿足的表情。

陸潛歪着腦袋，正好能清楚地看到他腦門上凝結成珠即将掉下來的汗珠，再看一眼他裸|露在外的手臂，青色的筋脈因為使力的關系尤其明顯，右手小手臂上似乎還因為磕碰到哪裏了，一片青紫。

陸潛正觀察的仔細，燕赤霞就已經收拾包袱轉頭看一眼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吃着各色菜肴的工人們。

陸潛也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雖說都是冷飯，也沒有多麽豐盛，但好歹也有點其他的顏色，不需要用水才能将饅頭或者米飯沖咽下去。

陸潛眼睜睜看他站起來，也不自覺地跳下來站在了他的身邊，半仰着臉想問他要做什麽，舔了舔幹澀的唇這才把差點脫口而出的問話吞回去，轉眼就看見燕赤霞又沖着麻袋的方向走去。

陸潛跟着向前走了兩步，釘在原地，扁了扁嘴|巴又飄回去坐在原地，反而像是一只被抛棄的小貓咪在原地可憐巴巴的舔舐着自己的傷口。

好不容易看到夕陽西下，就在工人陸陸續續離開之際，陸潛飄下來雙腳懸空跟在燕赤霞的身後走了兩步。船艙裏很黑，麻袋擺放的有些亂，四周還堆滿了木板、棍棒和其他一些船上的材料，即便是陸潛，進來的瞬間也兩眼一黑，要不是雙腳騰空恐怕還真有可能會崴到腳摔倒。

還沒等陸潛眼睛适應黑暗，只聽見“咚咚”兩聲，陸潛就聽見燕赤霞粗重的一聲喘息，以及向外走去的沉重腳步聲。

他趕忙循着腳步聲也飄了上去。

外面幾乎已經沒人了，之前一直坐在桌子邊上計件的管事的站起來：“诶诶诶，那邊那個，來登記一下，今天的就結束了。”

“好。”燕赤霞解下脖子上圍着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走過去。

管事的看他趴在桌子上拿筆的胳膊都在微微顫|抖，笑着說道：“小夥子，很賣力嘛。”

“抱歉抱歉，我馬上就好。”他換一只手拿筆，甩了甩右手，這才換右手拿筆，寫了幾個歪歪扭扭的數字，定定看了半晌。

管事的伸手拉過本子，擡臉笑着說道：“呦，小夥子，力氣挺不錯的，怎麽，最近着急用錢？就算着急也不能這樣拼命啊，要身體真累出點什麽事，還得花錢。”

燕赤霞結果他遞過來的碎銀子緊緊捏在手心裏，彎了彎腰：“謝謝。”

管事的看他年紀不大，随口問道：“是要攢錢娶媳婦嗎？”

陸潛歪着腦袋看燕赤霞的反應。

被戳中心思的燕赤霞臉蹭的一下就紅了，擡臉對上管事的沒有惡意只是調侃的笑臉，躊躇半晌點了點頭。

管事的東西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再看一眼船艙那邊也差不多好了，站起來拍拍燕赤霞的肩膀，滿意地說道：“力氣是真好，好了，小夥子快回去吧，洗個澡泡個腳，明天再來。”

他瞄一眼燕赤霞壯碩的肌肉，上下打量一番，眯着眼睛又多問了幾句，“以前倒是沒見過你，是新來的嗎？”

燕赤霞不卑不亢，略微低垂着頭：“嗯，之前在城外樹林邊上的那個村子裏住着的。”

管事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伸手撫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忽然笑出來：“好，希望我沒看走眼，你這兩天要是還來的話，就先跟着我幹吧，其他不說，報酬這方面你絕對不需要擔心，雖說不是什麽長久之計，但好歹也能解決你眼下的燃眉之急不是嗎？”

燕赤霞不燃眉，但他确實有些急，他現在需要銀子，這樣才能有本錢做點小生意，否則一輩子都要在別人手下做事，也賺不到什麽錢，根本沒辦法保證家裏那只鬼的正常生活所需。

雖然他還不确定那只鬼會不會變成人，但——未雨綢缪，他想為那只鬼把一切都考慮好。

燕赤霞感激地點點頭：“嗯，謝謝。”

管事的看他喜怒不顯于臉，算是個能扛得住事的人，臉上的笑意更甚了：“好好好，小夥子，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來早點，具體的我再跟你說。”

燕赤霞跟他告辭之後，看一眼幾乎已經落到水平線以下的太陽，甩了甩胳膊急急忙忙就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一天都沒怎麽變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些許笑意，只是焦急擔心略大于笑意

陸潛跟他肩膀靠着肩膀，踮着腳尖一步一步地跟他往前走。

夕陽西下，将燕赤霞的影子拉的極長。

陸潛忽然偏過臉，看着他已經被汗水拉花的側臉，輕聲說道：“謝謝。”

燕赤霞忽然頓了頓，側轉過身子定定地看着陸潛的方向。陸潛也不怕，就這樣跟他對視。

只是——

燕赤霞忽然回過神來，微微嘆出一口氣，趕緊往小院子的方向下步如飛，生怕慢一步陸潛就不讓他進門似的。

到最後，陸潛腿也不短，甚至都跟不上他健步如飛的節奏，只能雙腳騰空跟在他側邊上飄着。

陸潛看他氣喘籲籲還要着急回家的模樣，扁扁嘴只在心裏抱怨：“明知道答應了我要早點回來，那為什麽還要在那邊留到最後一個，就多背那幾個破麻袋能賺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