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回

孟婆婆緩緩說道：“你覺得輪回苦嗎？”綠蘿點點頭，說道：“我怎能舍得忘記這一切，又怎能舍得放下這一切。”

孟婆婆講道：“我也曾舍不得，我也曾像你一樣，舍不得忘記，舍不得放下，只是，那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了。”

孟婆婆看了眼不解的綠蘿，說道：“相傳，忘鄉殿的主人，是女娲娘娘之後，她一直等在這裏，人們都叫她孟姑娘，再後來，忘鄉殿的每一個守殿人，都是孟姑娘。一旦成為守殿人，只有找到心甘情願守殿的魂，才能離去。”

綠蘿問道：“這便是長生？”

孟婆婆說道：“這便是長生，你是妖，不曾體會過老去，但你正經歷死亡。我也曾經歷過死亡，我當時同你現在一樣，只覺得，我要等在這，帶着我舍不得忘記的回憶，等待我在乎的人，哪怕他已經輪回了數次。可是長生之苦不僅僅不是模樣的老去，還有心，也會老去。我活了萬年又萬年，我已經認不出他的樣子，我也不再等他了，我也終于明白，上一個守殿人所說的，忘鄉殿從不曾困住我，困住我的是時光。”

孟婆婆看到綠蘿的神情流露出猶豫，問道：“綠蘿，你可還願意留下？”綠蘿答道：“我願意。”

孟婆婆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到熬湯那邊去了，綠蘿還想着孟婆婆方才說的話。就見孟婆婆端着一碗湯走來，将湯遞給了綠蘿，說道：“喝了這個，以後你便是忘鄉殿的主人，你便是孟姑娘，你便要守在這裏，直到你等到願意接替你的魂。”

綠蘿接過碗來，正要送到嘴邊。孟婆婆拉住綠蘿的胳膊，說道：“你可有想過，萬年後，你熟悉的人都離去，便只留你一人，孤單的在忘鄉殿內。”

綠蘿說道：“萬年之後，太久了，我只知道，我雖從凡間來，但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忘記這千年，我不想離去。”

孟婆婆松開手，小聲說道：“我等了幾千年了，好孩子，只希望，你可以活成不一樣的守殿人，不用在等待中老去。”

綠蘿一飲而盡，就見到孟婆婆似乎變成了年輕的模樣，孟婆婆輕快的沖綠蘿揮揮手，打開忘鄉殿的大門，往奈何橋方向走去，綠蘿就看着孟婆婆身影，忽然似是起了風一般，再尋不到孟婆婆的身影。綠蘿追出去，一直跑到了奈何橋上，許是因為今晚忘鄉殿關了門，奈何橋上一片寂靜，綠蘿站在奈何橋上，看到彼岸花海，看到忘鄉殿。綠蘿往凡間方向望去，孟婆婆或許無數次看到她所等之人從這裏走向凡間，今日她終于不再是守殿人，但卻也再無法走過這座奈何橋，往凡間輪回去了。她是真的離去了。

天還未亮，見到忘鄉殿開門的鬼差們便湧入了忘鄉殿，奇怪的是，殿內尋不了孟婆婆身影，衆人七嘴八舌，想着昨日孟婆婆将黑白無常困在殿內争吵，又想着昨夜忘鄉殿的大門關閉，一個個都滿心好奇。

有鬼差說道：“莫不是孟婆婆又去找黑白無常吵架去了？”

另一鬼差說道：“該去告知鬼王殿下吧！忘鄉殿何等重要，怎能無人守候？”

有鬼差回到：“忘鄉殿雖歸鬼界管，但歷代鬼王，不曾有聽說過插手忘鄉殿的事。”

有個年紀大些的鬼差說道：“我兒時聽爺爺說起過，孟婆婆惦念之人輪回時，孟婆婆便會在奈何橋想送。”

衆鬼差議論紛紛，竟然沒人注意到，有個女子從殿門走入，直到那個女子走到熬湯之處，殿內忽然安靜了下來。

見綠蘿将湯盛好，兩鬼差上前擡湯，問道：“綠蘿姑娘，孟婆婆呢？”

綠蘿心內微微一顫，答道：“以後，我便是孟姑娘。”

恰巧黑白無常走入殿內，終于明白了，為何孟婆婆讓他們尋了無牽挂的魂，但是，了無牽挂又怎麽會想要長生？

婉兮從未經歷過生死的離別，心內很不是滋味，忘鄉殿還是忘鄉殿，但是給她講故事的孟婆婆不在了，而陪她長大的綠蘿，永遠留在了這裏。

婉兮坐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景色，綠蘿遞上一盞茶，便又去忙碌了起來。婉兮看着窗外一點點暗了下來，想起曾經，與綠蘿在忘鄉殿玩耍，天黑離去時，都不曾與孟婆婆道別，只當婆婆同忘鄉殿一樣，永永遠遠都會在這裏。

若靈好不容易盼到靈雨來到魔界，誰知，并未團聚幾日，自己便被喚回神界。

天後聽若靈講着在魔界的事情，忽然說道讓若靈上身前來。若靈雖不解，但還是走到天後身旁。

天後仔細端詳下若靈，問道：“琨族玉蜂一脈的宗女，怎麽跑到天宮來做宮娥了？”

若靈解釋道：“幼時天宮到族內尋合适的宮娥，我便想，到天宮來開開眼界。”

天後笑笑，說道：“無論你是要開開眼界，還是與家人賭氣，現下，也該回去了。”

若靈答道：“娘娘，我前些日子，回家探親過的，現在，太子殿下即将下凡歷劫，正是我要守在魔界公主身旁之時，怎麽好再回家探親？”

天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若靈，說道：“你自幼到了天宮，琨族主母為帶你回去，來尋了我多次，我也是覺得你機靈，私心想讓你陪在雲旗身邊，照顧雲旗。現下，你來天宮兩千年了，若是你再不回去，可就說不過去了。”

若靈打開盒子，見裏面是一個精致的發釵。天後拿起發釵來，一邊幫若靈帶上，一邊說道：“這發釵，寧兒出嫁前，我送過她一個，這個就送給你了。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就當是我送你的新婚禮物了。”

若靈驚訝的問道：“新婚？”

天後笑道：“快些回去吧！”

若靈知道再多說也已無用，只好謝過天後，想着回家去，看看究竟怎麽回事。

攸寧在鏡前，微微有些皺眉，拿着梳子，梳理着自己的頭發，聽到門開的聲音，欣喜的回頭望去，就見靈雨端着梳洗的東西，走了進來。

攸寧轉過頭來，望向鏡中的自己，舒展開眉頭，從鏡中看靈雨幫自己将頭發梳起來。攸寧問道：“正則還沒回來嗎？”

靈雨點點頭，回到：“天快亮時，有侍衛來報，說太子殿下從邊界回來了，但要往碧霄宮一趟。許是魔君又有事找殿下商議吧。”

攸寧又問：“婉兒可來過？”靈雨搖搖頭，說道：“不曾來過。殿下可是要往星輝宮去？”

攸寧嘆口氣，說道：“去那裏做甚，只怕，他們兄妹二人，都在邊界處吧！”

“誰在邊界處了？”正則一邊走近一邊問道。

攸寧從鏡中看到正則略帶疲憊的模樣，問道：“邊界可還好？”正則示意靈雨回避，一邊看攸寧剛剛梳起的頭，一邊拿起桌上的發簪，發釵，幫攸寧帶到頭上。說道：“不過出了點小狀況，現下已解決了。”

攸寧伸手把方才正則放歪的那個發釵擺擺正，又問道：“忘鄉殿可好？”正則一臉疑惑，問道：“忘鄉殿又出了何事？”

攸寧抿了下唇脂說道：“若沒有猜錯，現下綠蘿該是忘鄉殿的主人了。”

正則答道：“有此事？我昨日去了若水，今日還想來問你，婉兒如何了呢，現下，婉兒該是滿意了吧。”

攸寧側過頭來，與正則對視，問道：“你昨夜不在花海？”正則忍不住笑出了聲，伸手捋了下攸寧前額的一縷頭發，說道：“昨日來報，說若水處有異常，我昨夜一直在若水河畔，回來時，天已快亮，跟父皇母後報了平安，便立刻來尋你了。我又怎麽會在花海處，又怎麽會知道忘鄉殿的事？”

攸寧自然相信正則所說，但依舊懷疑正則心內挂念着綠蘿，試探着說道：“婉兒昨日求我，讓我留綠蘿在傾雲宮做側妃。”

正則聽攸寧這般小心的試探，故意問道：“你如何想？”

攸寧見正則沒有一口回絕，反倒這樣問她，心裏十分不悅，但又努力不想讓正則識破，回道：“做側妃，免不掉輪回的。現下，她若是忘鄉殿之主，便是鬼界之人，倒是可以進傾雲宮來，只是，不知道鬼王殿下是否會同意，畢竟，從未聽聞過忘鄉殿的守殿人嫁與他人。”

正則看攸寧這麽認真，笑道：“這倒是個問題，那我該去問問舅舅了。”攸寧心中一陣失落，可話都是自己說的，只是沒想到正則會如此回答，攸寧再藏不住自己的生氣，轉過身子不看正則，拿起眉筆來，假意描眉，時而在鏡子裏，看正則一眼。

正則一直帶着笑意，正則樂的是，一向聰慧的攸寧，吃起醋時也會想不明白。此時，陷在死胡同裏的攸寧，卻以為正則樂的是綠蘿不必去輪回。又惱自己方才說的，又惱正則竟然如此不遮不掩的開心。

正則見攸寧時不時的從鏡中偷暼自己，想着，該如何和攸寧解釋，就見攸寧描眉時不小心畫出一筆，攸寧本就心煩，把筆一扔，左右尋找帕子，正則輕輕轉過攸寧的臉，用手輕輕将那筆畫出的痕跡抹去。

正則正要借機跟攸寧解釋。屋外有人喊到：“太子殿下，鬼王殿下請您速去屍魂殿。”

正則對攸寧輕聲說道：“并非你想的那樣，等我回來再與你解釋。”說完便又出門去了。

靈雨備好了早餐，來請正則攸寧，見攸寧一人獨坐在鏡前，靈雨上前去，問道：“殿下，可是有何事？”攸寧搖搖頭，起身時看到衣架上挂着正則的一套衣服，攸寧走上前，輕輕了摸那套衣服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