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天頂璀璨的光呈束揚灑,直取萬黑從中一點白——那探出一角的白色稿紙。
“......”麥克風架以極其微弱的幅度晃了下,盛玉宸擡手扶住麥克風,眼神由稿紙挪到柏秋池臉上。
柏秋池感覺臉上一熱,面目仿佛受到重創,火辣又生疼。
“秋秋,他不會忘詞了吧?”
吳若菲不知何時飄到柏秋池身側,用手肘輕輕地拱了下他的腰。
“....撲哧。”柏秋池被戳了癢癢肉,呼吸一叉,突然笑出聲來。
“.......”幸得他這一聲笑不夠掀起兩岸潮,只惹得盛玉宸想高聲叫。
“各位來賓晚上好,感謝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到這裏。我是盛玉宸.....”
麥克風突爆出一音,那聲音并沒有想象中尖銳。反倒是經過壓制後的低沉。吳若菲無聲地挑了下眉。
柏秋池微微擡颚向舞臺上看去。聚光燈并非那麽奪目,漸暗的背影前挺着一個盛玉宸。他一身筆挺西服,襯出标準的直肩。一雙眼睛躲在光源裏,眨眼間又難露狡猾和傲慢。
他就是憑這一張嘴皮,興風作浪,傳風搧火。
柏秋池無聲無息地将稿紙藏入袋中,眼神随迎面而來的光影而眯。
這裏的所有人都被盛玉宸騙了。只有自己看穿了這人拙劣的演技,老套的說辭。這人擁篲救火,定會随風倒舵。
“.....”柏秋池攔住了掠過身邊的侍者,從托盤裏端起一杯酒,他垂眸淺淺地抿一口,酒液呈紅,氣泡挂在**,柏秋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他抿了一口又端起。
“.....謝謝大家。”末了,四周掌聲雷動,光影不再追着盛玉宸,漸漸淡去。盛玉宸習慣性地橫掃了一圈臺下,本正挪動的小腿硬生生地頓停。
光源調轉了方向,往臺下投去,正攏在柏秋池的身上。刻着浮雕花的高腳杯折出些光,順着柏秋池的指縫迸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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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隔空碰杯的動作。
盛玉宸還來不及反應柏秋池怎麽會喝酒了,先是被他幽深難言的眼神怔住了。他們之間隔了些距離,盛玉宸不敢肯定自己看清了那一剎那而過的詭詐眼色。
直至他下了臺,柏秋池又走到身邊,盛玉宸竟都忘了要同他說什麽。
“借許老的光,今日也順便向大家宣布陳富鑫導演新戲的女主角——”
柏秋池和盛玉宸同時揚起下巴,目光都往同一方向去。只是一個淡定浮笑,另一個瞳孔地震。
吳若菲姿态優雅,裙擺撫過地,紅唇啓張,溢美之詞信手拈來。
陳富鑫背靠許哲清,往日成績有目共睹,一路斬獲金獎無數。這個口,就算是喬霄,盛玉宸都沒有為此向許哲清張過口。
他深知這口就算是開了,絕大概率也是被拒絕。陳富鑫是個典型的藝術家性格,難搞得很。不是憑交情就能擠上的。盛玉宸放進眼裏的人本就少,要他求人,更是天方夜譚。
可吳若菲拿下了,這是不争的事實。
盛玉宸的手不由自主地蜷起,思緒被指甲刮過幾次後才被疼痛打斷。
“......少說得賺一個億了......”
盛玉宸喃喃自語,柏秋池轉過頭去看他,察覺到他微微顫抖的下颚和隐約可聞的關節聲。
“盛總,真巧又遇上了。”
想曹操,曹操就扭到跟前了。盛玉宸從鼻腔裏哼出一聲,半真半假地說:“是啊,冤家路窄嘛。”
吳若菲但笑不語,她的目光不經意地對上柏秋池,後者倒是又恢複往日神情,有些怯生生,不太敢看她,對周遭的迎來送往不夠熟練。
真是個影帝。
吳若菲暗自腹诽,又在和盛玉宸那堪稱針尖對麥芒的往來中自如應付。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喲,有什麽事啊?趕着回家做飯吶?”
盛玉宸不陰不陽地譏諷,杯子裏的酒見了底,他又攔住侍者端起一杯。
吳若菲已經側過了身,她稍許側臉,明眸一彎,神情竟顯羞澀。
“他應該做好了夜宵,現在回去倒是正好。”
“........”
氣血自腳底逼到頭頂心,心率狂跳,盛玉宸感覺呼吸急促,頭暈目眩。乃腦溢血前兆。
當頭一碩大綠帽正中他的腦袋,比西瓜皮還厚。
“提前說聲晚安,盛總。”
裙擺掃過盛玉宸的腳踝,逼得他不得不倒退兩步。
“......盛總!”柏秋池地扶住盛玉宸,盛玉宸一個踉跄氣得腿直抽,他仰脖就把杯底的就一飲而盡。紅酒咕咚咕咚往喉嚨底下倒,他愣是把紅酒當成了大麥茶。
“放開我!”
盛玉宸低喝一聲,頗有些蠻力地甩開柏秋池。盛玉宸找了個角落,将服務生托盤裏的酒都強行扣下。他一杯接一杯,好在這玻璃杯夠結實,猛力拍下也不見碎。
“.....別喝了。”
柏秋池伸手握住盛玉宸的手,盛玉宸煩躁至極,推搡間,紅酒全灑在柏秋池身上。西裝頓毀,酒液浸潤褲料,就連手背都被染色。
盛玉宸卻毫無歉意。他雖目中無人,但也懂得什麽場面幹什麽事,不會在許哲清的場子上發瘋。但心裏郁結實在氣結,不喝上幾口真快被憋死了。
宴會接近末尾,賓客已減了不少。盛玉宸撐着長凳站起來,柏秋池的手伸出一半又縮了回來。
“許伯伯,我先回去啦,剛才被灌了不少酒,頭疼呢。”
盛玉宸又戴回人皮面具,挂起标準化的笑,咧開幾粒牙,讨得長輩開心。
“喝多啦?那就這裏開間房吧。”
許哲清拉住盛玉宸的手,摸到手溫,他微微一驚。
“不用了,有司機呢。”
盛玉宸習慣性地瞥了眼柏秋池,後者已經抖開大衣替盛玉宸披上。
“那行,小心點啊。”
直至踏出那扇門,盛玉宸的笑容在轉臉剎那就煙消雲散。
.盛玉宸家
“我沒醉!誰說我醉了!”
“吳若菲!她什麽意思啊?!常思原什麽路子啊?給她弄到陳富鑫那裏拍戲?”
盛玉宸揮舞着空酒瓶大着舌頭吼,他蜷在沙發邊兒上,臉已漲成了高原紅,酒嗝一個順一個,差點兒被噎着。
柏秋池一言不發,任憑身後玻璃碴子碎滿地,音量分貝,唢吶再世,他都一心盯着奶鍋上正沸騰的氣泡。
“柏秋池!”
盛玉宸高聲一喊,柏秋池仍然沒動靜。盛玉宸老眼昏花,看啥都帶重影,他氣得直拍大腿。
“柏秋池!你是雙胞胎啊,左一個右一個的。”
竈臺上的文火滅了,柏秋池将抹布纏住奶鍋手柄,将醒酒茶小心地灌進杯子裏。
“喝了吧。”
盛玉宸瞥了眼眼前的杯子,立刻捏住了鼻子。他滿臉嫌棄地叫到:“什麽鬼東西!”
“喝了就不難受了。”
柏秋池又往前送了送,盛玉宸大叫一聲,反手拿起抱枕就要揮。柏秋池的手快過柳葉刀,迅速閃移到另一邊,将茶杯放下。
“算了算了,吳若菲扛不起流量,她拍了也賣不了幾個錢。”
說歸說,盛玉宸的臉色驀地巨變,蒼如白紙。他猛地一記仰卧起坐驚彈起,手忙腳亂地要去找計算機,胡亂一陣翻,倒是把手機掀翻在地。
柏秋池悄無聲息地在盛玉宸身邊坐下,他挨着盛玉宸的肩,氣息瞬間靠近。盛玉宸剛才猛力坐起的後坐力不容小觑,正暈得七葷八素,看餐桌像苕帚,看椅子像馬桶。
“.......”
盛玉宸忽而顫了顫眼皮,冰涼的觸感正在自己的臉上游走。
稍一擡眼,浸過冷水的毛巾就換了個方向。柏秋池的臉快湊在眼前,他的身上好像沒有酒味,讓盛玉宸忍不住再湊得他更近些。
“.....反正我賠不了錢。”
毛巾覆過盛玉宸的嘴唇,這幾個字就顯得更輕。
輕到盛玉宸以為只有自己聽見了。
“是嗎?”
柏秋池俯身,呼出的氣灑在盛玉宸的眼皮上,使得他反射性地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