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心——!”

從喉底破出撕心裂肺地嚎叫,混着刺眼的明晃大燈,在劇烈地顫動下倏忽噤聲。

“嘶——”

“嘭!——”手提包在半空速墜,包蓋被撬開,物品撒了一地。手持鏡滾至車輪下,鏡面四分五裂,映射出閃着急燈的車身。

“......”喬霄因急剎而傾身,額頭猛然砸向方向盤。他驟然變臉,呼痛之餘,心跳緊跟着在漏拍。

他下意識地反應是手搭排擋,雙腳錯亂地切換,車子詭異地再往後退。

“快停下!”

車窗突震,喬霄渾身一抖,他毛發悚立,十指緊抓方向盤,汗液黏住他的掌心,錯亂之中,他終于踩下了剎車。

劉勳顧不上順氣,折返回到車頭前。喬霄的眼神癡滞地盯着擋風玻璃,忽而又驚恐地縮起瞳孔。

他慌裏慌張地壓下帽檐,幾乎要連滾帶爬地逃出車廂。

“她出血了!快送醫院!”

劉勳一把抱起躺在地上的女人,他大力拉開後門,将女人抱回後排座。

這一言如驚雷在耳邊炸開,殘骸亦剩攻擊力,喬霄在倉惶中手足無措,直到被人從後扣緊了肩。

“壓好帽子別說話!我有辦法。”

喬霄呼吸一窒,他重如千斤的腦袋裏全是混沌的貓尿,他哪裏還有一絲清醒。

“......”可他此刻已是一潭死水,手腳不可抑制地狂抖,他甚至連繞回副駕駛座都沒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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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勳心急如焚,他顧不上那麽多,伸手扣緊喬霄的後頸将他往副駕駛座推。

“快!”車門随着一記猛摔而阖,喬霄低埋着頭,根本不敢擡。可是時不時從身後傳來的呻吟痛叫,像枚定時炸彈,拉扯着心髒。

“啊!——”

女人呻吟的痛叫逐漸升高,喬霄戰戰兢兢,連酒意都快被吓醒。

他膽顫心驚地瞥了眼後視鏡,立刻破聲驚叫,一聲剛喊,他又急急忙忙地去捂嘴。

後視鏡裏的女人,肚子高高鼓起,雙腿以瘆人的頻率在打顫,再往下......喬霄勒緊了橫在腰上的安全帶,酸楚一陣陣狂湧,他快壓制不住。

女人在劇痛的折磨中極緩極緩地掀開了眼皮,她看向副駕駛,手指不由地攥緊衣角。

一路争分奪秒,車速超限狂飙,終于開到醫院的急診門口。

醫生已在候,擔架床無縫銜接,直到眼看着女人被推入急救室,劉勳才卯足勁跑向車邊。

“我給你叫了輛車,上車後也要低着頭,別讓別人看見你。我留在這兒處理,放心,不會有事,就算有事我會擔着。”

劉勳虛扶着喬霄下了車,入夜後的狂風愈發肆虐,吹醒喬霄半條魂。

他止不住地點頭,全憑劉勳引着他走。直到上了車,陷了座,他的臉仍然白得發狠。

這輛車不是劉勳随手攔下的出租車,是一輛高級的專車。

後座寬敞,足以叫喬霄伸長腿。可他壓根兒沒有心思,只敢沾點皮椅的邊兒,臉都快埋進膝蓋裏。

車內昏暗,只有駕駛座的周遭圍着一圈幽黃的光。它朝四周分散,司機的臉半明半暗,唯有一雙手老練地推着方向盤。

“這麽晚了去醫院,是生病了嗎?”

本來死寂一般地氛圍猝然被打破,司機不疾不徐地開口。

“......”喬霄始終忐忑不安,此刻一顆心更是要從喉嚨口跳出來。

此時正逢十字路口突然躍起紅燈,司機施下重力,剎車不得已急停,喬霄一個不穩,身體一歪,差點撞向前椅背。

相同的力度,類似的場景,幾乎是在一秒內就喚起了肌肉記憶。喬霄的頸脖突爆青筋,血絲瞬占眼底。

“.....她.....她流血了......”

車子又穩妥地跑了起來,車廂內的黃光愈發地暗。

“流血?怎麽回事?是發生意外了還是摔倒了?”

車輪一拐,又彎進一條道兒。司機對這附近的路極其熟悉,車內沒有導航的語音聲,可并不影響司機對路線的判斷。

“.......撞車.....被車撞了......被我......”

最後兩字透露着猶豫,喬霄緊摟着前座椅,雙手死死緊摟,十指都快打結。他的聲音因醉酒而含糊,帽檐蓋過了他的眼睛,長相被掩了大半。

路邊葉叢被疾風突掠,根根戰栗不已。直到車身停穩後,它們稍稍停擺。

“要我扶你嗎?”

司機松開方向盤,點了下手機屏幕。手機屏幕倏忽一暗,本亮着的紅燈忽暗。

“啪嗒——”喬霄踉跄着下了車,車門都在晃蕩中都沒阖上。

司機按下控制開關,車門自動緊阖。他慢慢轉過臉看向窗外,玻璃窗折射出五官及骨骼走向。

他的半頰側面同喬霄有幾分相像,不過眼底流露出的神色卻叫人發怵。

柏秋池微微仰頭,他清楚地看見某間二層房上亮着的燈,忽而一笑。

車身同時震動起來,車尾氣卷起灰黑色的煙,蒙過水門汀地,再不見蹤影。

淩晨六點,不,确切地說是隔日清早六點,有兩只手機在不同的地方同時響起。

按下通話的時機卻又是一致的,只是反應截然不同。

“你說什麽?!”盛玉宸本還迷迷糊糊地睜不開眼,一只手還擱在額頭上摸着昏漲的眉心。

結果耳朵剛貼着手機聽了幾秒,盛玉宸吼得連聲音都走了調。

他緊攥着手機,手指在屏幕上火速點了點,冷汗瞬冒浸濕了衣衫。

各大門戶網站、娛樂論壇小組及社交平臺一概霸屏着同一個标題。

“喬霄疑似酒駕撞倒孕婦!事後疑似逃逸!”

這觸目驚心的标題震抖了盛玉宸的手,他心裏咯噔幾下,竟連髒話都飙不出了。

更叫人瞠目結舌的是,所有轉載文裏都附帶了兩段視頻。

盛玉宸的手抖不可控,先點開了第一個——是一截路口監控視頻。靠在路邊的黑車閃着大燈,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邁着踉跄的步子走到駕駛座。五分鐘過後,車身離弦,撞倒了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盛玉宸眼前一黑,血從頭頂涼到腳底。

“.....我看見那個撞我的人,戴着鴨舌帽,很年輕......很像喬霄......”

第二段視頻中說話的則是那個女人,她的臉被打了馬賽克,氣息頗弱,很是虛弱。

盛玉宸猛地掀開被子,趿了鞋就往門外跑。

他分明是讓劉勳先送喬霄回來的,也足足比喬霄晚回了至少三個半小時。一晚上,他也灌了不少酒,看東西也全是疊影,摸到床了就稀裏糊塗地倒頭就睡。

迷迷糊中隐約聽見聲響,但沒往心裏去。

“喬霄!”

喬霄蜷在沙發上,渾身的酒味越積越濃。盛玉宸一個箭步沖上去,單手攥住他的衣領将他提起!

“你他媽搞什麽啊?!”喬霄連站都快站不住,他搖搖晃晃着,想要拉住盛玉宸的腰,卻也抓不住。

“你撞人了?!”

這一呵斥震得喬霄腦袋轟鳴,他頓露害怕,臉色逐漸慘白,遂潰不成軍。

盛玉宸看他這樣,心裏就明白了。他臉色一沉,陰霾橫布,一口牙差點生生啐碎。

突然,盛玉宸一掀眼尾,眼神盡顯陰狠。他拿出手機,以最大限度的耐性張口講話。

“劉勳!立刻來我家一趟!”

.媒體發布會現場

距離發布會開始還有十分鐘,可媒體已經将這臨時會場圍得水洩不通。

無數閃光燈已經就位,不懷好意的機位更像一雙雙窺視的眼睛,再觊觎着那高階上的空位。

有些人正埋頭速寫,一頁空白紙已被大半字所占。似乎等下的發言并不重要,先按上一個慣用的開頭才讨巧。

有些人正扛着機器,在水洩不通的縫隙中生擠出一條路來。

真相固然重要,搶頭條更重要。

盛玉宸破天荒地戴了頂棒球帽,帽檐也快壓過雙目,他裹緊自己,藏身于鏡頭後。沒有人發現他,所有人都極其興奮地等着按下快門的瞬間,其餘的一切都成了無謂。

“......”盛玉宸僵硬地挺直了背,長袖蓋過了五指,也一并遮住了指甲剮蹭着皮肉的動作。

他正焦慮,且坐如針氈。

“來了來了!”

“開始!”

前方突然一片喧嘩,打光燈瞬時頻閃。盛玉宸嘴角頓搐,指腹刻出印記,疼得鑽心。

喬霄一身黑衣,他每走一步,身體都跟着顫。區區幾步,腿像打了鐵釘,動都動不了。

“.....非常抱歉,占據大家的時間。”

喬霄低垂着頭,帽檐都快蓋住他大半張臉,他十指死絞,骨節因過于用力而作響。

“請問孕婦現在的身體狀态如何?!”

喬霄緊張地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眼神閃躲幾下後,才擡頭看向鏡頭。

“我在這裏要澄清的有兩點:第一,視頻中的人不是我。當天晚上,我在上通告,錄制一檔綜藝節目。第二,我不認識視頻中的這位女士,她口中的措辭是‘長得像我’,她也表示不夠确定。而對我而言,根本是無稽之談。”

這話一出頓時引起軒然大波,衆人似乎都開始按耐不住,紛紛把語言當手槍,瞄準了靶子就掃。

“這麽說,喬霄先生認為孕婦是在撒謊?!”

“我很同情這位女士的遭遇。但那确實不是我。”

喬霄猝然擡頭,嘴角一咧克制地笑了笑。而對面的人不退反近,眼神愈發尖刻犀利。

“沒有嗎?”

角落裏突然有一記者徐徐地開口,喬霄眼底青黑,下巴底下胡茬全冒,明顯是憔悴至極。

“喬霄先生肯定當晚有通告是嗎?”

那記者背靠座椅,神态閑适。

喬霄舉起手中的通告表,将其投影。

“所以說,視頻裏的人不是喬霄先生,那也不是喬霄先生的車。孕婦肯定認錯了人是嗎?”

這一句句話倒是引得盛玉宸忍不住回過頭去,但他只能瞧見一只握住麥克風的手。

“對。”

這一聲應似乎就是他要等的。只見,那只麥克風被收了線,記者緩緩地站了起來。

“我在一分鐘前受到了一份錄音和幾張照片,我想各位同行應該也很感興趣。”

全場噤聲,個個皆在屏息凝神。

盛玉宸心中猛升極度不詳的預感。

“這麽晚了去醫院,是生病了嗎?”

“.....她.....她流血了......”

“流血?怎麽回事?是發生意外了還是摔倒了?”

“.......撞車.....被車撞了......被我......”

敞大的場所裏鑲嵌着好幾個音響,這一來一去的四句話聽得清清楚楚,甚至是環境音和隐約的沙沙聲也能聽得明白。

“.......”投影牆上的通告表倏忽湮滅,變成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人穿着一身黑衣,整個人東倒西歪,像軟骨似地倒進另一個男人的懷抱。臉也因醉酒而醺紅。

盛玉宸騰然站起,心裏轟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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