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停停停!過線了!”
一中年男子扯着比唢吶還聒噪的嗓門在死命怒吼,右手無名指上的假翡翠比綠燈還綠,叼在嘴裏的煙一上一下,辛辣的嗆味萦繞着整個車廂。
盛玉宸卻連鳥都未鳥,他單手把持着方向盤,右手利落地切換排擋,車輪一歪,不偏不倚地停進車框內。
“不是,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眼睛瞎?我說了,肩膀必須要和外面的立柱對齊,才能動方向!”
副駕駛座的男人大約五十歲,啤酒肚寬過素白豬,頭毛稀過馬尾巴。洗得發舊的工服上标着的‘駕校’兩字,都被起球的毛衣撐得鼓了起來。
他氣到舌頭都打結,鼻腔裏哼出的聲響像豬叫。
盛玉宸側過頭,眼神輕飄飄地打量過男人後,露出意興闌珊的樣子。
“你說話了嗎?我還以為是小豬佩奇在哼哼。”
男人暴跳如雷,伸出九陰爪就要刮盛玉宸。盛玉宸擡腕切檔,腳掌注足了勁兒往死裏踩。
“嘭!”老舊的桑塔納發出卡頓的齒輪聲,車子在顫晃中越過泥坑,男人被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加速,半身撞在門邊,手臂頓罵,九陰爪變泡椒鳳爪。
“你他......”
男人仿佛坐在擺渡輪上,啤酒肚拽不起重心,人都快從椅子上掉下去。
“....呼!”
儀表盤上的燈全然熄滅,鑰匙晃裏晃蕩地挂在孔裏,車門被一股火氣狠狠摔上。
盛玉宸單手插袋,站在車外,他扭頭隔着玻璃窗看向男人,比了個不雅的手勢。
趁着男人怒不可遏,外形愈發逼近佩奇時,他還不忘添把柴火,朝人努努下巴,問候一句,智商脫靶。
“你站住!——”
任憑背後何等火冒三丈,撕心裂肺,盛玉宸概不回頭。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腳下生風,一眨眼就鑽進了地鐵站。
地鐵站裏破舊潮濕,正逢下班高峰,人群裏更是摩肩接踵。
盛玉宸才踏入,心下就後悔起來。他轉頭要出地鐵站,可迎面而來的是毫不留情的雨柱。
“.......”
天氣預報再一次天氣亂報。盛玉宸摸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等待人數之多足以讓他睡上兩覺。
“回來的時候,去菜場買條鲑魚回來,我要做松子鲑魚。”
信息猝然跳出,覆在打車軟件的上半欄,像是病毒廣告,日日夜夜無處不在。
“.....吃吃吃!讓魚刺紮死算了!”
盛玉宸惡狠狠地咒罵,雨水噼裏啪啦地掉在屏幕上,他将手機煩躁地往身上一抹,雨水頓時粘在身上。
“進不進站啊?堵在這裏幹什麽啊?沒看見那麽多人啊?”
盛玉宸感覺後背正被人用手肘推搡着,小腿有些踉跄,差點被人踩着腳後跟。
前後周圍水洩不通,都等不到他回怼,就被迫順着人潮擠進了站。
狹隘又悶熱的地鐵車廂裏擠滿了人, 扶手承載着重量,發出吱呀的搖擺聲。盛玉宸被擠得快沒落腳處,手機在擠壓中險些掉落。
“.....不好意思啊。”袖子上莫名其妙地化了一灘水,水冰冷冷的,直接浸入皮膚裏。盛玉宸倏忽抽開手,緊接着又被一記野蠻的剎車拉回了重心。
大大小小的雨傘撐在腳下,互相碰撞,雨水積累成川,甚至滴到盛玉宸的鞋面上。
盛玉宸擡頭,看見周遭低頭刷着手機的人,迅速在屏幕上移動手指的人、或是貼着手機在回應老板的發號施令。
他們分別占據一隅,幾乎并不擡頭,他們也幾乎要和車廂的顏色融為一體。他們随着一開一合的車廂門晃動,只在站停後,挪動傀儡身姿。
而今天他盛玉宸也是其中之一,和他們一樣灰黑。甚至往後每一天,他都會和他們一樣。
吊環外裹着的塑膠都快擰成麻花狀,盛玉宸被迫在推搡中搖晃,他的心也跟着一起跌宕,以至于他都快聽不見廣播報站的聲音。
“東林深路到了——”
紅燈猝然一亮,攜着緩緩的女聲,門終于被打開。
盛玉宸驀然擡頭,在恍神中擠身走出去。
.盛玉宸家
這是柏秋池第五次擡腕看表。
窗外暴風驟雨,雨勢洶洶,似有沖破雲層的架勢。
他點開手機,屏幕上并無消息提示。指腹在某個名字上反複流連,他再一次按下,結果盲音冗長,始終無人接聽。
柏秋池竟然開始坐不住,他撐着沙發站了起來,捏着手機的手竟有些白。
時鐘一圈圈地走,都快臨近八點。柏秋池走到門口,忽而猛然轉頭,他一下拉開門把手,撲面而來一條活魚,魚沖出塑料袋,尾巴狠甩過柏秋池的臉。
“......什麽.......”
“哈哈哈哈哈!去吧!鲑魚精!”
盛玉宸伸直手臂,半紮馬步,大喝一聲後眉頭一松,哈哈大笑起來。
“......”
盛玉宸朝柏秋池走去,他身形晃蕩,就在要擦肩的瞬間,跌進了柏秋池的懷裏。
柏秋池恰好接住了他,盛玉宸的臉枕着柏秋池的肩,他半阖着眼睛,臉色漲紅。
柏秋池順手摸過盛玉宸的背,心裏頓時一驚。他側過臉,低斥着:“盛玉宸,你淋雨了?”
盛玉宸揪緊柏秋池的衣服,他困得連眼皮都睜不開。嘴裏呢喃道:“......我.....我又不是大頭娃娃,不帶傘也不怕.........”
盛玉宸大着舌頭,酒膈偶爾一并帶出。他呼出的酒氣飄過柏秋池的耳根,漂紅了皮肉。
柏秋池想都沒想就捉住盛玉宸的雙手,迅速攔到自己頸後,他火速蹲下,扣住盛玉宸,即刻背了起來。
“哎喲喂......”
後背剛一觸到被面,盛玉宸即刻蜷縮,他本能地貼向枕頭,臉在冷白的被面下顯得愈發紅。
床驀地凹陷,柏秋池單手撐在床上,将盛玉宸圈在範圍內。
“盛玉宸,起來去洗澡。你發燒了。”
柏秋池湊近盛玉宸,伸手覆上他的額頭,臉色頓時冷然。
“......柏秋秋,你把老子的東西還給老子。”
盛玉宸煩躁地拂開柏秋池的手,他擡腿踹向柏秋池,卻被柏秋池抓住了腳踝。
“那已經是我的了。”
“啪!”地一聲,柏秋池的臉一下偏了過去。這巴掌甩得不輕,導致額前的頭發都落了下來。
“......二皮臉!”
盛玉宸怒指着柏秋池,眼底都因酒醺和燒熱而紅。他微張着嘴,艱難而憤慨地蹦出這三個字。
“唔......”
盛玉宸一下瞠目,只來得及發出半個音,嘴唇就被堵住了。呼吸非但沒有冷卻,反倒愈加熾熱。
他們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