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盛玉宸!你發什麽瘋啊?!”
柏秋池擡起手臂擋到臉上,水勢不減反增,像鞭子般一遍一遍地抽。他反射性後退半步,壓根兒睜不開眼。
“出去!你滾出去!”
盛玉宸激動到破音,身上殘留的水珠逐漸消散,牙齒磕絆了舌頭,不慎咬過,連說話都哆嗦。
柏秋池偏過臉,正欲往外走,方才還抽打在身上的巨痛莫名消失,連帶着的花灑攻擊竟也歇了火。
他遲疑了幾秒才緩緩地放下手。
“.....什麽癟孫玩意兒!”
盛玉宸使勁甩着花灑,那猛勁兒像開了二倍速,零件都快破蓋而出。他轉身扯住水籠頭開關,瘋狂地左右搖擺,花灑仍舊像朵蔫兒了的花,垂頭喪氣地拖曳在地。
勉強擠出來的幾滴水都夠不上半瓶眼藥水。
“盛玉宸。”
“啊——!啊————”
盛玉宸擡頭一看見柏秋池,仿佛清明活見鬼,冬至撞了邪,發出慘無人道的嚎叫。他破釜成舟,背水一戰,只能使出最後一招——抓緊花灑就往柏秋池腦袋上掄,掄他個神智不清,尿滾尿流。
人在陷入絕境時,往往無所不用其極,只為了置死地而後。
柏秋池只覺眼冒金星,腦中有一瞬間的缺氧,身體忽然失衡,重心難穩!
盛玉宸乘勝追擊,趁虛而入,加大猛力,又是一掄。
手無寸鐵的柏秋池怎能抵過心狠手辣的盛玉宸。再經過這前後夾擊一番,柏秋池同志終于抵不能抵,朝在盛玉宸同志的花灑下。
“.......”盛玉宸眼前一暗,肩上一沉,胸口一震,兩手一攤正正好好地接住了柏秋池。
本來是一外一裏,咫尺天涯;現在反倒是耳鬓厮磨,肌膚相貼。
柏秋池緊阖着眼,眉頭緊鎖,額角腫了個大包,紅印明顯。他歪着頭靠在盛玉宸的側頸裏,身上的襯衣還沒來得及換,立刻就黏上了一大片水。
盛玉宸面如死灰,像只被卸了腿的瘟雞,癱坐在原地。一個一絲不挂的男人懷裏還抱了個衣冠整齊的男人,怎麽看,這都是個掃黃打非的現場。
盛玉宸掐住柏秋池的肩膀,企圖将他往外推,奈何神經痛威力無比,十指連心,尾椎骨也跟着剜心般地痛。
“我他媽.......”盛玉宸氣到都憋不出髒話,稍一用力,就能痛到他改姓。這要放在戰争年代,盛玉宸同志已經在畫押伏罪了。
“....嘶。”
懷裏的人莫名一動,噴灑而出的吸氣聲撓癢了皮膚,盛玉宸歪頭一躲,臉色卻在剎那僵硬如石。
柏秋池企圖睜眼,可一旦牽引眼皮,太陽穴就跟着抽痛。柏秋池下意識地去抓盛玉宸的腰,借着力才撐起身體。
“.......”
在盛玉宸三十年的人生認知裏,沒有‘尴尬’兩字。他一貫不要臉皮,心理素質強于絕大多數的普通人。不管發生什麽破事,他都有一套洗腦包,眼皮一阖,嘴皮一張,張口胡來,就能糊弄過去。
然而此時此刻,此分此景,他甘願***成灰燼,自行邁腿跳深井。
自己的腿正抵着柏秋池的腰,不可描述相連,且全被人看了個精光。
“嘭!”透明移門又受到人影重撞,在一陣堪比地震的動靜中,柏秋池終于踉跄着奪門而出。
“......能幫我拿件浴袍嗎?我動不了腿了。”
臉皮已經爛成涼皮,薄成餃子皮了。橫豎皆是一死,盛玉宸索性露出赴死之笑。
柏秋池跑得太猛了,減速剎車時屬不易。他扒緊門沿,手指骨節越繃越白。
門沿上被刮出了好幾道印,可見來者內心的複雜之情。
柏秋池僵硬地拿起水池比上的浴袍,倒退着往盛玉宸的方向走。
“快點!”柏秋池意識到了嗓音裏的失态,卻不可自控。他背着手去送,手抖得厲害,倆人都沒敢看對方,十指卻在無意中相碰。
那一觸如同火燒油,倆人同時驚呼,浴袍堪堪地挂在門檻上。
盛玉宸火速撿起浴袍,匆匆抖開了往身上罩。竄在腰上的腰死活系不上,盛玉宸越咋呼,手越抖。
“啊——!”盛玉宸一嚎啼,柏秋池就回了身。他想都沒想,彎下腰攬過盛玉宸的手臂搭到肩上,緊接着将他一把抱起。
盛玉宸不得不摟緊了他,嘴唇都快憋成了番茄色,沾根薯條都嫌酸。柏秋池也意外地沒有吭聲,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盛玉宸上樓,等陷了床,才松開手。
“我帶你上醫院,拍個片,別骨折了。”
柏秋池一松手,盛玉宸又疼得龇牙咧嘴。他拉住柏秋池使勁搖了搖頭。
“不會是骨折,我估摸着是扭傷了。”
“那也得去看看,做個檢查,我好.....你好放心。”
柏秋池低垂着頭,視線落在盛玉宸已經高腫起的腳踝上。
“.....要去也明天去吧,你今天也受了不少累。”
盛玉宸收回手,視線尴尬地盯着地毯,聲音愈發憋悶。
“我不累。”
盛玉宸身上一暖,再擡眼,上身就被裹緊了外套。
“上來,我背你。”
柏秋池又再他面前蹲下,一件襯衣被水漬浸透了,化了好大一灘。
“你快換衣服,穿濕衣服要感冒的!”盛玉宸面露着急,他無措地往四周看看,正巧床鋪上有件睡衣,盛玉宸眼睛一亮,傾身去勾衣領。結果一挪身子又嘗到爆痛的滋味。
“你亂動什麽。”
柏秋池拉開床頭櫃,本想翻出一瓶紅花油,結果只有潤滑油。倆人的視線不免又撞在一起,盛玉宸先行避開。
“誰亂動啊......這不想給你拿衣服嘛。”
柏秋池翻箱倒櫃的動作一滞,他瞥了眼盛玉宸微敞的領口,眼色逐谙。
“......”柏秋池湊近去撈衣服,盛玉宸避無可避,四肢呆板地抓緊床單,連吞咽的動作都被禁止。
“....我讓醫生來家裏。”盛玉宸的瞳孔猛縮,眼皮不由自主地一顫,柏秋池垂眸撤開距離,轉身就去打電話。
盛玉宸呆坐在床邊,鼻息間還能嗅到柏秋池的氣息。他抓緊浴袍,低頭的瞬間心裏猛然一咯噔,仿佛車輪碾過水泥坑,心髒跌宕起伏,直線下墜。
“玉宸,醫生說馬上就到.......”
“你別進來!”
門口忽然有了動靜,剛透出一條縫,盛玉宸火急火燎地扯過被子要蓋到身上,一臉驚慌失措。
“你在家裏埋雷了?怎麽哪兒哪兒都不給進。”
柏秋池一把推開門,跨步闖進來,盛玉宸驚叫着去扯被子,柏秋池眉頭緊縮,作勢要扯,盛玉宸死活不肯,争執之下,還是柏秋池得了勢。
“.......”盛玉宸恨不得打開窗戶就往下跳,無奈尻部受傷,一動牽發全身。
“血氣方剛啊,盛玉宸。”
柏秋池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地撩下被子,雖面上故作淡定,實則也快類比煮熟的紅蟹。
“......我他媽這個年紀不血氣方剛,還等着枯樹時再開花啊。”
盛玉宸絕不甘拜下風,臉皮早在浴池裏就掉了個精光。
“.....正巧,我也是。”
柏秋池聲音微啞,情緒在昏黃的床頭燈下默默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