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什麽演講會.....”盛玉宸立刻變得結結巴巴,舌頭磕絆牙齒,說話都不利索。
柏秋池轉過臉來,目光似張漁網捕向盛玉宸。盛玉宸不免緊張,身體似被禁锢,一動不動。
柏秋池的眼底頗黑,眨眼之間,光影隐約浮動,很難讓人挪開眼。
“就是一個創業分享會,你可能不記得了。”
盛玉宸确實不記得。他的腦子裏淨記着柏秋池。記着這個人是怎麽設計自己,又是如何扮豬吃老虎,豺狐之心,可以想見。
“你他媽那會兒就惦記着我呢?柏秋秋,你權傾朝野,狼子野心!”
盛玉宸眼皮一凜,頓露狠色,擡手就去抓柏秋池,結果動作慢了一拍,反倒被柏秋池抓到手心裏。
“是惦記上了。但不是惦記你的公司,是惦記.....”
盛玉宸的手被柏秋池抓牢了,掌心相貼,只得互相摩挲。柏秋池微微一動,從骨節挪到手指,指腹感覺到手骨的柔軟,他再一細看,那手上的皮膚細致,顯然就是不沾陽春水。
“惦記什麽.....你倒是說啊?!”
盛玉宸握了握柏秋池的掌心,卻沒使出全勁兒來反抗。柏秋池挨得他太近,腿都相依,黑色浴袍又有些透膚,盛玉宸漸漸覺得熱。
柏秋池沒有即刻回答。他只直勾勾地盯着盛玉宸,目光底下春水泛濫成災,且越望越難掩。盛玉宸憋着一股氣,既不敢吞亦不敢呼。
明明後腰發軟,腿也發軟,頭腦混沌,前胸後背都燥熱難安,但面上還抵死不認,不肯輸了面子。
“都快十二點半了,先睡吧。”
柏秋池倏忽松手,目光在頃刻間收回。盛玉宸的手沒了着落,身側的熱溫也揮散開來。他一怔,腦袋裏轟然一響,理智削弱大半。
“柏秋秋,你是喜歡我吧?”
柏秋池剛轉過身,語音剛落,就迫使他僵了脊背。
盛玉宸怒不可遏,猛拍床鋪,他罵罵咧咧着下了床,手抓空了兩次,才抓着柏秋池的手腕。
“柏秋秋!你看着我!”
盛玉宸是掐緊了力,指印子都凹在皮膚上。柏秋池垂眸,眼皮将眼底的某些暗色藏匿。
“唧唧歪歪一大堆,一個屁都沒憋出來。你還是不是男人?”
柏秋池稍掀眼皮,目光已趨向平靜。
“跟我在這兒繞了百八十圈,圈圈圓圓圈圈,你唱歌呢?”
“愛我就直說,別閃爍其詞,長了張嘴只顧上吃,都不會說話了?”
盛玉宸像被擰上了發條,左三圈右三圈,馬達正足,滅人九族。
“那你也愛我?”
“我當然愛啊......”盛玉宸正罵在興頭上,對周遭一切充耳不聞。柏秋池随口一問,他連想都不想,就順嘴應答。
“那你不早說?”
柏秋池微揚下巴,眼底潛伏着的占有欲終于暴露,一步一步向着盛玉宸,只等收網。
“....等等!我剛才說什麽了?”
盛玉宸終于反應過來,他猛然擡頭,臉色瞬僵。
“欸,剛說過的話不許賴賬啊,你是不是男人?”
柏秋池啧了聲,故意拖長了音,面孔一板,順勢又往盛玉宸身側一坐。
“不是,不是你說你喜歡我嗎?”
盛玉宸像只無頭蒼蠅在床鋪上亂看,好不容易翻着了枕頭,抄起來就往柏秋池頭上砸。
柏秋池不甘示弱,也撿起床底下的某只,擱在頭頂抵擋。
“明明是你說的——”
枕頭削減了一半的硝煙,降低了傷亡。此時無聲勝有聲。
“.....唔。”也不知道是誰先松了手,嘴唇相觸之際,枕頭又紛紛落了地。
盛玉宸眼角抽搐,睫毛和打了結似地顫,臉皮比前幾日發燒時還燙。
額頭在後知後覺中相抵,貼住了又放開,氣息始終徘徊不斷,盛玉宸心跳超速,臉色快趕上火燒雲。
“好困,我都快睜不開眼了。”
柏秋池突然翻身躺下,側臉往枕頭裏一埋,聲音漸弱。
“啪!”一巴掌毫不客氣地落在身上,柏秋池反射性地一動,拽着盛玉宸的手,含糊其辭道:“....真困了,你折騰死我了。”
“盛玉宸!”還沒來得及抱怨第二句,一股鑽心地疼就滲進耳根子。盛玉宸擰着柏秋池的耳朵連轉好幾遍,他面露猙獰,啐一口吼道:“你今天不說清楚,別想睡。”
“我說什麽?不是應該由你來說道一下愛我的心路歷程嗎?”
柏秋池同志不畏曾經強權,一心向前,一步不讓。
“愛個屁!滾下去!”
盛玉宸又使了狠力,徹底将柏秋池的耳朵當毛巾擰。柏秋池企圖竟然抵抗竟無能。
“我說我說!你松手!”
再硬的骨頭都抵不了盛玉宸的陰招,盛玉宸冷笑兩聲才勉強松開手。他又改用手肘削過柏秋池的胸口,怒斥道:“過去點,占地兒!”
柏秋池卻不動,他貼着盛玉宸的手臂,擡眼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确實在見你第一眼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你。我說不上那是種什麽感覺,好像周圍的人都再也看不見,只有講臺上撺着一團亮光。”
盛玉宸有幾年沒聽過這種肉麻話了。跟着他的人不是圖他的錢,就是圖他的名。他也心知肚明,只是成年人間,懂得看破不說破。
“我那陣剛回國。國內認識的人不多。我向常思原打聽你,他說你.......”
“說我什麽?”盛玉宸直覺接下來的話肯定不中聽,他警覺地剜過柏秋池,後者垂眸抿了下嘴唇,似在斟酌用詞。
“貂裘換酒,沉湎淫逸。”
“常思原這個二皮臉!”
盛玉宸在暴怒中驚坐起,結果扯到了腿,疼得直抽氣。
柏秋池無奈地攬過他的肩,放軟口氣哄:“他不是那意思.....只是想告訴我,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做朋友也不合适。”
“我哪類人啊?是地痞流氓還是淫魔禽獸啊?”
盛玉宸敞開了嗓門,不滿愈發強烈。
“哪能啊?你就是色厲內荏罷了,虛張聲勢慣了,其實就是紙老虎。”
眼見盛玉宸又要變臉,柏秋池趕緊将他擁得更緊。
“直到我看到喬霄,我才徹底明白常思原的意思。”
盛玉宸本還掙紮的身體驟然一僵,這個封存已久的名字,都快忘了存在。
“你身邊總是換人,好像總定不下心來,也或者沒有真心可言。真情都有時效,或短或長。”
“我覺得.....如果我貿然接近你,應該不會有好結果。我想要的是......徹底的征服和絕對的信賴。”
“所以,我想以一個最普通的身份接近你,褪去光環,沒有任何附加值,僅僅是作為我自己,讓你喜歡上我。”
柏秋池娓娓道來,時而停頓,時而又緊着節奏。盛玉宸幾次三番想要脫口而出,又被下一句話推翻。
“你肯定想問我,為什麽裝得唯唯諾諾?其實倒也不是刻意的。本來仗着家底兒和常思原投了個娛樂公司。然而實質性的業務,比如對藝人日常工作的了解。我并不懂。所以就算是沒有你,我也會去找個助理的活兒幹。”
柏秋池一歪頭,讓額頭抵住盛玉宸的肩膀,聲音忽又低迷。
“助理是伺候人的活兒,我總不能比人還嘚瑟吧。只好收着點性子。況且我也不好找公司裏的藝人,這說出去——老板給員工當助理,多讓人笑話。所以就找上了喬霄。”
“那會兒你和他正如膠似漆吶。”
這話音一轉倒顯出些醋味來,刺得盛玉宸嚼出了酸味。
盛玉宸啧了聲,擡手撥弄柏秋池的鬓角,眼睛一眯道:“敢情還有那麽多小九九呢,我怎麽就不信呢?”
柏秋池顫了顫眼皮子,剛要說話,只聽盛玉宸厲色道:“柏秋秋,你把我這兒當你的情操培訓室呢?我白給你當猴耍了半天,從手下到公司,你計劃了好幾套。這會兒得逞了,又換一副說辭。”
“得了吧,大家都是商場上混的,這麽騙有意思嗎?”
柏秋池心一凜,還想再解釋,就被盛玉宸一個抽身撲空。
“柏秋秋,你不該做助理的。你應該做演員,和吳若菲影後影帝,雙宿雙飛。”
盛玉宸撐着床沿勉強站起來,他睨着柏秋池,突露冷笑,眼底無色無光,十分冷酷。
柏秋池面不改色,心裏卻不免咯噔一跳。
“什麽意思?”
“呵,什麽意思?”盛玉宸皮笑肉不笑,喉底斥出不屑。
“啪嗒!”一聲響,天花板上突然射出幾束光,刺痛了柏秋池。
“你剛才那番話都不對。我給你重新捋捋。”
“你靠着家底兒在外頭鍍了層金,不想被人說是纨绔子弟,就和常思原湊一塊,整了個娛樂公司。常思原懂業務,你不懂,但你有錢吶,也夠有胃口吶。”
“常思原和我認識了約莫也有五六年了,奶酪就那麽大,誰都想分一羹。但奶酪全在我這兒,你們壓根連盤子都動不了。”
光影蛻在盛玉宸臉上,顯得半明半暗。他始終含笑,眼尾連半條褶都不折。
“所以你動了個念頭——打算鸠占鵲巢。”盛玉宸說到這兒,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好像生怕人聽見。
“常思原一定還和你說了,我這個人疑心很重。不輕易用外頭的人。所以,你只能想別的門路。”
“喬霄相比之下就好接近得多了。喬霄也是個飛揚跋扈的主兒,你不裝孫子,他一天都容不下你。”
“當然,這孫子不是裝給他看的,是為了裝給我看的。”
盛玉宸似乎是站累了,他撐着扶手在沙發上躺下。他時而蹩眉,啧出不滿的抱怨。
“事實上。你做得不錯。我确實相信了那就是你,對你放下了戒心。”
“不過——”盛玉宸眼風一剜,迸發出所有的仇視和憎惡。
“我從來也沒看上過你。從頭到尾,包括現在,你在我眼裏也還是那個柏秋池,孫子一樣的柏秋池。”
天花板上的燈管忽跳忽閃,再幾下急促的閃回後,驟然熄滅。
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