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好像只自己一句話,便能決定眼前人所有喜怒哀樂似的。即便是自認看遍世間風雲的顧亦懷,也被這種帶着崇拜和期待的眼神吸引,不自覺點頭輕應:“嗯。”

隋默聞言,當真如她所料那般,即刻就笑得開懷,月牙般迷人的眼睛彎着,說不出的俏麗迷人,讓顧亦懷不自覺地,也跟着笑了笑。

慕羨帶着事前準備好的資料出來時,正好就看到這“溫馨甜蜜”的一幕。

心裏無端就微微刺痛了一下,同時臉上原本就淡漠的表情,更是瞬間降到了冰點。

“走吧。”幾乎是從嘴裏硬擠出這一句,說完,她率先走出門進了電梯。

兩輛車,八個人。司機不用說,自然是一輛車一個,剩下的六個人中,幾乎想當然的,三個女人和三個男人分別組成了兩個陣營,各自挑選一輛坐了上去。

慕羨本不願和顧亦懷同坐在後排,無奈最熟悉工廠地址所在的隋默,需要在司機身邊負責指路。權衡再三之下,她也只能冷着臉,不情不願坐在了無端笑得一臉惬意的那人身旁。

将近十個小時的行程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慕羨昨夜整理資料到很晚,本就精神不佳,加之初秋時節的早晨已有些微寒意,司機貼心開着空調致使車內溫度适宜,更加速了瞌睡蟲的成長。她起初還刻意坐在離顧亦懷稍遠些的位置,環胸靠着椅背閉目養神,可漸漸地,随着呼吸趨于平穩,胸膛微微起伏間,那頭也就無意識地沖着一側歪了過去。

顧亦懷眼光餘光瞥見,心中還未來得及有想法,手卻先一步伸出去——趕在她頭撞上玻璃車窗之前,墊在了中間。

慕羨睡意正深沉,絲毫沒有要清醒的意思。顧亦懷暗自在心裏罵着自己怎的這麽沒出息,雙手卻不聽使喚似的,輕輕托起慕羨的頭,小心撥弄着,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慕羨這一覺,直到了接近中午才睡醒。顧亦懷低頭看着,她兩排極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眼皮張張合合,幾次之後,才最終完全睜了開來。雙眼迷蒙,似是覆着一層氤氲霧氣,一看就是意識尚未回籠。

她依舊保持着側躺的姿勢,枕在顧亦懷肩頭,雙眼先是無意識打量周圍,半響,才恍然回了神。轉個角度一擡頭,突然就撞進了顧亦懷盛滿笑意的妖媚“狐貍眼”。

“終于醒了。”她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慕羨剛從心底升起的一點感激之意,頓時蕩然無存,剛想起身冷冷回饋她一句,耳畔卻猝不及防傳來一聲輕笑:“睡得可真香,嘴邊還挂着口水呢。”

慕羨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也不知,是因為她話中所指,還是因為……吹在耳際那溫熱綿長、讓人又癢又麻的撩人氣息……

9.我和顧經理住一間

慕羨幾乎下意識的,就将身體坐直,然後,側頭擡手去擦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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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當指尖撫上光滑皮膚時,想象中該有的黏滑濕意卻一點都未曾感受到。她眼神中帶着些微困惑,回身不解看向顧亦懷。

“呵呵,開個玩笑而已,那麽當真幹什麽?”

“顧亦懷!”慕羨咬牙切齒,許是因為剛睡醒還帶着點起床氣的原因,突然就失了平日裏冷靜的模樣,将一向善于隐藏的情緒悉數爆發了出來。

正被怒吼的人卻仍是一臉吊兒郎當的欠抽樣:“活躍下氣氛嘛,在車裏坐了這麽長時間,悶都悶死了。冰……”她本來習慣性就想去叫慕羨的“昵稱”,可話已經到了嘴邊,卻像是想到了什麽,擡頭瞄一眼正轉身看着這邊動靜的隋默,又将未出口的那些悉數咽了回去。

“唉,坐了這麽就久,可真累。”

顧亦懷舒展了下筋骨,又暗中揉了揉被慕羨枕了幾個小時,早變得麻木不仁的肩膀,擡眼笑着看隋默:“小隋默,還有多久到?”

一聽到稱呼,小秘書就下意識微紅了臉:“可能還要幾個小時的,顧經理。”

“還要幾個小時?”顧亦懷叫苦連天:“早知道還是坐飛機,開車可真累。”

慕羨不滿瞥她:人家開車的人都還沒叫累,怎麽就你那麽嬌氣?

隋默聽完她的話,卻輕輕一笑,接着解釋道:“工廠在郊區,就算坐飛機,也要從機場倒車過去,而且很不方便。”

不知怎的,顧亦懷看着小秘書一本正經的模樣,突然感覺,當真是像極了身旁總是冷冰冰的那塊木頭。當下,心底無端就又起了抹調戲之意:“呵呵,我就随口一說,你那麽當真做什麽?”說着話,她身體前傾,雙手交疊搭在眼前的座椅上,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看向臉色莫名嬌紅的隋默,勾唇一笑:“難不成,你還把我每句話都當做聖旨不成?小秘……書?”

“我……我……”

兩人一個側頭,一個正面直視,隔着不過巴掌遠的距離。顧亦懷妖嬈的桃花眼盛滿盈盈笑意,正被居高臨下望着的人大腦缺氧,思維短路,磕巴了半天,硬是沒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顧亦懷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嬌小清麗的姑娘真是可愛極了。當下玩心大起,屈起手指蹭了蹭她微微發燙的臉頰:“怎麽,你這是想不出話來反駁,還是覺得,我的話實在太對,反駁不了?”

隋默呆愣着搖頭,片刻,又點頭,顧亦懷“噗嗤”一笑:“到底什麽意思?”

“我覺得……顧經理的話,都對……”

小秘書滿臉嬌羞,說完這句,慌忙微微側頭,移開了一直放在顧亦懷臉上的視線。

顧亦懷龍心大悅,繼續挑起下巴逗她:“你到底是我的秘書,還是我的愛妃啊,竟然真把我的話當成聖旨來聽?”

愛妃……慕羨眼神微黯,原本一直注視着她們的目光,突然移開望向了窗外。

隋默聞言先是羞得紅透了臉,半響,卻又鼓足勇氣擡頭,看着顧亦懷像蚊子哼哼似的,輕聲回了句:“顧經理喜歡怎麽想……都好。”

顧亦懷向來喜歡漂亮的姑娘,其實倒也沒有什麽別的心思,按她自己的理解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世上但凡是美麗的東西,就都迷人,自己喜歡也無可厚非,僅此而已。加上她性格開朗,又愛與人打鬧,當初在分公司時,還真是把手下一衆漂亮的妹子當成了後宮佳麗來看待,要寵着,要愛着,今天撩撥一下這個,明兒個再調戲一下那個,完全以一幅在朝君王的姿态自居。

所以當聽說她要被調走時,不誇張的說,美人們全都是梨花帶淚,泣不成聲,個個面露不舍之意。

她習慣了同下屬以這種輕松的方式“和諧”相處,也明白,她們或嬌羞、或笑罵的回應全是為了“迎合”自己。大家開開玩笑,娛人的同時樂己,既活躍了辦公室氣氛,又增加了各位“愛妃”們工作的熱情和動力,一舉兩得,多好。

雖然小隋默表現出來的“嬌羞”,比起之前她手下那些漂亮妹妹們,要顯得真實可愛了很多,她也全當是人家“配合”的好,壓根不會想到是真情流露,也更不可能往心裏去。

輕松調笑間,時間倒也過得飛快,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目的地竟然到了。

因為天色已晚,見面寒暄兩句之後,陶瓷廠的李總就帶着衆人去了事先預定好的酒店。gt是大公司,若能成為他們的供貨商,那這一年的利潤,立馬翻個幾倍都有可能,而且,最吸引人的一點是,給奧沃這種國際連鎖的大超市供貨,只要工廠想接單,整年都不用發愁會沒活兒做,這就好比是争取到了張長期而穩定的飯票,也怪不得各大工廠全都趨之若鹜了。

提前在星級酒店訂好房間,擺好宴席,全程小心翼翼陪同,這都是必不可少的。但偏偏越在意越容易出錯,衆人到了酒店,一早便等在門外的廠長大人見面就直接傻了眼。

李總見他神色不對,蹙眉上去問:“怎麽了?”

“李……李總,我……這,之前gt那邊給的資料,說是只來七個人啊,怎麽會突然多了一個呢?”他盡量想把音量壓到最低,可不知是因為山東人向來豪爽嗓門高,還是心下着急一時控制不好情緒,這番話竟悉數聽進了旁邊顧亦懷和慕羨耳中。

她倆對視一眼沒有說話,李總面色鎮定率先開口道:“是不是房間定少了?這有什麽的,你現在馬上再去多定一個不就行了?”

“可是……”

廠長面色為難,偷偷瞄了眼不動聲色的慕羨和顧亦懷二人,小聲回道:“您不知道,聽說明天這附近的大學裏會有幾個明星來演出,酒店的房間差不多一個星期前就被定光了。要不是我安排的早……”

李總滿臉恨鐵不成鋼:“這麽關鍵的時候你給我掉鏈子?!去,趕緊想辦法,不行多塞點錢,看能不能馬上騰一個出來。”

廠長面上惶恐,轉身剛要走,顧亦懷卻突然出聲道:“等等。”

她笑着擡頭,望向工廠負責人:“李總,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李總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知道剛才的事情顧亦懷必定早聽進了耳中,當下只得實話實說道:“嗨,都怪我的下屬辦事不利,少定了個房間。不過沒事,我現在叫他趕緊去安排,咱們不等他,先吃飯,吃飯……”

話音剛落,顧亦懷尚未來得及做出回應,卻不想,身旁小秘書先一步開了口。

“啊?對不起,這是我的錯。我剛剛才想起來,之前……之前的名單裏是沒有我的,後來……我又忘了重新發一份過來……對不起,顧經理……”

隋默面有愧色,考察工廠的人員名單是早就定好的,後來,要不是她……

李總聞言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反應過來,笑着回道:“一時失誤總是難免的,也怪我們,沒有再确認一下。沒事沒事,大家都落座吧,我讓王廠長現在趕緊去安排。”

既然問題不是出在他們身上,這事情就好辦多了。盡力去安排肯定還是第一位的,但至少心裏壓力少了很多,不用擔心顧亦懷她們因為此事遷怒,影響了以後的合作。

而顧亦懷心裏,卻又更多了份考量。且不說她一直都奉行,與人方便才能自己方便的準則,單就眼前這事來說,本就是自己這方辦事不利所致,又怎麽能叫對方去承擔責任呢?雖然她也知道,工廠現在“有求”于她們,必定任勞任怨,不會多說什麽,但這種“壓迫”人的事,她還是不想幹。再者,剛才不說說現在房間緊缺嗎,又何必叫人為難?

于是,她擡頭,看着眼前人笑道:“李總,不用了。差一個房間而已,我們随便誰擠一下就行,又何必那麽麻煩?”

“啊?這怎麽能行,沒事沒事,你們安心待着,事情很快能處理好。”

李總說着話,擡頭給廠長使個眼色:“還不去,傻愣着幹什麽?”

“李總……”廠長很為難:“現在房間真的是緊缺……”上頭人一個口令倒是簡單,只有他這底下人知道事情辦起來有多難,回頭辦好了是應該,辦不好又要落個埋怨,還不如幹脆順水推舟,按照對方的提議去做了多好?

李總見狀也有些為難,他的下屬他清楚,看這樣子,事情确實應該不太好辦。顧亦懷是多有眼力勁的一個人,當下趕緊又上前說了一句:“不過是擠一晚的事,真不用這麽麻煩。”

她話音剛落,身旁的小秘書也趕緊紅着臉上前道:“對,這本來就是我的錯,顧經理,要不……要不我和您住一間,行嗎?”

顧亦懷聞言也沒多想,剛想點頭同意,身旁卻突然響起個冷冰冰的聲音:“都不用争了,我和顧經理住一間,沒事吃飯吧。”

顧亦懷楞了一下,扭頭就見慕羨淡淡瞥她一眼,之後轉身落了座。

10.一夜未歸

山東人性格豪爽,關于這一點,似乎在酒桌之上更能顯現的淋漓盡致。而且,可能因為在此地,不管男女,酒量都不錯,他們心裏也就沒有了應該适當“照顧”女性的自覺。

gt的三個女生,“對抗”陶瓷廠的李總和王廠長,顯然并沒有什麽勝算。

顧亦懷向來是個“強出頭”的性子,以前在分部時就從不肯讓下屬幫忙擋酒。倒也不是因為她多能喝,主要是不舍地一幹後宮佳麗為自己去拼罷了。而眼下,身邊這小秘書柔柔弱弱,清純可人的模樣,讓人看了便本能想要去保護,哪可能還狠得下心讓她去幫忙擋酒?

所以她不止要喝自己那份,還主動請纓,把屬于隋默的也都一一攬了過來。

慕羨很少參加應酬,一來是她自己不喜歡,本能抗拒;二來每每上了酒桌,任你威逼也好利誘也罷,我全都無視,只一味堅持滴酒不沾,往往總讓客戶十分掃興,幾次之後,艾文也就再不敢自讨苦吃,“求”她去了。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上桌面對李總率先敬過來的一杯酒,照樣面無表情冷冰冰回了句:“抱歉,我不會喝酒。”話畢,端起面前橘紅色的橙汁,碰杯之後輕抿一口,又施施然放回了桌面上。

若是以往,李總必定要窮追不舍地接着勸,可今天這局不同,本來他們就是有求于人的一方,加之飯前又在住宿安排上出了點小差錯……被拒絕之後,也只得面上帶着一絲尴尬,轉而将酒杯迎向了顧亦懷。

還好顧經理來者不拒,這才稍稍緩解了開局不利的緊張氣氛。李總一方面感激顧亦懷為他解了圍,同時,又覺得她性格直率,很合自己胃口,當下直接把滿腔熱情全部傾注到了酒杯之上,幾乎杯杯不停,全朝對面人去了。

顧亦懷的酒量其實,本來還算得上可以,但架不住被人锲而不舍地“前後圍攻”,幾輪之後,也終于面色酡紅,雙目迷離,有些招架不住了。

慕羨冷眼在一旁看着,全程都默然不語,倒是隋默,見狀着了急,明知自己酒量不行,卻還硬是伸手替顧亦懷擋了一杯。哪料想,剛下肚就被嗆得咳嗽不已,更因為入口時的灼烈和下肚後燒心的熱,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顧亦懷放下酒杯,轉身輕拍她脊背,關切地問:“怎麽樣,沒事吧?”

小秘書咳聲不停,眼淚止不住地流,卻仍勉強自嘴角扯開一抹笑,搖着頭道:“沒事。”

對于飯桌酒局上的這些事,慕羨一直覺得不解。如果是公事,應該正襟危坐在會議室面對面商談,談妥了直接合作,若覺得利益不合适的話,拒絕也無可厚非。如果是私事,那更沒什麽好說的,僅僅只是即将開展合作的雙方,我和你之間能有什麽私交,以至于非要和你在酒桌之上推杯換盞?

不解、困惑,然後就是覺得不可思議,尤其眼前這倆,明明已經到了身體極限,為什麽還非要逞能接着喝?這又不是在打仗,有必要拼着最後一口氣也要贏嗎?意義在哪兒?

所以,她蹙眉瞥一眼面紅耳赤的隋默,淡淡說了句:“喝不了就不要喝,逞什麽能?”

她本意,只是想阻止對方這種明顯不理智的“自殺”行為,卻不想聽在那二人耳中卻完全變了味兒。隋默以為慕羨是在“罵”自己沒用,連杯酒都喝不了。當下雖滿心委屈,卻礙于身份和場合不敢說什麽,只雙眼噙淚,默默垂下了頭。

而顧亦懷呢?聽完心裏就長氣。什麽意思?你不管不顧上來就怼得李總下不來臺,差點直接冷了場。自己好心救場,你不止冷眼旁觀不聞不問,別人好心來幫忙卻還要被你冷言冷語的嘲諷?慕羨,你清高,你金貴,不屑于參與飯局,我無話可說。但,也沒必要落井下石說風涼話吧?!

尤其,扭頭再看一眼隋默低頭隐忍、默默垂淚的模樣,更是覺得慕羨不止性格無情冷淡,做事更是讓人覺得完全不可理喻!

慕羨卻不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已經被想象的這樣不堪。她臉上帶着一絲不悅,擡頭看對面的李總和王廠長:“明天早上還要去工廠實地考察,李總不是想灌得她們起不來床吧?”

“啊?慕經理說的什麽話,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們山東人熱情好客,喜歡用酒來交朋友,被慕羨“故意”曲解成這樣,心裏也無端生出了一絲不滿。

“既然不是這個意思,飯已經吃得差不多,二位就請回吧,我們也要上樓休息了。”

已經被毫不客氣公然下了逐客令,難道還死賴着不走嗎?李總寒着臉起身,盡量語氣平靜回了句:“是我思慮不周,沒把握好分寸。慕經理說得對,時間不早,我們就回去了,諸位早點休息,明早我再派人來接你們去工廠。”

顧亦懷見狀,忙起身準備“相送”,豈料酒精沖頭之下,一時眼前發黑沒站穩,差點要重新跌回酒桌上。慕羨下意識伸手去扶,卻被她毫不留情推開了,正面色怔忪不解,轉而卻見對方冷冷瞥她一眼,接着,握緊了隋默遞上來的手。

慕羨心底有些帶着刺痛的失落,随後自嘲一笑沒說什麽,跟她們一起将李總和王廠長送到門外,之後默然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她不明白,為什麽好端端的,顧亦懷就突然換了個态度?難道,就因為方才飯局之上,自己沒有像她一樣去應酬?但這應酬有什麽用,她們是出來辦事,又不是喝酒?若是什麽事情單單擺上一桌酒宴就能完美解決,她們還辛勤工作幹什麽?

說到底……還是價值觀和理念不同……她和顧亦懷,生而不和,似乎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種注定般,讓她縱苦澀心痛,卻也仍百般無奈。

慕羨幾乎睜着眼睛一夜未眠,卻還是沒等來顧亦懷。

雖然當時賭氣先走了,但明明說好她來自己房間休息,慕羨以為……她總是會來的。就像是某種迷之自信的篤定,從小到大,不管鬧到多麽水火不容的地步,顧亦懷卻總不會真的和自己“絕交”。縱然多數是礙于倆媽的“威嚴”所在,但慕羨想,她每每不情不願臭着臉來敲響房門接自己一同去學校時,心底……也總歸還是有點別樣的情愫,有着單純對自己的喜歡和不舍吧?

那些所謂的她以為,眼前看來,卻似乎更像是個笑話。

慕羨啊慕羨,她可以為了個相交不過月餘的男人和你鬧翻,一氣之下去了他鄉七年,你又憑什麽那麽自大地以為,自己在她心裏有着不一般的地位呢?

慕羨穿戴整齊出了門,天光初亮,加上正下着蒙蒙細雨,乍看街上幾乎沒有什麽行人。站在門口伸手試探,發現那綿綿秋雨下得并不很大,只是濕了一層的地面看起來誇張些罷了。于是,拒絕了酒店工作人員熱情提供的雨傘,心裏實在郁結的人最終選擇了雨中漫步。

遙遠的天際,不很清明的天空中,正不時飄過朵煙灰色的雲,像極了此刻陰郁的心情。昨夜沒有回自己房間的顧亦懷,應該……是去找了她的小秘書吧?

慕羨看似清冷,實際心思比普通女孩兒還要敏感的多,不然怎麽僅僅在十幾歲的年紀,就發現自己心底,藏着對顧亦懷不一般的感情呢?單憑隋默的表現不難看出,小姑娘心裏對自家經理,該是早暗生了情愫。那個人像是只發騷的狐貍,随時随地都能調戲撩撥,一個初出校園,單純青澀到幾乎不谙世事的妹子,哪裏能招架得住這個?

唇間含着一聲未出口的嘆息,也不知是為那個傻兮兮一頭撞上去的小秘書,還是為了明知不愛卻仍死守多年的自己。顧亦懷她……是不是喜歡女人尚不可知,她們這一個兩個全都不要命似的往前撲,又算是怎麽一回事?

但忽地,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她們二人多次在辦公室調笑的畫面、車廂裏的溫馨互動,以及昨晚緊緊相牽的手……心裏莫名湧上股淡淡的苦澀:又或許,隋默在她心裏是不同的吧?要不然怎麽明明自己已經主動邀請,她卻還是毅然決然去了她的房間?

涼涼細雨中,慕羨也沒注意走了多久,直到感覺身上外衣有了些微寒意,擡頭看時,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竟走到了一處學校的門外。

她原地怔忪片刻,才猛然想起:哦,是了。昨晚曾聽王廠長提到,這附近有一處大學,想必說的,應該就是眼前這個了吧?

告別校園生活已三年有餘,平常倒還不覺得有什麽,現在突然站在大學門外,竟莫名懷念起了當初上學時的日子。左右也沒其他去處,于是,慕羨不做細想,擡腿直接邁了進去。

11.不請自來

慕羨回到酒店的時候,天色已經放晴了。而她的心情,經過方才一番自我調節,加上被學校裏朝氣蓬勃的莘莘學子們一感染,也早輕松了很多。

反正也不是頭一次被顧亦懷這麽對待,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不愛,你的心早該變得無堅不摧,又何至于突然如此傷懷呢?

其實她知道,自己是被小秘書刺激的。同樣是喜歡顧亦懷,對于默默喜歡了十幾年的自己,她就各種冷嘲熱諷地跟自己不對付,可面對隋默時,總能笑意盈盈态度良好,還不是心中對她也有意?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慕羨想:可能因為如此,她才郁郁不平。

心中邊走邊想,進門卻差點撞上一人。擡頭去看,不正是剛才還念叨着的那個嗎?

顧亦懷穩住身形先愣了片刻,面上焦急之色未褪,張嘴就是一通沒好氣地埋怨。

“一大清早你不在房間待着,跑哪兒去了?”

剛剛才調節好的心情,不知怎麽,看到當事人突然就又有些不穩定,加上莫名其妙就被劈頭蓋臉地訓斥,你真當慕大經理是吃素的?

“我去哪兒好像不需要特意跟你彙報吧?”

顧亦懷被她噎得沒了話,半響,才憤然道:“是,腿長在你身上,去哪兒是你的自由。但請你記得,我們是來工作,不是旅游的。要做什麽事之前,還請先把本職工作做好!”

慕羨挑眉:“我出去散個步而已,能耽誤什麽工作?”

“你!你不知道李總早上會派人來接我們去工廠嗎,要是因為你一人不在,誤了大家的時間,算不算是耽誤工作?!”

“嗯,算。”慕羨面無表情點點頭,之後冷冰冰問了句:“那請問李總來了嗎?”

“李總……”當然沒來,所以顧亦懷也就再次無話可說。

還是一旁的小秘書看不過去,上前低聲為自己的經理大人辯護:“慕經理,顧經理她也是因為關心你。剛才我們起床後,本來想去你房間叫你一起去吃早餐的,可敲了半天門都沒反應。顧經理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當時急得不行,差點要直接把門踹開了。要不是剛好有酒店工作人員經過,協商之後拿了鑰匙開門,才……”

這一番話聽來,原本該是十分感人的,可慕羨全程就只抓住了那句“我們起床後”。

果然……她昨晚确實去了隋默的房間……縱然早就猜到是這樣,等到親耳聽到時心裏還是沒來由的疼了一下。慕羨擡頭看她,良久才輕哼一聲道:“那還要多謝顧經理關心。”

顧亦懷聽她這話味道不對,正擰眉思索,卻又緊接着,聽她語氣中帶着淡淡嘲諷說道:“顧經理關懷同事的戲碼可能演得有些過了,下次,不如試試先打電話,再試圖破門而入?”話畢,目不斜視越過了她。

隋默聞言面上有些不忿,張嘴就反駁:“顧經理,您這話說的也太過分了。你的電話根本就沒……”

“隋默!”顧亦懷突然出聲,打斷了她未說完的話:“不用跟她多說,我們走。”

我們?慕羨心裏又是“咯噔”一下:不過是同眠一夜的情愫而已,自己就已經,徹底被踢出她的生命裏了嗎?顧亦懷啊顧亦懷,原來你不是不愛,只是……恰巧還沒遇到想要的那個人罷了……

慕羨有些失魂落魄回了房間,剛進門,卻聽到大床方向傳來熟悉的手機鈴聲。她怔忪片刻才回過神來:原來早晨出門的時候沒注意,手機落在房間了。所以,顧亦懷應該是打電話沒人接,敲門又不開,才急得亂了分寸,企圖破門而入吧?

她心裏因為誤會了她,而升起抹淡淡的愧疚,卻完全不足以去抵銷一夜之後變成“她們”的那兩人,所帶來的打擊和心傷。

電話是随行技術人員打來的,通知她工廠派來接她們的人已經到了。

這消息原本該由顧亦懷或是工廠負責人直接告知,卻不想,現在要由自己手底下的人輾轉通知。慕羨自嘲一笑:她倒不知道,何時自己已經莫名處于被所有人孤立的地步了?

早晨微微受了涼,又沒吃過早餐,胃裏隐約有些不舒服。可工廠派來的人已經到了樓下,此刻再去餐廳吃飯,或是洗個熱水澡溫暖一下被寒意浸透的身子,一定會被顧亦懷抓住把柄大肆嘲笑:哼,還不是被我說中了,因為你一人的關系“拖累”了大家?

即便沒有愛,她也絕不願意被人看輕。當下,便只将被雨打濕的外套脫下來換掉,就匆忙轉身出了門。

樓下,王廠長親自開車來接,慕羨擡頭望過去,顧亦懷拉着隋默的手,笑着寒暄兩句之後,彎腰坐了進去。而自己右手邊,三個技術人員也早早回到了來時的車裏坐好。唯有眼前,除了車裏的司機,便只剩了孤零零的自己。

慕羨突然捂着嘴打了個噴嚏,同一時間,心裏有股說不上來的寒意,沿着經絡傳遍四肢百骸,讓她忍不住合起雙臂,微微顫抖了一下。

因為有之前慕羨連夜做出來的計劃書,考察工作井然有序,開展的很順利。僅僅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基本完成了考核內容的三分之一。中午一行人去了早就預定好的飯店,慕羨全程蔫蔫地,也不說話,随便吃了兩口便匆匆離了席。

顧亦懷眼角餘光瞥見,本能起身想跟出去,但礙于李總和王廠長都在,還是硬生生将心裏的疑惑和擔憂壓下,有些心事不寧地吃完了整頓飯。

下午,為加快考察進程,慕羨提議分成兩組,由她和顧亦懷各自帶領,李總和王廠長分別陪同。顧亦懷還來不及發表意見,慕羨就自行帶着技術人員朝自己劃分好的廠房去了,一直到晚上衆人離開工廠,兩人都沒有再碰面。

晚上少不了又是工廠方擺下的酒席,這次慕羨幹脆連面都沒露。顧亦懷終于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她知道那塊冰木頭雖然脾氣又冷又硬,但其實心很軟,向來不太懂得拒絕人。唯有應酬不喝酒這一項,還是因為本身腸胃差,喝不了。現在一聲不吭就缺席飯局,絲毫不給對方面子,實在有點不像她的做派。

所以宴席結束後,也沒按照事前說好那般和隋默一起回房間,反而轉去了慕羨的門外。

擡手“叩叩”敲了好幾下,房間內才隐約傳來腳步聲,接着,房門就被打開了。慕羨身上還穿着白天外出時候的衣服,連外套都沒有脫,面色蒼白微微有些憔悴,臉頰處卻帶着絲可疑的緋紅,擡眼見到是她後,臉上也沒有多餘神色,只張口淡淡問了句:“什麽事?”

顧亦懷不想說自己是因為實在放心不下,才忍不住要過來看她,只嘴硬道:“房間少一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當然是過來睡覺。”

說完,她擡手要推門,慕羨單手扶着門框,另外一只握着門把稍稍用了些力:“你昨晚在哪兒睡的今晚還回哪兒,沒事我要休息了。”

“哎,等等。”顧亦懷見她二話不說就要關門,忙伸腿在門縫處一抵:“昨天晚上你不是說咱倆一間嗎?現在我來,你卻又轟我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我豈是那麽随便的人。”

慕羨頭疼的像是要炸開,實在沒心情跟她貧,閉了閉眼直接冷聲道:“昨天叫你不來,今天不請自來我也沒有接待的義務。”

“昨天……”昨天的事本來就是你不對,又憑什麽怪到我頭上?顧亦懷原本想理直氣壯質問她一番,但見眼前人臉色蒼白如紙變得越發難看,心下擔憂便本能換了語調:“我喝了那麽多酒怕打擾你休息,才去了隋默那兒。今天不是沒喝麽,就過來了。看在我這麽體貼的份上,你也總該心存感謝放我進門吧?”

“說了不讓進,就是不讓進。”說着話,慕羨擡手就要把門推上,顧亦懷見狀直嚷嚷:“喂,我腳還放在這兒呢,你是準備把它夾斷嗎?哎,冰木頭……別別別……”

眼看慕羨充耳未聞,就要把門扣上,顧亦懷當下也來不及多想,直接雙手一推,就把本欲合攏的門,又狠狠撞了回去。慕羨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加之身體虛弱本就站的不是很穩,毫無防備之下,被這撲面而來的力道一沖擊,身體搖晃着後退兩步,眼看就要摔到在地上。

顧亦懷心下一驚,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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