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一整天柯萌都過得渾渾噩噩,心不在焉。
不光是她,陳卉去送作業從辦公室回來後也變得有點奇怪。柯萌有心想找陳卉好好談一談——關于班主任是如何知道許琪琪欺|辱同學的這件事。她沒打小報告,柯萌只能想到陳卉。
可是一旦她和陳卉目光相撞,陳卉就會立刻移開視線,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樣子。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柯萌拉住陳卉的衣服:“先別走,我有話要和你說。”
陳卉看了她一眼,抿了下唇,停下收拾書包的動作。
今天是星期五,沒有晚自習,一周中最激動人心的時刻莫過于周五放學,很快班級裏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柯萌醞釀了一下情緒,決定開門見山:“許琪琪的事是你告訴班主任的嗎?”
盡管當時柯萌沒說那個打她的人是誰,但陳卉從只言片語中獲得的信息量也足夠她找出那個人。枯燥的校園生活裏最不缺的就是八卦,陳卉稍微一打聽就得到了想要的名字。
陳卉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此女性格乖張,以前就因為某些原因被記過兩次,可謂劣跡斑斑臭名遠揚。
難怪會這麽嚣張。
當天下午上課前陳卉就把兩人的遭遇告訴了班主任,大課間許琪琪被叫到校長辦公室的時候,陳卉就猜到勸退多半是跑不了了。
這沒什麽好否認的,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柯萌。陳卉道:“是我。”
預想中的感動并未出現,對面的人咬住下唇,反而有點不開心的意味在裏面:“下次如果再發生這種事情,你不要自作主張,交給我處理就好,畢竟是我自己的事。”
過往慘痛的教訓告訴柯萌,種種糾紛私下裏想怎麽處理都可以,一旦拿到臺面上交給老師,只能激發出更強烈的反彈,一時清淨,後患無窮。她一個人勢單力薄,杠不起。
她活得小心翼翼,陳卉看在眼裏,心疼的同時又覺得她不争氣:“什麽叫作只是你自己的事?要是我不告發她們,難道你打算一直忍氣吞聲嗎?”
“忍氣吞聲也是無可奈何……”柯萌垂下眼簾,纖長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陰影,“總而言之,以後我會保護好自己,你也不要再告訴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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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複就像是用鎖鏈組成的環,一個扣一個,永無止境。柯萌不希望陳卉被卷入這種無聊的紛争裏來,陳卉是她喜歡的人,那麽純真善良,她不應該經歷這些麻煩,她要保護她。
陳卉沉默,嘴唇被她抿得很緊。
她不覺得自己哪裏有做錯,柯萌急于把她撇清的态度讓她心煩意亂:“你說完了?我也有話要問你。”
柯萌擡眼看她,安靜的氣氛使人略微心慌:“你想問什麽?”
陳卉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地問道:“你跟教導主任是什麽關系?”
柯萌渾身一僵。
陳卉心底最後那點僥幸也破滅了,若是真的問心無愧,被人質問後必然不是這種反應。
“我送作業本的時候聽到,班主任說你是通過教導主任的關系才當上數學課代表的……”陳卉不理解,也不喜歡,“數學課代表也不是非當不可,你為什麽要這麽虛僞?”
柯萌被虛僞兩個字刺中,心上像被狠狠插了一刀,她不想陳卉反感自己,急急地辯解:“是我爸爸認識他,我爸爸希望我當數學課代表,所以我才當的。”
“如果你真的不想當誰也不能強迫你,說白了其實還是你內心舍棄不了數學課代表這個名號。”陳卉神色複雜,眼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名利對你而言有那麽重要嗎?不惜利用裙帶關系?”
十七歲的陳卉就跟她身上穿的那件t恤一樣白淨得過分,為了喜歡的人撒謊弄來音樂室的鑰匙,這種程度的付出就自以為學壞了。
還是太年輕。她可以活得光明磊落是因為她擁有的太多,而柯萌,一無所有。
柯萌一個反駁的字眼也說不出來。
剛開始她找過班主任請求換人,那時候她剛上任哪能立刻就換,柯萌不懂,冒失的請求自然被拒。後來時間長了,柯萌卻開始害怕班主任拿去她數學課代表的職位。
只要她是數學課代表,那些背後冷言冷語的人到她面前都會和顏悅色,甚至有不少人巴結她,和初中時的待遇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柯萌覺得一切都是“課代表”這個名號的功勞,盡管她知道這樣是貪慕虛榮,可人都有僥幸心理,沒人挑破于是就裝作看不見。
現在那層遮羞布被人掀開,露|出內裏陰暗醜陋的心思。柯萌嘴唇劇烈顫抖,醜事敗|露所帶來的難堪都比不上陳卉一個失望的眼神。
那一刻柯萌覺得自己低到塵埃裏,連爛泥都不如,不堪、傷心、後悔等情緒在胸腔翻騰,酸澀的感覺快要溢出眼眶。
柯萌抓起書包逃一般沖出教室,一只手臂橫在臉上。
暮霭沉沉,落日的光輝斜射進來,教室裏只剩下陳卉孤零零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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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想家,等柯萌回過神來,她已經踏上了回家的大巴。
一個小時後柯萌敲響家門。她家就住在這個省的鄉下,來回很快,住校是為了騰出更多時間專注于學習。
過了好一會才有人來開門,柯父見到失魂落魄的柯萌,先是一愣,然後板下臉:“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柯萌低着頭站在門外,書包被她抱在懷裏,包口大敞着,竟是連拉鏈都沒拉上。
這幅樣子委實太過可憐,柯父心下一軟,放柔了聲音,推着輪子控制輪椅往後退:“快進來,關門。”
女兒情緒低落,顯然是在學校受了什麽委屈。柯父控制身下的輪椅進到廚房,翻了一陣,把那些留了很久舍不得吃的排骨一股腦地從冰箱裏拿出來,準備當晚飯的、中午的剩菜被他倒進垃圾桶,炒了幾個簡單的家常菜。
正好也到了飯點,柯萌放下書包去幫忙,不多會飯菜擺上桌。
這一餐吃得很沉默,柯父不是個多話的人,困苦的生活讓他的脊背微微彎曲,常年坐在輪椅上,看起來像只蜷縮的蝦。
柯父問了柯萌幾個和學業有關的問題,柯萌嗯嗯地應付,後來柯父就不問了,捂着嘴咳嗽了幾聲。
柯萌放下碗,繞到父親身後去拍父親後背:“感冒了嗎?我去買藥。”
“回來。沒大礙,昨晚受涼了而已。”柯父阻止她,又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學校?”
柯萌拍背的手一頓:“……我才剛回來。”
柯父就不提回學校的事了,把那套好好學習全家就指望你出人頭地的理論老生常談地對柯萌複述幾遍,又叮囑柯萌回去的時候記得帶傘,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有雨。
柯萌點點頭,僵硬的臉部線條這才漸漸柔和下來。
吃完飯柯萌主動去洗碗,洗到一半柯父拿着一部舊的智能手機過來,臉上是壓抑的怒氣:“這手機是誰的?”
柯萌眼皮猛地一跳,奪過手機護在手裏:“爸,你怎麽随便翻我東西!這是……是同學的,借我玩幾天。”
知女莫若父,柯父一看她的反應心都涼了下去:“誰借你手機玩?你都會撒謊了是不是!要不是你今天書包拉鏈沒拉被我撞見你帶手機,你還打算隐瞞我多久?”
他含辛茹苦把她養大,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她倒好,竟然在最關鍵的高三時期不務正業!柯父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拿棍子敲醒她:“我送你去學校是讓你學習的,不是讓你玩樂的!我們家這麽窮,拿什麽和別人争?你不努力,誰也救不了你!手機給我,你明天早上就給我回學校學習。”
學習、學習、學習!父親眼裏只有學習!她難道是機器嗎?除了學習連自己的交際都不能有?
在學校受排擠,連家裏都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柯萌又氣又心酸,很快紅了眼:“好,我這就回學校。”
柯父一怔,柯萌躲開父親來搶手機的手,奪門而出。
“柯萌!柯萌——!”柯父反應過來,心中後悔不疊,費勁地轉動輪子拼盡全力追上去。他光顧着看柯萌,地上有個坑他沒注意到,磕到輪子哐當一下摔在肮髒的泥地。
兩人距離太遠,柯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轉角,柯父費力地用雙手支撐身體爬起來,只是跑了這麽一小會他卻累到喘|息。
柯父在地上坐了一會,忽然握拳,恨恨地捶打自己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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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媽媽發現自己女兒今天有點心不在焉,吃飯的時候也在看手機,一會拿起一會放下。
陳媽媽笑道:“飛機晚點了,你表哥這會估計剛坐上車,要到我們家還早呢。”
陳卉表哥是個散打教練,這幾天過來看望異地戀的女朋友,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再加上剛好中秋節過去不久,于是抱着幾盒包裝精美的月餅和禮物千裏迢迢趕來,拜訪一下陳媽媽,順便在陳家暫住幾天。
表哥今晚要來她們家這事陳卉知道,但她頻繁看手機不是因為表哥。陳卉怕被追問,只好放下手機專心吃飯。
傍晚不歡而散後陳卉一直忐忑不安,柯萌用胳膊擋眼睛的場景時不時地浮現在腦海。
她把柯萌弄哭了嗎……這真是最糟糕的結果,陳卉本意并非如此。其實本來可以心平氣和地交談,為什麽最後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細細想來,應該是因為談話的過程中她一直在被柯萌“拒絕”——打小報告是出于好意可是對方不領情,在倉庫裏說好什麽事都要告訴她的柯萌一轉頭卻又說不需要她。
她好不容易覺得走進柯萌的心了,一眨眼才發現自己仍在外面。她被推得很遠很遠,好像無論她怎麽伸長手臂去夠都抓不住,陳卉不由地恐慌了。
靠關系來獲得地位,陳卉至今對此仍無法接受。但那些困惑加起來都敵不過柯萌的一個委屈的表情,只要一想到将來柯萌會疏遠她這話可能,陳卉心裏就堵得慌,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陳卉把自己摔進床中央,指尖在柯萌的電話號碼上滑來滑去,半響,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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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沖動柯萌買了返程的大巴票,半路上下起小雨,而且雨勢愈演愈烈,等柯萌從汽車站出來,外面已經發展成傾盆大雨。
柯萌沒帶傘,只好坐在候車室等待雨停。
現在是晚上九點五十三,學校女生寝室十一點鎖門,希望能趕得上。
柯萌抱着書包窩在塑料椅裏,四周□□靜,這個點候車室裏只有十幾個人,零星地散布在各處。
淡淡的煙味傳來,柯萌皺了下眉,旁邊的位置坐下一個年輕男人,一雙發黃混濁的眼睛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她。
柯萌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抱緊書包準備換個地方坐,剛站起來就有一個吸煙的男人過來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去,一副他們很熟的樣子道:“大妹子,俺找了這麽久,原來你坐在這,電話裏咋不說清楚。”
想到最近幾條女大學生被拐賣到偏遠地區的新聞,柯萌頓時冷汗就流下來了,也顧不得許多,恐懼得大喊大叫:“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放手!救命!”
旁邊坐着的男人拉住柯萌的手腕,力氣很大。抽煙的男人用腳踩滅煙頭,行為之間透出一股狠勁,對周圍看過來的路人道:“俺妹妹和家裏人吵架了,正在鬧離家出走,對不住哈,吵到大家了。”
聽聞此言幾個路人紛紛低下頭繼續幹自己的事,連遠處的保安都若無其事地轉回頭。
寒意從心底滲透進四肢百骸,柯萌奮力一搏,猛踢抽煙男裆部一腳,再狠狠咬住旁邊男人的手腕,男人吃痛下意識松手,柯萌趁機拔足狂奔。
與客運汽車站隔着兩條街的地方有一個警|察局,柯萌心髒狂跳,身後傳來兩個男人威脅的怒吼。她不敢回頭看,埋頭往前沖。
書包被落在候車室,手機還緊緊地握在手中,柯萌一邊跑一邊撥打電話給王曉佳。她急得直冒汗,屋漏偏逢連夜雨,王曉佳手機關機了。
當初買這部二手的智能機只是為了方便和陳卉聯絡,電話簿裏只有可憐的兩個號碼,除了王曉佳剩下的只有……危機關頭根本容不得她多想,柯萌顫抖着手指按下那個號碼。
那邊很快接起,像是難以置信柯萌會打給她,陳卉的呼吸放得很輕:“喂?”
“救我……陳卉……啊!”
“看你往哪逃!嘿嘿。”那吸煙的男人一手揪着柯萌的頭發,猥瑣地笑了兩下。
在暴雨中狂奔,柯萌的上衣早已被打濕,裏面的內衣隐約可見。男人色眯眯地盯着那一塊,想起踢裆之痛,于是決定先玩玩再宰。
“柯萌?柯萌你在哪?”陳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在那頭焦急地一直喊。
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腳踩碎手機屏幕,二手手機噼啪亂響幾聲,報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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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萌?柯萌?”電話裏傳來嘟嘟的盲音,那一刻陳卉像是被人掐斷了呼吸。
“這麽晚了你上哪去?”陳媽媽在二樓走廊攔住往外沖的陳卉,陳卉身上還穿着睡衣,赤着腳,不理母親的話,快速繞過母親下樓。
這麽晚出去太不安全,陳媽媽着急地追下去,她跑不過女兒就喊丈夫來幫她。
陳爸爸就在一樓客廳喝水,見狀擋住路。陳卉二次被攔,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我要去救人,去晚點柯萌就會被……就會……”
那後果陳卉不敢想象,雙手都在發顫。
一向沉穩的女兒突然發瘋,而且聽這話的內容……陳媽媽和陳爸爸對視一眼。
陳父陳母都算是經歷過大風浪的人,頭腦清晰,在沒有确定尋找目标的方向前,合夥把躁動的陳卉拉回沙發上。“我認識幾個警|方的朋友,會追蹤定位到人的。”陳爸爸安撫了一句,然後開始托關系打電話,陳媽媽也發動朋友圈。
陳卉過了剛開始恐懼的勁,漸漸冷靜下來,掏出手機打給王曉佳。
恰在此時陳媽媽的電話響了,陳卉緊張地看過去。
陳媽媽接起:“原來是小洋啊……沒事,有事耽擱了晚點來也沒關系……”
陳卉滿眼的期待化為失望,然而聽到接下來的話她又猛地擡起頭。
“……碰巧救了一個有娃娃音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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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卉趕到的時候,柯萌正蜷縮在候車廳的椅子上,渾身濕透,頭埋在臂彎裏,遠遠看去小小的一團。汪洋坐在旁邊安慰她。
“柯萌。”
柯萌一震,擡起頭來,陳卉這才得以看清她的樣子——眼睛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水跡。
陳卉感覺心髒像是被誰狠狠握住了,她一言不發地走過去,蹲下來,将額頭貼在柯萌的膝蓋上:“……對不起。”
為什麽要道歉,明明不關你的事……柯萌很想這麽回答她,一張嘴卻是哭腔。陳卉太溫柔,因為知曉自己還被人珍視着,所以溫暖得想落淚。
最後柯萌被陳卉帶回家,發生了這麽多事,早已超過學校宿舍樓的鎖門時間。
洗完澡出來柯萌沉默地跟在陳卉身後,走進陳卉的房間,上床,躺好,全程出奇的安靜。
今晚如果不是陳卉表哥及時出手救她,恐怕她今後就會走上另一條不歸路吧。閉上眼,兩個男人惡心的表情仿佛還歷歷在目,柯萌一動不動地側躺在床邊,怎麽也睡不着。
“睡吧。”身後伸過來一只手,試探地搭在她的肩膀處,見她沒反抗,于是那手的主人動作小心地把她往床裏拉了拉,怕她半夜摔下去。
“已經沒事了,放心吧,有我在。”身後人的聲音輕柔卻很堅定,那一刻空落落的心就像是被填滿了般充實,柯萌合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柯萌是在陳卉懷中醒來的,昨晚睡着前還是背對着的姿勢,不知何時變成了面對面。
睡了一覺陳卉的鼻頭有點油,眉頭緊皺,大概是做了什麽讨厭的夢。原來漂亮的陳卉鼻子也會出油啊,睫毛細看并不長但很濃密……柯萌亂七八糟地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忍不住擡手撫上陳卉的眉,用指腹在中間的“川”字上輕輕柔。
陳卉似有所覺,眼皮顫了顫,睜開眼。
柯萌飛快收回手,四目相對,場面有些尴尬。
她心裏還惦記着昨晚放學後她們吵架冷戰的事情,想道聲謝,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反倒是陳卉神态自然地打招呼:“早安。”
“啊,早。”柯萌愣了愣,對方态度溫和與往常無二,仿佛昨天放學時的吵架從來不曾發生過。熟悉的感覺一回來,想道謝就變得順利許多。
柯萌道:“昨天晚上……謝謝你。”
“是我表哥救的你,要謝也得謝謝他。”陳卉搖頭表示不必謝,從櫃子裏拿出一件新的內衣放在床頭,态度親切自然,“你的衣服全濕了沒法穿,這個我沒穿過,給你用。”
“哦……好。”
陳卉說完側對着柯萌就開始脫睡衣換衣服,對方如此坦然,柯萌也不好扭捏。
文胸是純白色的,最外層的蕾絲上勾還有淡藍色的花紋,柯萌突然想到,不光是上半身,她現在身上穿的內褲也是陳卉的……話說回來,她還欠陳卉一條安全褲沒還,有時間得重新買一條……
柯萌腦子又開始不聽使喚地胡思亂想,有個長得很不錯而且還是自己頗具好感的女生,和自己在同一個屋裏脫|光|光換衣服,能靜得下心來才怪。
稀裏糊塗地吃完早飯,柯萌跟在陳卉屁股後面坐公交車到學校。她今天從起來後就一直不對勁,腦子亂成一團漿糊,踏進校門後她還奇怪陳卉怎麽往宿舍樓走,不是應該去教學樓嗎?
後來經過陳卉提醒她才反應過來今天是周六。陳卉把她送到宿舍樓下就走了。
她們這樣算是和好了嗎……柯萌想着心事,慢吞吞地回到寝室。
王曉佳一見到她就熱淚盈眶地撲上來:“吓死我了,還好你沒事。你昨天怎麽不回來?我在床上躺着看書結果睡着了,早上起來才發現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一充電好幾條未接電話。”
柯萌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跟王曉佳簡述一遍,猛然想起由于任性和沖動,昨天她放了咖啡店老板的鴿子,曠了一天的工。
于是還沒歇多久柯萌又急急忙忙趕去市中心上班,得知缺勤的原因後老板心疼她的遭遇,給她放了一天假,順便附贈兩張電影票:“這是團購券號和密碼,今天上映。我約的人來不了了,正好送你。”
多出來的那張票和誰一起看呢?
柯萌站在人行道,望着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越發地思念起某個人。
她去報亭打電話,那個號碼爛熟于心。接起後柯萌忐忑地發出邀請,沒想到對方比預料中答應的爽快。
入場前陳卉接了個電話:“在外面……沒吃……不行,我和朋友一起……”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說服了陳卉,陳卉轉頭問柯萌:“我哥說要請我們吃晚飯,你去嗎?”
早上走得太匆忙以至于沒能好好謝謝人家,柯萌微感遺憾,對于這個飯局她幾乎沒怎麽考慮就同意了。
陳卉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挂斷電話後對柯萌道:“肯定又是因為女朋友加班太忙不能陪他,所以才請我們吃飯的。到時候不用客氣,撿最貴的點。”
柯萌噗呲一聲笑出來,氣氛随之緩和下來,陳卉也跟着笑笑。
打破沉默後,有些話想說出口就變得簡單得多。柯萌斟酌字句道:“星期五放學的時候,我……”
“都過去了。”陳卉出聲打斷她。
柯萌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換種說法問道:“那,我們還是好朋友,對嗎?”
陳卉揉揉她的腦袋,眼波溫柔:“當然。”
柯萌傻笑了兩下,電影開場後悄悄挪動右手,穿過扶手下方,握住陳卉的左手。
陳卉不僅不掙脫反而主動握得更緊一些。
看來是真的不生氣了,她們和好了。柯萌一個人對着空氣傻笑起來。
咖啡店老板買的是部小清新文藝片,具體講了什麽內容柯萌不記得了,只記得她和陳卉手牽着手一起度過了九十分鐘,在這九十分鐘裏,陳卉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曾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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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電影院出來兩人又去商場逛了一圈,等到飯點按照約定去xx餐廳碰面。
這是一家裝修豪華的西餐廳,主打牛排和意面。柯萌對這種店從來都是望而卻步,踏進裏面後不禁有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菜單上的價格讓柯萌有種扔下菜單走人的沖動,雖然是別人請客,但還是不好意思,只點了最便宜的。
牛排烹饪需要一定的時間,柯萌認真地跟汪洋道謝,汪洋直說客氣,然後随便找點話題聊起來:“你是哪裏人?”
柯萌照實回答,汪洋聽後激動地一拍掌,站起來和柯萌握手:“好巧,我老家也在那裏。老鄉啊,老鄉!”
陳卉喝水的動作一頓,視線掃向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汪洋坐回位置,又問了柯萌幾個問題,越聊越投機,簡直對柯萌相見恨晚。陳卉全程被無視,一個字都沒能和柯萌說上,玻璃杯都快被她捏碎了。
到後來汪洋問一個陳卉替柯萌答一個,每次都趕在柯萌出聲之前,汪洋不滿道:“我問柯萌呢,沒問你。”
陳卉溫和地笑笑,沒接話。汪洋放心了,然而接下來陳卉照樣搶答。汪洋沒脾氣了,幹脆不問了。
過了一會牛排上桌,掀開蓋子前服務員靈巧地将一張方形餐巾紙疊成小山丘,圍住餐盤。蓋子一開,嗞嗞作響的油星子伴随着熱氣撲面而來,陳卉伸手擋在柯萌眼前。
睫毛在手心顫動,蹭得皮膚癢癢的,陳卉動了動手指,卻沒移開手。
光聽那微型爆|炸似的響聲柯萌就能想象得出油星子有多麽滾燙,陳卉幫她護住了,那陳卉自己怎麽辦?
柯萌眼睛被捂住看不見東西,摸索着拂過陳卉的胳膊再一路向上摸到臉,用兩只手把陳卉漂亮的臉嚴嚴實實地蓋住。
迸濺出來的油幾乎都被小山丘形狀的餐巾紙擋住并吸走,汪洋坐在陳卉和柯萌對面,用宛如看到*智障的目光,看着兩個女生跟盲人似的互相捂着對方的眼睛,嘴角同時翹起來。
柯萌不會用刀叉,陳卉手把手教她,握着柯萌的手慢慢切下一塊,送入自己口中。
這樣簡直就像是柯萌親手喂陳卉吃東西一樣。
柯萌的臉唰的一下子紅了,心髒噗通噗通地跳。陳卉叫她嘗試一下自己切,柯萌哪裏還記得,滿腦子都是陳卉掌心的溫度,以及陳卉張口含住肉時的模樣。
汪洋看她切肉動作如此笨拙,于是把柯萌的那盤拿過來想要幫她切,結果切好一擡頭,卻發現柯萌面前擺放着一盤切得細小整齊的牛排,視線再稍稍偏移,陳卉面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原本放在那裏的套餐不見了。
汪洋:“……”
在陳卉的注視下,汪洋把原本屬于柯萌的牛排遞給了陳卉,同時心中感嘆,他果然是老了啊有代溝了,都不明白現在的小孩子到底在想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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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只在這座城市待了四天就走了,柯萌新買了個二手智能手機,和他互換了電話號碼和企鵝號,空閑的時候也會聊兩句。
柯萌對其妹妹抱有別樣的心思,每次聊天總是有意引導汪洋透漏些和陳卉有關的事。汪洋就是一個腦回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大直男,壓根沒察覺出哪裏不對,有問必答,不知不覺中賣了妹妹一次又一次。
在柯萌又一次傻笑出聲後,陳卉湊過來:“你在看什麽?笑成這樣。”
“沒什麽。”柯萌趕忙暗滅屏幕,暗暗呼出口氣,好險,差一點就要被陳卉發現她在打聽她的事。
陳卉神色複雜地看着柯萌,雖然很短暫,但那一閃而過的畫面中兩個企鵝頭像她都很熟悉。
陳卉問她:“你在和汪洋聊天?”
柯萌見躲不過,只好硬着頭皮承認:“嗯……”
陳卉有種窩邊草被其它兔子霸占去的危機感:“你怎麽還和他有聯系啊?”
柯萌不解:“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他是你哥啊。”說到後面一句柯萌有點臉熱,因為是陳卉的哥哥,所以柯萌也把汪洋當做自己哥哥看待。
陳卉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反駁,不知怎地,腦海裏浮現出傍晚大課間掃地時,柯萌由于吃飯回來晚了,有個男生就幫她把她負責的那塊掃了的事情。
其實幫忙掃地沒什麽好在意的,關鍵是那男生平時不怎麽愛打掃,今晚不僅多幹了一份活,還邀功似的特意和柯萌說了兩遍,笑得那叫一個礙眼。
這樣一想,再聯想一下以往那些她沒在意過的事情,似乎……對柯萌有好感的人還不少?
陳卉:“……”
柯萌收拾書包準備回寝室,這幾天李敏玉都不在學校住,她父母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知道她跟許琪琪在學校合夥欺負同學,于是把她逮回家教訓了幾天,課也沒來上,請了幾天假。
“你不收拾東西嗎?”柯萌看陳卉還坐在桌位上不動,提醒了她一句。
陳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說的話卻是驢唇不對馬嘴:“萌傻,你有喜歡的人嗎?”
“啊,啊?幹嘛突然問這個……”柯萌頓時一陣緊張,生怕被看出點端倪。
陳卉盯着她看了一陣,下一句卻是比上一句更勁|爆:“其實我是個同性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