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後來看管倉庫的老大爺回來了,柯萌和陳卉終于獲救。

高三的體育課純粹是擺設,也就開學的時候能讓你上幾次,到後來肯定會被各種主課霸占。大家心知肚明,體育老師管得也松,而且十分年輕,讓學生們自由活動後就被男生們慫恿着加入打球的隊伍。

班上的兩個女生曾經曠課過一段時間,新來的體育老師壓根就不知情。

陳卉跟體育老師請了個假,拉着柯萌去醫務室處理臉上的傷。

從醫務室出來柯萌不想回寝室,怕看到李敏玉和張娟婷,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麽面對她們。友好相處是絕不可能了,去找她們理論也不現實,頂多也就是大吵一架,那兩個人根本就不會認真忏悔。

對柯萌這種無家世無背的人來說,能報複的手段唯有依靠學校,向老師哭訴,通過學校的力量來施以懲罰,可那樣做勢必會得罪許琪琪一群人。若是在學校裏還好,一旦出了學校許琪琪想要給她使絆子簡直易如反掌,盡管不甘心但柯萌不得不承認,她害怕。

柯萌午飯也沒吃,在課桌上趴了一中午,腦子渾渾噩噩的,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下午,李敏玉如往常那樣和後排的同學嬉笑打鬧,張娟婷一直低着頭坐在座位上。經過早上一事,柯萌對這兩個人再也沒有好感,幹脆眼不見為淨,将兩人徹底無視。

傍晚大課間的時候,李敏玉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直到晚自習的鈴聲打響都沒回來。

柯萌沒放在心上,李敏玉被叫去辦公室的次數太多了,理由千變萬化,大到曠課小到不交作業。

教室很安靜,大家都自覺地看書做練習,高大的教學樓與墨色夜幕融為一體,扇葉旋轉帶來的風漸漸減弱,頭頂的白熾燈閃爍了幾下,所有人眼前一暗,黑暗籠罩住整個校園。

有人從窗戶探出頭去,就像是煮沸的開水,嘈雜聲從每個班咕嚕咕嚕地冒出來,彙聚在一起。陳卉站起來一拍桌子,威嚴道:“安靜!還沒放學!”

陳卉在班級中還是頗具威信的,高三五班的學生們立刻噤若寒蟬。

柯萌夜間視力不好,就着淺淡的月光勉強辨認課本上的字,放在大腿處的手突然被人握住,陳卉不知何時坐到了她的身邊,溫柔的聲音低低地傳過來:“你害怕嗎?”

不過是停電而已,更何況周圍還有這麽多同學陪着一起,柯萌實話實說:“我不怕。”

陳卉卻不信,柔柔輕笑一聲:“你看你又逞強了,上次我們一起玩鬼屋,你明明怕黑怕到緊緊抓着我衣服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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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事重提,柯萌被她說得臉上一熱。她當初會那樣是因為怕鬼,不是因為怕黑。

黑暗中柯萌看不清陳卉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陳卉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像夜空中的小星星一樣,專注而認真地注視着她。

不知為何柯萌有些不敢直視陳卉的眼睛,那樣的神色讓柯萌忍不住心跳加快,臉頰上的溫度好像更高了。

見她撇開視線,陳卉露|出了然的神情,光明正大地打着陪伴的旗號為自己謀福利。她挪動椅子,坐得離柯萌更近一些,幾乎肩膀碰肩膀,還用食指輕輕刮了下柯萌的掌心。

“還說不害怕,你都出汗了。”

說話就說話,為什麽要貼得這麽近。柯萌有種只要她稍微一動,耳朵就會碰到陳卉柔軟的嘴唇的錯覺。

掌心癢癢的,皮膚在發燙,渾身的血液仿佛都流入那裏。手心裏全是汗,有點黏,可是柯萌卻不願意放開。

牽她手的人是陳卉,這個人的呼吸、這個人的心跳、這個人的笑容、這個人的一切都讓她心動不已。原來和喜歡的人親近是這麽令人愉悅的事情,哪怕是牽手這件小事,都能讓一顆心像泡在蜜水裏一樣甜。

柯萌沉默了一會,将這個謊言貫徹了下去:“有點怕。”

陳卉如她所料般靠得更近、握得更緊,柯萌擡起另一只手,用涼涼的手背貼住面頰。

好燙。可是好開心。

最終晚自習還是沒能上成,電一直不來,班主任通知她們今天提前放學,同學們高聲歡呼,一個賽一個的興奮。

柯萌聳拉着肩膀,頭一次怨恨學校放學太早。

走出教學樓,陳卉停下腳步,無比自然地建議道:“反正也沒什麽事,不如一起到處轉轉?”

柯萌巴不得相處的時間能更長些:“好。”

她們沿着花壇散步,學校裏黑漆漆的,柯萌和陳卉肩并肩走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兩人之間僅有一拳的距離,胳膊擺動間總是會無意中蹭到對方的手,柯萌的注意力全部落在離陳卉近的那半邊身子上,連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

陳卉忽然反手牽住柯萌的手,柯萌心髒猛地一跳,緊盯着前方的石頭,強迫自己不去低頭看。

誰也沒再開口說話,空氣靜谧而美好。陳卉通紅的耳廓隐沒在夜色中,柯萌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鵝,直愣愣地平視前方。

那一晚她們兩個像傻|逼一樣,繞着校園安靜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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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逛到學校來電她們才分開,目送陳卉坐上公交車,柯萌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學校。

時間還早,柯萌按照習慣在教室裏學習,寫一會作業然後對着空氣傻笑一會,等到別人來鎖門柯萌的作業才算勉強完成。

初嘗|情滋味的柯萌就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孩,沉浸在被餡餅砸中的驚喜中無法自拔,以至于忘記了潛伏在快樂背後的種種危險。

寝室裏的氛圍很奇怪,李敏玉盛氣淩人地站在寝室中央,王曉佳皺眉看着她,張娟婷低頭立于一邊,雙手不安地相互絞着。

“怎麽了?”柯萌小心地跨進去,正準備放下書包,卻發現原本她擺在桌面的東西此時都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用腳趾頭都能猜到是誰做的。柯萌還未出聲責問,猝不及防被李敏玉推了一把,往後踞趔了兩步,差點摔倒。

這下柯萌徹底火了:“你做什麽!”

“我做什麽?你怎麽不問問你自己做了什麽!”李敏玉指指自己再指向柯萌,“真不要臉,竟然跟班主任告狀!卑鄙小人!”

簡直是賊喊捉賊,柯萌都要被氣笑了。

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被和平的假象迷惑,盼望着有一天她們之間僵硬的關系能夠有所好轉的人了。她不是聖母,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欺|淩,會痛,也會憤怒。

壓抑多時的情緒如決堤的洪水,瞬間爆發。柯萌也顧不得害怕對方父母的權勢,她也不甘示弱地推了李敏玉一把,然後扯過對方的衣領:“你自己做了什麽你心裏最清楚,被班主任教訓也是你活該!”

李敏玉一直不把柯萌放在眼裏,當柯萌是只軟弱可欺的小兔子,現在這只兔子不但不吃草了,還跳起來咬下她一塊肉。李敏玉臉色發青,随即又為剛剛一瞬間産生的懼怕和退縮而難堪,眼睛一瞪,就要罵回去。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王曉佳趕忙上去分開她們。她暗中給張娟婷使了個眼色,張娟婷猶猶豫豫地挪到李敏玉身後。

形勢明顯對一方不利,李敏玉下不來臺面,氣勢削弱後想再凝聚就難了,只好洩憤般踢了一腳板凳摔門而去。張娟婷猶豫了一下,追出去。

寝室發生內部矛盾,誰心裏都不好受,王曉佳安慰地拍了下柯萌的肩膀:“先睡吧,明天再說。”

柯萌沒說話,她知道,一切只是開始。

第二天早操完畢後,校長臨時插|播一條處分通知,許琪琪被勸退。許琪琪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昨天晚上就被家長揪着耳朵提回家,回去以後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從操場回來柯萌就被叫到辦公室,班主任将她的習題冊單獨拿出來:“有人告訴我你抄答案。我本來還很欣慰,這麽難的題我們班竟然有人能做全對,看來是我教得不錯。我是這樣教你的嗎?我就是這樣教你抄答案的嗎!”

班主任氣得渾身發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喊完她又靠回椅背上,眼中是掩不住的失望:“柯萌,你還是數學課代表,你就是這樣起帶頭作用的?”

柯萌無言以對,心中愧疚和悔恨交加,沉默地低着頭,臉上火辣辣的疼。

辦公室裏只有她們兩個人,班主任按着額頭,看都不看柯萌一眼,直到上課鈴響起才擺手讓她出去:“當初教導主任讓我照顧你讓你當數學課代表的時候,我心裏其實是不情願的。後來看你學習認真,就一直沒換過人,雖然數學成績一直提不高,我也沒放棄……走吧,你去上課吧。”

“……對不起。”習題冊被柯萌捏得死緊。

班主任卻不看她:“去吧,去上課吧。”

陳卉慌忙閃身躲到樓梯拐角,聽着辦公室門開啓又合上的聲音,陳卉只覺得手中的作業本重若千斤。

柯萌她……原來是走後門進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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