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

柯萌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敏玉,聲音無可抑制地微微顫抖:“怎麽可能?我為什麽要偷錢?”

沒有,她真的沒有偷。

“誰知道呢!畢竟你連手機都只能買得起二手的。”李敏玉無不冷嘲熱諷,陰陽怪氣。

其中一個警|察擡手示意她先別說話,上前一步從一旁戴着白手套的同事手中接過一個透明塑封袋,裏面是十張鮮豔的紅色鈔票。

警|察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我們在你的衣櫃最下層發現一千塊,被夾在兩件疊好的衣服之間,是你的錢嗎?”

頭一次近距離面對警|察的逼問,柯萌有點害怕,額頭微微出汗,辯解道:“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冒出來的……”她沒有那麽多現金。

李敏玉一聽這話立馬跳起來:“少在那狡辯!不是你偷的,還能是錢自己長腿跑到你櫃子裏的?!”

“安靜。”那警|察皺眉,出聲警告,周圍幾個警|察也用不滿的眼神看向李敏玉。

警|車還停在樓下,車頂上閃爍的紅藍燈在黑暗裏格外引人注目,走廊上擠滿了好奇圍觀的群衆,探究的目光如有實質,一束束照在當事人身上。

李敏玉很少遇到敢不顧她爸的地位甩臉色給她看的人,被這麽一聲再尋常不過的低喝一兇,頓覺臉上挂不住:“她偷錢還有理了啊!我說的是事實!”

為首的警|察使了個眼色,兩個同事立刻會意,一人一邊将李敏玉不由分說地帶出寝室樓。

等人走了他看向從始至終都沉默不語地站在最外邊的張娟婷:“元旦期間你在寝室嗎?”

張娟婷低着頭,小聲道:“只有第一天在。”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住校生吧?而且元旦申請了留校,假期後兩天你是在哪過夜的?”

這個問題令她渾身一顫,手指不停地摳着外套一側的線頭:“在外婆家……不,不對,在舅媽家……晚上吃的是過橋米線,不加辣。”

張娟婷的臉色有種病态的蒼白,眼睛四處亂瞟,整個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致,說話甚至颠三倒四,像是受了什麽刺激,神志有些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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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他進門後就注意到這個臉色白到異常的小姑娘,聽手下彙報,她班主任說她今早還曠了四節課,直到下午才來上學。

當天晚上她們被送去警|察|局錄口供,被送回來的時候柯萌腳步都是虛浮的。局面對她很不利,李敏玉對警|局謊稱她在元旦前放在寝室裏的一千塊被柯萌偷走,寝室裏只有三個人住,李敏玉和張娟婷向來是一套繩子上的螞蚱,寝室樓一樓的走廊有安裝監控,寝室樓裏可沒有。

李敏玉人證物證俱全而她連個有力的說辭都拿不出來,如果李敏玉和張娟婷一口咬定是她偷的,拖到最後這頂帽子必定會扣到她頭上。

一時間流言蜚語傳遍這座省重點高中,柯萌走在校園裏都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探究視線,她一夜間變成了臭水溝裏老鼠,被人捂着鼻子閃躲。

如果說校園裏那些背後指指點點的議論是沒點燃的炸藥,那教室裏同學們的眼神便是明晃晃的刀子,稍微靠近一點,就會被尖銳的刀鋒破開皮肉。

柯萌的身影甫一出現在門口,吵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同學們齊刷刷地擡起頭,空氣裏流動這不一樣的氣氛,柯萌胸腔被什麽東西堵得難受,手腳也是僵硬的。她挺直脊背,走進到自己的位置。

剛坐下,同桌就下意識往旁邊躲了下。

柯萌抿緊唇,默默翻開書。

很快,上課鈴打響,數學老師因為批改作業稍微來遲了一點,同學們在聊天,數學老師火氣十足地将木制圓規拍到講臺:“數學課代表!怎麽不管紀律?讓你上課前帶讀的呢?”

葛蕊就是個書呆子,說話的時候你不湊近了聽都聽不到,每次帶讀的時刻都是往柯萌旁邊一站,純屬擺設。兩位數學課代表同時站起來,葛蕊欲言又止,柯萌則是完全忘了,灰敗的臉上多了抹懊喪的神情。

數學老師還想發火,轉而想到什麽,忍住了,讓她們坐下。

低落的情緒注定要持續很久,上課的時候老師喊她起來回答問題——一條數學書上的計算公式和定義。

柯萌大腦一片空白,徒勞地張開嘴。

數學老師沒說什麽,擺手讓她坐下,然後喊葛蕊起來。

同樣都是數學課代表,人家還是副的,回答的可比這個正的流利多了。

柯萌頭一次覺得數學課這麽難熬。

放學後柯萌留下來開班委會,先是班長提出開班委會的目的,然後各科課代表發言,最後照例班長總結。所有流程幾乎和以前開過的每一次班委會一樣,唯一不一樣的是,陳卉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哪怕是輪到她發言的時候。

一次班委會下來,柯萌心情差到了極點,偏偏還有不懂得察顏觀色的智障,不等同學們散盡就跑過來問她:“那錢真的是你偷的嗎?”

“我沒有偷任何人的東西。”柯萌整張臉都黑了。

那同學不見好就收反而談興上來了:“我就覺得你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果然……”

旁邊同學看不下去,架着智障的胳膊把人給硬拖出去,柯萌悄悄瞄了陳卉一眼,陳卉低着頭收拾書包,對這邊的動靜充耳不聞。

簡直比路人還不如。

胸腔裏堵得更厲害,某些情緒成倍增長,壓斷她最後一道防線,不甘、委屈、難過,還有一絲恐懼。她在害怕,她可以被所有人排斥,唯獨無法忍受被陳卉誤會。

“你是不是也懷疑錢是我偷的?”

柯萌沒有喊任何人的名字,陳卉卻站住了。教室裏的人早已走光,她為了能多和柯萌待一會,特意放慢了收拾課本的速度。陳卉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開始冷戰以後她為了防止和柯萌撞上每天放學盡量提前走,今天卻想多留一會。

她一早就從同學口中得知柯萌出事的消息,今天上課的時候故意克制自己不讓自己去看柯萌,她怕她不小心洩|露出的擔憂反而會刺激到柯萌那脆弱的自尊心。

柯萌等了很久,不見陳卉回答,眼中的退縮和微不可察的希翼漸漸化為絕望,她牽起嘴角露|出個嘲諷的笑容:“也是,我都是有過‘利用手段得到課代表位置’這種前科的人了,你認為我會偷錢也不是沒有道理。”

“你一定要說這種喪氣話嗎?”陳卉臉頰兩側的肌肉緊繃着,像是在極力壓抑某種怒氣,“我從沒有看輕過你,也請你不要看輕你自己。”

沒有看輕又能怎樣呢?柯萌盯着地上孤獨的影子,心想,說完那句話就掉頭離開的你還不是和他們一樣,這世上真正願意與她共患難的,除了她父親,就只有影子了。

然而事實證明,世界上會為了你挺身而出的,不止家人。

警|局傳來最新消息,一位名叫陳卉的同學告訴警|察,那一千塊錢是她交給柯萌的,就在元旦假期的第二天晚上。警|察立即出動調來寝室樓的全部監控,結果真如那位陳卉同學所說,他們在其中一段監控錄像中看到,在柯萌和王海于寝室樓下分別後,躲在暗處的陳卉走出來進入寝室樓,過了将近半小時才出來。

偷竊事件峰回路轉。

原本一邊倒的形勢因為陳卉的介入而産生位移,這類發生在寝室內部的案子最難解決,雙方各執一詞,且都有理有據,這件事到最後很有可能不了了之。

主要負責這次案件的警|察問陳卉:“如果那一千塊真是你給柯萌的,為什麽前幾天我盤問柯萌的時候,柯萌不把這件事說出來?”

他眼神犀利如鈎,陳卉面色平靜地與他對視。

警|察在這行幹了多年,見過形形□□的嫌疑犯,眼前這個老師口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看似冷靜然而右手一直在撥弄左右手腕上用紅繩編織的手鏈。

他心中冷哼一聲,下一秒就看到對方不合時宜地笑起來,苦澀之中還帶點溫情的味道。

“因為那一千塊是我從家裏偷出來的。”

————

柯萌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愣住了。

陳卉竟然為她撒了謊。不能怪柯萌太驚訝,如果她們還是處于熱戀期的戀人,陳卉肯定也會幫她,但很有可能是通過父親的勢力來壓下這件事,問題是解決了,但旁觀者反而會覺得是她心虛,她偷竊犯的頭銜恐怕再也摘不掉了,那絕不是柯萌想看到的結果。

只是現在雖然兩全其美,她的名聲是保住了,但是陳卉的名聲卻有所受損。

陳卉會被拖入這趟渾水之中,到底還是為了她。本來陳卉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的……

“你現在能出來一趟嗎?我想和你見一面。”短信在草稿箱裏躺了幾個小時,柯萌一再猶豫,最後閉着眼按下發送鍵。

然而短信剛發出去她又後悔,還沒來得及編輯新短信告訴對方她上一條短信是開玩笑的,陳卉的回複就出現在屏幕:“好,在哪見?”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事對警|察而言還真不好處理,讓我聯想到以前某個異曲同工的事件,某教師被三名女學生指控強|奸,學校把老師辭退了,名聲受損也沒有學校願意聘用他,後來過了幾十年那三個女學生因為愧疚主動承認當初是她們撒謊,那個教師什麽都沒做,她們只是看不慣那個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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