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天使
小江伏臣儀态很好，一看就是一個有良好家教的小朋友, 他低垂着眼睛時, 像小扇子一樣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陰影。
所有人都在看着喬醒這位新同學，唯獨江伏臣低頭不語, 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叫喬醒，很高興認識大家。”喬醒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後, 揚起小臉問老師：“我可以和他做同桌嗎？”
他指的是江伏臣。
“這位小朋友家裏出事了，他這段時間的心情都不太好, 可能不會和你說話。”老師柔聲問：“你可以接受嗎？”
喬醒用力點頭, 他背着小書包走到江伏臣面前。
白襪子, 小皮鞋出現在江伏臣的視線中，江伏臣慢慢擡起頭, 露出精致到不可思議的面容，很難想象一張孩子的臉可以給人驚豔之感, 可眼前的小江伏臣做到了。
他冷着臉, 漆黑的鳳眸如一潭死水靜靜地注視着喬醒, 氣質像是一捧雪。
如果是真正的小屁孩, 見了小江伏臣這樣的冷臉肯定會知難而退，但喬醒是誰？
他可是見識過高嶺之花完全體的男人！怎麽可能會慫這種萌化過的小男神？！
喬醒揚起大大的笑臉, 水靈靈的桃花眼溢滿笑意，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子鮮活生動的明媚感，他用再軟糯不過的小奶音打招呼：“你好，我叫喬醒，非常高興認識你！”
江伏臣抿了抿唇, 沒說話。
喬醒一點也不覺得尴尬，他無比自然地打開小書包，确認裏面的裝備還在後，喬醒拿出紙和筆，一筆一畫，認真地把字寫得很幼稚，然後将那張紙推到江伏臣面前，奶聲奶氣道：“你看，是這個喬，這個醒。”
江伏臣雖然沒說話，但也沒無視喬醒，他微微抿唇，垂眸看向紙面。
喬醒美滋滋地盯着江伏臣，有奶膘的小男神快萌死他了，他恨不得伸手去捏捏小男神的臉，憑借成年人的意志力，喬醒才艱難阻止了自己蠢蠢欲動的手。
“你叫什麽呀？”喬醒明知故問，他的目光太灼熱，好像随時都在發射BlingBling的小星星，江伏臣無法忽視這個存在感太強太自來熟的新同桌，沉默了一會兒開口：“江伏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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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新同桌的星星眼更明顯了，兩只小短手托腮，無比真摯地贊美道：“你的聲音好可愛啊！”
過于直球的操作，仿佛一顆奶糖強行塞到他的嘴裏。
江伏臣轉過臉看向窗外，避開和喬醒的視線接觸。
玻璃窗上出現了喬醒雙手托腮美滋滋的神情，沒有一點被冷落的尴尬，這讓小江伏臣想起了他曾經養過的一只小奶狗。
不論他開心還是難過，也不論他拒絕多次那只小狗要出去玩的請求，那只小奶狗都是毫無怨言地，用亮晶晶的濕潤眼睛望着他。
江伏臣的胸口突然發悶，他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也不看一旁的新同桌，直接從抽屜裏取出一疊花裏胡哨的袖珍印花彩紙，他撕下一張，埋頭寫字。
喬醒好奇地湊近一點點，看到小男神只顧着低頭寫字，沒有表現出排斥後，他又得寸進尺湊得更近了些，發現江伏臣在寫自己的名字。
江伏臣從小就練書法，字寫得很工整。
每一筆都透出稚氣的名字簽在漂亮的彩紙上，簡直就是獨一無二超用心的珍藏版簽名了！
喬醒盯着這個簽名看，眼睛都在發光，甚至想厚着臉皮問小男神能不能把這張簽名紙送給他，但是轉念一想，這是在夢裏，又帶不出去......
于是江伏臣就看到他的新同桌一下子洩了氣，委屈巴巴地瞅他手裏的紙張。
這種神情和他養過的那只小奶狗很像，他夾排骨的時候，小狗就是這樣眼巴巴望着筷子裏的排骨，當他把肉移到嘴邊時，小狗瞬間洩氣，尾巴都耷拉下來。
小江伏臣遲疑了一下，将簽名紙遞給突然喪氣的喬醒。
然後他就見到這位新同桌猛得擡起頭，頭上那簇呆毛抖了兩下，還受寵若驚地笑了起來，笑的時候左邊臉上一個淺淺的酒窩，讓人看了想伸出手指頭戳一下。
有些人笑起來就會讓人的心情情不自禁地變好。
新同桌的笑容好像就是這樣，洋溢着生機勃勃的甜意，這些鮮活的情緒枝繁葉茂開滿他的心房，喧嚣又熱鬧，慢慢蓋過了沉默的悲傷。
“謝謝你！”新同桌悄悄依偎過來，身上帶着的奶香味就湧到他的鼻尖，那在他耳畔邊響起的悄悄話透出一股生機勃勃的活潑：“我帶了玩具，一起來玩吧？”
不知為何，也許是不忍看到對方失落的神情，江伏臣沒有拒絕。
于是喬醒就悄咪咪從書包裏拿出了未拆封過的樂高，包裝上赫然是一輛銀灰色面包車。
看清楚圖片的那一刻，江伏臣的臉突然一片煞白，血色全無，白得像一張白紙。
他僵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喬醒拆開包裝盒，盒子裏面全部都是零件，很難把這些細小的五顏六色的零件和那輛銀灰色面包車聯系在一起。
喬醒小心翼翼觑了小男神一眼，看到江伏臣蒼白着小臉一聲不吭的小可憐樣後，他覺得自己的良心好像被噗呲一下戳了個大窟窿。
原本他想的好好的，要想辦法治愈哥哥的童年陰影，比如用面包車打敗面包車，可看到江伏臣難看的臉色後，小天使喬醒和小惡魔喬醒在齊聲吶喊：
啊啊啊啊要命了要命了我是不是要把哥哥弄哭了！
看到哥哥這麽害怕我好難受啊我也要哭了！
小天使和小惡魔雙手緊握，十指相扣，小肉臉貼着小肉臉，哭唧唧地望着小江伏臣。
喬醒猶豫了一下，而後深吸一口氣，握住了江伏臣的小手。
這雙手沒有傷疤，白白嫩嫩，冰冰涼涼。
握手的瞬間，江伏臣的身子繃直了一下。
以前喬醒覺得江伏臣像瓷器，是那種放在博物館讓人屏住呼□□心觀看的精美瓷器，而現在他突然從小江伏臣身上感受到了瓷器的脆弱。
他都不敢用力去捂熱小男神的手，怕一不小心就弄碎了。
小男神的睫毛很長，并不卷翹，低低垂落着，喬醒有種錯覺，好像他說話稍微大聲一點，就能讓睫毛顫抖起來，所以他格外小心地拿了一個小零件，動作輕柔地放在那冰涼小手的掌心，“我們一起來拼吧。”
長長的睫毛掀起，那雙漆黑的鳳眸定定望着喬醒，小孩子的眼睛總是很幹淨，黑的黑，白的白，仿佛能倒映出一切。
喬醒卑微地發現，不敢是哪個年齡的江伏臣，都有一種能看透人心的眼神。
他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決定用行動證明樂高的魅力，他翻出拼裝手冊開始組裝發動機，過了很久，喬醒依然沒有拼出一個發動機。
喬醒：“......”
按照這個速度，拼完搞不好要花二十個小時，我該不會要在夢裏一直拼樂高吧……
雖然他不讨厭這個娛樂活動，可是當男神坐在他身邊時，他在全神貫注專心致志拼樂高，這說出去真的是非常非常一言難盡。
所以他是怎麽想出用面包車戰勝面包車恐懼這種魔鬼情節的？
喬醒頂着一張懷疑人生臉折騰着他的發動機，忽然發現有一個零件怎麽也找不到，正當他的尋找動作逐漸暴躁時，一只小手突然将缺的主軸遞到他的面前。
小男神對他說：“我也來。”
喬醒：“！！！”
果然沒有小男生可以抗拒樂高的魅力！
喬醒看着江伏臣快速拼裝，效率非常高。
小男神組裝零件時嘴唇抿得緊緊的，目光專注，都說認真的男生最帥，喬醒看着江伏臣，只覺得那張白白軟軟的包子臉好像長出了冷冰冰的棱角，有種冰凍包子的感覺。
感覺自己要變成媽粉的喬醒露出慈愛的笑，開開心心和江伏臣湊在一起拼面包車。
江伏臣的效率比他快一倍，每次看一眼拼裝手冊就不需要再看第二眼，這讓喬醒有一種自己智商被碾壓的感覺。
他沒忍住開口吹彩虹屁：“哥哥你動手能力好強呀。”
江伏臣低頭不語。
喬醒就繼續碎碎念：“字寫的也很好看，聲音又好聽，長得又那麽好看，氣質還這麽好，天啊真的找不出哥哥的缺點！”
江伏臣拼零件的手頓了頓，擡起眼看喬醒，就見喬醒搖頭晃腦像小書童在念什麽聖賢書般虔誠道：“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哥哥這樣完美無缺的人間仙子！”
小江伏臣：“......？”
看到滿頭問號的小男神，喬醒有些不意思地“诶嘿嘿嘿”起來，然後害羞地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小臉蛋：“對不起......”
啊啊啊啊啊啊我是變态嗎光天化日之下嘴上怎麽不把門？！
嗚嗚嗚都怪男神變小後氣場就沒有成年體那麽強了，不知不覺就把心裏的彩虹屁都吹出來了……
喬醒做了一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含淚拼樂高。
然後他就聽到一旁的小男神很冷靜地說：“謝謝，你也很可愛。”
喬醒：“......！！！”
啊啊啊啊超級無敵可愛的小男神誇我可愛了！即使是商業互吹我也圓滿了！！！
喬醒感覺自己一口氣灌了一大口熱可可，甜到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像個被獎勵了小紅花的小朋友，乖乖坐在江伏臣旁邊拼裝零件，但是想想還是賊開心，于是自己捂嘴笑。
江伏臣偶爾擡眸看喬醒時，就看到他的新同桌臉上淺淺的酒窩在若隐若現，不知道在傻笑什麽，可這種莫名的笑意極具感染力，看到後心情就會不自覺變好。
嘴角微微動了動，不是在母親面前強裝的開心，聞着身旁人傳來的若有似無的奶香味，江伏臣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久違的放松，他無聲吐出一口濁氣，低頭繼續組裝零件。
在這之前，江伏臣并不知道汽車內部的構造會如此複雜，也不會知道一直盤踞在他夢中的銀灰色巨獸原來是這樣一點一點構造出來的，看着面包車在他手中一點一點成型，他的心裏突然産生了一個念頭——
他想把這個東西砸得粉碎。
江伏臣之前害怕這個東西，現在好像沒有那麽怕了，又好像還是有些怕，帶着些色厲內荏的意味。
好像一只可兇的紙老虎哇嗚表示他會吃掉壞人。
抱着這樣不可告人的念頭，江伏臣回頭望着他的新同桌，新同桌露出大功告成的笑容，趴在桌子上很滿意地打量他們合作完成的作品，所以這個念頭是肯定不能告訴新同桌的，他說了喬醒恐怕會和他生分。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他很喜歡這位新同桌。
和新同桌呆在一起時，他不會想起那些不美好的回憶，不會想起......
他家裏養過一只小狗，有一天小狗上馬路被車軋死了，被一輛銀色面包車，他的小狗很小一只，被輪胎硬生生碾壓過去，輪胎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江伏臣那個時候離得遠，看不清發生了什麽，甚至沒有意識到小狗被車軋死了，不，小狗當時還沒有死，尾巴還會動，輕微地搖晃着，遠遠看過去，身體詭異地斷成兩截，不過這是大人眼中的世界。
小江伏臣第一反應是，小狗是在生寶寶嗎？
母親讓他不要看，捂住他的眼睛，說小狗被車碾死了。
于是江伏臣後知後覺地感到難過，他在家裏哭了一天，這是他第一次目睹死別，明明他還沒經歷過生離。
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好不容易不難過了，接受了小狗走的事實，可是啊，爸爸也走了。
以一種更殘忍的方式。
他偷偷聽大人們說話的時候，知道爸爸是被綁在一輛銀色面包車，然後就那樣被活活拖死了。
爸爸不常回家，但是很愛他和媽媽，他知道爸爸一定會回家來看他們的，可這一次，爸爸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一輛銀色面包車向他開來，碾過他的小狗，他蹲下來為小狗哭，忽然有滾燙的液體濺到他的臉上，他一轉頭，看到了地面上長長的血痕，和被拖着不斷流血的爸爸。
面包車那麽大，在夢中仿佛被無限放大，輪胎壓過的地面全是血跡，濃到化不開的血。
江伏臣突然覺得很冷，胸口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好像有冷氣從心底冒出，覆在他的身上，凍住他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于是這張稚嫩的臉上露出受了委屈卻無處傾訴的倉皇。
轉過頭來的喬醒趕緊握住小男神的手，小心翼翼問：“你怎麽了？”
喬醒的手是溫暖的，帶着生機勃勃的暖意，他感覺自己的指尖好像沒有那麽冷了，被冰封住的嘴好像也能張開了。
江伏臣反握住喬醒的手，他察覺到喬醒的呼吸微微頓了一下，那雙濕潤的桃花眼略微睜大，像只乖巧的小奶狗看向他。
夕陽的光線穿透他背後的窗戶，照在喬醒的睫毛上，讓那卷翹的睫毛沾染上金色。
江伏臣忽然覺得喬醒很像天上飛來飛去的小天使，簇擁着他的雲彩都是又甜又軟的棉花糖。
他握住喬醒的手，不知不覺就說出了心裏話：“我讨厭這個車。”
出乎他意料的，喬醒沒有問為什麽，那雙桃花眼專注地注視着他，仿佛能包容他所有的悲傷。
然後喬醒将那拼裝好的面包車遞給他，一字一句無比認真道：“那我們把它丢掉。”
喬醒握住他的手，牽着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的手腳都是冰涼的，手指冷到像是結了冰，唯獨他握住的手是暖的，喬醒的小手是那麽溫暖，暖到讓他想要一直握着。
喬醒往前面走，他在後面跟，他每走一步，世界就顫動一瞬，目之所及的世界在這一刻是光怪陸離的，地面某一剎那變成了布滿血痕的馬路，他呼吸一窒，指尖扣了一下喬醒的手心。
喬醒轉過頭望了過來，午後的日光灑在他的臉上，流淌在他精致秀麗的眉眼間，好像一段美好的舊時光，于是江伏臣的心突然就寧靜了下來，他牽着喬醒的手走出了房門，邁出房門的那一刻，腳下血跡斑斑的馬路忽然變成鋪滿彩磚的過道。
走廊兩旁挂着風鈴，風吹過來時會發出悅耳的聲音，喬醒頭也不回地拉着他往前走，步伐輕快，頭上的那簇呆毛跟着一晃一晃。
陽光跳躍在喬醒的發絲，恍惚間江伏臣發現喬醒的頭發長了一些，肩膀變寬，幼童的身影逐漸拉長，他眨了一下眼，看到了屬于少年的背影。
江伏臣低下頭，看到他們五指相扣的手也變成了成年人的手。
無數的記憶湧到腦海中，關于以後的事情，可江伏臣卻不并不想記起，他只覺得喬醒的手是這麽得溫暖，讓人想要一直握着，這條路又是那麽漫長卻短暫，讓他想一直走下去。
從稚子走向少年，從青年走到白頭。
但路總是有盡頭的，就像夢總是要醒的，道路的前方被明亮到讓人落淚的白光覆蓋，喬醒轉過頭來，桃花眼彎彎，對他露出一個明媚的笑。
“在這裏我們把讨厭的東西都給抛了吧。”
日光燦爛，像光之花開了一簇又一簇，一朵接一朵，風吹拂過無數的風鈴，于是空靈的風鈴聲在過道中回響。
在聖潔空靈的風鈴聲中，在光芒籠罩的道路盡頭裏，喬醒讓他放下驚擾了他多年的噩夢。
江伏臣聽到自己恍若夢呓的聲音，他說好。
作者：今天是小天使喬醒～
這章五千字算雙更（厚顏無恥），包括了明天的更新，因為這本馬上要上夾子啦，所以明天就不更啦，愛你們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