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段彥哲雖然瘦,但個子高,窩在後座上抻不展的樣子看着就死沉,江循熄了火,打算先把包和他放在前座的蛋糕拿回屋,再出來背他。

今天他倆都不在家,鐘點工應該收拾完屋子就走了,可是江循經過飯廳往廚房走的時候覺察到一絲異樣,又忍不住退回來,發現桌子上煞有介事、七碟八碗地擺了一堆,他突然感覺不對,打開袋子看了一眼,透過紙盒上嵌的透明花紋裏看到一個黃澄澄的蛋糕,搞不好是個芒果口味的。

江循心裏說不上來地別扭,把蛋糕往冰箱裏面一放,重新出去背人。

他卸掉了身上的外套,怕礙事,打開車門,凝視了一眼黑黢黢的車後座上的這個龐然大物,認命地抓住段彥哲的手腕,把他的胳膊帶到自己肩頭,打算把這個人扛出來。

才把他的胳膊攏好,就聽見緊貼在後背的頭微微一動,段彥哲突然開口:“你幹嘛?”

江循一愣,狐疑地說:“你到底喝醉沒?”

段彥哲沒回答他,只是把搭在他肩頭的手收回,對着江循的後背,語調鎮靜:“我喝多了,對不起,你不用管我。”

這不該是剛新婚一月的兩個人的對話,不知道的人聽到這樣的說辭,還以為他們不是很相熟的普通朋友,甚至算不上朋友。

其實江循必須承認,現在的他和段彥哲難以說是朋友。

雖然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快要四年的時間,但很難概括他們之間的關系到底算是怎麽回事,幾年的時間讓他們彼此有幾分了解,但也因為這個婚結的,他們之間又倒退疏離了起來。

“……”江循起身讓開,把車門空出,段彥哲也就終于下了車,他踉跄兩步,一陣夜風過來,吹開了他沒扣的西裝,吹起了他的領帶。

他奪過江循手中的車鑰匙,指了指大門:“你先進去,外面冷。”

他不清醒的時候,叫江循背他都沒問題,但他清醒過來,江循卻不怎麽願意出手扶他,只得梗着脖子在那兒站着,面上沒帶表情:“我看你鎖。”

其實就是按一下車鑰匙的事兒,走回家不過幾步遠,段彥哲臉卻板着,車子鎖完發出嘀的一聲之後,他比江循率先走出車庫,不着四六地說了一句:“梁婉長得不錯吧?”

江循幾乎沒反應過來梁婉是誰,想了兩秒才知道是剛剛在天籁門口挽住段彥哲的那個女人,他點個頭,出了車庫:“很漂亮。”

段彥哲發出一聲嗤笑,臉上倒是沒什麽表情,鎖上車庫以後,他才說:“你挺有眼光,所以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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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循聽不懂他什麽意思,沒打算接話,好在段彥哲也不需要他發表點什麽意見,在他前面盡量穩住下盤,走到家門口,開了門,直接踢掉鞋子就上了樓。

江循刻意避開他,動作放得很慢,換好鞋去收拾桌上的一口未動的剩菜,等他把它們全部轉移到冰箱裏,聽見樓上又有了動靜。

他以為段彥哲是睡覺去了,沒想到他只是去換衣服,江循從廚房出來,正好看他站在客廳,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循瞧着對方,見他穿着一件柔軟的白色薄衫,看上去很是居家放松。

“我給你煮湯?”

段彥哲手一揮:“不用。”

說完,他打開電視,也沒換頻道,就站在沙發後面看起了廣告。

江循忍不住說出心裏的疑問:“既然你不在家吃,怎麽讓鐘點工做飯?”

段彥哲終于坐下來,語調平常:“沒想到有人給你慶祝生日,所以做多了。”

“……”江循着實感到詫異,詫異過後是淡淡窘迫,“那你可以給我打個電話,我就不會到外面吃飯。”

“哦。”段彥哲不置可否。

江循想了想,進了廚房去取那個蛋糕,摸索時,他聽見段彥哲不大的聲音:“打什麽電話,我們說好了不幹涉彼此的生活,你的生日,你願意和誰過就和誰過,我無所謂。”

江循摸到蛋糕盒子的手一頓,聽他這麽說,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取出來。

段彥哲看了一會兒廣告,突發奇想道:“最近沒和舒靜瑤聯系嗎?”

江循覺得他不是想問舒靜瑤,而是另有所指,但他不想談那個他暗指的話題,合上冰箱門:“沒有,聽說她現在忙着考雅思,要出國。”

段彥哲把頭向後仰,努力看了一眼在廚房裏不知道在幹什麽的江循,從這個角度,他可以看見江循挽起袖子弓着腰的樣子,他留着那種标準的學生頭,不短也不長,本來臉上看着也是很不成熟,但莫名的在這一刻有了點穩當可靠的意思。

段彥哲禁不住自嘲似的一笑,嘀咕道:“突然覺得結婚也挺好的。”

江循聽見他說了什麽,但沒有聽清,只得停下手別過頭來看他,面目上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段彥哲發現了他的目光,覺得自己說過了頭。

的确,這個對話不應該在他們之間發生。

他不知不覺低頭思索,江循已經從廚房走出來,直接從沙發後面繞過去,沒有和他打照面,丢下一句:“我上樓看書了,你也早點睡。”

其實江循的保研結果已經下來了,段彥哲不知道他還有什麽書好看,不過他也懶得過問,洗了澡之後自己先回屋,躺在床上看英文小說。

他正看得投入,電話突然響起來。

段彥哲沒有看是誰,直接接通,那邊立刻就傳來一個女人劈頭蓋臉的憤怒吼聲:“段彥哲你什麽意思?!你玩我是不是?你随随便便就結婚你考慮過我什麽感受沒有?”

段彥哲眉頭一皺,但鑒于對方的身份,只得好言好語:“廖雪,我結婚邀請過你,是你自己不肯來。”

廖雪冷哼數聲,冒出一句:“我有那麽可怕,你唯恐避之不及?”

“……”

“你結婚,你和什麽人結婚,我直到看到你寄來的請柬才知道,怎麽,咱們這麽多年,沒有愛情,也有友情吧?你對我就是這麽敷衍,還剛好卡在我去美國出差的時候,你——”

段彥哲有點生氣,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我不知道你去美國出差,請柬都是十號寄的,只能說正好,這樣吧,我叫我哥帶份喜糖給你,這周末他要和廖伯父去釣魚。”

廖雪聽出他語氣低沉下來,已經在發怒邊緣,只是竭力克制,可就是感情用事,想耍點小女生脾氣,仍舊氣急敗壞道:“滾!誰吃你的喜糖!你有多遠滾多遠!”

說完,她幹脆把電話挂了。

這正中段彥哲下懷,他不想和她浪費這個時間,對她的歇斯底裏咄咄逼人也覺得不可理喻,努力調整情緒,重新拿起英文小說看。

廖雪是他的大學同學,标準的富家千金,父親廖衍是豐駿的董事長。不僅如此,她人也長得非常漂亮,學習成績優異,在S大金融院是一呼百應的女神。

女神自然傾心于才子,段彥哲本科時期修了金融和法學的雙專業,并且還金融院的年級第一,人又高又帥,總是笑眯眯的,愛玩也會玩,騎馬游泳擊劍鋼琴,他都玩得不錯。對女生都是不近不遠,不可琢磨,頗有點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意思。

如果是個寒門學子,廖雪恐怕也不會輕易放下架子,但偏偏段彥哲的父親也是知名大所曼思律師事務所的頭號合夥人,說他是富家少爺一點不為過。

廖雪覺得段彥哲和自己是相配的,也只有他才配得起自己,不自覺的在他面前就變成了小女生,有時候愛跟在段彥哲屁股後面跑,親昵地叫他“彥哲”,可以說是某種意義上的宣示主權,把對段彥哲有點意思的女生都趕得遠遠的,段彥哲對她私底下的所作所為并不知情,所以也從未表過态。

但別人都以為她和段彥哲是男女朋友,久而久之,雖然段彥哲從沒說過和她交往,她也已經自我催眠的很徹底,覺得自己就是段彥哲的女朋友。

段彥哲重拾情緒,好容易再度看進去,電話又響了,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號碼,接起來:“怎麽了,媽?”

葉亭宜在那邊說:“小雪剛剛給你打電話了?”

段彥哲聽着就頭疼,哼了一聲:“她到底要幹嘛?”

葉亭宜嘆了口氣:“不是她要幹嘛,是你要幹嘛。你和誰結婚那是你的自由,我們做父母的尊重你,但是你能不能有點家庭責任感?你這麽對小雪,怎麽,就怕豐駿的上市案子交給咱們曼思做嗎?”

段彥哲合上書,撂在床頭櫃上:“曼思發展挺好的,不做豐駿的上市照樣風生水起,也讓豐駿自己考慮考慮。是非要舍棄曼思,去找些不了解不靠譜的律所,還是能一碼歸一碼,讓公司好好的上市。廖雪不清楚,他爸自然心裏有數。”

葉亭宜聽他毫無一點愧疚,還說的頭頭是道,拿他沒辦法,只說:“我是真心希望你不要意氣用事,小雪是個女孩子,做事情帶情緒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不要因為你倆的一點感情糾葛,既毀了你的婚姻,還要毀了咱們家的事業。”

“毀我的婚姻?我還不至于為了她。”段彥哲立刻道,“我早就說了,我愛……”

他話還沒說完,卧室的門突然打開,江循不知道何時已經洗過澡,穿着睡衣,頭發還在滴水,他一面擦一面帶着疑問的眼神,好像是拿不準該不該進來。

段彥哲眼神閃爍着避開他,偏過臉,強硬道:“我愛和誰結婚就和誰結婚,沒事我挂了。”

說完,他不顧葉亭宜還有沒有話要說,直接就切斷了電話。

江循擦着頭發,看段彥哲表情嚴肅,他背着身坐在床的另一邊,等了一會兒,聽段彥哲小聲道:“媽的,叫我賣藝又賣身,想得美。”

江循沒吱聲,但也從段彥哲的話裏猜出他在說什麽。

段彥哲是個自由主義者,又格外注重自己的權利和隐私,江循明白他不願意和不喜歡的人結婚,否則他也不用如此大費周章、曲線救國的和家裏反抗。

江循心裏的天平比他簡單太多,段彥哲幫過他,他也想幫段彥哲,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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