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是周六,但段彥哲似乎走的很早,等江循醒來時,陽光已經很充足,他走到客廳,發現了餐桌上的總彙三明治和牛奶。

這當然不是段彥哲做的,不知道是他從哪兒變出來的。

段彥哲從來不做飯,就算他會做,也不肯做,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退化到生活不能自理。

江循拿起三明治,又發現了一張壓在三明治下的小紙條,上面寫着:“把你的芒果蛋糕也帶走。”

他讨厭甜食。

江循從善如流的提走了蛋糕,提回宿舍打算分給舍友吃。結果宿舍只有劉凱明一個人,剩下兩個都到圖書館準備考研去了。

“為什麽有蛋糕?”劉凱明有些好奇。

江循斟酌了一下:“因為昨天也是我的生日。”

劉凱明有些吃驚的張大嘴,然後猛拍了一把後腦勺:“對哦!唉,你怎麽不給我提個醒?我光想着讨好妹子了!怪不得你中途離席,徹夜不歸,是不是生哥們兒氣了!”

江循只是笑:“這生什麽氣,我不愛過生日,給你切一塊大的。”

劉凱明推脫不要,可江循果斷拆包,切了一塊直接往他桌子上一放,他随意瞄了一眼包裝袋,眼睛都直了:“這誰這麽大方,這個蛋糕可不便宜。“

江循一頓,背過身想收拾本就幹幹淨淨的書桌:“一個朋友。”

“鐵瓷兒吧,肯定還是特別襯的那種。”劉明凱沒覺察到他的異樣,說着說着反而興奮起來,“男的女的啊,女的肯定對你有意思,男的……現在男男結婚的越來越多了,對你有意思也不奇怪。”

江循有一搭沒一搭聽他八杆子打不着的推理,自己默默地吃起蛋糕來。

本來江循的班是下午,正好接班師妹有事,他和她換了,下了班是晚上七點半。

江循沒顧上吃晚飯,一面走一面思索去哪裏解決,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來,一個陌生的本市號碼,他有些狐疑的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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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對方沒有應聲。

“你好——?”江循沒有挂斷,他直覺對面的那個人不是打錯,甚至有個人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慢慢成型。

“……”

“丁——”他只說了一個字,對方就飛快的切斷了電話。

江循的腳步停了下來,他回頭看了一眼背後,圖書館通往宿舍的道路上人影零星,并沒有特別挺拔明顯的身高。

他不覺得昨天只是有提起丁楠的苗頭,丁楠就真能這麽神乎其技般的出現,但感情上江循很難說服自己。

電話又響了起來,他下意識的趕忙接起:“喂,你好。”

電話那頭是劉明凱:“江循,你的蛋糕狗子和峰哥也說好吃,下班了沒,今天我們給你補過昨天的生日。”

如果是平時,江循都不用考慮,但今天是周六,段彥哲晚上應該在家,想到他昨天興致不高,江循不想惹多餘的麻煩:“謝謝,不過今天我得回趟我親戚家,咱們明晚再吃,我請你們去湘滿樓,怎麽樣?”

湘滿樓是S大附近最好的菜館,價格比較貴,位置也難訂。

他說的彬彬有禮,劉明凱當然不可能再反駁,趕忙說了好幾聲“好”,最後說:“回家要緊,你去吧,怎麽能讓你請呢,我們請你!”

江循嗯了聲,也不多說,就把電話挂了。

趙峰暫停播放的電影,回頭看劉明凱:“怎麽樣,小明,他怎麽說?”

劉凱明給他一個眼神:“回他親戚家了,說明天請咱們。”

氣氛瞬間有幾分尴尬,王栎搓搓手,小聲道:“江大男神又回親戚家了,雷打不動啊。”

劉凱明點個頭,滿不在乎地嘿嘿一笑,企圖化解尴尬:“你也知道,江循就這麽循規蹈矩,人如其名。”

宿舍裏一共四個人,雖然彼此稱兄道弟很親密,他們三個都給彼此起了外號,但管江循就叫江循。

實際上江循好說話極了,也十分仗義,唯一的一點問題就是沉默寡言,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感覺,莫名的就不合群。外加上他學習好,長得帥,活動多,總是忙得不見人影,宿舍活動很少參加,其他三個人對年紀最小的他,有點又寵又怕。宿舍裏最大的趙峰,從來不指使他做什麽事,倒是經常對劉凱明和王栎呼來喝去。

江循随便在路邊攤吃了一碗面,坐上地鐵就往家走。

雖然今天是周六,可地鐵上意外的人不多,他坐在長椅上望着線路标識上流動的紅色燈光發呆。

到了中央公園那一站,上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背影極像段彥哲,江循不由自主地望着那個人,突然就想到他第一次見到段彥哲的時候,在醫院的走廊裏,他坐在板凳上,長腿有些跼蹙的窩着,見到他來了,站起身來。當時江循模模糊糊地閃過一個念頭:這個人真高。

“歡迎乘坐一號線,下一站,桂香園,下車的乘客請從右邊車門下車。”

江循如夢初醒,慌忙站了起來,越過幾個車位走到門口出了站,他漫不經心地和幾個人擦肩而過之後,突然感覺經過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他回頭,一個穿黑色連帽衫的人正在進入車廂,非常像丁楠。

江循眼神追過去,腳步卻停滞不前,過了沒有兩秒,地鐵門關閉鈴響,他像是被那聲音按動了某個開關,朝着開動的地鐵狂奔起來。

江循追着地鐵車廂極速奔跑,急切地想要看到對方的臉,可是地鐵速度非常快,幾乎是一瞬就消失在隧道裏,只留下他站在空曠的站臺上。

江循怔愣地把視線轉移到廣告屏,心情平複以後,又覺得自己是太過敏感,那只是像丁楠,很有可能也不是丁楠,就算是,他們之間的事情也早已了解,丁楠對于他而言,從前是個不相熟的同學,現在就是個完全的陌生人。

江循搖頭,在心裏認為自己可笑,再不拖沓,邁步回家。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四十。

江循拿鑰匙進了門,家裏很安靜,客廳白天沒人作亂,還保持着幹淨整潔,不知是何原由留了一個燈,燈光顏色黃澄澄的,把空蕩蕩的這個大空間變小了,把一切都照得很溫暖安全,感覺和外面的世界是相隔絕的。

他下意識仰頭看了一眼樓上書房,段彥哲顯然是在工作。想了想,輕車熟路地從冰箱裏拿出盛了烏雞湯的罐子,倒出一部分搭在火上,拿勺子攪拌裏面的西洋參,站在那兒發呆。

雞湯逐漸傳出了香味。

江循正打算嘗一嘗味道,就聽見了段彥哲的聲音,不知何時他已經靠在廚房門口,感嘆道:“做什麽呢,好香。”

江循有些無語:“只是熱一點湯,你鼻子靈敏地過了頭。”

段彥哲啧了一聲:“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罵我。”

“別被害妄想症了。”江循把湯盛進一個瓷碗裏,“給你端到書房?”

段彥哲仔細盯着他看了兩秒,莫名奇妙地沉默下來。

江循挑了挑眉:“怎麽了?”

“沒什麽。”段彥哲撓撓鼻子,“我自己端,你放着吧。”

江循覺得段彥哲的情緒真是難以琢磨,他拿着報紙坐在餐桌前,集中注意力翻看新聞,把報紙翻得呼呼作響。

段彥哲看他:“你有心事?”

江循想了想,如實相告:“今天我在地鐵站裏好像看見了丁楠。”

段彥哲沒有移開目光,眉頭微微一皺:“什麽叫’好像’?你怎麽知道那是丁楠,你和他說話了?”

江循搖搖頭:“我和他擦肩而過。”

“你看清了嗎?”

“……沒有。”江循知道他要講什麽,沉聲道,“但那個感覺很像丁楠。”

段彥哲把勺子放下:“說話要講證據,你憑感覺沒有任何意義。”

江循沉默了,沒說話。

段彥哲和他對視着,靜默了幾秒鐘:“就算他是丁楠,然後呢,丁昊義做了什麽,他自己心裏沒數?”

江循把胳膊肘支在餐桌上,搖搖頭:“你不了解丁楠,他從來是個不問青紅皂白的人。按照他的邏輯,有人得罪了他,不管是什麽原因,他都要讨回來。”

“……”

“不然他也不會那麽對舒靜瑤,我也不會認識你。”

“推理無效,你認識的是四年前的丁楠,這四年來他什麽境遇你不知道,他不可能一點成長都沒有。”段彥哲哼了一聲,“如果丁楠現在還分不清是非觀念,那進去陪他老子也是指日可待。”

江循沉默着,目光原移回報紙上。

對話終止後,段彥哲有時間咀嚼江循剛剛說的話,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玩味的笑:“你是不是不止恨丁昊義,還恨丁楠,要是沒有丁楠,你也不用認識我。”

江循覺察到他的異常,擡起眼皮:“你想像力也太豐富了吧?”

他很少這麽和段彥哲頂着說話,段彥哲也愣了一下,突然站起來,走到江循身邊,意味不明地用手隔着江循的衣領,摩挲他脖子後面特別突出的那塊骨頭,無關的說道:“你坐姿太不好了,這裏摸起來就覺得疼。”

江循不自覺眉頭緊鎖,詫異着,無法消化這種突如其來的暧昧。

如果是別人,他會毫不猶豫的回身給對方一拳,但這是段彥哲。

他認識段彥哲的時候只有十八歲,雖然段彥哲當時也不過二十六,但畢竟可以說是哥哥級別的人。後來他又和段彥哲在一起生活了四年,段彥哲關心着他的飲食起居,對于他而言,又從哥哥榮升到帶有一點長輩色彩,他對段彥哲有幾分尊敬。

“江循……”段彥哲說話間,把手伸進他的衣領裏。

江循尴尬地推開他的手,仰頭看他:“你到底要幹嘛?”

段彥哲嘴角的那抹笑容還沒有消失,但仔細一看就知道他并沒笑,他聲音冷淡:“我是你丈夫,摸摸你怎麽了?”

江循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能不能不說這麽奇怪的話?”

他以為他和段彥哲之間能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是因為彼此都默契遵循那些不必言明的規定,雖然他對段彥哲基本沒有抗拒,但段彥哲的想法和動機卻可以多種多樣。

“我奇怪?”段彥哲的嘴唇抿直了,點點頭,喃喃自語似的,“也對,我在你眼裏幹什麽不奇怪?”

江循站起身來,還想說話,段彥哲卻不想和他談了,走到客廳拿上車鑰匙,到玄關的衣架拿下一件外套往肩上一搭:“我晚上不回來了,你自便。”

說完,他将門一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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