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個火鍋店是仿古風設計,包間在四周,中間圍成的一塊空地被弄成一個小花園,造了微型的小橋流水景觀。
江循站在邊上,看着池塘裏黑色的魚,它們在清淺的水池裏四蹿,吐出一些浮沫。
在愣神之際,江循的手機突然發出一個短促的響聲,他從口袋裏摸出來一瞧,是個不認識的號碼打來的電話。
江循微微皺眉,他劃開屏幕,剛剛接通,對面就傳來一個聲音粗聲粗氣道:“江循——”
江循略感意外:“丁楠?”
那邊不耐地唔嗯一聲,就聽見丁楠惡狠狠地說:“我和舒靜瑤的事情你少摻合。”
江循握着電話:“你和舒靜瑤有什麽事?”
“……都說了讓你別摻合,你聽不懂人話是嗎?”丁楠的聲音一下子高起來,“你不過是她一個普通同學,再從中作梗,小心我揍得你參加不了高考。”
晚飯因為江循待人接物的冷淡,結束的比較倉促,江少安和趙佳莉道了別之後臉色也并不好看,兩個人沉默的坐上車子,他瞥了江循一眼,發現他正在系着安全帶,似乎是若有所思。
江少安覺得自從江循的母親去世之後,他和江循好像越來越無法溝通,分明他們在一起相處着,江循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很想說他兩句,但現在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時刻,江少安又怕自己說重了會影響他。
他最終只是摸了摸江循的校服領子。
然而江循并沒有搭理他,而是側了側頭,閉上眼睛好像要補眠。
江少安連自己也不曾察覺地、輕輕的嘆了口氣。
第二天,S市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終于降了下來,校裏校外的一切似乎都被皚皚的白雪所覆蓋,瞧上去有種別樣的美感。
而舒靜瑤無意欣賞,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江循面,看江循不打傘,雪片一片片落在他黑色的短發上,很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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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靜瑤緊走幾步,追到他旁邊,把傘舉高一點,遮住江循的頭和肩膀。
江循說:“路口附近那個咖啡館行不?挺安靜的,估計這會兒也沒人。”
舒靜瑤點點頭,那個咖啡館江循好像挺愛去,她有一次考完試和閨蜜聊天,還在那兒碰見過江循,他縮在一個相當不起眼的角落裏,不是舒靜瑤起來去洗手間,四處看了看,是發現不了他的。
江循站在吧臺前面,從兜裏摸出一百塊錢,轉身問舒靜瑤:“喝什麽?我請。”
“……”舒靜瑤趕忙阻止他,“我付吧,你都送我起司貓了。”
結果她碰到了他的手,一下子面紅過耳,吭哧着,艱難地說:“我付吧。”
江循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了她的異常,不着痕跡地往旁邊讓了讓,但還是說:“男生沒有讓女生請客的道理,我來。”
然後他利索地把那一百塊遞過去,指了指店員身後的價目表:“喝什麽?”
舒靜瑤耳根子依然紅着,眼睛看了半天,心思卻完全沒有在挑選。
江循看她又不知道在想什麽,建議道:“榛果拿鐵如何?我常喝,還不錯。”
舒靜瑤這才回過神來,嗫嚅着:“行,那我和你一樣。”
江循帶她走到二樓牆角的一隅,一個挺密閉的角落。
兩個人面對面的坐下,舒靜瑤覺得有些尴尬,她垂着眼睛,只敢看靠近自己的這半個桌面。
他們沉默着,過了一會兒,她聽見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原來是服務生送來了咖啡。
江循推給她一杯,直到那服務員走了,才說:“來,邊喝邊說。”
舒靜瑤擺弄着勺子,深吸了一口氣——
“丁楠他……讓我和他好。”
江循早知道了,他的聲調并沒有什麽變化起伏:“哦。為什麽?”
舒靜瑤兩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咖啡杯,草草搖了搖頭:“我哪兒知道為什麽。我和柯以珺在一個地方補習英語,她很少來,所以偶爾還幫她帶個卷子,算是認識。她來的時候,丁楠會騎摩托車接她。”
“……”江循忍不住坐直了身體,“然後呢?”
“最近柯以珺有半個月沒來了,但是丁楠次次來。”舒靜瑤舔了舔嘴唇,“他也交了學費來補課……老師讓他就坐我旁邊。”
“他怎麽跟你說的?”
“他說……”舒靜瑤手指絞在一起,似乎是難以啓齒,“我已經跟他說不行了,但是……”
舒靜瑤說不下去了,兩只手微微顫抖:“我怕他打我,他說了,我要是再給他端架子,他要教訓我。”
江循看她兩眼出神,額頭甚至滲出一點冷汗:“你知道比九班的岳媛嗎?丁楠也追過她,沒追到,她念不下去了,這學期開學就轉校走了。”
江循也聽過一些傳聞,抱着胳膊:“所以那天他還找你?”
舒靜瑤點點頭:“我說我再考慮考慮,還沒敢告訴我爸。你知道的,我爸頂多來學校找他們班主任,能有什麽用?再他沒找着別人以前,我就算轉學,只要不離開S市,他沒準還得來找我。”
她嘴皮發幹,臉色灰敗地補充道:“得罪了丁楠,就別想在十中過好日子了。”
江循沉吟了一會兒:“你現在就別去上補習班了。在學校裏他還不敢把你怎麽樣,你還是讓你爸以後都接送你吧。”
其實他幾乎沒有說什麽,但舒靜瑤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面如土色,她想喝一口咖啡,可手指顫抖,只是虛虛扶在杯子邊緣。
江循瞧着她的臉色,再想說點什麽,突然舒靜瑤的手機響了,緊接着,他自己的手機也響起來。
打來電話的是張姨,江循起身,離開桌子,走到比較遠的地方去接電話,以免和舒靜瑤相互幹擾,張姨焦急道:“小循,你在哪兒?怎麽還不回家?”
江循坦白地說:“我在我們學校附近的咖啡館,和我一個同學有點事情要說。”
張姨一聽是這樣,口氣終于放緩:“你晚回來怎麽連個電話也沒有,真是急死我了。”
江循撓撓頭:“我忘了,以為花不了多長時間。”
張姨說:“那你什麽時候能結束,結束了就打個車回家吧,天黑了總歸不安全,我菜做好都放涼了,你要是回來的早,我現在重新回鍋。”
江循說:“應該很快,我們都聊完了。”
他這邊收了線,返回座位,舒靜瑤已經打完電話,說:“我爸打來的,我叫他來接我。”
江循“嗯”了一聲,贊許的點點頭:“這下老王也了卻了一樁心事,還剩下半年了,你就別分心了,抓緊時間備考吧。”
舒靜瑤面色灰敗,擠出一個“好”字。
江循擡手看了看表:“你需要我陪你等嗎?”
舒靜瑤其實很想讓他陪,但是考慮到他還要花時間回家,自己坐在這裏也很安全,便搖搖頭:“你趕緊回家吧。”
說完,她看着江循站起身,背上包,終于忍不住道:“這件事你就當我沒說。”
江循明白她的意思,沒有吭聲。
舒靜瑤長出一口氣,她顯得并不輕松,尴尬地擺出一個客套的笑容:“丁楠什麽樣兒你也知道。我自己就已經迫不得已,如果再向不相幹的人傳播擴散,我怕你也會卷進來。”
江循抿了抿嘴唇,也沖她笑了笑,比她要情真意切,可以說是真的在笑:“不會的,這件事到此會戛然而止,你只要在學校裏和他少打照面,什麽也不會發生。”
接下來一周多的時間都相安無事,直到有一天傍晚。
江循做完值日,比平時遲了一點,他像往常一樣路過麥當勞店,由于壞了一個路燈,麥當勞後面有一截相對比較暗,而不遠處有條岔出去的羊腸小道,不知道是通向哪裏,因為沒了這個燈,就完全黑了,和周圍帶點亮光的店鋪一比,顯得格格不入。
江循每天都從這裏經過,所以他并沒有留心,在快要走過那個巷口時,突然被人揪住後領,直接就拖進了那片黑暗裏。
他沒有反應過來,脖子被按住,額頭就磕在了堅硬冰冷的磚牆上,發出沉悶地一聲,那裏頓時火辣辣的疼。
後面湊過來一個短促的聲音,在他耳邊,不入流地謾罵道:“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可見你是個狗娘養的,怎麽,跟你說人話你聽不懂?我把你——”
如果是一個月以前,他可能還要辨別一下這把聲音的主人,可現在他完全知道對方是誰,轉身就把那個還陶醉在逞口舌之快的人朝後面牆撞去,狠狠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丁楠,你嘴巴放幹淨點!”
丁楠猝不及防地悶哼一聲,馬上反撲,兩個人立刻厮打在一起。
江循沒他高,也沒他壯,如果不是還練過一段時間的跆拳道,一定分分鐘被他打趴下,但現在也就是個僵持的水平,彼此掐着對方的領子在小巷裏對撞,不知道踢翻了誰家壘的半筐菜,裏面跳出一只貓,發出尖銳刺耳的一嗓子,接着一把手電筒就照到了他倆身上。
那人逆光,那手電筒刺眼,就聽那人嗓音渾厚粗嘎:“幹嘛呢!你倆。”
江循怔住,略覺不對,而丁楠似乎是打紅了眼,只是緩和了片刻,立馬回敬道:“你他媽誰啊,管那麽寬欠收拾是不是?——”說着他轉身,在光照亮的地方拾起一塊蜂窩煤就沖那道手電筒光沖過去。
那人道:“你還敢襲jing?!”
丁楠一頓,生生剎住閘,僵在原地,江循一聽,更是調頭就跑。
誰料那巡jing立馬吼道:“你小子也別跑,給我站住!”
江循的額頭一陣陣發疼,他沉默地坐在派出所裏面的一行排椅上,等江少安來簽字領人。
丁楠也杵在那兒,他沒坐,就是站着,撥了一個電話之後開始破口大罵,句句都十分難聽。
他的聲調沒有絲毫收斂,很快就從值班室裏走出來一個人,憤怒地朝他吼了一句:“你有完沒完了?!知道這兒是哪兒嗎?”
丁楠一點兒也不怵,反而怪模怪樣地冷笑數聲。
江循昂着脖子看他,他也不自覺地掃過江循,硬邦邦道:“你想當舒靜瑤的護花使者?你喜歡她?”
江循說:“不喜歡,單純看不慣你。”
丁楠沒料到他這麽說,陰笑着點點頭,從牙縫裏擠出一絲嘲諷:“不喜歡就他媽的少叽歪,你欠收拾是吧?放心,等我玩過了她,再慢慢和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