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十二月份,早上有霜,已經算是天寒地凍。

廖雪卻依然是穿着薄絲|襪,連衣裙,只是裹了一件羊絨披風,到醫院送完了湯,請過早安,她開車到樓下停車場,停車場裏空空蕩蕩,唯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她漫不經心地經過幾個車位,又倒回來看了一眼,然後要笑不笑,心卻沉下去了。

豐駿在南區最好的寫字樓上,有相當不錯的層位,她在樓下順手買了杯咖啡上樓,坐上電梯,擡手撥了撥自己一絲不亂的頭發,電梯門再開時,她覺得自己真是冷若冰霜,無懈可擊。

秘書拿着文件夾迎上來:“廖經理,有位姓段的先生——”

“不見。”廖雪飛快道。

“可是他已經在會客室等了十幾分鐘——”

“那就讓他等着去吧。”廖雪大步流星地經過會客室,會客室大門半開,很快,段彥哲的聲音就在她背後響起來,“廖雪。”

廖雪站定,回頭看他,面無表情道:“稀客啊,你跑我這兒幹嘛來了?”

距上次見面,已有一段時間,段彥哲的模樣沒變,可是神情卻有點變化,知道的是他來求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正風光,而她很頹喪。

段彥哲笑了笑:“和你談談你們公司上市的法律咨詢,聽說你們要招标了,來問問招标事宜。”

廖雪的火氣一下子就蹿到頭頂,她就手把熱咖啡杯朝段彥哲身上扔過去:“你忘了你在火鍋店是怎麽跟我說的麽?你還有臉到這裏來跟我說這個話?!”

她以為段彥哲要躲,可段彥哲卻一動不動,那咖啡潑濕了他的襯衣,甚至飛濺到他的脖子,一股濃郁的咖啡味道四散開來,驚醒了廖雪,也驚到了旁邊的秘書,還有躲在辦公室辦公的衆人,平時他們的百葉窗不被允許拉下,這個時候正好光明正大地側目觀看這一切。

“……”廖雪看着段彥哲,心裏七上八下。

段彥哲擦了一把脖子,依舊沒生氣,反而還是笑:“氣消了沒有?”

廖雪的那一點不安立刻煙消雲散,她哆嗦着身子,指了指門口:“你滾。”

段彥哲非但不後退,反而更進一步:“就幾句話的事兒,我想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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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滾不滾?”她擡頭怒視段彥哲,和他無聲對峙着。

段彥哲饒是再不要臉面,也不禁抿起嘴巴,在沉默的檔口,錢亞寧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鑽出來,急忙道:“喲,這不是彥哲嘛。怎麽一身咖啡?”

廖雪難堪地閉上嘴巴,雙手抱臂,似是對着段彥哲,又像是對着錢亞寧:“馬上招标就要開始了,曼思跑到這兒來走後|門,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段彥哲說,“你當然可以不和曼思做生意,但是曼思總有個競标的機會吧?”

“何必呢?”廖雪望着段彥哲,笑了,“這公司姓廖一天,就不會和曼思再多做一筆生意,不勞煩你百忙之中過來做無用功。”

“……”段彥哲沉默起來,不說話。

錢亞寧見狀,極為尴尬:“有事進去聊吧,經理,這也算是公事,咱們怎麽就不和曼思做生意了,咱們不找曼思,那就得大浪淘沙,費盡心思去考量判斷了,別和彥哲開玩笑啦。”

段彥哲的胸膛又黏又癢,他頓了頓,道:“廖雪,我知道你怎麽想,這事兒的确是我出爾反爾,不地道,你既然說得這麽明确,我也明白了。”

說着,他轉身就要走。

廖雪望着他轉過去,突然忍不住喊了一聲:“段彥哲,你就這麽走了?”

“……”

見段彥哲不吭聲,她索性說:“你走了就再也別回來找我!”

錢亞寧看這吵架已經要脫離公事領域,往私人情感上奔去,趕忙跳出來,沖段彥哲使眼色:“彥哲這衣服搞成這個樣子還怎麽談?走,我辦公室裏還有兩件沒開封的襯衣,從網上買了沒幾天,經理有話去我辦公室談吧,反正我馬上也要開會。”

段彥哲還沒表态,廖雪臉一偏,直向裏面錢亞寧的辦公室走去,他被錢亞寧推了一把,只好跟上。

結果廖雪卻不是去錢亞寧的辦公室,而是往自己房間走去,段彥哲走到門口,見她正翻箱倒櫃,等段彥哲站到辦公桌前,她也把一疊文書甩到他眼皮子底下。

段彥哲掃了一眼封面,卻沒翻開。

廖雪抱着肩膀,和他無聲對望着,等了兩秒,終于道:“說服我,我不搞招标也不是不可能,上市的資料你通通拿走,我們很快就可以簽合同。”

段彥哲突然擡起眼皮,說:“我就說一句,豐駿上市要花至少三千萬,給曼思最多不過三百萬。三百萬,說得難聽一點,也不過就一輛DB11的錢。”

廖雪冷笑一聲:“段彥哲你不要當我傻,我是在乎那三千萬,但你在乎的是這三百萬嗎?你在乎的是S市會不會因為豐駿上市崛起一個和曼思匹敵的律所,我就告訴你,你別覺得曼思無可替代。”

段彥哲點點頭:“是,那從嚴格意義上說,本來就沒有什麽東西無可替代。”

廖雪臉色一變:“對,這不也很符合你的邏輯嘛。”

段彥哲怔忡時,她又笑了,搖搖頭,表情略帶譏諷:“你這樣的說辭無法說服我。”

“那你要聽什麽?”

“離婚,豐駿這個案子可以交給曼思做,以曼思的實力,豐駿的股東不會不同意。”

“……”段彥哲幾乎以為他聽錯了,難以置信,眉頭不自覺皺起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廖雪點點頭:“你沒聽錯,我再說一百遍也是讓你離婚。”

“……”

“反正你也處處留情,他能受得了你多久?”廖雪苦澀地彎了一下嘴角,板上釘釘道,“段彥哲,除了我,沒人能這麽忍受你,你也不過是仗着我愛你,才這麽肆無忌憚。”

段彥哲眉頭愈皺愈深,終于開了口:“我從來不愛你,你應該很清楚。叫我離婚,不可能。”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那天信誓旦旦放狠話的人是你,今天來求和的不還是你?”廖雪鎮靜自若,一字一頓,“段彥哲,你自己去想吧。因為我愛你,所以你今天有了和我談判的籌碼,我要是不愛你,你就一文不值。”

“你錯了,你要是不愛我,也不會回避曼思。”段彥哲身上的衣服被空調吹得幹透了,他笑笑,“我不可能離婚,因為我很愛江循。”

廖雪先是一驚,然後她詫異地盯着段彥哲,空氣突然凝固,氣氛變得壓抑。

她匪夷所思地笑出了聲:“你很愛他?你段彥哲會愛人?”

“……”

“你拿什麽愛人?你有心嗎?有感情嗎?你無非就是拿着天平加注砝碼,當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你談愛,不讓人惡心嗎?”

段彥哲不說話,靜默了一會兒:“對,我是這種人,我自私自利,所以你愛我什麽?”

“我瞎呗!”廖雪氣急敗壞,無法再維持平靜,近乎歇斯底裏的吼道,“我瞎了才看上你!本來我以為我們會是最般配的,你很讓我失望,段彥哲,你從來都只會讓我失望。你有什麽好呢?值得我倒追你這麽多年,值得我為你跑到美國,念個我根本不懂的專業,讓我那麽辛苦的在美國,一個人租房,做飯,啃書,學着自己修東西,我為你吃苦的時候你永遠不在!”

“我沒有讓你去,你本來就不該去。”

“所以我說你沒有心!”廖雪紅着眼眶,聲音都變了調,“他比我好?他有那麽好?他為你做過什麽?他以後能給你做點什麽?”

段彥哲默不作聲,她有些急了,走到他面前,搖着他的肩膀:“你說話啊!你精于計算,看重利益,你現在也昏頭了嗎?”

“……”段彥哲不得已搖晃着,他掙脫她的手,很淡漠道,“也許吧。但他不是沒有給我,因為他本就沒有什麽,我知道他把能給我的都給我了。”

“……”

“廖雪,我也很累了,沒有人想做唯利是圖的人,起碼我不想,我也想談談感情。”

“哦,這會兒你知道談感情了?”廖雪一把将桌上的文件掃到地板上,指着門,咆哮道,“那你就給我滾!談你的感情去吧,我以後都再不想看見你。”

段彥哲抿了抿嘴,轉身出了房門,只是發出很輕很輕的一聲聲響,廖雪卻感到精疲力盡,扶着桌子默默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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