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出了科學院,路易抱着紀遙上了轎車後座,将他放在座椅上,一只手臂仍然圈在他的腰間,似乎生怕人會不翼而飛一樣。

兩人的大腿外側緊緊貼在一起,中間只隔着幾層布料。

布蘭登心裏山呼海嘯,表面上卻安靜如雞,沉着老練地發動轎車,穩穩地駛向皇宮。

紀遙渾身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和路易之間拉開了大約十公分的距離,随後帶着嗡嗡的鼻音問:“陛下,您剛才跟安東尼奧上将說,您早就認識我了,但是為什麽我完全沒有印象?”

他自問沒有臉盲症,何況路易大帝的相貌和氣質十分鮮明出衆,令人過目難忘,可是他剛才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自己和皇帝陛下在何時何地有過交集。

這抗拒的舉動和生疏的言辭令路易喉頭一梗,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過了一會兒才道:“此事說來話長,回頭我再給你解釋。”

阿遙看來真的不記得自己了,怎麽辦,難道要跟他說我就是阿龍嗎?

可是見鬼的,這三個月裏他的恢複進展極其緩慢,至今也不能自如地變成原形,就這麽唐突地講出來阿遙會相信嗎?

何況紀遙念念不忘的是“阿龍”,記得的也只有“阿龍”,而不是自己這個人,一念及此,路易的心裏就湧出一股難以言說的郁悶和酸意。

這個時候若是告訴阿遙自己身有殘疾,無法自由化龍,他會對他表示同情,還是失望地跟他保持距離?

要是他一輩子都無法康複,再也不能變成龍了怎麽辦?

假如以帝王之尊來強迫他,以阿遙的性子一定會對自己敬而遠之的吧。

不,絕對不可以!不論哪種可能性他都無法接受!

短短十秒鐘內,路易迅速做出了決定,對自己是阿龍的事守口如瓶,堅決不能告訴紀遙。

他要從頭開始,以自己的人形重新贏得配偶的青睐!

旁聽了兩人對話的布蘭登不由得握緊了方向盤,怎麽回事,兩人不是都交過配了嗎,怎麽還這麽生分的樣子,陛下究竟是怎麽求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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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路易那句似是推脫之辭的回答,紀遙心裏疑慮更甚。

他偷偷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皇帝陛下五官英挺,側顏無敵,真人比照片上更加俊美,也更容易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安東尼奧讓他當随從是因為自己能夠安撫他的情緒,尤金帶他去科學院是想對他進行研究以期攻克自己的科研難題,路易大帝估計是聽說他有超能力,也想把他招攬到身邊,所以才用那番說辭來打消安東尼奧和尤金的念頭吧?

始料未及的,紀遙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來,他并不想成為阿爾法星球這些位于金字塔尖的大人物的争奪目标,超能力雖然令他受益,卻也給他帶來了諸多麻煩,或許還不如當個普普通通的人類來得自在。

正沮喪時,察覺到路易也側頭朝自己看過來,紀遙趕緊轉回頭,看向車窗外近在咫尺的皇宮。

被皇帝那雙暗金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會讓他沒來由的緊張,好像被什麽異常兇猛的野獸盯上了一樣,感覺比他以前遇到的所有阿爾法星人都要危險,這是他在面對克利夫、安東尼奧和尤金時都不曾有過的情緒。

不過,如果不是擁有超能力,恐怕三個月前也不能馴服那頭黑色巨龍了,或許今天的遭遇就是自己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那麽阿龍現在究竟在哪裏呢?

離那片象征着阿爾法星球至高無上皇權的建築越近,紀遙就越發能感受到它的恢宏與壯麗,與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很快,轎車在皇宮側門外停了下來,路易仍舊将紀遙橫抱着進了皇宮,經花園,過回廊,在一座座美侖美奂金碧輝煌的殿宇間穿行。

宮裏的衛兵內侍和宮女們看到皇帝陛下抱了個人回來,全都看傻了。

有個年輕的侍女甚至還把手裏端着的花瓶給打碎了,當即吓得六神無主,只是這個時候誰都顧不上追究她的責任。

最後在紀遙眼花缭亂暈頭轉向之時,路易大帝将他抱進了寝宮三樓的一間陳設富麗雅致的大卧室,把他放在懸挂着潔白紗缦的四柱大床上,替他脫掉腳上的鞋子。

紀遙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倒,陷入柔軟的床褥,呢子大衣的下擺分開滑落,露出修長筆直的腿,纖細骨突的腳踝與圓潤幹淨的腳趾,在繡着銀色薔薇花的深藍被單上白得晃眼,連腳背上細細的青藍色血管也清晰可見。

路易眸光一暗,三個月前親密接觸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進大腦,令他的身體和心髒一起發起熱來。

紀遙猶如被燙到一樣急忙并攏雙腿鑽進被子裏,把被子一直拉到鼻尖,只露出一雙帶着警惕的黑漆漆的眼睛,像一只藏在草叢中躲避天敵的小動物。

路易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隐忍地說:“放心,我現在不會對你做什麽。”

至少在阿遙沒有消除戒備心理,徹底接納自己之前,他會盡力克制着不去做那些可能會引起他反感的事。

被子底下的少年沒有吭聲,眨了眨鴉翅般濃密的睫毛,似乎在判斷他話語裏的可信度。

路易心裏五味雜陳,忍不住低低喚他的名字,“阿遙。”

紀遙心中一陣悸動,這個稱呼太過親昵了,是他的小名,只有幼年時代爸媽還在的時候才會這樣叫他。

穿越之後包括彩虹村的村民在內,阿爾法星球上也沒有人這樣稱呼過他,親近一些的叫他紀遙,不熟悉的則稱他為伊文斯。

迄今為止,這個小名他只告訴過一個人,不,是一頭黑色的巨龍。可是阿龍不會說話,沒有這樣叫過他。

不,有一個人曾經叫過!在離開山谷的前一晚,在某個迷離混亂的夢境裏,有個男人也曾這樣一遍遍地呼喚他……

夢境與現實交錯糾結,黑龍覆蓋着瞬膜的暗金色豎瞳與路易同樣為暗金色的眸子在腦海裏來回閃現,仿佛有兩股力量在争奪拉扯一樣,紀遙忽然覺得一陣頭痛目眩,不得不咬緊牙關以抵禦那種難受的感覺。

路易見紀遙臉色不佳,卻以為他不喜歡自己這樣稱呼他,原本想借此拉近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沒想到卻事與願違,心裏頓時有些懊惱。

不能操之過急,慢慢來吧。

他故作輕松道:“衣物間裏有一些衣帽鞋襪,你先将就着穿幾天,等你病好了再讓裁縫過來給你量尺寸重新定做。”

好在頭痛持續的時間非常短暫,路易的聲音将紀遙拉回現實,想說不用那麽大費周章,他只要有得穿就行,又擔心皇宮就是這麽講究,自己若是拒絕只怕會和路易發生無謂的争執,于是就沒吭聲。

忽然想起一件事,紀遙不得不開口請求:“陛下,我的行李還在上将府,我得回去一趟拿過來。”

他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只有兩套換洗衣物,就算不要也沒什麽,但背包裏還裝着那片龍鱗,那是絕對不能丢的。

路易一聽心裏就不大痛快,毫無商量餘地地說:“我派人替你拿,你就不必去了。”

無論紀遙要什麽,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都可以送給他,但這種給潛在情敵制造機會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安東尼奧那家夥不懷好意,要是紀遙過去了肯定會橫生枝節,他必須掐斷這個可能性才行。

紀遙生氣了,哪怕他脾氣再好,在關系阿龍的事上被皇帝如此專斷霸道地處理也不禁來了火氣。

他坐起身來,向路易怒目而視:“陛下,您剛才口口聲聲說我有着自己的獨立人格和意志,那我要做什麽去哪裏您為什麽不允許?您這樣和安東尼奧上将以及尤金爵士有什麽區別?”

他剛才一直不敢和路易對視,現在氣上心頭就忘了顧忌,用一雙亮得驚人的黝黑眼睛氣憤地瞪着面前的皇帝陛下。

這樣的紀遙是路易未曾見過的,生動漂亮得難以言述,路易胸口一燙,差點伸出手去觸摸他泛紅的眼角。

然而,手才伸到一半,紀遙憤怒的眼神馬上就從控訴變成警惕和譴責,仿佛在質問他要做什麽可恥的勾當。

路易的手僵在半空中,根本伸不出去,片刻後硬生生地收了回來,低聲回答:“因為他對你不好,你在上将府吃了那麽多苦,我不希望你再踏足那個地方。”

紀遙心髒某個部位顫了一顫,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皇帝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那雙暗金色的眸子裏流淌着許多他看不明白的情緒,叫他剛才的怒氣像被一陣山風吹過一般,頃刻間消散一空。

他不知該如何回應路易這句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妥協道:“那好吧,那就勞煩陛下派人替我去拿。”

“不客氣。”路易暗暗松了一口氣,“我現在出去安排,你先休息一會兒,下午會有醫生來給你看病。”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太糟糕了,再這樣下去只怕關系會弄得更僵,路易只得不舍地轉過身,離開了卧室。

直到那道修長英挺的身影看不見了,紀遙這才如釋重負般靠在床頭上。

回想剛才的情形,他都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膽子,居然出言頂撞了這個星球上最有權勢的男人。

然而路易大帝卻并未發火,沒有治他個以下犯上的罪,這個男人的脾氣或者說自制力似乎比外界傳聞的要好一些,并不會因為被人冒犯就輕易地暴跳如雷發狂失态。

不過,假如皇帝一怒之下真的犯了狂躁症,是不是就會變成原形?

紀遙想起來愛瑪奶奶曾經說過,路易大帝從來沒在公衆面前以原形示人,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動物形态是什麽,一時間倒有點好奇。

但是愛瑪奶奶還說了,皇帝陛下的原形肯定是非常厲害的動物,一旦狂性大發,需要十支安撫劑才能抑制病情發作。

紀遙現在近距離接觸過後深以為然,自己的超能力不知道對路易大帝是否也能起到比較好的安撫效果。保險起見,只要不觸及到原則問題,還是不要輕易激怒皇帝的好。

卧室裏很暖和,紀遙穿着大衣蓋着被子覺得有些熱了,就脫下來搭在床邊的矮榻上。

其實大衣上有一股很好聞的淡淡冷香,像落雪的湖泊,或者雨後的山林。又似乎隐隐帶着某種類似于麝香的味道,絲絲縷縷,若有似無,性感而誘惑,令紀遙迷之上頭,忍不住又伸長脖子聞了聞。

不愧是皇帝,用的香水都這麽高級。

不行,這樣顯得自己像個變态一樣,要是被人看到那就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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