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溫泉2

韓誠拉着林宇研出了更衣室,湯池裏幾人都定定看着他們兩個,一時鴉雀無聲。林宇研心裏有點緊張,深怕誰對韓誠說出點什麽難聽的話來——說是不在乎,但出身經歷如此不堪,想必是心上一根刺,用力戳過去,哪能真的不疼。

沒人說話。林宇研心裏越來越緊,幾乎想拉着韓誠回去,換一家溫泉去洗算了。

突然,李天童吹了聲口哨——标準的流氓哨,尾音還拐了個彎。她胳膊架在池壁上,上下打量着韓誠,一邊匝着舌,“韓誠,身材不錯呀。這腹肌,這胸肌,屁股也挺翹——哪家健身房練出來的?”

韓誠一時無語。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有被小姑娘調戲的那天。嘿地一聲,他露出個痞氣的笑容,“健身房?哥哥我天生麗質。”

“得了吧,臭不要臉。”李天童在池子裏一轉身,往邊上挪了挪,讓出塊地方,一擡下巴示意韓誠下來。楊一名大為不忿,開口道,“童童,你看你把安安晾在一邊,快過來,你們聊天,我幫你按按肩膀,放松一下。”

李天童眼睛盯着韓誠,看也沒看楊一名,腳下一蹬池壁,直接游到了安姝身邊。楊一名湊過去,殷勤地幫她揉着肩膀,嘴裏細聲細語,不知在說些什麽。李天童臉上帶笑不笑的,應付他幾句,大部分精力還在安姝身上。

這邊,張天湊了過來。他剛才被楊一名添油加醋的描述給鎮住了,一時不知該對韓誠作何表示,但李天童這一攪局,讓他回過神來。他是第一次見到韓誠,短短半天時間,根本不夠他去體味韓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但他和林宇研在同一個寝室住了一年多,他了解林宇研,也相信林宇研——不管怎麽說,這是林子的朋友,別人如何他不管,但他不能給林子難堪。

“韓誠,快下來。別在那站着,冷。還有林子,你怎麽也傻站着?”

韓誠依言下了水,靠在池邊,舒了口氣。林宇研也跟着下來,感激地看了張天一眼。張天拍了拍他的肩膀。幾人一時無言。

池水之上,蒸汽缭繞,溫暖迷蒙。雪天泡溫泉,能感覺到寒氣從毛孔裏向外滲,全身筋骨仿佛都松開了,韓誠靠在那裏,懶洋洋地不想動。

池水中間飄着幾個木頭托盤,上面放了幾串葡萄。韓誠拈了一個放在嘴裏,挺甜,就又揪了個丢進林宇研嘴裏。林宇研眯縫着眼,嘴巴蠕動蠕動地吃了果肉,剛想把果皮丢到托盤裏,一只手就伸到了他嘴邊。他瞅瞅韓誠。

“皮呢?”韓誠等了會,不耐煩地問,“葡萄皮也吃了?吐出來啊。”

林宇研真的把皮吐到了韓誠手上,然後又被塞進了一個葡萄。幾個來回,他突然有種自己沒長手的錯覺。

“你看看人家韓誠,你看看人家。”孫美娟羨慕不已,“你瞅人家對林子,比你對我都好。你什麽時候能有這個覺悟,不對,有一半,我就知足了!”

“韓少俠,放在下一條生路吧!”張天哀求,韓誠哈哈笑,不理他,他轉向林宇研,“林子,兄弟兩年,你可不能這麽坑我啊!我回去要跪搓衣板了,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林宇研也嘿嘿笑,韓誠再給他塞葡萄,就真的不吃了。幾個人聊着天,不知怎麽,孫美娟又把話題扯到了韓誠身上,“韓誠,你以前,真的……那個,在外面,就是……”

張天臉色變了,趕緊扯孫美娟胳膊,孫美娟哎呀一聲,我就問問,沒別的意思。韓誠倒全不在意,坦然道,對啊,在街上混了幾年。

“那你現在……?”

“他是為了攢錢供妹妹上學。他那時候才十六歲。”林宇研開口了。聽出他語氣裏的嚴肅,張天瞪了孫美娟一眼。林宇研只做沒看到,繼續說,“最近,他把妹妹的大學學費攢出來了,就找了份工作做,很辛苦的,可是他做得特別努力。這次,是為了陪我們出來,他特意去請的假,等回去還要連上一個月的班。”

“真的呀!”孫美娟完全沒聽出林宇研的言外之意,反而很興奮地說,“那太好了。我看電視劇,做黑社會天天喊打喊殺的,說不定哪天命都沒了。這多好,知錯就改就好,洗心革面,安安穩穩的,沒事還能跟我們出來玩一玩。對吧,韓誠?”

張天已經徹底放棄對她的治療了,甚至連說幾句話挽回一下的意思都沒有。挨罵就挨罵吧,自找的。可惜了自己和林子剛才活躍了半天氣氛了,哎。張天心裏暗自嘆氣。

韓誠卻沒有一點不快,只是覺得哭笑不得,連連點頭,表示你說的很對,我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争取早日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好人。誰知,孫美娟仿佛好奇寶寶,挨個問起他身上傷疤的來歷來。他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着,盡量輕描淡寫,眼角瞟到林宇研臉上越來越難看,眼角眉梢全是不忍,到後來也不知是不是蒸汽熏得,眼圈都紅了。他越不想講,孫美娟還偏偏要問,最後連李天童和安姝也圍了過來,好奇地指指點點,問這問那,把他圈在中間,叽叽喳喳吵得他想求饒。

等到幾個女生終于肯放過他,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韓誠在更衣室裏長舒了口氣,竟有種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楊一名是不肯理他的,換了衣服昂着頭走了,張天去女更衣室外等女朋友,韓誠擡起頭,看見林宇研在邊上等他,嘴巴抿着,眼圈果然有點紅。

“你這是又怎麽了?”

“等你換衣服。哪有怎麽?”

林宇研不願說是為了聽到韓誠受過的那些傷、吃過的那些苦而難過。他想,韓誠也不會願意聽別人這樣說。一直以來,韓誠都這樣努力,這樣堅強,別人有什麽資格去同情他呢?孫美娟沒有,他自己也沒有。不管怎麽說,最難的時候也過去了,以後只要努力,只會越走越好,想到這一點,他又為韓誠而高興,覺得楊一名之流,也根本不算什麽。

韓誠則在想,宇研果然是讀書人。讀書人,多少會有些多愁善感吧。在別人身上顯得矯情,到了宇研身上,就覺得他又真誠,又可愛,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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