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豈有此理……”林如海一拍桌子就站起來了。
“啊？爹爹這是做什麽？別氣別氣，你才剛好, 不能生氣。”黛玉一看把老爹刺激成這樣了, 吓了一跳, 沒想到老爹反應會這麽大。
“什麽鐘鼎之家？哼……”誰家十來歲的大閨女被安排跟十多歲快成丁的少年一起住, 當爹的也不能樂意呀，他可是親爹, 又沒把閨女賣給他們家，這是做什麽？
“外祖家是軍功起家的，行事難免粗放些, 與咱們這樣詩書傳家的肯定不太一樣的。那邊兒府裏只有蘭哥兒一個被大嫂子逼得緊, 書讀得倒是有幾分樣子。姐妹們也都是腹有詩書的。女兒見過的表兄弟不多，倒是沒見過讀書的。寶玉的書讀得很好的, 吟詩作賦都是信手拈來的。只是舅舅卻從來不滿意, 老想讓他專注四書五經, 八股那些個，有什麽趣兒，寶玉不愛看，還挨打呢……”黛玉上去扶林如海坐, 順手就切了個脈，沒事兒，也是，老爹當了這麽多年的官，在江南混到皇帝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把他調走，要用陰招的程度, 城府哪能是一般深的，制怒總還是能做得好的。
“什麽寶玉，寶玉的，你們都大了，怎麽好直呼名字的？”林如海忍不住糾正女兒的稱呼，越聽越不順耳了，他的人手都在江南，京城倒也不是完全的兩眼一抹黑，只是天子腳下，不宜太過，打聽到的賈府的消息，都是子弟不成器，生活奢靡，這些他都是早知道的，卻是真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不守禮教的程度了。
“好。”黛玉想了想，忍了又忍，把那塊石頭給她起字的事兒忍下了沒說，真怕把老爹給氣出個好歹的來，她都還沒有找到他中的是什麽毒呢，再氣倒了，可真要麻爪了。
就說嘛，才四十來歲的人，能熬過十年寒窗和科舉考試時那麽惡劣環境的人，真是風一吹就倒了，他也堅持不下來呀。再說了，太上皇那時候，能把這麽重要的巡鹽使的活兒交給一個病書生嗎？手裏握着鹽引，揚州又是天下首富的地方，上輩子她看電視劇，那個李衛當官裏面，說得可不就正是現如今這個時代嗎？那揚州的鹽商可是連四品揚州知府誰來當都得由他們說了算的，錢都通天了。實際情況只會更嚴重的。那她爹手裏的鹽引子，得是多大利？一般人能信得着？幹上三天兩早上的就倒了人，能用？
至少在她的記憶裏，小時候父親雖然也是單薄的體型，卻絕不是病弱。哪像是這兩三年，自打她娘去世，大病了一場之後，就一直不好，身體很快就垮下去了。
“玉兒，你放心，爹爹一定好好看病治病，爹得好好活着，看着我玉兒出嫁，生子，兒孫滿堂才行。”林如海盯着閨女看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了，他這是被閨女給套路了呀，知道他不能放心，才把賈府說得龍潭龍穴一樣，那自己不放心的話，怎麽辦？親外祖母家都不能待，別的親戚家就能更好嗎？誰都不如在自己家。至少在給閨女找個靠譜的婆家之前，他得撐住了。
“好。”這個好就說得真誠多了，黛玉臉上帶出特別燦爛的笑。
神醫也救不活求死之人，那毒真的就難到誰都查不出來的程度嗎？她的醫術很高明是沒錯，但覺不是高到沒有人能達到的高度，在沒有西醫，中醫也還沒有末落的古代，也就是個名醫的水平吧。揚州這個地方，什麽樣的人才沒有？有錢人多如過江之鲫的地方，能不惜命？就是花錢硬砸，幾代人下來，也能砸出幾個名醫了吧！
只要林如海自己不想死，總會有辦法的。
太上皇不是還沒死呢嘛。
兩位聖人角力，鬥得烏眼雞一樣，也不是不能火中取粟，為自己謀一個生路的。這不是又有了一個蚌鶴島了嘛，總不至于沒有後路的。
大不了大家都去島上流浪呗，有什麽呢，就看老秦頭兒來時坐的那船，也知道他家的實力了，再不行就去澳洲呗，那裏有的是地。誰有本事占到就是誰的，不占白不占。
“我玉兒長大了，長心眼了……”林如海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再沒有什麽事情，比兒女争氣更讓人欣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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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倆有了默契，就好辦了。
黛玉也不看閑書了，把家裏能找到的醫書都給翻了個遍，還讓福伯帶着人去城裏買醫書，其實能買的醫書真的很少很少，有幾個大夫樂意把自己的醫術廣而告之的呀，都學會了，大夫吃什麽？高明的醫術，那都是能當秘籍代代相傳的。
還是林如海看女兒實在是感興趣，不好就這麽斷了女兒的好學之路，親自寫了幾封信交給福伯，果然，沒多久，就有人陸續往家裏送醫書了，還都是珍本。這可是太好了。
有了醫書看，黛玉也就只當是沒看透老爹把戲，不強求着在他與老秦頭上課的時候一起聽課去了。不過也不是不能有抗争的，每天那兩人上課的時候，她必然是要去送一次養生湯的，連帶着老秦頭兒的份兒都帶出來了。
那湯都送了，不能放下就走吧，她又不是丫鬟。
得做個介紹吧？
然後老秦頭兒就特別乖覺的管她叫師妹了。黛玉就回稱他師兄。
得，學長學妹，變師兄師妹了。換湯不換藥，還是那麽回事兒。
秦盞，啊，不對，現在人家叫秦戰了。秦戰也不能白跟着林如海學習，還每天蹭免費湯吧？就每天都不空手，不是以師父病中還帶自己讀書，過意不去為理由，帶了補品。就是師妹每天親手做羹湯，受之有愧，見師妹身子單薄，回送些補品當謝禮。人家從來不送金銀，還每次都把要謝的事兒放在前頭。整得你連拒絕都拒絕不了。
“師兄不是要去國子監讀書嗎？怎麽在揚州逗留這麽長時間？”時間一晃就過了半個月，黛玉已經找到了林如海所中的是什麽毒，可是等她發現的時候，再診脈，就發現林如海那毒已經減輕了。那這就是說，以前林如海根本就知道自己中了毒，還不光知道中毒了，連中的什麽毒都知道，只是他對皇權的愚忠讓他選擇了以身報國。那他自己不想死了，可不就自己解了毒了呗。那就用不着她了。黛玉就不急着囫囵吞棗一樣的翻醫書了，看得很是仔細。這一天送湯的時候，跟秦戰閑聊，就問起來，他可以待這麽久的嗎？
“父親與商人們談海外的生意，有些商戶離得遠，才剛剛趕到，還沒有談完。談完了我們才能出發進京的。師父不如也回京休養吧？京城名醫雲集，又是首善之地，病總能好得快一些的。”秦戰就勸林如海。意思很清楚，江南是錢袋子，早就是二聖相争最緊要的地方了，在這裏做這個官，那就是站在炮口上，随時都可以被炸成飛灰。只有回京，才是能善終的地方。他一個六品官，扔到京城，誰能看見他？到時候有錢有閑，還不是怎麽自在怎麽活？又主動去了京城，二聖都不用擔心他肚子裏那些個機密被人利用，大家都放心，多好。
“嗯，為師也正有此意。只是玉兒身子弱，北邊兒不是養生的地方……”林如海就很滿意了，覺得這個學生有悟性，孺子可教。雖然只是教了半個月，有點交淺言深了，這不是人家也沒明說吧，真真假假的，就看自己怎麽聽怎麽理解了呗。方外海島長大的孩子，性情純真一點兒，待人以誠，沒毛病！
“爹，我現在每天吃強身健體的藥膳，已經好多了，連人參養榮丸都不用吃了。你看我現在不是一天比一天好？我沒事兒的。”那要是因為自己，老爹不走，把命搭上，那可就虧大了。
“嗯，嗯……”林如海只是哼哼哈哈的應着，也不給個準話。
也不能指望他給個準話了。
又是一個月過去，秦家父子終于能起程了。
林如海于半個月之前接到聖旨，讓他回京述職。巡鹽使的差事由新人接替，新人是随着聖旨一起到的。果然，是忠順親王府的門人。一代新人換舊人，本來也該這樣。
太上皇也是的，皇位都讓了，還争什麽搶什麽？有啥用啊？
差事都交了，那明顯述職之後也不會再回來任原職了。
林如海還在病中，皇上允他可是病愈後再進京。
這不是秦家也要上京嘛，可以蹭着大船，人家守邊大将軍身邊的人跟着的又多，衣食住行都是好的，還跟着好大夫，保證路上出不了差池。
那就一塊兒走呗！
述職，可不是去上任，不能帶家小的。黛玉倒是想跟着呢，她自己看着老爹，不是也能放心些嘛，可現實不允許啊。
只好千交代萬囑咐的把老爹交給師兄照看。
“好了，爹又不是紙糊的，哪裏就那麽嬌貴了？玉兒別煩你師兄了。”林如海看得直發笑，甜到心坎裏，嘴上卻是埋怨閨女多事兒。
“那怎麽行。他既然認了是爹爹的弟子，自然就要把師尊照看好了，是不是，師兄？爹爹但凡有個頭疼腦熱的，我可是要找師兄理論的。”交給秦戰，她沒什麽不放心的，只是嘴上不肯放過秦戰就是了。
“是，是，是，一切聽憑師妹安排。”秦戰當然是婦唱夫随，黛玉怎麽說就怎麽是了，滿眼的寵溺，還作着揖，伏低做小的。
林如海只在一邊兒坐着看他們笑鬧，也不說話。
當着他的面呢，又能鬧到哪去。
林如海一走，劉姨娘就非要把府裏的賬冊鑰匙交給黛玉保管，意思就是讓黛玉來當家。黛玉哪裏肯接，只說自己要讀書，不耐煩管那些個。
反正主人都走了，大門一閉，幾個女眷關在院子裏消停的過日子，家裏又沒有個正經的女主人，連應酬都很少很少，有的也是按照成例把禮送過去就行，都是福伯直接就辦了的。實在也沒什麽好管的。林如海身體不好，與賈敏婚後再也沒有納過妾，家裏就劉姨娘與張姨娘兩個老妾，那張姨娘比劉姨娘還低調，她就是一個通房丫頭出身，也高調不起來。直接把自己活成了透明人兒。總共就三個主子，二三十個下人，人口再簡單不過了，實在很省心的。
賈琏送黛玉回來之後，本來帶着的任務是幫着處理林如海的後事的。等了兩個月，林如海的身體倒是越來越好了，他每日是在街上招貓逗狗的閑逛，也沒個正經事兒幹。林如海回京述職，他當然就得跟着回去了。也沒有後事兒讓他處理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