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半場,艱難的半場,金健一把大好平局送到了齊又山手上,齊又山知道,他要做到的就是保持住這個平局局勢,給前半場拼殺的兄弟一個公平的起點。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如果,這時能聽到于子樹淡定的聲音。。。
聽不到想想也好,但臨時想那些說了一個多小時的戰術,齊又山更覺得一團漿糊了,唯一清晰的是于子樹那句“自信點,有了主意就別猶豫”。
自信點,別猶豫。
或許這就是一個帶有魔力的咒語吧。
金健一躺在簡易擔架上不肯下去休息,只讓隊醫在一旁直接給他做治療。把自己心愛的球門讓出,他有多不舍,恨不能這處理好了馬上再上場。這場,他不想輸,每一次都走到這裏止步,誰都不甘願。一雙眼執着着不肯移開。
而在大洋彼岸,也有這樣一雙眼,即使用磕瓜子來掩飾自己的緊張,但于子樹那懸在那半天不見放進嘴中的手已經透露了他那焦灼的關注。
“靠,對方太猛了。”
尹森辛可就沒那麽矜持了,邊看邊唠叨。
“齊又山這家夥運氣還真可以啊,每次射門都被後衛先解了圍。”
“不是運氣好。”
于子樹補了一句,終于把拿在手上半天的瓜子送到嘴邊。
“不是運氣好,你自己仔細看。”
仔細看,高淳又見到了那詭異毫無規律可循的位置變動,金健一也看到了。
“和那場一樣。”
“嗯,你說這樣能撐到結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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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吧。”
說希望吧,往往是對此希望不大,在對方猛烈的攻擊下,即使用不斷調整的人員位置來堵漏,但堵漏的一個個元件也損耗巨大。
于子樹看着後衛一個個地受傷,以至于有兩個不得不換人,不由無奈嘆到:
“在絕對的實力下,任何戰術都只能起到拖延作用,而改變不了結局。”
時間所剩不多,在高淳的指點下,齊又山所想就是把球一次次送到前方,讓戰場轉移到對方半場去。而前鋒也不負所望,在離結束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候,強勢送進一球。而接下來迎接他們則是對方一波強于一波的報複反擊。
而現在,才是對他們真正的考驗。
缺口從一個意外開始,那是疲憊的後衛一次不成功的結尾,險險變成一記烏龍球,抓着那差點脫手的足球,齊又山卻一點也不覺得慶幸,而是被驚得直冒冷汗。
高淳和健一也都為此捏了一把汗,看到最終化險為夷,不由在場外喊着為齊又山豎起大拇指。
唯有坐在電視機面前的于子樹察覺到齊又山的不妥,那是對某人的了解而自然生出的反應。
“剛才,那是運氣。。。”
“是吧,好險啊。”
“是運氣就麻煩了。”
“啊?”
尹森辛不解,為什麽有運氣卻又不好了。
于子樹不再回答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是想或不想看到他所預料的情景,此刻也難以說清。
他恨自己的預見,尤其是看着那不好的預見仍舊逃不過而變成現實。
随着一記迅猛的射門,沒有做任何調整的後防線,放它直接擊中了齊又山的腹部,帶着雙足向球門滑過去,險險停住時,齊又山低頭看看自己的腳,然後無力地跪在了地上。
進了。。。
“進了。。。”
于子樹喃喃道,高淳喃喃道,健一喃喃道。
又被追平了,時間,不到五分鐘。
這一球激昂了對方的士氣,被抛出的球還沒傳過中場,就被他們搶了回來,沖擊着倍受打擊而要潰散的後防線。
一球一球,齊又山已經只能是憑着自己的本能,用自己的身體各個部位去堵。
“太慘了吧。。。”
“齊又山,他,被打懵了。。。”
于子樹做了最後的定論,是的,一切已成定局,失了冷靜,什麽也不用做指望了。
終究私心作祟,閉上了眼睛,不想看着那人站在那被動地挨打。
最後,還是以一球之差輸給了對方。于子樹想,只放了對方一球,到最後,齊又山做得也不太差。只是齊又山卻一點也不這麽覺得。他已經習慣了每一次每一次總是以他的失敗來結束一場旅途,即使這明明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所以,這次也同樣,他不能不痛恨自己的失敗。
高淳在身邊說着,他這次發揮得還不錯,到最後他也沒想讓健一帶傷上場接替他,那個時候,換了人,也不會有決定性地變化。
齊又山左耳聽完右耳就放出去了,他堅持的只是他的無能為力。
被球擊中的內傷比不上他心中的痛,反正接下來就是他們的返程了,傷什麽的,他壓根就不想管,獨坐在自己的房間,想着最後一幕幕,想着為什麽他要這樣做而不是那樣做,想着自己又陷入慌亂而讓思維潰不成軍,都是自己的無能。
思能入魔,而拉他回頭的,是一條簡短的短信,說着: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加油,我等你回來。”
跌到谷底的心情,有了些微悸動,再如漣漪般泛至全身,泛到雙眼,凝成水滴嘀嗒落下。
不去評論這次做得到底是好是壞,這不過是萬千次中的一次,路,很長,而那人告訴他,他還有機會。
他堅持了多少年?他能放手嗎?
這麽苦還猶豫着是否離開,那,就是不想離開。
不離開。。。
世界杯終于結束了,于子樹也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跡,在尹森雪多次的勸說下,他還是找了一天,去了楊思任職的醫院,于子樹覺得這并不是他想逃避,去或不去,情況都是這樣,他的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一切為了下一次手術。在手術費湊夠之前,他不做任何他想。
“半年了,你可來了啊,你的主意還是不變嗎?”
“嗯,開單子吧,拍個片子看看就罷了。”
“我獨門中醫療法可以緩解你的症狀,費用也低,至少能讓你無憂再過二十年。真的不考慮?”
于子樹堅定地搖搖頭。
“唉,你父母臨終把你交托給我可不就是期望以我之能力能幫到你嗎,你說你這樣做,有我沒我有什麽差別。”
“六七年後,我定有求于你,不用擔心你無用。”
說完,拿過楊思遞給他的單子走了出去。
楊思看着門打開又被關上,無奈地擡手抓抓他那一頭亂發。
“真是任性,真是固執,真是麻煩啊。。。”
看着報告單上的數字和說明,于子樹的腳步不由停了下來,這結果的拿給楊思看又要是一頓唠叨,他有些不想去了。但他知道,這也不過是剎那的念頭,控制他的始終是他的理智。
把報告拍在楊思的桌上,于子樹在一旁的排椅上坐下來,淡然地等着看楊思的臉五彩斑斓的變化。是冷得發白還是氣得發紅或是怒得漲紫,意外地,卻只有皺得糾結的雙眉。
這麽些年的相處,楊思不再像以前一樣對這樣時間越來越短的間隔而怒然,因為是這樣的于子樹,所以,也只有這樣的結果。
“你說,下次的手術你打算安排到何時?你若還要像去年那樣說是明年春天,很抱歉我只能告訴你,你撐不到那個時候。”
“我知道,但是,不到明年春天,我錢不夠。”
“你知道,你知道,我可真恨你啊,知道的話,你怎麽不控制一下,用一時爽快換延長拖磨的痛苦,真的就那麽劃算嗎?”
“我不過有一周過度的劇烈運動,我又貪了多少?我已經夠控制自己了,但現實就是如此,我又能如何?我自己對這都認了,你就不能不要說這樣的話?”
于子樹心口也是憋着一口悶氣,忍不住發作出來。
認命,他認,甘心,他卻始終不甘。
難得看于子樹脾氣發作,楊思深吸幾口氣,才重新開口。
“還差多少錢?我來出,手術提前到入冬。”
“你哪裏還有錢?小雪那裏不能斷,你今年向醫院借的錢要白幹到年底才還清。”
“不就是補個差額,再白幹幾個月就回來了。”
“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而且你曾經也說過,這種手術不能做多,它會加劇退化的進程,所以不管是因為什麽,都不合适讓手術不斷地提前,楊大哥,你不要為我擔心,我心裏都有數。”
楊思于是更覺得頭痛了,他比于子樹大不了很多,只能以平輩論之,他勸不了了他。
楊思卻不知道,就是于子樹父母還在世,他們也勸不了于子樹。
“那,今年冬天可怎麽過,這樣吧,痛得厲害還是來我這敷藥針灸,這點醫藥費就算我先借給你。”
“好吧,到時候看情況,我會權衡。”
一人退一步,也只能如此。
于子樹一個人慢慢地走回家,看着那空蕩蕩的足球場,想起還未回來的齊又山。
那人回國當天就和他聯系過了,他說他要回老家一段時間。這一段時間到底有多長,卻是說不定。他的傷也需要養一養吧。或許入秋的時候才會回來吧。
入秋前,尹森辛的學校校隊有全國比賽,齊又山答應他們的事情,也等着他回來幫忙。
掏出電話,看着,于子樹想是不是要把這事情提前告知他,如果在比賽之前他趕不回來的話,是不是能先電話聯系一下。
“于子樹。。。”
身後忽然傳來的聲音,讓于子樹吓了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不知歸期的齊又山。
“你。。。回來了?”
齊又山點點頭。
“上午到的。”
于子樹這才從驚訝中回轉神來,擡手拍拍齊又山的肩膀,笑着責問道:
“我說你回來前也不來個信,我還以為你要到入秋才回來呢。”
“回來得匆忙,也忘了和你說。”
齊又山這次确實是回來得匆忙,或者說,其實他是被趕出來的,不過他自己也知道結局只會如此,所以早早離開了那個他生長的地方,而來到這個陌生卻又“溫暖”的城市。
“家裏的事都辦好了?”
“嗯。”
以其説是辦好了,不如說是事情交待完了,給他們一個交待,也給自己一個交待。
此刻,真真實實地看到的眼前人,讓齊又山內心深處所生出來的那無所名狀的感情似乎有了一絲剝露的缺口,正是因為這次回家把自己的事情向家人做了個交待,觸動他思考更多,從而才察覺出自己對于子樹的感覺并不是自己以為地那麽單純。一路上,他一直記着于子樹那句“我等你回來”,一句簡單的話卻硬是讓他聽出千言萬語來,原來是自己的心魔。
“怎麽了?”
看齊又山嗯了一聲後就直直地看着他發呆,那眼神,直看得于子樹渾身起雞皮疙瘩。
“沒什麽。。。說來這次還多虧了你的指點,不至于讓我潰不成軍,真的謝謝你。”
不至于潰不成軍?看那最後幾分鐘的窩囊像,眼見着就要撐不下去玩完的樣子,讓他都不敢看下去。
好吧,這話就悶肚子裏算了,人都已經恢複振作了,就不去奚落他了。
“小意思了,我還擔心我插手太多了呢。”
“去我家吧,我今天本就打算請客以作答謝,酒菜都備好了。”
“那可好,就去你家蹭吃蹭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