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我,辛柑,十七歲,家住老城區寶福小區三號樓502,住四號樓501的秦塬是我發小。

九十年代的小區設計上有很多弊病,譬如寶福的三號樓四號樓就緊挨着,一棟朝南一棟朝東,正好夾成一個直角,所以從我家陽臺翻個個兒就能翻進秦塬家陽臺,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窗戶對開。

我借這個房子不合理的設計之便,從小到大翻了無數次陽臺,久而久之秦塬連落地窗都不鎖了。

別人家陽臺大晚上鬧動靜懷疑遭了賊,他家老人能安心自在地看電視嗑瓜子——

喲,辛柑來了呗。

那時候我的第二性征還沒發育,我和秦塬跟普通發小沒什麽兩樣,他勾勾手指我就進他屋,門一關意思意思寫兩頁作業,然後游戲打個昏天地暗,倆人赤着膀子套一小沙灘褲,同飲一杯酷兒,沒有誰覺得不妥當。

一直到十三歲那年我發育成了個omega,并且擁有了沁人心脾的柑橘味信息素。

我向秦塬炫耀自己優質omega的身份。

秦塬卻捏着鼻子把我推出了房門。

為什麽啊?

我百思不得其解,郁悶地翻回家找我兩個爸。我大爸怒發沖冠,說秦塬臭小子是看不起我,要我別和他玩兒了。我小爸倒是挺冷靜的,只是非常不建議我再和秦塬走這麽近了,說我現在是個omega,和以前不同了,世上的alpha都是吃人的老虎,秦塬青春期了,再這樣下去遲早出事。

我沒理他,誰都可能是,就秦塬不會是啊。

要說為什麽,那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他啊!

秦塬個高腿長,眼睛大鼻梁挺,妥妥一濃顏,将來極有可能發育成優質alpha,我怎麽可能将他拱手讓人?

關鍵是初一年校運會的時候,兩人三足我失誤摔了個狗朝天,所有人都罵我,放學了我待在座位上哭,只有秦塬一個人跑來蹲在我面前,揉着我的腦袋說:“別哭了,醜。”

我對秦塬的感情瞬間就變了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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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從來沒和秦塬說過,因此我對我的發小,開始了長達五年的暗戀。

然而自從我二次性征發育後,秦塬就一直有意無意地疏遠我。

我倆一起考上市一中後,他大爸開車送我倆去報道,他就坐得離我八百米遠,連分班表都不願意和我一塊看。

我湊過去摟他胳膊,想表達一下對分到同一個班的喜悅,結果他一下就甩給了:“你別扒拉我。”

哎,青春期的alpha真是叫人難懂。

不過我這人向來沒什麽危機感,還是原先怎麽樣,現在就怎麽來,暗戀一個人能暗戀到如此深藏不露,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秦塬突然開始挂qq,并且利用班長之職,頻繁地與我班文藝之星顏書皓交流時,我猛地一下有了危機感。

我不痛快是因為,顏書皓也是個omega。如果秦塬是出于alpha與omega的差別才對omega客氣疏離,為什麽偏偏要和顏書皓走得近?可如果他不拒絕和omega 往來,又為什麽要疏離我?

更晴天霹靂的是,顏書皓和我因為朗誦大賽熟識,這位自來熟小哥告訴我,他暗戀秦塬,正在對方玩暧昧。

哈哈,這麽巧,你也暗戀秦塬啊?

我哭笑不得,人家美少年還要扯着我告訴我他和秦塬天天夜聊,談星星談月亮,談詩詞歌賦談人生哲學,就差臨門一腳,很快能成了。

我心說那敢情好,我也曾經和秦塬蓋一床棉被激/情裸/聊到淩晨兩點半,可結果呢?

我真誠地祝福顏書皓:

“希望你早日成功,大學畢業就結婚,早生貴子,三年抱倆,早日成功。”

他熱淚盈眶:

“謝謝你辛柑,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

我:“……”您交朋友門檻還挺低啊。

那之後秦塬和我的距離拉得更遠了。

原本高中一年級時我們還能一起放學回家,升上二年級多了晚自習,我還沒想要不要去抓住和他一起吃晚餐的機會,他就已經被幾個尖子生alpha給勾搭走了。

我和他在同一個食堂排隊吃飯,身邊站着的卻都是不一樣的人。

可能這就是現實中竹馬的宿命,兩個人注定要越走越遠,誰也不知道是誰先松了手,最後美好的回憶只存在于記憶之中。

優質alpha會成為人上人,而我永遠平凡。

不過我堅信我和秦塬之間還連着命運的紅線,不會這麽輕易被現實打敗。

然而就在高三這一年,面對高考所有人精神壓力都極大的一年,就是現在,十七歲的我和秦塬徹底鬧掰了。

顏書皓借文娛委員之便出入教師辦公室,腦子一熱,不受控制地偷偷複印了教導主任辦公桌上的模拟卷答案,又偷偷傳給幾個特別要好的朋友。

當然沒有我。

我已經厭煩了他和秦塬越來越暧昧的關系,他估計也看出點什麽苗頭,索性不再和我說有關秦塬的事。

顏書皓朋友很多,朋友越多越容易出事,最後偷答案的事東窗事發了。

這件事原本背個處分就能解決,可嚴重的是,有學生心高氣傲,因為別人背後說他寫了偷看來的答案的事,鬧自殺了。

這下學校一個頭兩個大,順藤摸瓜找到顏書皓,他堅決不承認自己複印了答案,更不可能承認自己是間接殺人兇手,認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答案是辛柑傳給我的。”

對于這個天降大鍋我目瞪口呆,發了一晚上的呆,習題一個字都沒寫。

課間不時有人來安慰我,說老師同學都沒信顏書皓的話,他平日裏撒謊成性,已經沒有人相信他了。

這種時候我該慶幸什麽,慶幸顏書皓人品人緣不行,自作自受嗎?

我在前來安慰的同學中搜尋,但始終沒有找到秦塬的身影。

晚自習後班主任告訴我,大家相信我被冤枉,顏書皓的處分已經下來了,他也不再掙紮。我有種獲得大赦的輕松,卻并不快樂。

晚上我趴在陽臺發呆,看着秦塬家的燈由明到暗,秦塬都沒有走出來半步。我太失望了,好像有蟲子爬進了我的心髒裏,叫我噬心般難過。

我還是沒忍住,在陽臺上嗚咽出聲。

約莫過了兩分鐘,秦塬家的落地窗突然響了。

秦塬穿着成套睡衣褲,端着一杯牛奶,就靠在門框邊。他冷漠地喝他的營養奶粉,開口問:“你哭什麽,這麽晚還不睡?”

“……你知道我差點背處分嗎?”我支支吾吾問他。

秦塬皺了皺眉:“同學不是都相信你嗎?”

我恍然大悟,心想,原來他知道,只是根本不在意我的事,所以更不可能理解我的難過。然而比起被嫁禍,我更難過他至始至終不肯安慰我。

我抹了把眼淚,扭頭走進屋,将落地窗落了鎖。

這咔噠的落鎖聲,标志着我和秦塬冷戰的開始。

我原本是這麽想的。

結果還沒過二十四小時,這場冷戰就徹底升級,變成了真槍實彈的較量。

我當着秦塬的面揍了顏書皓一頓,把秦塬都唬在原地。我長這麽大很少打人的,便宜姓顏的孫子了。

當然,君子動口不動手,我揍他是有原因的。

晚自習放學我撞見顏書皓和秦塬說話,顏書皓靠得特別近,他紅着眼睛不知道在說什麽,八成是叫秦塬相信他之類的鬼話。秦塬一開始沒什麽反應,可沒多久,他就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背。

你他/媽還反過來安慰他???

我頓時怒從心中來,惡向膽邊生,太陽穴一跳,拳頭捏得咯咯響,擡腳就沖過去把這倆早戀的壞分子拉開。

秦塬一愣,還沒來得及攔住我,我的拳頭就開始往顏書皓身上招呼了。

我倆瘋狂扭作一塊,一個暴怒一個掙紮,信息素都溢出來攪成一團。顏書皓的信息素味道比他的臉平凡多了,小樹葉的味兒,基本等于沒味道,除了清新點屁用沒有,不知道秦塬怎麽就叫他勾了魂。

“辛柑快停下!你的信息素外漏太多了!你受不住的!”圍觀的人群中有人高喊起來,“有抑制劑嗎!快給他打一針!在場的alpha快點先回避啊!”

他們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感覺自己味兒确實太濃了,原來不止alpha,omega幹架的時候也喜歡釋放信息素壓制對方啊!

“辛柑!”

秦塬突然沖上來,試圖牽制我。

我更生氣了,又氣又頭痛,兩眼一抹黑差點撅過去。不行,我不能再打了,我得去處理一下我外漏過多的信息素。

“走開!你再扯我一下就絕交!”

秦塬愣是不敢動了,我火速掙脫開他,狠狠踹了顏書皓大腿一腳,又沖開人群,一路朝校醫室跑。

我果然有些承受不住了,信息素讓我之後的記憶都變得模糊起來。我好像在哪兒摔了一跤,又好像成功跑到醫務室了?

總之我睡了一覺。

那是無比漫長的一覺。

就好像我和秦塬相識十七年,我從來沒有覺得哪一天,像今天這樣漫長。

這一天是2008年5月27日。

半月前汶川大地震震驚全國,舉世關注。北京一邊關心四川的情況一邊籌辦奧運會,滿城奧運旗幟飛舞,鳥巢水立方拔地而起迎接四方來客。

而我正忙着備考,還要心痛一段不了了之的暗戀。

我應該會永遠記得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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