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隐宗之秘
北燕的天冷的早, 自從那次大雪過後,再往北行,一日冷過一日。
符若初卻最是喜歡這樣的天氣。沒有南昭那些郁郁蔥蔥的景致, 沒有了濕熱的油膩,大雪沒過黃土,寒風凜冽。大雪也同樣預示着豐年。
不過對于趕路的人而言,雪中跋涉實在難熬。
還好姜後早就秘密派了人在邊境守候,等着接應上了符若初, 才又改換了容貌, 假做商旅,車馬皆有,混在其他商旅的隊伍中向北燕的都城上京而行。
符若初回國不敢大肆聲張, 也并未與陳奉他們那一隊彙合。在北燕,同樣有人不想看到她平安回到上京。她必須十分小心,掩藏着行蹤。
與南昭停戰十年的約定仍在,不過北燕還要派新的質子過去。這質子會是誰呢?誰也不想去。所以那些不想去的人就開始想歪主意,比如公子初死在路上,栽贓給什麽人。甚至不惜以此為借口挑起與南昭新一輪的戰争。
符若初太明白那些庶出的弟弟們的心思了。尤其他們的母妃勢力獨大的, 早有想将她取而代之的野心。
母後一個人在宮中不僅“協助”父皇打理政務,還要分出心神與那些妃子們鬥法。這樣艱難辛苦的處境, 竟然能騰出一只手,鼓動着淩承譽去了南昭。
這一系列的安排,才成就了今日的大好形勢,符若初怎能不好好珍惜。
月下, 雪後,在不起眼的客棧院子裏,符若初出乎意料擺了一桌席面。往日行路時的餐飯都是簡單低調, 今夜卻不知為何這樣破費。
符若初請了孟如川、月香和闵七一起,對他們說道:“今天是我母後的生辰,她一貫節儉,從來不操辦這種事。可是做兒女的,不能忘母親的生日。以往在宮裏,我都會陪母親吃一碗長壽面,今晚只能遙祝她安泰。”
衆人一起舉杯遙祝,人人分了一大碗長壽面,就着酒菜吃完。
明明只是離開了一年的時間,再回故土恍若隔世,南昭變了天,北燕這裏又會是怎樣的情形呢?衆人心內各有思量,不過毫無疑問,都是為了符若初的将來打算。
對于姜後,闵七和月香再熟悉不過了。而于孟如川,他只能全憑想象,還帶着一種忐忑的別樣情緒,宛如女婿要去見丈母娘的那種不安。
那是符若初的母親啊,能教養出符若初這樣的性情與見識,該是如何的偉大與智慧?
符若初常常說自己不如母後遠見卓識,不及母後太多。孟如川眼中的符若初已經是那般出色,完成了旁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這樣的她,依然覺得不如母後。那姜後又是怎樣卓絕的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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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香說:“皇後娘娘對下屬很是嚴厲,不過賞罰分明。像我這樣幼時在皇後娘娘身邊接受教誨,每每犯錯挨罰了,認識到問題了,娘娘還會給我們這些女孩子發糖。娘娘對女孩子格外寬容一些。”
孟如川忐忑問:“那皇後娘娘對男孩子如何?”
“我又不是男孩子,我不知道,你要不問問闵七?”月香推脫。
孟如川轉頭看闵七。土豆豆豆
符若初也瞪了一眼闵七,讓他不要賣關子刁難。
闵七無奈的板着臉孔說道:“皇後陛下不喜歡長得太出色男孩子,你們看看我就明白了。”
木讷呆板容貌普通,還是武功高忠誠老實?孟如川心想自己只占了武功高和忠誠這兩樣,其餘的是不是都不符合姜後的喜好。
符若初不滿道:“闵七,你可不要誤會了我母後。哪個選下屬和選女婿能是一個路數?”
孟如川聽得心裏美,偏偏面上還要謙虛道:“公子,屬下……惶恐。”
闵七這時也裝不下去老實人了,羨慕嫉妒恨的說道:“姓孟的,你就別裝了。你啊,能讓公子另眼相看,定有過人之處。皇後陛下最是寵愛公子,只要是公子喜歡的就是好的。不過若是你敢偷偷摸摸再喜歡別人,皇後陛下殺人可從來都不手軟。”
“闵七,別說了,我母後哪有動不動就殺人?”在符若初心中,母後總是儀态萬方溫婉大度,對任何人都從無苛責。就算上一世她那樣讓母後失望,母後依然為她善後,努力實現她想要的心願,維護着她少受委屈。
這是身為母親護佑孩子的天性吧。
如果将來她也能成為母親,會否能做到像母後那樣呢?天啊,她居然想到了生孩的事情。不行,要先拿到皇位,等她一統天下,讓世人皆不敢質疑之時,她便能堂堂正正與心愛之人生孩子了。
符若初想到這裏,明目張膽拉住了孟如川的手,緊緊交握。
“如川,等我十年。我們一起努力,将天下握在手中。然後我便……”符若初咬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與你辦一場盛大的婚禮,為你生幾個娃,都聽你的。”
孟如川的耳根一下子就紅了。
闵七閉眼不看。
月香側身,心想着,又來了。公子與孟郎兩個總是這般,旁若無人,随時随地深情款款卿卿我我,越發肆無忌憚了。這若是回到宮中,衆目睽睽的,可該如何是好?
“公子,要不然将孟郎裝扮成美姬,帶回宮內?”月香出了個主意。
符若初不贊同:“如川雖然俊美,卻是堂堂男兒,身形矯健,不能那般委屈了。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麽,我回到宮中會籌謀早日開府出來,有了自己一方天地廣納賢才,無論是做正事還是……總之都會方便許多。”
闵七疑惑道:“公子若被封為太子,不是要留在東宮之內麽?”
符若初搖頭:“母後若是施壓,再加上我這一次的功勞,太子的頭銜能加上。不過那樣就成為了衆矢之的,大家都盯着我看,行差走錯或被人設計陷害立刻就會牆倒衆人推。倘若我退而求其次,只是以嫡長的名義封王開府,讓太子的頭銜依然虛位以待,我和母後的壓力都會小,我與兄弟之間表面上也還是能過得去。
大家都有奔頭。甚至那個代替我去南昭為質的弟弟,心中都不會太多的抱怨。畢竟去當一遭質子,回到國內便可以封王,甚至将來成為儲君,我猜如果操作的好,我那幾個弟弟大約會輪流搶着去當質子也說不定呢。”
孟如川笑道:“他們并不知道你在南昭挖了那麽多坑,去了南昭怕是羊入虎口,新帝、二皇子和江詠歌,都不是善茬。”
符若初也笑了:“是啊,但願他們能輪流接受一下磨砺和考驗,将來也好真的能為我分憂,而不是扯我後腿。”
當晚,孟如川依然是守護在符若初身旁,兩人并排在床上躺了睡。雖然是一男一女,雖然是兩情相悅,他們卻還是恪守禮儀,并未做到最親密之事。
孟如川在身邊的時候,符若初才能踏實睡着。只有守護在符若初身旁,孟如川才能心安。
忽然,窗外晃過一個人影。那人輕功極好,闵七和影衛們都晚了一步才發現,那人卻已經先進了符若初的卧室。
孟如川立刻清醒過來,全身繃緊,擺開戒備的姿勢将符若初護在身後。
那人戴着□□,白發披散,張口說道:“別怕,我不是刺客。先前你們行刺之時,在攝政王府內是我助你們逃脫的。”
孟如川細細感受了一下那人的呼吸節奏,以及散出的內力威壓,便确認那人所說不假。不僅是攝政王府內助他們逃脫,那人也是一直暗中尾随,觀察他們的那個神秘人。
“請問這位前輩有什麽事情?”符若初先是客氣道謝,又問道,“如果是希望我們報恩,條件盡管提。”
那人卻沒有什麽客套的言辭,只簡潔答道:“我是星月門隐宗宗主,只傳門派技藝,本不該入世俗。孟如川與隐宗頗有淵源,我原是打算觀察他的心性,待他萬念俱灰後,再正式收他為徒,帶他避世修行,傳承衣缽。卻未料到,他終于還是困于情關,不能自拔。
也罷,這是命數。公子既然是星宗的後人,還戴着宗門信物,你們當初遇險,我自然要出手相助。現在山海圖也到了你們手上,我見你們私下裏研究許久,不得要領,只好再提點一二。”
符若初躬身行大禮,誠懇求道:“請前輩賜教。卻不知前輩有否需求,晚輩們定當回報。”
那人說:“你們兩個根骨極佳,聰慧堅韌,所圖謀的事或真能成功,甚至實現門主最初的心願。不過隐宗仍需傳人,你們要答應我,将你們的孩子許一個給我當徒弟可好?”
孟如川只覺得臉上發燒,不過還是很理智的答道:“這事要聽若初做主。”
符若初倒是大大方方,爽快道:“看來晚輩真要多生幾個娃,才好給前輩挑選了?不過大概要十年後吧,大業未成之前,晚輩恐怕都不方便呢。”
那人點點頭,并不質疑這樣的回答。這才是成大事者該有的心性,不焦躁不輕易許諾,對未來有清晰的籌謀規劃。門主當年的心願,莫非真的會應驗在眼前這個小小女娃身上了麽?他原本不相信那些預言,原本不信這世間真有女子能做到那麽奇偉的事情。
或許有生之年,他能親眼所見了。
“山海圖封存太久,靈力衰竭才無法使用。你們需讓其在陽光之下多曬幾日,等着靈力蓄滿,再開啓背後的那個機關。圖自然便能顯像。圖面出現之後,以手指碰觸,可選取放大的區域,不斷點擊能放大縮小要看到不同的畫面,很是神奇,操作起來卻非常簡便。”那人說完這些忽然頓了一下,叮囑道,“傳說此法寶能夠操縱天象、呼風喚雨,并非無稽之談。但是那些逆天之行徑,我等凡人無法承受後果,稍有不慎毀滅一地一城都有可能。門主神隐前已經對法寶設置了禁咒,除非她本人再次現世,否則法寶也只是一張圖,僅能實時的窺見天下而已。”
“有這一項秘法,已經足夠了。”
符若初信心滿滿,“我要山海圖,并不是為了攻城略地,而是為了尋找東西商路。母後說海上貿易越發賺錢,近海小國走遍之後,該往南面揚帆去看看更遠的地方。還有西邊穿過荒漠,會有金發碧眼的藩國人,他們很是喜歡我們中原風物。若能彼此互通有無,甚至将海邊的貨物運到沙漠裏,将沙漠裏的寶貝送去海邊買賣,那其中利潤之大絕非閉門經營一國的小買賣能比。
我們北燕,沒有江南富庶的糧倉,只有另辟蹊徑,以商貿推動國力發展。國富民強,百姓生活水平眼見能提升了,國家才會更有凝聚力。此消彼長,我們強大了,南昭人都會羨慕。我們再以經濟手段制衡他們,讓他們辛苦種植的糧食只能低價換物我們豐富先進的物資,讓他們的茶葉絲綢,只能通過我們的商路才能走到國外賣出更高的價格。久而久之他們的經濟命脈捏在我們的手裏,我們掌握定價權,我們一跺腳,他們的經濟就會山崩地裂,便能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
符若初說的這些有母後的教導,也有許多是從帝師遺書、以及一些孤本的雜說文字裏看來的。行路多日,她與孟如川時常一起探讨未來的國策,兩人都從各自的角度思量,碰撞交會,才推演出了這一套辦法。
隐宗那位前輩聽得瞠目結舌。這些理念門主百年前提過,不過那時世間尚無強國,百姓生活困苦。而今中原發展百年,技術疊代,能工巧匠治國大才輩出,是時候該進行下一步了。
符若初侃侃而談的這些想法,與門主當年不謀而合,看來,她就是天命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