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儲君之位
上京的臘月, 已經是白皚皚一片了。今年的雪格外多,雪後也有晴日,不過天氣嚴寒, 積雪不化,越積越多。
城裏人與鄉下貓冬的習慣不同,在臘月裏依然忙碌,忙着籌備過年的諸多事情,經商做買賣的也勤奮的叫賣着貨物。
在上京的主要街道, 都有專人掃雪, 因此便是下了雪,也不影響行路。光禿的枝幹上因着積雪結了樹挂,仿佛晶瑩剔透的花開, 別有風韻。
年前朝中有一件大事,連帶着居然影響到了市井。是嫡皇子符若初從南昭歸來,據說要封王開府了。将來王府的新建或者修葺,其內家具布置、奴仆采買都是大手筆的買賣,少不得讓相關的生意人矚目,削尖了腦袋打探着門路能參與進去賺大錢。
去年, 嫡皇子為了維護停戰的盟約,甘為質子去了南昭, 原本要一去十年,卻未料到才一年就能回國。這究竟是為什麽?
市井之中有傳言,說是公子初與新帝聯合,将南昭那位跋扈的攝政王除掉了, 因此新帝兌現承諾将公子初放了回來。還有說公子初在南昭做了不少“大事”,攪擾的南昭惶恐不安,這才将其放回來, 讓送個省心點的皇子當質子。
姜後聽着下屬繪聲繪色的轉述那些市井傳言,不僅心中暗笑,又多用了一碗飯。
真是爽快啊,沒想到她的女兒竟然能有這等非凡的成就。若初才去了南昭一年,就除掉了攝政王,帶回了《山海圖》與《帝師遺書》,不僅走通了南邊的商路,而且還挖了那些個深坑等着新帝往裏跳,實在是大快人心。
“皇後陛下,聖上傳召您,在禦書房。”大太監德祿親自通禀。
姜後放下碗筷,由宮女們服侍着整理好妝容,這才從寝宮離開去了皇帝的禦書房內。
衆人皆知皇帝不問政事已久,無論後宮還是前朝,真正說了算的是姜後。北燕當朝的皇帝就是個吉祥的擺設,連皇帝本人也是這樣認為,而且并不是外人以為的那麽難過。
姜後的才能和手段,皇帝本人都很欽佩,有這樣的皇後在,他難道不該繼續享樂麽?禦書房內并不是處理公務的地方,他喜歡繪畫篆刻,常年在此搞自己的小創作。每每有了滿意的作品就會請姜後一起賞玩。
仿佛只有得到了姜後的肯定,那些作品才真正是好的作品。
“阿爻,你來看看,這是我新刻好的印章,給若初的。大燕睿王寶印,這幾個字如何?”皇帝在姜後面前一貫如此,從無龍威,更像是年少時,兩小無猜一起讀書的狀态。他一直沉迷在自己喜歡的事情裏,回避着帝王的責任。
其實從小,皇帝符勵就知道,姜爻不是池中之物,雖為女流卻有男兒心性和才學。他以為這麽好的女子會嫁給別人,看不上他這等庸碌無為之輩。卻未料到,姜爻選了他,姜家選了他,最終将他推上了帝位。
一開始,符勵也想自己做個明君,可惜才疏學淺,與那些臣子們勾心鬥角哪裏有自己寫寫畫畫有趣?他一直調整不過來,丢給姜爻的擔子就越來越重。到最後,符勵甚至一看奏折就頭痛,一讨論政務便覺得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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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有姜後。北燕才能如此蒸蒸日上的發展。
符勵其實很早就想退位,讓嫡皇子登基。可是姜後一直說時機未到,那幾個妃子生的皇子也都蠢蠢欲動。表面上大家一團和睦,暗地裏風起雲湧。
符勵自己沒法子,卻并不等于看不明白。于是他更加逃避現實,而且深深後悔,當年遵從了父皇的命令,填充妃嫔開枝散葉,又生了好幾個兒子。有若初一個不就挺好的,沒有那麽多紛争了?
“陛下的技藝越發高超了,我看那號稱北燕第一篆刻大家的胡老爺子,也拿不出比陛下這枚章更好的作品。若初一定會喜歡的。”姜後真心誇贊。
在姜後看來,除了不是皇帝這塊料,符勵算是個好丈夫和好父親。哪怕三宮六院裏還有那麽多女人和庶出子女,符勵的心一直在她這裏,嫡庶分的很清楚,也懂得尊重她信賴她。
符勵總說,他真想不做男子,與姜後男女對調。姜後若生在皇家,是皇子,便可以堂堂正正的繼承大統,或許比如今能少些壓力,做出更多豐功偉績。而他,只想在書畫的世界裏潛心研究,白白浪費了男兒身和皇帝的頭銜,名不副實。
姜後卻勸他,說他已經做的很好,随性一些,哪怕只是沉迷酒色,也是麻痹南昭的手段,也是在為北燕做貢獻甚至是犧牲。這麽多年兢兢業業扮演好一個懦弱無能的皇帝,沒有失去理智沒有因為朝野之中的奚落而頹喪,開心自在的有自己喜歡的事,挺好。
外人總以為姜後強硬淩駕在符勵之上,卻不知兩人各取所需,互相慰藉互相成全,都做着自己最喜歡的事。
已經是帝後之間難得的恩愛和睦。
符勵又纏着姜後仔細點評了幾幅字畫,才回到現實,不安道:“若塵在皇陵那邊一直安分。若豐、若希與若和這幾個卻被他們的母家撺掇着不老實,他們的母妃一天到晚的給你添麻煩,真是辛苦你了。這一次若初立了那麽大的功勞回來,你卻不許我給他太子之位,是不是太……”
“有時,給了反而是害她。”姜後微微笑,“陛下多子多福,那三位殿下自幼都在我面前受教,比他們的母妃懂事多了。如今要選一人派去南昭為質,若此時側封初兒為太子,旁人哪裏還有盼頭?不如虛位以待,賢者居之。有若初這個嫡長開了個好頭,他們有樣學樣去南昭為質,若能做利國之事,回來便封王,那三個皇子或許還會争搶着要去,而非躲閃着回避。”
“阿爻真是太聰明了,在我看來那麽困難無解的麻煩事,到你那裏都變得簡單順利,處理起來得心應手。大燕有你,實乃社稷之幸。”符勵真誠道,“可惜他們那些老古板,總以為女子做不出大事,做不得皇帝。每每你有什麽好主意,都要借我的嘴說出來,他們才信,才願意照做,唉,什麽時候,我才能退位讓賢啊,每天上朝對着那些無趣的人裝樣子,實在很累。”
“這些年來,他們也都該看明白了,只是維持着君臣體面不說破而已。陛下為我犧牲太多,我能嫁陛下,得到庇護與信賴,可以施展才華,才真的是三生有幸。”姜後也不無感慨。
“阿爻,同樣是女人,你強過無數男子,後宮裏那些花瓶她們怎麽就想不明白,還妄圖争寵。朕的心中始終只有你一人。都怪朕當年糊塗懦弱,娶了那麽多女人進來給你添堵。”
“倒也不是,陛下總要平衡朝中各派系,納些女人填充後宮。總之,那些皇子若是教好了,磨砺出來,因才施用,也是國之助力。”姜後深情款款望着符勵,“陛下不用太擔憂,若初會好好教導她的弟弟們。”
符若初回到上京,第一次公開露面是在大朝會上,論功行賞賜封睿王,準許其在上京擇址開府,另外封了河西一大片土地作為封地,封地內既有良田礦産,還有草原能放牧,算是北燕最為富庶的地方。
然而,卻沒有提加封太子的任何口風。帝後二人在大朝會上很是默契,甚至關于符若初究竟在南昭做了什麽大事,都是含混帶過,沒有給出更詳細的說明。
有的臣子眼明心亮,知道那些算計南昭的事不可能明說,甚至南昭攝政王之死都不能公開承認是公子初帶人做的。也有那些看不清的,以為種種傳聞只是傳聞,符若初能歸國,多半是帝後寵愛,拿了別的利益去與南昭人交換。否則就不該是封王而是直接封太子,指定儲君之位。
無論別人怎麽議論,符若初都保持着平常心,高高興興受了封,挑了一坐清淨的大府邸,命人修葺。
這府邸其實有大部分都還能用的房屋,其內也都是布置好了現成的家具。只是常年空着,用物沒有,花園荒蕪,人能馬上帶着鋪陳住進去,然後慢慢收拾整頓便是。
宮中內務府撥了不少奴仆過來,符若初又将那些從南昭帶回來的人也都安頓進來。府邸足夠大,一些在上京沒有住處的家臣,也都安置的下,便是護衛們全都有住處,比在南昭質子府寬敞了許多。
姜後送來的都是精挑細選的好物件,以及得力的仆從。不到幾個時辰,主人院子裏都收拾的妥當。其他仆人院子也都可以将就着住了。
符若初卻舍不得讓孟如川去別處住。在主院裏讓他挑一間屋子,其實那只是掩旁人耳目,夜晚她肯定是與孟如川睡在一起,耳鬓厮磨舍不得片刻分離。
“今晚,随我入宮,一起見母後,可好?”礙于孟如川的複雜身份,他并沒有在大朝會上露臉,今晚單獨随符若初再次進宮,那才是真正的“考驗”。
孟如川難免有些緊張擔憂道:“若初,若皇後娘娘問起,我該如何回話?”
“都如實說便好。我私下裏已經告訴母後了,還說要與你長相厮守。母後只是好奇,要親眼看看你罷了。”
符若初越是說的如此輕松,孟如川越是不敢掉以輕心。
到了出門之前,符若初早早就打扮好了,孟如川還在那裏琢磨着究竟換哪件袍子,梳怎樣的發髻。是北燕時下流行的,還是如在南昭是那樣,幹淨利索一點。
符若初趕緊上手幫他,還說:“如川,雖然我是喜歡你的外表,沉迷你的身子。不過呢你的智慧你的見識還有那超強的武功,這些根本不是外物能夠遮掩的光華。你穿什麽或者什麽都不穿,都很好。母後會透過外表看到你的本質。”
忽略掉符若初那些色色的玩笑話,孟如川露出了迷茫之色:“我真有那麽好?”
“是啊,能與我相伴一生的男人,他可以有各種缺點,但是只要對我真心實意,母後就會接受。更何況你這麽出色,若不是我福氣大運氣好,看你看的緊,怕是你早被旁人搶走了。”
符若初擺弄好他的袍服發髻,又拉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握,舍不得分開,柔聲道,“走吧,我們一起。只要有你陪着我,我便不畏艱險。也希望有我的陪伴,能讓你安心舒适,再無顧忌,盡展才華。”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七夕快樂,今天雙更,晚上6點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