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南域鐘離
亭閣回廊,水徑通幽,奇花異草點綴着假山怪石,水晶珠寶建造的園林大殿。
只一眼,香司宇就知道自己回來了。
“山主,您又偷溜出去。”
耳旁傳來女蜃的埋怨聲,香司宇垂下的藍發擋住他上挑的眼尾,細碎的水晶與水藍色妖紋逐漸顯現,與龍鱗一起生在白皙面頰的兩側,清冷到毫無情緒的面容比之在博古閣裏更甚。
“女蜃,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山海市裏有什麽變化嗎?”
女蜃仔細想了想,塗着深藍蔻丹的指甲點在唇上,含含糊糊道:“您才出去多久啊,就算有事阿南那幫人也能解決,啊啊啊,山主您又在轉移話題!”
香司宇瞥開視線,淡到如同水汽星塵般的聲音響起:“那麽……蓬萊呢?”
女蜃呼吸一滞,尴尬的連含糊其辭都做不到了。
“沒有,我們都沒有找到。”
香司宇垂下目光:“這樣啊……”
女蜃無可奈何的看着被自己一手帶到大的龍族,心酸道:“要不是香妃擅自離開蓬萊,你也不會先天不全到必須尋找前人尺木彌補博山的地步,然而你還偏偏總去看那個龍族之恥!”
香司宇:“不能一展龍形之龍也是廢物。”
他剛剛說完就迎來女蜃的尖叫:“那不是山主你的錯!錯的是香妃,那個愛上人族的恥辱!”
香司宇眼底倒映着整個山海市的繁華,也因此,在服侍他長大的老人們看來,年紀輕輕的龍王沒有一絲一毫溫暖的氣息,就如那精致華美卻沒有溫度的水晶宮殿一般,望之生畏,視之生憐。
女蜃對香妃的憎惡清晰到不用看她的表情,光從聲線裏就能感覺出來,要知道端莊美豔的女蜃有着一如她種族能力般的氣質,宛若蜃氣般虛幻迷離,然而一提起香妃,女蜃的美麗統統都會轉換成猙獰,這個樣子的她絕對看不出她曾和香妃是至交好友的關系。
“女蜃,你也該原諒香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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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司宇淡淡說道:“繼續下去于你修為不利。”
眼前之人明明是千歲大妖,但卻被心魔所拘,至今看不破,看不開,以至于千年來修為毫無寸進。
深吸一口氣,女蜃尖叫:“山主你又為那個可憎的女人說好話!”
香司宇臉色一白。
女蜃說到底是山海市有名的幾位大妖之一,就算是無意義的尖叫帶上情緒也能形成規模可怕的聲波。
在她的叫聲籠罩範圍內,盛開的嬌花無聲爆炸成花泥,綠葉更是撕裂開來,怪石顫抖,滑落不少細碎的石子……在影響規模逐步擴大之前,園外突然傳來一聲高昂的鳥叫,其聲嘶啞,聽之耳目具震,然而卻有效的壓制住女蜃暴走的情緒。
等到女蜃被吓的呆住,園外傳來沒好氣的呵斥。
“死女人叫什麽叫,還讓不讓妖好好洗澡啦!”
女蜃這才回神,隔着牆沖那頭大罵。
“別以為老娘沒聽到你的鳥叫,你只鳥洗什麽澡!”
“廢話,這當然是因為我又變成魚啦。”
女蜃被噎的直翻白眼,香司宇開口,揭露說話之妖的身份。
“鲲鵬,你先回來了?其他人呢?”
園外一個水泡飄起來,緩緩的飄過院牆,由上至下,飄忽不定的來到香司宇面前。
只見一條身形扁平,眼目深邃,嘴巴極其寬大的“小魚”甩着強健的尾鳍在水泡裏人性化的翻了個身,露出褶皺的腹部,黑白兩色的背脊則沉沒在水裏。
“還沒有,我先回來啦,蓬萊裏面太幹燥,不怎麽适合我這種海魚。”
女蜃翹着嘴角諷刺道:“明明是條肥魚,而且你能飛,裝的什麽海底動物活動不便。”
水泡裏的鲲鵬極為人性化的甩甩尾巴,像是人類跷二郎腿一樣。
“我是鲲鵬,不是鲲也不是單獨的鵬,我不可能一直飛好不好?”
女蜃:“我看你就是懶!”
“死女人,我不和你計較,”說完,鲲鵬真的将自己整條魚浸入水泡裏面被水流包裹。
細看那水也不是普通的水,水色淡藍,水光宛若流動的天幕,仔細辨別還能看到日月星的影子。
香司宇等到他們吵完便将手伸入水泡裏面,指尖揉揉鲲鵬扁平的肚皮。
“天河水還夠用嗎?”
像是鲲鵬這種大妖基本一出現就會被修士們的盯上,想要像上古時期那樣暢游四海基本是不可能了,現在随随便便露出原形都有可能丢命,所以必須想一些別的法子滿足本能中必須汲水的欲望。
龍族恰好有一項天賦可以操控天下間所有的水源,而天河水恰好容納力極強,就算是鲲鵬這樣的大妖原形也能裝進去,只是香司宇招來的水不能離他太遠,不然會失去作用變為凡泉,所以鲲鵬想要休息必須要回到香司宇身旁,也因此,鲲鵬總會受到女蜃的嘲笑。
鲲鵬是個懶散的性子,對此也不在意,像他這樣活過萬年的妖族欲望大多很少,有一個能夠露出身體好好泡澡的“泳池”足夠他消磨好幾百年的時光,再多的也沒強求的意思。
甩甩尾巴,鲲鵬适時在香司宇指下露出享受的表情。
“嗯嗯,就這……用力,啊……舒坦,”翻個身,大魚睜着黑漆漆的眼珠道:“夠了夠了,看你瘦成這樣,我都不好意思奴役你了,”再翻個身,“別總想着給我加水,你也要好好鍛煉身體,不然以後飛天的時候,瘦瘦巴巴的,多丢龍族的臉。”
女蜃:“你在胡說什麽!”
香司宇:“我知道了,謝謝你為我操心。”
水泡裏的大魚一僵,随即懶懶的放下尾巴,“行,你知道就行,女蜃這女人太可怕了,我先躲起來享受悠閑的泡澡時光,沒事別找我,有事也別找我。”說完,水泡左右晃蕩着飛起,晃晃悠悠的飄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躲麻煩去了。
女蜃不滿意的說道:“山主,就這麽放過那條肥魚?”
香司宇道:“他沒有惡意。”
女蜃:“我知道,可是……”
“這就夠了。”
香司宇望着泛白的天際,低低說道:“我看到變數的到來,接下來的山海市恐怕會混亂一段時間,你去告知其他人,在這期間謹慎行事。”
“是!”
女蜃一見香司宇語氣嚴肅,立馬展露出蓬萊山海大管家的端正模樣,麻利的出門将山主命令傳遞到。
雖然其他大妖八成覺得這是囑咐,也就這位女管家始終堅持這是命令,想要為自家瘦弱的山主建立威嚴。
香司宇望着蓬萊山海始終呈現瑩白的天光,這是個永不變色,四季如春的國度,然而自己還能守護到幾時呢?
想起今日看到的那個人,他在那人身上看到各種各樣的光芒,而那些光芒沒有一個不可怕到能夠将整個蓬萊山海泯滅成塵埃的。
這樣一個人被鐘離家拉攏過去,為了人族而戰,山海市又會有幾分勝算?
這宛若仙境的絕美國度,又能堅持到哪一天?
疑問在此時化作零落又被風吹起的花瓣,飄飛,飄遠。
淡粉色的花朵聚集到一起開滿花樹,何晉陽伸手接住的就是這樣一片花葉。
“想什麽呢?”
其他人都在交談,正确說是風吹西一人在說,冷白君在聽,鐘離泰自覺避嫌,所以心不在焉的何晉陽就特別明顯。
總共就三個人,主要還是說給你聽的,你說你溜號個什麽勁兒啊!
何晉陽對上風吹西批判的眼神,無奈說道:“我都聽着呢。”
“不,我不相信,你一定心裏有事!”
風吹西指着他,仿佛在說此人居心不良一般正氣淩然。
何晉陽擺擺手:“別鬧,鐘離泰上哪裏去了?”
風吹西一愣,偏頭望向那邊兒争吵中的幾個人,咂舌起來。
“該說是上哪裏去了,還是說遇到麻煩呢?看樣子鐘離家也并非擰成一股繩。”
就像是風吹西說的那樣,好不容易能得到父親稱贊,好不容易把持有仙器的何晉陽帶回來,可以說滿心期待但并不高興的鐘離泰就這樣被族裏的其他子弟攔住了。
這些人多是旁系,本家的也就領頭一個,然而鐘離泰在家裏的地位就算一介旁系都能指着鼻子罵他。
如今神色急切的鐘離泰,一個沒注意就讓這群好事份子逮住,按照慣例的找起麻煩。
天賦比不上鐘離泰,能力比不上鐘離泰,外界的評價也比不上鐘離泰,唯一比得上鐘離泰的就是自己在家裏的受重視程度,犯事有人收尾和獨自打拼還被父親憎惡,前後兩者誰更嚣張一目了然。
所以這群人此時的舉動不外乎是因為他們深信自己怎麽欺負鐘離泰都沒關系,說到底,不過是“鐘離泰”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就算是“鐘離泰”的重要事情,他們就破壞了能怎麽樣?又不會有人讓他們付出代價。
歸根結底,能為鐘離泰讨回公道的就那個廢物大哥和他自己,前面那個暫且不談,就這個鐘離泰哪裏來的底氣向他們讨回公道?
越想越是得意,那個本家子弟直接将臉杵到鐘離泰面前,拍拍他強健的肩膀諷刺道:“我說你,哪裏來的膽子敢無視我霖大爺?小心我讓你喝狗尿啊!哈哈哈……”
嚣張到直感憎惡的舉止,鐘離泰卻仿佛早已習慣一般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