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人性本惡

何晉陽他們所在的正是鐘離家大宅一棵說不出名字的巨大花樹下面,像是古老的修真世家早有将整個房子建造的如同一個小型洞府般別有奇色。

所以一進門便是長廊,踱過小橋,聽着水聲鳥叫,入目的便是他們現在休息的巨大花樹,初步估計也要有三四百歲的樹齡。

因為個人喜好,何晉陽他們選擇留在這裏等鐘離泰把他們的事情通報給鐘離家主,畢竟他們的存在對其他鐘離家的人還是個秘密,然後上述中的一幕就發生了。

宅子大說明會居住很多人,有很多人就說明肯定會有出乎預料的事情發生。

鐘離泰悲劇在沒走出幾步就被攔下,白白讓外人看了一場笑話。

鐘離霖和被父親讨厭的鐘離泰不同,他自己的修為雖然一般,但是身體好,備受家人寵愛,像是欺負鐘離泰什麽的,他從小幹到大,順手的不能再順手,每次欺負鐘離泰的時候,他都能忘掉自己是鐘離泰表弟這個事實,也能忘記這人是“別人家的孩子”這回事。

“我說你,哪裏來的膽子敢無視我霖大爺?小心我讓你喝狗尿啊!哈哈哈……”

侮辱意味十足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接着爆發出一陣大笑,跟着他的狐朋狗友也哈哈哈笑了起來,滿滿的不把鐘離泰放在眼裏的蔑視。

鐘離泰面無表情道:“我今天沒時間和你們……”

“你說什麽?”

鐘離霖大聲将他的話堵回去。

“哎呀呀呀,沒時間什麽的,你以為本大爺有時間嗎?你該感到榮幸,爺把自己金貴的時間浪費到你身上。”

他的話說完,就有眼色好使的分家弟子在他耳邊說道:“霖爺,我看他就是欠教訓,就該讓他知道爺的時間就是比他金貴,像他這種人根本不配和您說話,就該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迎接您,而不是這麽不識好歹。”

鐘離霖越聽笑容越燦爛,鐘離泰的雙手則越來越緊。

“說的不錯。”

鐘離霖聽完之後誇贊一聲,斜着眼睛看向鐘離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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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明白嗎?自己應該幹什麽?”

鐘離泰:“鐘離霖,我告訴你……”

“呵呵。”

涼意十足的笑聲,鐘離霖眼底閃着陰毒的光芒,“怎麽,想拒絕嗎?你真的能拒絕我嗎?”手指一下一下戳在鐘離泰的胸口。

“跪下,像狗一樣爬。”

他命令般的說完,仿佛膩歪一樣收回手指,身旁人立馬抽出手帕給鐘離霖像是伺候爺一樣擦起那根戳過鐘離泰的手指頭,仿佛他剛剛碰的是多麽髒污的東西,而剩下那群人則面露嘲諷,一雙雙眼睛落在脊背挺直的鐘離泰身上,仿佛在等着他跪下,像狗一樣。

鐘離泰兩手攥的死緊,指甲都在掌心留下半月形血痕,心知自己不按照他們的說法去做恐怕沒辦法通過他們的阻攔見到父親,但是……內心矛盾的不像樣子。

“……”

遠處聽着,看着,将這一切收入眼底的三人互相傳達一下眼神,紛紛站起身。

何晉陽道:“現在過去?”

風吹西:“要不再等等?”

三人中正義感最強烈的冷白君冷着臉瞪他們兩個。

何晉陽與風吹西無奈攤手。

“那是人家家事。”

冷白君露出危險的表情:“一劍劈過去就沒問題了。”

風吹西:“……”

何晉陽:“那邊那個小哥,能不能不要擋路,我這邊兒要見鐘離家主需要鐘離公子傳話。”

聲音落地之時,風吹西和何晉陽同時在心底想道。

咱們是來做客的,不是來滅門的,冷白君你可要冷靜點兒啊!

因此,何晉陽出言總算打消了冷白君一劍砍過去讓人閉嘴的念頭。

纨绔子弟對纨绔子弟,何晉陽說完就輪到風吹西登場。

何晉陽,冷白君圍着沉默不語的鐘離泰,風吹西則幾句話就把這些家族中金貴的二世祖忽悠的找不着北,然後将他們哄走。

這是頭一次沒有被折辱就讓他們退走,鐘離泰還有些愕然,直到腦門被風吹西敲了一擊。

“我……”

他看向打了自己的人,詫異的發現風吹西此時一臉冷漠。

風吹西:“他們總這麽幹?”

鐘離泰遲疑道:“嗯……”

風吹西:“你爹呢?我沒記錯你爹應該就是這代鐘離家家主,誰給他們的膽子敢這麽欺負家主家的子嗣?”

鐘離泰聽到他這麽說,面露黯然。

“沒有別人……”

風吹西眯眼,大概已經猜出其中肯定有內情,接着轉移話題道:“我們已經來了,那麽你呢?不說說你的情況嗎?”

鐘離泰猶疑一陣,還是老老實實說起他的過去。

是個很俗套的故事,鐘離侯深愛上一任妻子,但是那位妻子體弱多病,而且還是個沒有修為的凡人,勉強生下鐘離家長子就含淚長逝,為此,鐘離侯把全部的愛都放在自己的長子身上,但是也許是母體體質不好,長子出生之後就查出先天不足之症,時日一長,哪怕靈丹妙藥的補,修行也堪堪到築基境界,再往上就不可能了。

偌大鐘離家是怎麽也不可能承認一介廢物當繼承人的,遂逼迫鐘離侯再娶,漫長對峙後的妥協,這回娶的是一位南域劍修氏族的女兒。她健康活潑,修為比鐘離侯低一級,是鑄身境界,這也保證她生出的孩子一定根骨極佳。

正如逼迫鐘離侯迎娶她的那位長老預言的一般,這個孩子根骨好,身體棒,悟性極佳,年紀輕輕就完成出師戰,獵取鑄身境界的妖獸,取齒骨做成胸甲,一時風量無二,可是随之而來的就是生父的冷落。

原本在出師戰前,鐘離侯雖然漠視他但還不到憎惡的程度,但是當他帶着獵物回來,迎接他的卻是鐘離侯拂袖而去的背影,接下來的就是好似沒有止盡的無視,憎惡。

鐘離泰緊緊不知何時緊握在一起的雙手,“從那時開始,喜歡欺負我的人開始變本加厲,仿佛被授意一樣越做越過分,有一次我沒忍住出了手,将欺負我的人打成重傷,回頭父親就将我打成重傷,還命令我去給那家人道歉,只要他們不原諒,我就要在他們門前跪到死也不許起來。”

“從那時開始我就知道,我沒有反抗的資格。”

他的聲音從講述開始就格外清晰,周圍沒有任何聲音打擾。

何晉陽他們三人因此被這個真實的故事弄得十分動容。

風吹西拍拍鐘離泰的肩膀:“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是做子女的也是可以反抗的。”

何晉陽道:“你沒有想過這裏面的端倪嗎?”

冷白君嚴肅表示:“你可以跟我回谏聖派。”

鐘離泰對這些話回以一抹苦笑,他不可能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但他為什麽會拒絕這三個人他自己其實也不懂。

搖搖頭,鐘離泰道:“去見父親吧。”

何晉陽沒忍住的拍上他的脊背,“別太委屈自己。”

鐘離泰低低“嗯”了聲,這模樣和對着他大哥時候沒什麽兩樣。

為了防止萬一再被攔住,這回何晉陽他們跟着鐘離泰一起去見鐘離侯,而不是等鐘離侯準備好再由鐘離泰把他們接去見人。

畢竟鐘離泰早年的輝煌歷史在鐘離家樹敵不少,他幾乎是這一輩所有人看不順眼的對象。每個人的童年都有一個別人家的孩子,但在鐘離家這一代,鐘離泰三個字頂替了這個“別人家”。

何晉陽他們來到家主居住的庭院時,發現這個庭院裏也有一棵落英紛紛的粉色花樹,而這花樹對面的房屋倒是比別處來的樸素,而且仔細打量也會發現除去擺放在花樹下的秋千躺椅,園子裏再無其他點綴的風格。

簡樸到不像是鐘離家家主的庭院,何晉陽他們剛這麽想,屋內就傳來含怒的斥聲。

鐘離侯:“誰允許你來這裏的,給我滾!”

低沉的男音充滿冷漠厭憎的味道,仿佛對方出現在自己面前都是一種侮辱,對這個園子前任主人的侮辱!

鐘離泰張張嘴:“父親,我……”

“滾!我說了讓你滾,聽不懂嗎?”

鐘離侯發狂一樣抄起桌面上擺放的硯臺砸過去,伴随着一句“我當初就不該生下你”狠狠砸在鐘離泰身上。

風吹西見勢不妙無視禮教的沖進去,何晉陽則有意慢下一步。

他們三人闖進打開的房門,雅致窗扉外投射進來镂空的陰影,然而這陰影上面則滴落一滴又一滴的鮮血。

鐘離泰捂着額頭神色凄惶的站在那裏,打傷他的硯臺則碎成兩半。

能讓堅硬的硯臺碎裂到這種程度,可見剛剛揮動它的人到底用了多麽大的力氣,話雖如此,能讓兼修體質的拳修面上帶傷且半天愈合不能,還不如說,他到底被一個多恨他的人打傷。

鐘離侯本在氣怒的面容,猛然見從屋外跑進來這麽多人,呼吸難免一滞,停下了原本的怒火。

“你們是誰?”

他嘶啞着嗓子說道。

風吹西瞪大眼睛,表情就好像在說“居然有這麽殘忍的人!”,其實何晉陽可以适當配合一句,虎毒不食子啊!

雖然他們三個對鐘離泰始終抱有警惕,但這一路的遭遇看來,這人也是夠倒黴的。

該說是坎坷的身世,還是後天的努力,依照何晉陽當編輯多年的思路看來鐘離泰都有成為合格BOSS的潛力。

嗯,只要不被主角摻和。

何晉陽安靜的看着,想着,這種情況下最适合出口的人選居然會是風吹西。

正如他第一個出場,其他人有意識落後一樣,這算是彼此間無須要言明的默契。

然後他們就看到鐘離家當代家主發出一聲極其正常的詢問,順帶,對方一副當鐘離泰不存在的憎惡樣子也被收入眼底,各自都有了思量。

風吹西幾步來到鐘離泰面前把他擋在身後,似笑非笑的轉着陰陽兩儀扇。

冷白君知道這是他生氣後的小動作,接下來的發展也如冷白君所想,風吹西語氣不算是好,但分外犀利。

“當着外人的面打自家孩子,這還真是失禮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表現。”

鐘離侯臉色一變,“你們是鐘離泰哪裏找來的人?一點兒禮貌都不懂!”

顯然,他把對風吹西的怒火全部轉嫁給鐘離泰,這無辜躺槍的本事,風吹西都看不下去了。

煩躁的扇扇扇子,風吹西道:“喂喂,和你說話的是我,和鐘離泰有什麽關系?”

鐘離侯冷淡的瞥了眼站在外人背後臉色蒼白的次子,冷哼出聲,不置可否的轉頭,正好看到被露出來的冷白君。

白發雪眸,焰紋藍晶,以及最重要的鶴形腰封。

谏聖派大長老在正道的地位無比崇高,形象鮮明的白鶴鮮活無比,正是世間獨一無二的針法,也是代表冷白君其人的證明,無人可仿冒。

因為這鶴紋在修士眼中每時每刻都在變動,雙翅羽翼或合攏或張開,頭頸或歪或垂,根根白羽清晰可辨,再加上與之相配的獨一無二的術法防護……

即使不知冷白君樣貌,也沒有人會認錯谏聖派大長老。

含怒的鐘離侯不可避免的在冷白君面前愕住,連帶着趾高氣昂的氣場也弱了下去。

“你、你們是……”他猶猶豫豫的視線在三人身上轉個圈,排除掉明顯和傳聞中不同的風吹西,目光落到何晉陽身上,“你是……何仙人?”

他不怎麽敢相信次子居然真能将何晉陽帶回來,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完成的太出色,就連谏聖派大長老都一起帶來了。

原本鐘離侯以為鐘離泰根本連何晉陽都說服不了,最後的同意不如說是怒火下的譏諷,然而鐘離泰竟然真的成功了,而且比最好的結果還好。

從來看不上鐘離泰的鐘離侯難免啞然,他久違的出現錯愕的模樣。

何晉陽趁此機會仔細打量一下這位鐘離家家主。

在沒有親眼見到他時,通過或明或暗的小道消息,以及鐘離泰親身示範給大家留下一個偏心自私的形象,可是現在看來,排除第一眼見面的扭曲,鐘離侯看起來分外儒雅。

暗青色長衣裹着纖瘦但能看出力量的身軀,個子不矮,是可見的修長,下巴蓄須,濃眉深眸,長得就像個正氣的大叔一樣,能從他的臉上看出鐘離泰還是像他的,兩人的五官有至少三五分的相像。

何晉陽思索完畢,鐘離侯也已經收拾好心情。

“果然是何仙人吧。”

他篤定的說道。

何晉陽矜持道:“嗯,我是何晉陽,這是冷白君,這是風吹西,受鐘離泰邀請而來。”分別把一起前來的兩位同伴介紹給鐘離侯,他看向鐘離泰此時狼狽的模樣,雖說傷口已經愈合,但是地面上的血跡和斷裂的硯臺……“鐘離家主可否告知一下我們當前的情況?”

就這樣當着客人的面把邀請他們來的人打的破相,雖說鐘離侯不知道,但這也是極為失禮的做法,很容易被人懷疑這家人的誠意。

鐘離侯臉色忽青忽白,故意隐晦的瞪鐘離泰一眼,看的他越發神情晦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孩子一點兒消息都沒傳回來,我都不知道何仙人,冷長老會來,還有這位風公子,快請快請,鐘離泰是個不懂規矩的,怎麽能把客人帶來這麽樸素的地方,還不請他們去正堂稍待……”

說到這裏,他看向鐘離泰陰郁的模樣,頓時眉頭皺緊,拂袖道:“算了,”變臉一樣沖着何晉陽他們露出和煦的表情上前帶路,“請跟我來吧,貴客來臨,寒舍蓬荜生輝。”

何晉陽他們跟着走去,風吹西臨走前擔憂的看向鐘離泰,雖然在何晉陽開口之後他就不再多言,但是他也是真為鐘離泰抱不平。

折扇疊起打打鐘離泰肩膀,風吹西道:“不去休整一下嗎?你衣服上還有血。”

鐘離泰:“……”

風吹西:“那個你心情不好可以和我說,只要你願意?”

“……”鐘離泰搖搖頭,啞着嗓子道:“我先回去,不用……管我。”

“不行!你這樣太讓人不放心!”風吹西當機立斷,沖一直注意這邊兒的冷白君打個手勢,然後拉着鐘離泰出門,反正他就是纨绔子弟,怎麽任性都有人兜着。

何晉陽見狀笑着對鐘離侯道:“不好意思,同伴不懂規矩,他和鐘離公子的關系很好,剛剛進來那一幕又非常有沖擊力,難免……呵呵……”

鐘離侯抽抽嘴角,即使心裏不滿也要附喝對方的話,誰讓現在是鐘離家有求于人呢?

“那麽,咱們先請吧?”

何晉陽:“請。”

三人轉移到談論正事的大堂。

鐘離泰一路乖乖被風吹西拉着,直到繞過一條曲折環水的游廊,他停在原地不再讓風吹西前進。

感覺到阻力,風吹西松開手,搖着扇子皺緊眉頭。

“想聽什麽話?”

鐘離泰無表情看他。

風吹西煩躁的撓撓頭道:“開心話?笑話話?安慰話?只要你想我就能說,關鍵是你想聽什麽!”

鐘離泰垂下眸子。

風吹西:“……唉,不高興也別悶不吭聲,沒用懂嗎?沒用的!”

一把描着暗邊的陰陽兩儀扇在他手指間都快要玩出花來了,風吹西也沒等到鐘離泰主動開口。

他對鐘離泰的關心也就是看不過去那種程度,交淺言深那種事他辦不出來,可就是看不過去,又沒足夠的交情才憋得慌。

“你不需要這樣。”

“什麽?”

鐘離泰忽然的開口即使沒聽清,風吹西還是露出精神振奮的表情。

能開口就好,就怕不開口!

風吹西催促道:“多說說,多說說!”

鐘離泰困擾的瞥他一眼。

“你……很煩。”

風吹西:“…………”

鐘離家正堂。

凡是議事多在正堂,尤其是何晉陽持有仙器,冷白君中州正道魁首谏聖派的大長老,前後标簽雖然不同,但是何晉陽明顯分量更重。

仙器啊!

有了仙器蓬萊山海還能在他們面前嚣張?

鐘離侯在引他們前往大堂的時候,加急給諸位客卿發去飛信,等到他帶着何晉陽他們到達目的地,已經有一串白須老頭等着他們。

鐘離家客卿忙上前招呼,其熱情程度勝過鐘離侯百倍,不過這也是套路,恰好掩蓋鐘離侯之前不同尋常的熱情,還能豎立家主威嚴。

這便是大族,即使有求于人也不能失去風範,總要矜持着來。

這種場面冷白君見的多了,被吹捧也面不改色,順着他們的恭敬坐下,談話全權交給何晉陽處理,順說,以前是交給同行的其他長老或風吹西。

正如冷白君自己所說,他在谏聖派真就是個武力象征,言辭交鋒方面讓他上場也多是掀桌子開打。

話雖如此,何晉陽也确實沒指望冷白君能在這方面幫上忙,這時看他适應良好,也便回過身,笑呵呵和好幾張嘴打起太極。

而且說起來,不适應的說不定反而是他,畢竟即使經歷過仙覺大會那樣的場面,但也不意味能适應世家的口蜜腹劍。

不過幸好,他附身的對象是位儒生,而這儒生鐵齒銅牙,一張嘴,說破天都沒問題。

漸漸的,那些把何晉陽當腦子裏沒有幾兩肉的武人忽悠的客卿們扛不住了,他們發現不管說什麽面前人都能接上口,甚至反問回來後往往能逼得他們啞口無言。

那些一門心思想要從他手裏“借”走仙器的客卿紛紛偃旗息鼓,開始正經的做起交易,左右是看面子過來的,也不能真打算要什麽東西吧?

這樣一想,客卿們重新打起精神與何晉陽繞起圈子,然後發現對方是真過來幫忙的,不由的松了口氣。

其實要不是這群人話裏話外都想讓自己把桀斬劍交出來給他們,他也不會生出惱怒狠狠諷刺他們一頓。

不過文人說話就是要文雅,即使能把人刺的臉紅脖子粗,詞句聽起來還甚是優美。

作為目的和鐘離家想象不同的一衆人,他們的計劃從出發前就已經清楚,此時和鐘離家的人虛與委蛇,何晉陽也不怎麽耐煩。

即使必須扯着虎皮過來才能探聽到更多內幕,但實際上鐘離家給他的印象不算好,雖然他也不清楚這是不是體內異族血統産生的影響,但是打從來到南域開始,他都能感覺到身體裏的某一部分在隐隐鼓動。

沉默的壓下這份悸動,何晉陽繼續和這群人你來我往,唇槍舌戰,最終成功讓鐘離家養在手底下多年的客卿們甘拜下風,不僅沒有撈到便宜,還不得不把一部分內情坦然告知。

本來就該這樣!

聽着鐘離侯他們終于樂意吐出的實情,何晉陽面無表情的想着。

自己雖然也不是真心來幫忙的,但是好歹明面上仍是義務前來相助的友軍,鐘離家搞出這麽一副想從他們身上榨取利益又怕他們索取代價的貪婪嘴臉,實在是倒胃口的不行。

鐘離家可能因為曾經是皇室的關系,自家也多會養一些能打嘴皮子的客卿,這些客卿實力不見得有多高,但到了談判的場合一般能起到大用。

像是南域風氣,大多時候都是能打則打,不能打就是打輸了,極其稀少的情況下會出現平手的局面,到時候放一堆嘴巴利索的文人去和只會打架的大漢談判,能得到的戰果普遍比打贏了還多,當然肯定會帶不少能打的壓場子,這才能讓文人的嘴巴放開了說。

頭幾年鐘離家的風格還不怎麽出名,但南域雖然被中州鄙視為蠻夷,但說到底人類文化也是在進步中的。因着鐘離家起到的帶頭作用,現在挨家挨戶有些能力的氏族都會弄些客卿養着,再不像之前那樣排斥文人,顯然是見到他們能帶來的巨大利益。

關鍵時刻扔客卿出場,可比扔一群腦子長滿肌肉的修士強多了。

鐘離家算是南域人族族群中最有腦子,也是最早開始執行這種政策的世家。

到了近代,鐘離家雖然忌憚異族崛起的勢力,受到一定程度上的壓制,但仍是人族這邊兒的領頭家族,規模和勢力都非常人可以想象。

也因此,何晉陽他們一來,鐘離家最先反應到的還是放客卿,這幾乎已經是除戰和不戰之外的第一選擇。

眼瞅着何晉陽談笑間将自家培養的客卿玩弄的哭唧唧,不僅半點兒便宜沒占到還被套出去不少話,鐘離侯不得不出言制止。

而當何晉陽閉嘴後,那些客卿一個個露出“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的虛弱表情。

鐘離侯抽抽眼角:“招待不周,還請別見怪。”

何晉陽笑着端起茶杯,贊道:“沒有,我玩的挺開心的。”

鐘離侯:“……”

感情我就讓他們陪你玩了啊?!

其實鐘離家的客卿有許多是當年皇室大臣的後代,能言會道的水準在南域是響當當的,幾乎每次出動客卿大陣都能給鐘離家帶來想要的成果,奈何這次撞上鐵板。

儒生名為方非玺,是一位極端善言的儒家名士,兼修佛家,道家,在辯論一道上實力雄厚,凡人時期曾将大儒說的閉目自省,入道之後,一張嘴巴能不眠不休說上七天七夜,最出衆的一次戰果是生生将對手說暈過去。

看他開口,等同聽到黃泉的敲門聲,看到天界的花開妙語。

是個正邪不明的人物。

如今附身何晉陽雖然大多時候沉默,但一張嘴,絕對是鬼神級別的,用來對付區區幾名客卿實在大材小用。

不知為何,何晉陽似乎感覺到這種難覓對手的寂寞之情,一時對附身在自己身上的方非玺高山仰止。

他雖然是自己在說,但他本性卻是個寡言的人,不好動口舌,這回親自體會嘴巴開合數十下還不覺得渴,将對方辯駁的無話可說的游刃有餘,他莫名從“開合嘴巴”這個動作上感覺到爽感。

想想看,一句話迫得對方低頭認錯,兩句話說的梵蓮花開,化敵為友,三句話衆生敬仰,孤高不勝寒。

這等境界,豈是凡人可以想象的?

喝着茶,何晉陽暗爽于心。

真是太有趣了!

客卿們要是知道自己全力以赴只得來這麽一句話,估摸會吐血給他看,鐘離侯要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八成會頭疼這到底是找來個什麽樣的人啊?

不是說何仙人矜持冷淡,是一等一的仙家做派嗎?

這副“我能看懂你的小心思,但我就是不說”的惡趣味性格算怎麽回事?

事到如今,鐘離侯心底咯噔一下,基本是知道自己的打算沒辦法成功了,但也不得不為。

畢竟付出代價也好,還是低頭求人也好,他,還是南域全體人族都不能接受異族踩到他們頭上去!

下定決心,鐘離侯的表情鄭重了許多,也誠懇了許多,何晉陽趁機把他們想要一探蓬萊山海的目的說來。

鐘離侯作為鐘離家家主,到底是知道不少宿敵家的情報的,聞言,稍一沉默發現這似乎對自己家還有好處便不做隐瞞的道來。

“蓬萊山海,世人大多只知道山海市,但實際上蓬萊,山海是兩部分。”

這是何晉陽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正确說就算是冷白君也是第一次知道蓬萊山海并非一處,而是兩處。

“山海就是名聲極大的山海市,由巨鼈托山沉于海,是妖族與修士共同生活的地方,蓬萊則處于山海市的最頂端,乃是一處異常空間,傳說那處是龍族埋骨之地,也是龍穴所在,危險非常。”

緩緩将這個驚人的秘密低道出來,鐘離侯眼裏一瞬間劃過的憎惡,與何晉陽一路上看過的許許多多修士提起異族時的眼神差不多,反倒是普通人群裏因為分不清異族修士和人族修士的區別,對異族的接受度還是蠻不錯的。

何晉陽道:“我們想要進入蓬萊山海,需要怎麽做?”

鐘離侯:“不需要做什麽,只要有足夠的靈石都能進去,山海市較之蓬萊還是有很多不同之處的。”

何晉陽若有所思道:“就和人族集市差不多?”

鐘離侯肯定道:“相差不多,但要是想要進入山海市裏一些特殊的地方,那就需要專門的銜令。”

何晉陽:“銜令?”

鐘離侯看看天色,垂眸道:“時間不早的,既然如此,明日就讓鐘離……阿泰帶你們參加争流會,大會之上會拍賣三枚山海令,持有銜令者都會是山海市的貴客,不論你們要做什麽有它在會比沒有方便。”

“唉,這麽好用?”何晉陽笑笑,“既然如此,談談條件吧,鐘離家這麽需要仙器,是想讓我幹什麽?”

鐘離侯一時陰晴不定的看着他,半響後,低低的說道。

“只想求你将龍族手裏的仙器拿走或是毀掉,只要不在異族手裏就可以。”

趣味的條件。

何晉陽道:“我答應你。”

……

“為什麽覺得我很煩?”

在何晉陽與鐘離家客卿唇槍舌戰的過程中,風吹西仿佛石化一樣對鐘離泰問出這句話。

鐘離泰看着風吹西似乎帶着點委屈的面容,抿抿唇,愧疚的轉開頭。

“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什麽都不知道。”

風吹西是三人小組裏的智囊這件事,早就在相處過程中暴露出來了。

“啊呀,暴露啦?”風吹西一改剛才的關心,也不奇怪的說道:“你說你不知道,但我可不相信。”

從頭到尾都沒怎麽裝模作樣,鐘離泰會發現是正常的,但這并不能解釋風吹西為什麽會纏着他不放。

風吹西搖着扇子,興味的盯着他。

鐘離泰痛苦道:“你覺得……我像是能知道什麽的樣子嗎?”

“說不定喲?”

風吹西見鐘離泰嘴角溢出苦笑,轉移開視線,“好吧,可能你真的不知道,但我把時間浪費到你身上了可怎麽辦?”

簡直跟之前那個欺負鐘離泰的人說出的話異曲同工,鐘離泰一瞬間露出憤怒至極的表情,但很快因為心中顧慮硬是壓抑下去,嗓音低沉的不像話。

“我沒有辦法賠給你時間這麽虛幻的東西,我能做的不多,你要是有……唉!”

鐘離泰發出受驚的聲音,風吹西的折扇點到他的嘴唇上面,擋住他繼續說出口的自暴自棄,整個人靠的他極近,幾乎撞進他懷裏。

風吹西望着鐘離泰那雙好似小狗一樣迷茫無措的眼神,勾起嘴角。

“要不要做我的人?”

鐘離泰:“……你在開玩笑嗎?”

“我沒有,”風吹西冤枉的喊道,折扇從他下嘴唇上戳了戳,劃過下巴再到鼓起的喉結打着圈,然後像是判斷身量一樣一路來到他的胸口戳戳,鐘離泰雖然長了一張童顏但身材是真的好,胸肌結實,比風吹西修長的骨架要強壯的多。

半響後,風吹西露出滿意的表情:“我認真的。”

“離我遠點兒!”

鐘離泰最初被這暧昧的舉動吓呆了,然後感官不由自主的沉浸在折扇帶給他的快感之中,這時被風吹西的聲音喚回神智,他第一反應就是推開風吹西,露出受驚的模樣。

風吹西折扇敲手,被推開也不以為意,揚眉說道:“幹嘛這麽粗魯,我覺得你真的很适合做我的人,不說別的,就這個天賦……”

“我的天賦可不是用來給男人做男寵的!”

鐘離泰激動的大喊出聲,胸口起伏,一副被吓得不輕的模樣。

風吹西敲着手掌的折扇停住……“你說什麽?”

鐘離泰咬着下唇,憤憤的甩開頭。

風吹西将扇頭打在嘴唇上面思索,鐘離泰看到這個不經意間的小動作,耳後頓時就紅了。

那扇子點過他的嘴啊!

風吹西看似鎮定實則大腦斷片,因為鐘離泰那句抗議對他也是個沖擊。

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風吹西看着嬌羞的宛若被調戲的大姑娘般的鐘離泰,腦子一懵。

頭一次感到他們之間的思考方式存在大大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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