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回合(1)
安淳依舊是在自家電腦前醒來的,時間倒流,世界又重置到三點鐘時的模樣。
唯一可以證明一切發生過的證據,便是他疊加的記憶了。
想到接下來将會發生的事情,安淳意識到自己并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因為季淩是随時都有可能會被殺死的,他必須趕在一切發生之前,找到季淩。
要怎麽做他還沒有想好,但是很明顯,即使有再多的解決方案,找不到季淩一切都是白搭。
再次成功啓動了那輛廢銅爛鐵之後,安淳繃緊神經加快了車速,硬生生把來回路程花費的時間縮短了一半。
他在和季淩賽跑,和那輛肇事貨車賽跑,也是在和時間賽跑。
這次季淩出現的時間比上次提前了一些,還是那輛黑色轎車,季淩從車裏邁着大長腿跨了下來,整個人剛進入視野,安淳便開始揮着手臂沖着他來的方向大叫起來:“有危險!喂!回去!”
周圍路過的人紛紛把看傻子似的目光投遞過來,但是這時候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看着季淩一步一步走近,他急得有些無語倫次,嗓子也喊得有些啞了:“回去!我特麽叫你回去!別走了!”
幾輛轎車奔馳而過之後,兩人之間的阻隔少了一些,季淩似乎終于注意到了對面那個揮着手臂快要跳起來的人,定睛一看,臉有些熟悉,哦不,是非常熟悉。
他墨鏡下的眼睛裏藏着一點笑意,勾了勾嘴角,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這麽久沒見面了,這蠢貨在搞什麽幺蛾子呢,大馬路上跟跳舞似的,記憶裏的他可不是這麽不在乎周圍人目光的人,雖然那股愚蠢的氣息還是經久不變,這讓他迫切地想像以前一樣變着花樣捉弄他一番,最好能看到他忍氣吞聲抹眼淚的樣子。
光是想想就已經激動不已了,季淩微微眯着眼睛,怕就怕他看到自己的第一反應還是逃跑,貓捉老鼠的游戲雖然好玩,但追逐戰玩多了也是會讓人煩躁的,像他這樣的老貓,還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把掙紮着的老鼠活吞進肚子裏的。
這不,機會來了。
而且這只老鼠,恐怕還是那種準備自己往貓嘴裏送的類型。
安淳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迫切想要拯救季淩的姿态,放在對方眼裏竟然成了“自主獻身”的一種暗號。由于墨鏡的阻隔,他看不見季淩眼裏的玩味,卻也無暇去揣摩季淩的心理活動了,現在對面那個人的每一步,都走得讓他心驚肉跳。
死神馬上就要來了,将被殘忍屠殺的那個人卻毫無所知,而作為唯一一個知曉這場災難的人,他竟然什麽也辦不到嗎?他同情季淩,更同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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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淳緊緊地攥了一下拳頭,還不能放棄,不能坐以待斃。這是一場游戲,在終幕拉下的那一刻之前,一切都是有可能的,必須結束這個死循環,最起碼,對于2016年6月10日這一天,他已經再也不想呆上一秒鐘了。
車流依然湍急,他咬了咬牙,在接二連三的鳴笛聲中穿過了半條馬路,季淩還站在來往的車流中,竟然不慌不忙地對着他比了個耍帥的手勢。安淳很想适時得翻個白眼,但是不湊巧,他的餘光掃到了一輛大貨車疾馳過來的殘影。
來不及确認是不是那輛肇事貨車了,安淳心下一急,大聲叫着季淩的名字,腳下大跨了兩步就撲了過去。兩人摔在了一起,在地上滾了兩圈,擦着邊躲過了死神的臨幸。
尖銳的剎車聲便沖進耳膜,貨車停了下來。來往的其他車輛鳴着笛繞過“肇事未遂現場”,臨走還不忘搖下車窗叫罵兩聲:“草你們祖宗!你們不要命我還要命!”
兩人還在地上發愣時,從那貨車裏走下來一個精壯的中年男人,面色兇狠,眼裏布着憔悴又猙獰的血絲,手裏還拿着一把反着白光的大號水果刀。
不知哪個膽小又多事的人喊了一句:“殺人啦!”安淳這才回過神來。危險臨近的時候,人總是會爆發出一些超乎平常的能量,從而作出一些超乎平常的舉動,比如說空手接白刃之類的。
安淳當時腦子很空,下意識反應就是絕不能讓這白刀子碰到季淩的一根毫毛,好不容易躲過車禍,怎麽能讓他又死在刀下!于是他腦袋一熱,伸着兩只手對着鋒利的刀刃就迎了上去,大不了就少兩根手指?
眼看就要見血了,那把刀子卻搶先一步從中年男人的手裏脫落,刀鋒摩擦地面,發出了清脆又滲人的聲音。男人大叫着撲到地上想撿刀子,卻被季淩一腳踹到一邊,紅着眼再度撲過去,又被踹開,如此反複,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不了解內情的人,看到此情此景,大概都會認為這中年男人和季淩有着什麽搶妻殺兒的血海深仇吧。
季淩耐性不足,眼神陰鸷地盯着毫不氣餒再一次撲過來的男人,終于腳下發狠,把人踹翻了好幾個跟頭,癱在地上不能動彈。他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個想要殺死自己的男人,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表情猙獰得跟發了瘋似的,兇狠的目光再度投來,讓他覺得惡心。
安淳愣在不遠處,呆呆地看季淩的側臉,沒有任何神色起伏,淡定得讓人不寒而栗,随後,冰冷的聲音從兩片發白薄唇裏清晰的滲出:“你想怎麽死?”
季淩的聲線十分迷人,而且辨識度極高,即使在說出這種殘忍的話的時候,那迷人的聲線依舊能為人傾倒。離得比較近的幾個年輕女人似乎立刻就辨認了出來,注意力從事件本身很快就轉移到了當事人身上,開始叽叽喳喳的讨論起來。
“不會是季淩吧?”
“好像真的是他啊!”
“那聲音化成灰我也能認得出來,不會認錯的!”
“這麽一說也是,身材也很像啊。”
“所以說這什麽情況……”
“要不先去要個簽名?”
“……”
在絕大部分情況下,女人的注意力永遠會被一些美麗浮華的東西吸引,這句話好像是對十有九成的女人都适用的。
“當紅/歌手季淩就在現場”,這樣的消息很快就往周邊擴散開來,原本就躁動不已的人群于是就更加躁動了。
季淩還站在原地和中年男人對峙着,絲毫不受周圍環境的影響。或者是說,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環境的變化。
安淳卻一直是神經敏感的體質,他很快便察覺到了違和感,稍微目測了一下便對其中原因猜了個十之八/九。他趕緊走上前,從背後拽了拽季淩的衣角,從耳邊輕語:“我聽見警笛聲了,警察來了他也跑不了,你先跟我走,已經有人認出你了。”
季淩緊繃的肌肉這才微微松了些,歪了歪脖子瞥了他一眼,随後點了點頭。兩人撥開人群,穿過馬路鑽進了還停在路旁的那輛破車裏。
發動了四五次才啓動了車子,這時候路那頭的人群已經快圍到這頭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警察也到了。安淳松了口氣,目光從遠處收回,随後又被敲打着玻璃的瘋狂女人們吓了個夠嗆。他試着往前開了一小段距離,擋在前面的人群這才慢慢散到兩邊,車子順利開離現場。
“你還好吧?”擺脫了麻煩之後,安淳緊張的心态平複了許多,在某一個路口等紅燈時,他忍不住問了一句,來緩解一下兩人冷靜下來之後的尴尬氛圍。
其實尴尬的也只有安淳一個人而已,副駕駛的那個人手肘撐在窗邊,支着腦袋歪着頭,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臉悠閑又玩味的表情:“我挺好的,你呢?”
正正經經的回答反而更讓人尴尬,安淳有些僵硬地擡手摸摸自己的額角,躲着來自旁邊那人的視線,簡單“嗯”了一聲道:“我也挺好。”
“是嘛。”季淩輕笑一聲,手伸過去摸了一下安淳另一側的額角,感受到對方身體再度僵硬,這才心情大好地拿開了手,“我看你可不太好啊,都出汗了,還是說,你回答的并不是現在,而是沒有我的這些年?”
十分輕佻的一個問題。安淳意識到,旁邊這個人依舊是那個壞到極點,喜歡以玩弄別人取樂的季淩,什麽歌手和明星身份的加持并不足以改變這本質的一點。那麽自己的态度也沒有必要改變,和以前一樣讨厭并且無視他就好了。這和守護者的游戲身份并不沖突,如果保護季淩的行動是義務,那麽以如何的态度面對他就是自己的權利了。
安淳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大腦的思路也逐漸清晰。沒有接季淩的話茬,他把車漸漸開遠,繞了個大圈,又往自己家的方向開去。
“去哪兒?不會去你家吧?”旁邊人的語氣依舊輕佻。
安淳只是沉默地開着車,直到車子順利停在了自己家小區的樓下。
“車子不錯,耐久性挺好。”調笑的話中帶着點尖酸的嘲諷意味,安淳堅持無視的原則,忍着沒有發作。
“下車吧,我帶你過來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哦?”季淩一副感興趣的樣子,思忖了片刻,問道:“你不會是想跟我說,有人要殺我,我有危險之類的話吧?”
安淳開車門的手一頓,驚訝的轉過頭:“你知道?”
對方似乎很滿意他的表情,眯眼一笑:“猜測而已。”
“……”安淳的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沒再理他,開門下了車。
季淩看着他拔下車鑰匙,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邁出腿走出車外,然後回身關上車門,雖然已經從孩童變成的大人,但那瘦長的身影卻依舊熟悉,映在他的眼裏就再也拔不出來,他趕到一絲絲的小興奮。
很好,一切都還沒有改變,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