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四周一時安靜不已,待到自家秦素衣和衛銘珏走遠,淳于珂慢才悠悠打了個呵欠,“世子,再過一會天便要亮了。”言下之意便是他困了,要回去睡覺。

衛皎還想從淳于珂口中敲出點東西來,怎麽可能讓他走,見狀連忙拉住淳于珂的袍角,“今日多謝先生救我,為表謝意,我今天……唔……”

淳于珂一手捏住衛皎的臉惡劣的往旁邊拉扯,把衛皎整張臉都拉變形了。

淳于珂懶懶散散的一笑,“吶,讓我揉一把,就算謝禮了。現在世子已經謝過了,就早些睡吧。再過兩個時辰天色就要大亮了。”

衛皎:“……”看着淳于珂眼下的青黑,衛皎嘆氣,看樣子淳于珂是真的困了,今晚問問題是沒戲。算了,日子還長,以後再說。

捂着被揉疼的臉,衛皎默默滾去睡覺。

年後的日子過的很快。

冬天像是格外短暫,待到冰雪消融,河岸的柳枝吐芽時,國子監就又要開學了。

郭粲掉下太掖池後被及時救治,雖然燒了數天,但總算保住自己的一條小命。因為感染了風寒,怕把病氣過給別人,所以面對衛皎和趙斜的來訪,一律拒了。閉門專心養病。

等到郭粲大好的時候,已經是三月初春了。

衛皎看見郭粲時,險些沒有認出來。郭粲身上的厚厚的一層膘消了不少,臉上堆疊的肉也消下來,露出尖尖的一張小臉,桃花眼微微往上挑,看着倒是讨喜很多。

看見衛皎時立刻活蹦亂跳的跑過來,一臉嘚瑟,“小美人兒,爺這身模樣如何。”

衛皎伸手捏了把郭粲的臉皮,薄薄的一層,真是瘦了太多。果然娘說的對,胖子都是潛力股。郭粲被衛皎扯得眼淚花子都掉下來,“疼疼疼。”

衛皎松手,拍了拍郭粲的肩,語重心長,“瘦了好,以後吃的少,好養活。”

郭粲:“……”

碰巧趙斜路過,郭粲不知道招了什麽邪,蹭得一下臉紅得像燙熟的蝦子,通紅,躲在衛皎背後,避過趙斜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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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皎打趣,“怎麽?生病一場,反倒成了小姑娘?不就是親了一口嘛,有什麽好害羞的。”

郭粲抓狂,追着衛皎打了半天。

三月三,上巳節。

乾元帝前往東亭山祭天,路遇一白衣道人,剛巧,那道人正是救了段诩的那位。

作者有話要說: 顧矜:“衛皎,你還小。”

衛皎:!!!!

“我哪裏小了?!!!!”

顧矜語重心長,“那裏都小。”

衛皎(炸毛):“你給我等着!”

我是這麽純潔,啦啦啦~

☆、章二十七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

全身已經被冰凍麻木,他仍舊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随着滴落的血液一點點的流逝,他覺得冷,很冷,但身下人的微薄的體溫卻又讓他覺得暖和。粗重的喘息在耳邊回響,他掙紮着睜開眼睛,失血過多讓他眼前有如蒙上了一層濃霧,迷迷糊糊中只能看見對方模糊的側臉,眉目上是堆積的細雪。

他知道,如果把那層雪粒掃開就會露出一張精致隽雅的容貌,像是天際清冷的月色,格外讓人垂憐。只是……他動了動手指,卻絲毫沒有感覺。呵……看樣子是熬不過去了。

他輕嘆,“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對方張唇,像是說了什麽,他耳中滿是呼嘯的風聲,對方的聲音被狂風絞碎,聽不清楚。

他深深呼了口氣,卻噴出一口血來,将那人的臉染上猩紅。“求你……幫我……守住江山。”

“如今,外有……戎狄虎視眈眈,內有奸佞霍亂朝綱,父皇不聽勸告,沉溺修仙問道……已經去了,二弟心狠手辣,卻先天不足,活不了多長時間,三弟魯莽,不善謀略……卻尚可控制,只要将他母家勢力拔除,你多加輔導,大梁興許有救。”

“我知道……段氏欠你良多,但這天下要亂了,受苦的還是百姓,所以……算我求你……”

身體被摔在雪堆裏,失重感襲來,下一秒,冷冽的聲音清晰的響在耳邊,“你給我閉嘴!”

“顧矜……顧矜……”他笑,目光逐漸渙散,“顧矜……”

“我在……”手被握住,揉搓,他卻沒有任何感覺,“顧矜……能不能……讓我再看看你。”

“……”

“我知道你對我無意,但是,這多年過來了,你對我有沒有,那怕一刻,一刻的動心?”他迷蒙的睜眼,滿目風雪,鋪天蓋地的白。耳畔有誰溫熱的吐息,剛撲上耳郭就被冷風湮滅。

“如果你想聽,就活着,活下去,待到援軍來接應,待到我們平安歸去,我便告訴你。”

“好……”

好……

可最後,他還是沒有熬過去。

北地的雪,真的很冷,很冷。

段诩睜開眼,窗外有春燕銜泥,将泥巴糊在窗沿上,太監揮手要去趕,被段诩制止。

“罷了,讓他在此處安家吧。”

段诩披上衣袍,眉目間自有一股內斂的氣度。如果以前還帶了些許不谙世事的天真,現在那股子可笑的單純完全淹沒在冷肅的眉眼中。

整個人看着成熟太多。侍女羞紅了臉給段诩系上衣帶。

大殿下十四了,按照大梁的風俗,馬上就可以選取側妃。這樣的如玉少年郎,怎麽可能不讓全京城的女兒瘋狂。

只是如今陛下去東亭山祭祀,卻沒有帶任何皇子,這個舉動有些微妙。大殿下快要成人,卻還沒有冊封太子的意思,難道陛下中意的是其他皇子?

侍女将段诩的腰帶系好,恭恭敬敬的退下。

“聽說父皇今日到東亭?”段诩側頭向侍女笑笑,惹得侍女羞紅了臉,“回殿下,确實如此。”

“嗯。”段诩點頭,揮手讓侍女退下。

窗前的一株桃花已經生了花苞,透出淡淡的一點粉來。段诩手指敲上窗沿,一下又一下。

“安排好了嗎?”

“萬事已經準備到位了。”窗外有人應和,段诩點頭。擡眸望向天際,“曾經有人對我說,該争取的東西就要盡力争取,不論是搶是奪,以前我不信,代價慘痛。現在……我不得不信。”

“等我得到了那個東西,就該去找你了。”段诩笑,喃喃自語,神色绻绻,“顧矜,你要給我的答案,是什麽呢。”

衛皎倒是沒想到,乾元帝會提前癡迷上煉丹,而且比之上一輩子還要兇殘。上一輩子好歹有人勸谏,這輩子,自從李老丞相勸谏不得,被乾元帝訓斥後,朝臣全部像是都啞巴了,完全避過宮中多了個國師的事情,對于丹藥之事閉口不談。

衛皎對于乾元帝吃丹藥的事倒是樂見其成,只是,這一世下手的人會是誰呢。能在這麽快速的情況下讓滿朝文武閉嘴……是段诩……還是段蘊?

衛皎看着練武場上習劍的段诩,少年身姿漸長,有如挺拔的勁松,一招一式頗有章法。

衛皎凝眉,如果是段诩,那真的是很有些嚴重了。看段诩的樣子,實在是變化太多,如果一場刺殺能讓人成長這麽多,那也太玄乎了。除非……對方像他一樣。

衛皎驟然握緊了拳頭。

看樣子很多事情都要仔細查一查了。

早春,段蘊裹着狐裘倚在欄杆邊喂魚。随手丢下一把魚食,引得水中的錦鯉争搶。

“心情這麽好?”手被握住,段蘊像只提線木偶般任由對方抓住他的手指将魚食碾碎,然後抛灑入池。

“當然。”将身體完全放松靠在來人的身上,段蘊微微閉眼。

“怎麽今天你怎麽這麽乖巧?以前不都是想把我除之後快嗎?”

對方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段蘊勾唇,“今天我高興。陌上,你說段珩熬的過幾年?”

段珩,乾元帝,段蘊的親生父親。可段蘊在提起他時卻如同在聊一個随處可見的路人甲。

“不知道。”被段蘊稱為陌上的男人繼續撒魚食,看着水中翻滾的錦鯉,笑的很歡快,“總歸會死在你前面。”

“嗯,這就好。”段蘊閉眼,聲音困倦,過一會變沒了動靜。陌上将手中的一把魚食撒幹淨,低頭看時,方才發覺段蘊已經睡着了。

陌上伸手戳了戳段蘊蒼白的嘴唇,輕笑,“竟然睡着了,平日裏不是最防備我嗎。”

有風過,撩動段蘊的耳發,陌上将段蘊的頭發勾到耳後,喃喃,“果然還是睡着了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奉上。

呼,總算趕上了orz

被基友安利了冰上的尤裏……跑去看了看,被維克多帥了一臉血,覺得自己沒救了orz

☆、章二十八

近來乾元帝心情很好。可能是服用的丹藥起了一點效果,乾元帝整個人處于興奮狀态,至少目前看來,乾元帝在政事上是積極了很多。

不過,丹藥本來就是慢性毒/藥身體都是一點點虧空的,時間還長,總得慢慢布局不是?

四月,段诩和段蘊年滿十四。乾元帝命皇後替他們二人選妃。段蘊以身體不好,禦醫說他不可近色欲為由拒了。反倒是段诩,對于這次選妃完全沒有任何不滿的情緒。衛皎記得上一世段诩是找理由把這次選妃給拒了的。沒想到這一世他接受的這麽自然。是因為這一世沒有顧矜嗎?所以對于自己的婚事,完全處于利益考慮,只要能鞏固自己在朝中的權利,任何事情都可以放棄了?

一場大選,最後指定了将吏部尚書的嫡女。選定六月完婚。至此,預示着段诩成年。

衛皎暗中派人進入涵王府監視,對于現在這個大皇子衛皎總覺得對方有種不明不白的壓迫感。興許是他太緊張,但是,段诩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讓人不由得警惕。

而且,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檢驗一下對方是不是……和他一樣。

“嘭——”沉悶的擊打聲響,衛皎只覺得手心一麻,木劍脫手而出,被人挑了老遠。月色靜谧,淡淡的投在地面,将人的影子拉了很長。

看着脖頸間橫着的劍刃,衛皎輕笑,“是我輸了。”

顧矜收回木劍,蹙眉。

“不用心。”腦袋挨了一記,衛皎可憐兮兮的捂住頭,看着顧矜掠過他,走到場地邊将木劍撿起來。

衛皎怔怔的看着顧矜的背影。顧矜又長高了,如漆黑的發被一絲不茍的束進墨色的布帛裏,露出那張尚且青澀稚嫩的面容

來。因為練武,着一身石青的勁裝,腰束的很緊,顯得整個人纖細柔韌。像是新生的竹枝,竟有種異樣的妖嬈。

“吶,接好。”

擡手接住顧矜抛過來的劍,衛皎看着自己仍舊短小的四肢,嘆氣,媳婦兒越來越好,總有一天會綻放出獨屬于他的奪目光彩,“人間琢玉郎”,到現在還記得當年大梁對于顧矜的稱贊。自己的寶物要被很多人觊觎,這種感覺實在是太不好了。

看着手中可笑的木劍,衛皎嘆氣。

“嘆什麽氣?大晚上要練劍的人不是你嗎?怎麽到頭來是你唉聲嘆氣的?”顧矜伸手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微喘。

衛皎搖頭,“我……只是覺得自己太弱了。”

“你還小啊。”顧矜擡起衛皎的下巴,直視衛皎的眼睛,“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變強了。”

看着被木劍磨紅的手心,衛皎垂眸,“顧矜,可是,現在我的寶物就被人觊觎了,你說我要如何去守住我最心愛的東西?”

顧矜疑惑的看着衛皎,半晌像是明白了什麽似得,上前摸了摸衛皎的頭。衛皎還沒到抽條的時候,如今比顧矜矮了許多,顧矜伸手就碰到了衛皎的頭頂,“世子這是想看豌豆黃了?”

衛皎:“……”前幾天他撿到一只黃色的幼貓,從來沒有養過動物,本來打算自己養一只用來以後讨好顧矜,沒想到他和那貓八字不合,他只是摸了一下就起了一身的紅疹子。太醫說他的體質有異,對于這種活生生的動物最好不要長時間接觸,不然身上就會出現大片紅疹子。

衛皎倒是挺遺憾的,貓給顧矜在養,衛皎取了個名字叫豌豆黃。看着顧矜,衛皎唇角抽了抽,“嗯,我想看豌豆黃了。”

真是……我最珍貴的寶物明明是你啊。

衛皎擡頭看着月色下顯得格外柔和的顧矜,嘆氣,“可是我不能挨近它,顧矜,你可一定要幫我把貓養好。”

顧矜驟然勾唇,“既然是‘寶物’,那我一定會照顧好。”

衛皎看着月下顧矜柔和的側臉,笑,“那顧矜可一定要幫我看好。總有一天……我會把他握在手裏,誰也搶不走。”

時間飛逝,衛皎每日同顧矜郭粲趙斜三人在國子監學習,關系越來越親近,顧矜在他面前笑的次數越來越多,總算不是上輩子那張自始至終都沒表情的棺材板臉了。

衛皎依稀覺得,顧矜同上輩子比,變了很多。上一世顧矜的生活簡直匮乏的像雪原,堪稱一片荒蕪,而今,顧矜會說笑,喜歡吃十香齋的糖,會溫柔的揉亂他的頭發,看着顧矜一點點變化,衛皎有時會癡癡的想,這樣的顧矜才是真的顧矜,只屬于他一個人的顧矜。

等到了段诩大婚那日,豌豆黃已經脫離了瘦弱的小身板,被顧矜養的分外圓滾,看見衛皎來,興奮的叫了一聲,然後便乖乖的窩在顧矜懷裏眯眼睡覺。

衛皎看着豌豆黃那副沒出息的模樣,嘆氣,“顧矜,大皇子大婚,你去嗎?”

顧矜聞言,将豌豆黃放在院子裏的藤椅上,自懷裏掏出一封請柬,“父親沒打算帶我去,但是,涵王卻特地給了我一封請柬。”

衛皎蹙眉,他有些搞不懂段诩想的什麽了,如果段诩真的對顧矜有意,絕對不會娶妃,可若是沒有興趣……想到前些日子段诩對顧矜若有若無的撩撥。想到在國子監的場景,衛皎臉黑的像是鍋底。雖然顧矜對于段诩的撩撥完全無感,但是還是看得衛皎特別不爽。

現在完全不曉得段诩又在打什麽鬼主意。看着顧矜手中勾金的請帖,衛皎沖顧矜露出一點笑來,“剛巧,我爹要帶我去,顧矜,到時候我們一起,剛好能有個伴。”

顧矜自然點頭。

豌豆黃喵嗚一聲,在藤椅上滾了一圈,懶洋洋的曬肚子。

衛皎上輩子常着紅衣,卻一次喜袍都沒有穿過,看着段诩大婚那日,穿的紅色喜袍,衛皎擡眸望向顧矜,如果,有一日他能和顧矜一起穿上喜袍,該有多好。

十裏紅妝,衛皎閉眼,希望這輩子,他能有幸親手為顧矜穿上喜袍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鹹魚我激動過頭了……

晚更了,對不起大家嘤嘤嘤orz

☆、章二十九

六月熏暖,衛皎着了一身月白的薄衫,袖擺上繡上銀色的流雲暗紋,頭發被完完全全的束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纖長的脖頸。

細長的手指将折扇挑開又合攏,合攏又挑開,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惹得衆人側目。衛皎神色慵懶,像是沒注意到別人的目光般,只出神的看着雪白扇面上繪的風荷圖。

荷葉堆疊,被風吹的翻倒,掀起一莖葉梗,和半朵開的騷包的粉白蓮花。

這是前些日子衛皎纏着顧矜幫他畫的,本來打算自己題字,卻不知該寫什麽。

筵席分開,中間是一條供新人走的長道,地毯猩紅,兩邊是前來祝賀的朝臣。顧矜同衛皎中間隔了那條長廊。

看着安安靜靜坐在位子上的顧矜,對方一身石青格外清爽,将心裏的煩悶疏散不少。衛皎擡頭對看着顧矜發呆,剛巧顧矜擡頭,兩人視線相交,相視一笑。

鞭炮聲響,新人緩緩而來,自兩人視線中穿插而過。顧矜被擋住,衛皎看着段诩的側臉,不悅的收回目光。

頭頂的紅綢被風吹起,衛皎啪的一聲将扇面合上,大腿被衛銘珏猛拍了一巴掌。

“個小兔崽子,給我安分點。”衛銘珏低聲道,衛皎曬曬地合上扇子,“爹,我們還要在這裏待到什麽時候?”

衛銘珏擦了擦頭頂沁出的汗,天熱無比,關鍵人多,而且大片大片的火紅,看的人分外焦躁。

親王常服很厚,至少在六月穿這衣服是相當熱的。本以為乾元帝會只走個過場,沒想到吉時都過了,他還待在主位同段诩說些什麽,看樣子是要一直呆到筵席散了才會回宮啊。

默默松了松領口,衛銘珏吐息。聽着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只想掀桌子走人。但是,不行。

乾元帝身邊放了好幾個冰盆,此刻正幽幽的散着涼氣,可他們只能頭頂烈日,還要樂呵呵表現出一副多高興的模樣。

當然,有些人是真高興。比如徐國公和顧家部分人,就是熱的汗流浃背還是笑的露出八顆牙,如今段诩同吏部尚書嫡女的婚事意味着朝廷中又有一個勢力被段诩攏進手中。

吏部尚書的女兒要比段诩大了一歲,如今十五,剛剛及笄。

聽說對方倒是是個性格好的,只是身體不太康健。不過,本來段诩娶的就是對方的身份,她能活幾年,性格如何,通通與他無關。

想到這,衛皎倒是有幾分同情這個女孩子了。

此刻新人已經開始拜堂,想到等一會兒的新人敬酒,衛皎就覺得膈應的慌。

“爹,我想去走走。”衛皎湊在衛銘珏耳邊悄聲道。

“走什麽走,給我在這坐着!等一下就要開始敬酒了,你想往哪裏跑?”

衛皎一臉沉郁,“我可受不住他敬的東西。”

男賓和女眷是分開的,秦素衣在西院,衛皎還不如自己跑去西院避一下。自己現在總歸頂了個稚兒的殼子,就是到了西院也不算失了禮數。

正待起身,擡眸就望見顧矜正被顧嵘惡意的灌酒。終歸是一家人,坐在一起,顧嵘借着各種由頭灌酒,當着這麽多的人顧矜也不好拒絕,只能蹙眉喝了。

筵席上的酒是陳釀的女兒紅,入口辛烈,顧矜第一次喝酒,難免嗆喉嚨。一口灌下去,整張臉漲的通紅,捂着胸口咳嗽了好久。眉頭緊緊的擰在一起,顧嵘見狀還嫌不夠,當既又給顧矜滿了一杯,“三弟好酒量,這一杯為兄敬你!”

顧矜第一次喝酒,怎麽可能适應這酒水的味道,捏住酒杯的手指指骨泛白。整張桌子,顧嵘和顧峥瘋了般灌他的酒,而他爹卻卻像是沒看到這邊的情況般,自顧自的和一旁的徐國公說話。

眼角撇到這邊的情景,卻也只有一句,“顧矜這是在涵王府,你別失了禮數。”

衛皎見狀,當既炸了。

哪裏來的渣滓,敢消遣他的人?蹭的起身,衛皎就往顧矜走去。郭粲本來就熱的發慌,正想着無聊,可不可以跑到別的地方去玩玩,看見衛皎起身,眼前一亮,直接跟了上去。

“衛皎,你要去哪兒啊?”

擡頭才發現衛皎跟吃了炸藥般,整個人都要冒火。郭粲睜大了眼睛,順着衛皎的目光望去,就看見了被人死命的灌酒的顧矜。

“顧矜……顧嵘那厮怎麽能這麽對自己的弟弟!”

衛皎聞言,看着郭粲,緩緩勾出一點笑來,“郭粲,你說顧矜是不是我的人?”

被衛皎笑的瘆得慌,郭粲猛點頭,“是你的,自然是你的,誰都搶不走。”

衛皎順手從桌上撈了一壺冰鎮酸梅湯,徑直往顧矜處走去,“不僅搶不走,而且除了我,誰也別想動他!”聲音斬釘截鐵,莫名帶了點兵戈之氣。

郭粲打了個寒戰,覺得四周的氣溫降了不少。

顧嵘看着眉頭緊皺的顧矜,輕蔑的一笑,再度給顧矜滿杯,“三弟,我們皆是一家,以往為兄多有得罪的地方,還望三弟諒解,來,我先幹為敬!”

顧矜手指緊緊的扣住杯沿,指尖顫抖,只覺得全身都在發軟。

舉杯,正欲往口中灌,手腕驟然被冰涼的手指扣住,“顧大公子。”獨屬于衛皎的聲音響起,顧矜有些呆滞的回頭,就見衛皎沖他柔柔的一笑,奪過顧矜手中的杯子,倒掉酒水,“衛皎素聞大公子才學兼優,一直深感佩服,可惜平日裏無緣相聚,今日得以遇見,可惜年幼不得飲酒,只能以這酸梅湯帶酒,聊表敬意,還望……大公子賞臉。”

郭粲即刻幫衛皎倒了杯酸梅湯,衛皎特別自然無壓力的一口悶,喝完還将杯子倒過來,以示一滴不剩。

顧嵘看着手中被郭粲手疾眼快倒滿的快要滿處來的酒杯,沉默。衛皎眯眼,“大公子這是看不起衛皎嗎?”

顧嵘自然表示,怎麽可能,擡手就是一口悶。酒水刮過喉嚨,淌進胃裏,顧嵘倒過杯子示意。

衛皎笑的很甜,郭粲見狀再度給人滿上,一句句誇人的話從衛皎口中湧出來,直把顧嵘誇出一朵花開,同時……也讓顧嵘見識到什麽叫做真正的灌酒。關鍵衛皎喝的是酸梅湯,顧嵘方才灌顧矜是喝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酒水。

一杯杯酒液吞下去,顧嵘成功的找不着北了。只扶着桌子,目光混沌渙散。衛皎見狀直接拉着暈暈乎乎的顧矜離席。

衛銘珏看着衛皎拉着顧矜往偏院走。再度松了松衣領,嘆氣,“小兔崽子,天天給老子惹事,就不曉得消停點。”

作者有話要說: 段大是有家室的人了……orz

早婚的小朋友。

☆、章三十

顧矜扶住雕欄,吐的臉色發白。

衛皎伸手拍拍顧矜的背,幫他順氣,“不會喝酒為什麽不曉得拒絕?顧嵘還能強迫你不成?”

衛皎看着顧矜難受的模樣,眉頭皺的死緊,顧矜仰頭,軟軟的靠在一顆樹上,烈陽穿過樹冠,點點銀白的光斑投在顧矜臉上,異樣的脆弱。

“誰讓他和我有同一個父親。”語氣疲憊,顧矜伸手捂臉,“也許是我還帶了點希望吧……”

希望對方說的話都是真的,希望對方真的可以不計前嫌,希望他可以有哥哥,他……可以同顧家人好好相處,雖然……明知道對方是騙他的。

“世子……你可不可以……”顧矜捂住眼睛,聲音沙啞。

“不可以。”腰間驟然一緊,卻是衛皎抱住了他的腰,臉埋在顧矜懷裏,說話時聲音有些悶悶的,“顧矜,你如果難受,傷心,可以跟我說。”臉輕輕的在顧矜胸口上蹭蹭,衛皎眯眼,“當然,如果顧矜你不想說,我也可以安安靜靜的陪在你身邊,我不說話……就安安靜靜的抱着你。”

顧矜怔怔的看着衛皎的頭頂,驟然勾唇,眼角卻止不住的掉下水澤。衛皎覺得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滴落在頭頂,濡濕了他的發……是淚?

衛皎有些急了,剛想擡頭,就被顧矜反手摟進懷裏,頭被顧矜按住,“衛皎乖,別擡頭。”

顧矜聲音嘶啞,說話間隐隐帶了鼻音。衛皎被顧矜緊緊勒在懷中,一時竟有些喘不過氣來。顧矜将臉埋在他的脖頸處,一動不動。衛皎輕輕的嘆氣,擡手回抱住顧矜。兩人就着擁抱的姿勢沉默。

烈陽漏過枝葉,一點點映在地面,筵席上的喧嚣都被空遠的蟬聲掩埋,衛皎緩緩的閉眼。

理論上來說,顧矜的爹娘是世仇,溫亦茹會嫁給顧矜的爹,絕對不會是什麽單純的理由。而看顧家人對溫亦茹和顧矜的态度便知道,當初溫亦茹絕對在顧家做了什麽事情。雖然被壓下來了,卻還是被發配到莊子,了卻殘生。

那溫亦茹對于自己同仇人生的孩子呢?

衛皎閉眼,感覺到顧矜略微有些顫抖的身體。溫亦茹對他,從來要比對顧矜要關心。雖然可以看出來溫亦茹對顧矜沒有厭惡,但是,也沒有像其他母親那樣關心疼愛。

至少顧矜在顧家出事,無論被罰了多慘,溫亦茹永遠沒有半句問候,或者像是其他母親該有的溫柔關懷。衛皎甚至覺得,在溫亦茹心裏,他的地位還要比顧矜重一些。

親生母親都這樣,至于顧家那幾位,就更不用說了。

難怪顧矜從來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癱模樣。上輩子,衛皎就沒有見過顧矜掉一滴眼淚。或者說,除了從來就沒有看過顧矜臉上除了厭惡的蹙眉外的其他表情。

大概就是因為從小到大,不論受到什麽委屈,他只能忍,就算是哭了,也得不到一點點的關懷和安慰,高興也沒有同他分享喜悅,久而久之,顧矜再也不在別人面前情緒外露。

衛皎只覺得心疼。他的顧矜,不該那麽冷冰冰的,至少以後,他不能讓顧矜再那麽壓抑了。畢竟,顧矜笑起來……那麽好看。

“衛皎!”咋咋呼呼的聲音将兩人的沉默驚擾,顧矜松開衛皎,緩緩站起來,眼角微紅,目光清醒而冰冷,一點方才的脆弱都見不到了。

衛皎将在心底嘆氣,轉身看着沖他飛奔過來的郭粲,笑,“幹什麽?”

郭粲撐膝微喘,“你們兩個跑到那兒去了?我給顧嵘倒酒,一轉身你們兩個人就跑不見了。真是……”

“顧矜有些醉了,我帶他過來醒醒酒。郭粲,麻煩啦。”衛皎笑着上前拍了拍郭粲的肩膀。

“哼,知道麻煩就好。”郭粲勾唇,露出一點惡劣的笑,“新郎出來被人灌酒,現在外面的場子可亂了,衛皎你就不出去湊湊熱鬧嗎?”看着郭粲明顯帶着惡意的笑,衛皎挑眉,“真的?”

“自然。”

衛皎回身看着顧矜,對方已經調節好自己的情緒,除了臉色蒼白一點,目光倒是清明了不少。恢複了冷靜,又是張冷冰冰的冰塊臉。衛皎在心裏嘆氣,現在段诩已經出場,他們再在外面也不合時宜了。

“顧矜,走嗎?”衛皎朝顧矜伸手。顧矜看着衛皎逆光的身影,将手遞過去,“好。”

段晔看着面前的酒水,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辛辣的感覺嗆的他眼淚都要掉出來。

“難喝。”

看着灌酒跟灌水般豪爽的段诩,段晔一臉懵逼,難道三歲的差距就這麽大嗎?對方這酒喝的,也忒豪爽了些。晚上還打不打算洞房了?

宋誠特別明智的沒有碰酒,安安靜靜的抱着酸梅湯消暑。

和他們這一群曬太陽的倒黴鬼相比,段蘊過得要舒服太多……他壓根就沒來。只派了一人送來一塊寒玉前來祝賀。

衛皎來時,乾元帝卻是已經走了,朝中幾個大臣也相繼離席,給一群後輩騰出來鬧騰的空間。衛銘珏各種找兒子,看見衛皎時,嘆氣,“你是打算在這裏呆一會兒。還是随我回去?”

衛皎撫唇,“爹,我好久沒有參加這樣的宴會了,你先回去,我在這裏再湊會兒熱鬧。”

衛銘珏聞言,唇角抽抽,“那我同你娘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看着衛皎身後神情明顯萎靡的顧矜,衛銘珏嘆氣,“少給我惹是生非。”

衛皎的回應是眨着眼,一臉的純潔無辜。

衛銘珏唇角抽搐。

段诩慢條斯理的接過別人敬來的酒水,一飲而盡。臉上浮上一層薄紅,整個人顯出一點醉态。視線掃過筵席上的人,卻沒有看見顧矜。

是回去了嗎。

本來,有東西想要送給他的。手指悄悄的在袖口中摩挲着一支玉簪,段诩仍舊笑着将別人敬來的酒飲下。

今晚大概會醉吧……不過醉了也好。

一飲而盡。段诩眼前卻恍惚看見了西北的大雪,鋪天蓋地将他掩埋。所以,不行啊,這輩子,要想與上輩子不同,必須将所有的先機掌握在自己手裏。權利,只有他有了生殺予奪的權利,才能将顧矜重新綁在身邊。為了以後……現在有什麽是不能付出的呢。

呵呵,他大概是瘋了吧。

“祝涵王殿下和涵王妃秦晉和歡,白頭偕老。”帶了些許嘲諷笑意的聲音傳來,段诩偏頭,入目是一片刺眼白,越發襯出那張微勾的唇豔紅,像是浸了血,透着股華麗的豔阖。

“殿下,請。”

這是……衛皎?

段诩眯眼,看着衛皎手中拉着的另一個人的手指,石青的衣袍像是黛翠的蒼山,是顧矜最愛的色調。段诩擡眸,果然,是他。

段诩開口,想說些什麽,卻驟然回神,瞳孔緊縮,指骨狠狠的捏住酒杯,将自己的理智拉回來。

“承世子吉言。”段诩仰頭将酒水飲盡,不再看向顧矜。

看着被人圍着的段诩,衛皎挑眉,只覺得無趣,拉着顧矜走到一邊,遞給顧矜一杯酸梅湯,“現在胃裏還難受嗎?稍微喝點東西把胃墊墊。”

顧矜聞言,安靜的喝了,有些困乏的阖眼,衛皎撐頭,“困了?走,我們找個地方去偷個懶。”

顧矜放任衛皎拉着他往涵王府的一處水榭走去,看着衛皎外露的玉白的耳垂,伸手,捏住。

感受到耳朵處溫熱的觸感,衛皎疑惑的偏頭,正對方顧矜幽深的眼睛:“……”

媳……媳婦這是怎麽了,眼神怎麽這麽不對勁?

顧矜覺得自己頭腦暈暈乎乎的,看人都有重影。看着衛皎驟然瞪大的眼睛,顧矜唇線誘惑的拉開,指尖在衛皎的耳後危險的摩挲,“小狐貍,你想帶我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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