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住輕笑,真不知道衛皎天天想的是什麽,明年再見時必然要好好肅清一下衛皎腦袋裏想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将餃子扔進湯鍋裏,呼聞門口有敲門聲,顧矜起身,莫非是淮陽王府的人來了?看了眼房間,顧矜出去開門。

簌簌雪落,顧矜輕呵一口氣,剛推開緊閉的大門,就見一人裹着厚實的大氅站在門外,蒼白的臉見着他的那一刻露出一個溫潤的笑,“顧矜,我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覺得秦素衣就是個怪阿姨啊orz

☆、章二十三

衛皎借故出宮時時辰尚且算早,衛銘珏還要在宮中守歲,要等到子時才能回來。

雪下的越來越大,但奈何是除夕,燈籠高挂,燈火将整條長街都照亮,不少孩童手裏拿着煙火和燈籠在街上跑來跑去。歡聲笑語不斷,看的衛皎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

馬車輪壓過長道,往王府去。衛皎抱着手爐,嗯,現在還早,他老娘不知道要玩到什麽時候,為了不給茹姨添麻煩,他還是親自去接吧。順帶,不知道能不能吃飯顧矜包的餃子呢?

衛皎癡漢笑,偏頭對流風吩咐去京郊。“娘親肯定玩瘋了,府裏的人拿她沒辦法,我去接應一下。”

流風:“……”其實是你自己想到顧矜那裏去玩兒吧。

不過衛皎說的也是實話,王妃玩起來簡直能把房子拆了,不是世子和王爺去根本不能治住她。想了想徹然居的樣子,流風沉默,也對,就那間小樓,經得起王妃幾下折騰?未免到時候被自家王爺弄來修房子,流風立馬改道去了京郊。

衛皎一路興奮,還包了幾包糖打算給顧矜。結果到徹然居時卻撲了個空。

到時溫亦茹正在撈餃子,看見衛皎,溫和一笑,“你來了,素衣睡了,你再坐一坐,等她的酒醒了點,剛好安穩點也好把她帶回去。”

衛皎點頭,頓了頓,問道,“顧矜……他去哪兒了?”

“顧矜……剛才大殿下來找他,說是想聚一聚,兩人往燈市上去了。”溫亦茹将清湯中被煮的破了皮的餃子一個個撈起來,茴香的餡飄出來,浮了一鍋。

“顧矜這孩子也真是的,東西都不收一下就直接走了,餃子都糊了一鍋。”溫亦茹輕嘆,打算将餃子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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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顧矜包的?”衛皎指着那些破了餡的餃子問道。

“嗯,原本打算讓你娘親帶回去給你的,結果煮成這樣。”溫亦茹嘆氣,将湯鍋端起來。

衛皎看着那一碗破了皮的餃子,輕笑,“茹姨,我想吃。”

溫亦茹聞言摸了摸衛皎的頭,“這餃子都煮散了,茹姨再給你包幾個好不好?”

“不用了。”衛皎将餃子端過來,直接抽了雙筷子,夾了個餃子,餃子煮久了,皮軟的根本夾不起來,筷子一戳就斷成兩節,衛皎也不在意,直接端起碗把餃子扒進嘴裏。餡是茴香肉餡的,煮的很老,而且浸了湯,味道寡淡,衛皎吃的卻吃的很用心。

“你這孩子,我再包幾個也不麻煩。”溫亦茹想要給衛皎包幾個,卻被衛皎揮手拒絕。“不用那麽麻煩,我不是很餓,只是……忽然想吃幾個餃子了。”

衛皎笑着将餃子吃完,擦了擦嘴角,看着外面飄飄揚揚的雪花,眉目冷冽,段诩,這還真是哪裏都有你啊。大過年的不好好呆在家裏養傷,居然跑過來搶他的人,還真是……讨厭啊。

轉身朝溫亦茹甜甜一笑,衛皎偏頭輕問,“茹姨,你可知道顧矜去了那一條燈市。”

溫亦茹将衛皎吃完的空碗收起來,笑道,“你這是想要找他們去玩兒嗎?”

“是啊,這麽好的天氣,肯定……很好玩。”

衛皎笑,眼中冰冷一片。

落雪紛紛,細細的浮在傘面上,凝出一片銀白。

“咳咳咳……”段诩捂唇咳嗽,握住傘柄的指骨泛白。

“殿下,你……沒事吧。”

顧矜看着段诩蒼白的臉,半晌,斟酌道,“殿下,你的傷還沒有好,今日天冷,我們已經逛了很久了,殿下……還是早些回府吧。”顧矜擡手就想将街後段诩的随侍喚來,卻被段诩抓住手腕。

“不用。”段诩微微喘過來氣,對着顧矜淺淺的笑笑,“我們,很久沒見了,我想跟你說說話,單獨的。”

顧矜微微的蹙眉,總覺得面前的人好像有什麽地方變了,但對方總歸是皇子,顧矜颔首,“但憑殿下吩咐。”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疏離。”段诩伸手,想要觸上顧矜的臉,卻被對方蹙眉躲過。尴尬的收回手,段诩笑笑,“顧矜,我能和你打一把傘嗎?”

指了指自己受傷的胸口,段诩笑的很無奈。顧矜看着段诩逐漸蒼白的臉,啓唇——

“不行。”像是還帶了些許甜糯的聲音從一側傳來,顧矜微怔,側頭就見衛皎裹在狐裘裏的小臉,被風吹的微紅,衛皎沒有帶兜帽,也沒有打傘,發上都落了一層細雪。手裏拿了串咬了一口的糖葫蘆,嘴角還帶了通紅的糖渣。

“衛皎?你怎麽來了?”顧矜訝然,衛皎現在不是應該在宮裏參加宮宴嗎?怎麽會……

将手中一串通紅的糖葫蘆遞給顧矜,衛皎沖段诩甜甜一笑,“傘小,怕是遮不到你們兩個,殿下要是不嫌棄,不如我來幫殿下打傘?”

段诩:“……”

顧矜莫名被塞了一串糖葫蘆,看着衛皎的笑,總覺得有點毛毛的,“衛皎,你……”

“好。”段诩看着衛皎精致的眉眼,淺笑,将傘遞給衛皎,“那就麻煩世子了。”

“一點兒也不麻煩。”衛皎接過傘柄,硬生生□□顧矜和段诩中間,三人沿着長道往前走。衛皎一只手舉着傘,一只手拽着顧矜的衣袖,走的搖搖晃晃。

衛皎人比段诩矮了不少,舉着傘明顯身高不夠,胳膊時常要往上舉,累了就松懈下來,傘面就猛的敲在段诩的頭頂。震的傘面的雪簌簌往下掉。

最開始的時候衛皎還一臉的驚慌的表示歉意,段诩成熟而又有風度的表示,沒關系。于是……衛皎就開始把傘舉高再墜下來再舉高再墜下來的無限循環之路。

顧矜看了都替段诩的頭表示同情。“要不……還是我來吧。”

衛皎一臉的無辜,“可是傘太小了,你們兩個擠不下去啊,這樣容易把衣服打濕的。”

顧矜看着段诩落了一層雪的左肩,“……”

段诩倒是沒有說些什麽,只是看着長街沉默。漆黑的眸子映着輝煌的燈火,亮的驚人。衛皎打傘打的颠颠倒倒,看得跟在後面的段诩的随侍頭疼不已。

他們家的殿下剛醒,身上還帶着傷就不顧太醫的警告往京郊走,現在還跑到燈市來逛街,要是磕磕碰碰了把傷口崩裂了,他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當即有幾個人想要上前來打傘,卻被段诩一個冷厲的眼神制止。

衛皎挑眉,他怎麽覺得段诩開始脫離了少年帶着軟弱的稚氣,整個人竟帶了數分殺伐果斷的戾氣。難道經過這次刺殺,段诩開竅了?衛皎若有所思。

顧矜只覺得一股子尴尬的氣氛漫延,看着前面一個酒樓挂出的燈謎,像是看到救星般,指了指酒樓道,“不若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段诩點頭,衛皎自然沒有異議。

三人進了酒樓,各式各樣的燈籠挂在門口,發出暈黃的微光。衛皎收了傘,他身上亦是落了不少雪,伸手拍了拍,掉了一層雪花子。顧矜看着衛皎一頭的雪,悄悄勾唇,伸手将衛皎拉過去,将衛皎頭上的雪粒彈了,免得等會兒雪化了打濕頭發。

衛皎看着幫弄頭發的顧矜,貓般眯眼,看樣子顧矜沒有被段诩拐跑。段诩啊段诩,這輩子我要是讓顧矜跟你跑了,我就不姓衛!

看着獨自抖雪的段诩,衛皎心中鬥志昂揚。

顧矜手指冰涼,劃過衛皎的側臉,衛皎抖了抖,一把抓住顧矜的手,“顧矜,你的手好冰。”

“剛才打了傘的,自然有些冰,不礙事。”顧矜笑。

“外面風大,我們進去吧。”段诩朝顧矜溫潤一笑,少年精致的面容配上溫潤如玉的氣質,簡直間一大殺器。衛皎瞬間炸毛,他現在一個三頭身,就是想要霸氣都像是寵物在撒嬌,目前和段诩沒法比。沒辦法衛皎只能化作暖手寶,一把抱住顧矜一只手捂在胸口,呵了口氣,“顧矜,你另一只手冷不冷?”

感覺到衛皎溫熱的體溫,顧矜微怔,下意識的縮手,卻被衛皎堅定的抓住,“顧矜,怎麽了?”

顧矜:“你的冰糖葫蘆……”

看着那個被他咬了一口的冰糖葫蘆,衛皎:“……”

腮幫子被糖葫蘆撐的鼓鼓的,衛皎整個人幾乎和顧矜黏在一起。段诩找了處位置,小二上了一壺熱茶,幾疊糕點。窗外燈火輝煌,不少人再底下湊熱鬧,人群喧鬧嘈雜,衛皎看着段诩和顧矜猜燈,自己趴在顧矜的身上打呵欠,段诩猜對了不少,送了個兔子燈給他,此刻被他放在腳邊,幽幽的散出暈黃的火光。

顧矜伸手摸了摸衛皎的頭,偏頭悄悄的問,“可是累了?想睡覺?”

衛皎搖頭,警惕的看着段诩,只見對方仍舊坐在位子上,抱着個随侍遞上來的手爐,猜燈謎,腳邊的花燈堆了一堆。看樣子像是完全沉浸進猜燈中去了。

衛皎蹙眉,他總覺得段诩不對勁,難道上次刺殺後他被鬼上身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他人驚喜的聲音,“殿下,你好了?”

衛皎回頭,就見讨人嫌的顧家兩兄弟驚喜的往這邊跑過來。

衛皎:“……”看樣子今年的宮宴還真是夠無聊的,他們都跑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柿子牌暖手寶,這個冬天,你值得擁有!

☆、章二十四

顧嵘和顧峥兩人朝段诩走來,表情是十足十的驚喜。“殿下,身體可是大好了?”

段诩目光淡淡的瞟過顧家兩兄弟,輕笑,“不過是躺了太久,在府中有些發悶,所以出來走走。你們不是去了宮宴嗎?”

顧嵘顧峥二人徑自坐到段诩身側,“宮中出了點事,父親讓我們先回來了。”

段诩點頭,看着自顧嵘顧峥來後便沉默不語的顧矜,手指若有若無的在桌面上輕敲。

顧嵘眼角瞟到坐在一側的顧矜,目光輕蔑,“三弟,你今年除夕連府都不回了,還把自己當顧家人……”

衛皎慢悠悠打了個呵欠,打斷顧嵘的話,看着燈火中段诩清隽的側臉,撐頭,“大殿下,天很晚了,我可能要失陪了。”

段诩看着衛皎拉住顧矜的手,垂眸,“天冷路滑,世子回家時,可得小心些。”

“謝大殿下關心,有顧矜陪我,不礙事。”衛皎将顧矜拉起,向段诩行了一禮,二人離去。

期間段诩同顧嵘顧峥二人商談,連一個眼角餘光都沒有賞給顧矜。

衛皎在踏在雪地上時方才舒了口氣,“顧矜,我們去那邊看看吧。”指着不遠處一個面具攤子,衛皎笑的挺開心。

顧矜看着衛皎興奮的模樣,伸手摸了摸衛皎的頭頂,“不是說困了嗎?怎麽這會兒又想要到處跑了?”

衛皎哼哼兩聲,“那不是看到顧嵘和顧峥了嗎,一點也不想和他們呆在一起。”

拉住顧矜的手,往小攤跑去,衛皎買了個狐貍面具戴上,可是臉太小,面具戴不住,幹脆就挂在脖子上,衛皎想給顧矜也選一張被顧矜搖頭拒絕,兩人手牽手往長街深處閑逛。雪漸小,衛皎索性扔了傘,冒着雪在街上跑來跑去。

除夕之夜,在街上閑逛的人漸漸少起來,快要到子時了。衛皎弄了盞兔子燈,提的搖搖晃晃。擡手塞顧矜一顆糖葫蘆,顧矜張口咬了,冰冷的糖衣在口中融化,山楂的酸味摻着麥芽糖的甜味在口中彌散,顧矜一口咽下去,看着抱着各種小食吃的衛皎,蹙眉,“可是在宮宴上沒吃好?若是餓了,我們回家做些吃的……”

顧矜這才想起他臨走時下鍋的餃子,當時秦素衣在屋子裏發酒瘋,淮陽王妃大半夜出現在京郊,這肯定不能讓段诩看見,他對他娘知會一聲便直接随段诩走了,餃子放在鍋裏沒有盛起來,現在估計已經被煮成漿糊了。

“顧矜煮的餃子味道很好呢。”衛皎側頭沖顧矜笑笑,“可惜太少了,吃不飽。”

顧矜怔住,“你……吃過了?”

“是啊,去時剛好見茹姨在撈餃子,我就吃掉了。”衛皎舔了舔唇,“下次顧矜你要和我一起吃哦。”

顧矜揉了把衛皎的頭發,“好。”

“吶,給你。”衛皎将懷中的糖果塞給顧矜,“路過十香齋給你帶的。”

十香齋的糖果是顧矜最喜歡的,衛皎吃過一次後便把全京都的糖鋪子逛了個遍,最後發現顧矜買的糖全部是十香齋的。

“十香齋……老板除夕不是沒有開鋪子嗎?”

衛皎仰頭,可憐兮兮的看着顧矜,“顧矜,我仗勢欺人了。”拽拽衣角,“不許讨厭我,我有給多的銀子。”

顧矜看着手心裏那一包糖果,心裏不知是何滋味。有些暖,有些酸,看着正伸手接雪的衛皎,笑,“今後可不要再做那些事情了,強賣這事,也就你做得出來。”

衛皎乖乖點頭。

“你吃吃看,聽說是老板新出品的,不好吃我們就去……”

“就去幹什麽?”顧矜打開紙包,撚起一顆糖果,挑眉。

衛皎默默垂首嘟哝,“不幹什麽……去向老板提建議,改良。”

顧矜笑,将糖放進嘴裏。

“轟——”

煙火璀璨,從大殿附近炸開,天幕被點亮,衛皎驟然仰頭,拉住顧矜的手,墊腳親了親口顧矜的唇,看着顧矜驟然睜大的眼睛,衛皎偏頭一笑,“顧矜,新年快樂。”

煙火炸開,段蘊攏了攏大氅,站在檐角,看着天際瑰麗的煙火,檐角有簌簌雪落,段蘊低咳一聲,“回來了?進宮玩的可還好?”

“沒有美人相伴,不好。”自檐角倒吊下一個人頭,漆黑的頭發直垂到段诩鼻尖,蕩啊蕩。

“淮陽王世子姿色上佳,怎的沒有入了你的眼?”

“那就是個團子,沒興趣。”對方琥珀色的重瞳直直盯住段蘊的眼睛,像一條盯住獵物的蛇。段蘊平靜的同那人對視。

“天氣這麽冷,怎麽不進去?”一雙琥珀色的重瞳染上了笑意,“在外面等我回來?”

“外面有煙火,我看看而已。”段蘊轉身往屋裏走去,“為什麽跑去管閑事,如果你有時間,不如回川蜀看看……”

段蘊轉身,“有沒有十年了?”

黑衣人翻身而下,輕巧的落地,“你總是想太多。”

“因為我放不下。”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一波狗糧,大家吃好。O(∩_∩)O

嗯,這章短小orz

還有……

給大家講個鬼故事。

期末了。

下個星期三星期四考試……期末考試…

為了今年的壓歲錢,我想,要不要稍微停個更? 考試完了以後再恢複更新……【看我純潔的眼神】

如果這幾天我能抽出時間碼字,我會更新的,所以說,我現在更新時間不能固定了,希望小天使們體諒orz

考完以後我會補償你們的!!

☆、章二十五

冰冷的酒水被顧赪一杯杯倒進嘴裏,冰冷的液體劃過喉頭,落在胃中如碳火般灼熱。

神智昏沉,眼前漸漸迷茫,顧赪坐在院子裏,看着一院落的雪,眼神空寂。

揮手就将酒壇砸到地面,嘭的一聲,酒壇破碎,酒液灑了一地。

顧赪疲憊的仰面倒在雪地,冰冷的雪粒子砸在臉上,融化,冰涼。

“當年你也是這麽冷吧。”顧赪喃喃,看着黑沉的天空,無數雪落,覆在臉上。

冷意讓醉意消退,醒的了酒卻醒不了他的心。伸手摸上左胸口,那裏有一道疤,陳年舊傷。

傷很重,當年險些讓他再也醒不過來,那個人下手一向穩準狠,但他卻在對方的劍下撿回了一條命。其實,他是存了留他一命的心思的吧。雖然,他們之間早就已經萬劫不複。

起身,顧赪搖搖晃晃往顧府外走。這些年他孤身一人,已過而立卻沒有任何妻妾,對外說是他征戰沙場,不知何時埋骨邊疆,不願意耽誤別人的女兒。其實,只是他放不下心裏的那個人罷了。

宮宴散了,衛銘珏回府把自己都拾掇幹淨後,還不見家裏兩個祖宗回來。想着那兩個霸王,衛銘珏頭疼不已。

剛巧淳于珂在王府過年,酒足飯飽,在王府內閑逛,衛銘珏眼睛一亮。立刻把出去接人的任務交給淳于珂。看着手中的通行令牌,淳于珂分外無語。

他一個謀士跑腿,也虧得自家主上想的出來。

但看着衛銘珏,只得不甘不願的去接人回來。

長路漫漫,子時過後街道空空蕩蕩,萬家燈火漸漸熄滅,黑壓壓一片。淳于珂裹着大氅窩在馬車內,抱着手爐昏昏欲睡。忽然馬車一個颠簸,淳于珂猝不及防就一腦袋磕在車沿上,咚得一聲響,撞的腦袋都懵了。

只聽得外面趕車的手下呵斥,淳于珂揉着頭挑開厚實的車簾,“二十三,怎麽了?”

淮陽王府的暗衛經過王妃的整理後從一往後,除了正副統領,其餘的都是以數字排名。

二十一回首沖淳于珂無奈攤手,“先生,剛才有一個醉鬼跑出來差點被馬車撞了,還好我及時把馬拉住,大年夜到處亂跑,多半有病。先生沒事吧?”

淳于珂透過車簾的縫隙往外看去,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往前走。

揉了揉額頭,淳于珂嘆氣,“我沒事,繞過那個人,快點出城門。”

“是。”

二十一點頭,駕着馬車往城門去。

淳于珂揉了揉眉心。

真是煩躁大半夜還要到處跑,好不容易可以在馬車上小憩一下,方才那一磕把瞌睡都趕跑了。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馬車同那酒鬼擦肩而過,越拉越遠,淳于珂瞌眼,神色倦怠。

十裏長街,白雪茫茫。

衛皎和顧矜回去時,秦素衣正摟着溫亦茹坐在房頂放聲高歌,聲音嘶啞粗犷,調子都不知道跑到哪裏,簡直不能入耳。

流風被衛皎留在了徹然居看住他老娘,到底還是沒看住。看着倒在院子裏被灌的醉醺醺,暈暈乎乎抱着酒壇子一個人傻樂的流風,衛皎深感同情。

溫亦茹倒是平靜,裹了件大氅正望着遠處發呆,看見衛皎和顧矜回來,沖他們招了招手,“顧矜,你去把雜物房裏的梯子搬過來,素衣拉我上來。結果我們現在下不去了。”

秦素衣瘋瘋癫癫的在屋頂上高歌,“套馬的漢子呦,我威武雄壯……”

魔音穿耳,顧矜衛皎:“……”

衛皎一臉痛苦,抓狂道,“顧矜,我們去搬梯子,把我娘拉下來。”

顧矜默默點頭。

架上梯子,秦素衣在屋頂上上走的搖搖晃晃,看得衛皎是心驚不已。

秦素衣還笑的花枝亂顫,看着爬梯子上來搭把手的顧矜,伸手就開始揩油,“小郎君這麽俊俏跟阿姨回去當兒子好不好呀。”

衛皎哼哧哼哧爬上來,一把拉下他娘在顧矜身上揩油的手,冷笑,“不好。”

這是我未來的媳婦,你認過去我怎麽辦?

秦素衣一巴掌拍在衛皎頭上,“敢跟我搶人,活的不耐煩了!”

衛皎被秦素衣拍的一懵,險些從房頂上滾下去,顧矜連忙撲上去把衛皎拉住。

摸了摸衛皎的頭,“疼嗎?”

衛皎捂着頭磨牙,“不疼。”真心不能讓他娘喝酒,一喝酒誰都不認識,只曉得發酒瘋。

“茹姨,你先下去,也好有個接應。”衛皎看着溫亦茹,笑着說道。

溫亦茹點頭。

也是,如果秦素衣等一下下去的時候不小心滾下去,好歹也可以有個人稍微接一下。

衛皎和顧矜合力把秦素衣攙起來,秦素衣走的歪歪扭扭,房頂的瓦片上一層細白的雪,被秦素衣掃掉了不少,露出漆黑的瓦面。

腳下很滑,衛皎扶的踉踉跄跄,顧矜看得心驚不已,“衛皎你……”

話音未落,秦素衣一個不小心,腳下一滑,連帶着衛皎一同往屋檐滾去,顧矜伸手一拉,只來得及拽住秦素衣的袖角,可他年紀尚小,如何能拉的住,腳下一滑帶着自己也被拽下去。

往下掉的那一刻,衛皎淚流滿面,有沒有這麽坑兒子的娘啊!秦素衣的酒像是醒了數分,當即一個鹞子翻身,卻只來得及抱住顧矜,衛皎像只鉛球往下掉,內心無數神獸奔騰而過。

娘啊,你真是把我坑慘了。

耳邊風聲呼嘯,衛皎閉目,已經想好了未來三個月的輪椅生活會是什麽樣子。

離地面越來越近,衛皎都幾乎可以感受到地面積雪寒涼的氣息,不由得緊閉雙眼。腳踝一緊,衛皎一頭載進雪裏。

雪粒拍在臉上,很冷,卻沒有臆想中的悶痛。衛皎撲騰了一下,發現自己還是懸空的。腳踝被什麽東西捏的很緊,衛皎使勁晃蕩,把腦袋從雪堆裏□□。入目是天青的袖袍,有清冷的梅香。

“王妃,天不早了,王爺讓您回家。”淳于珂帶着幾分慵懶和漫不經心的腔調,慢悠悠晃了晃衛皎,看着衛皎緊緊盯着他的模樣,挑眉,手一松,衛皎啪叽摔進雪堆裏,留下一個人印。

顧矜被秦素衣放下來,看着從雪堆裏刨出來的衛皎,急忙跑過去把他扶起來,“沒事吧。”

衛皎默默抖掉一身的雪,被顧矜拉進房間去換衣服。看着自家醒酒的娘親一臉心虛的別過頭去,衛皎,“呵呵。”

“啊,方才情勢緊急,在下直接闖入,叨擾夫人了。”淳于珂沖溫亦茹行了一禮,而後對秦素衣颔首,“王妃,車駕在外面,屬下在外靜候。”

溫亦茹看着淳于珂,偏頭對秦素衣笑道,“素衣,你手下的人,功夫都不錯呢。”

秦素衣聞言擺手,“算不上什麽,沒有內力的花架子。”

“好了。”秦素衣沖溫亦茹飒然一笑,“我走了,以後如果有時間,再來看你。”

溫亦茹點頭,“以後再見。”

擡頭看了眼淳于珂離去的背影,溫亦茹笑笑,“不知那位先生是何名諱?”

“淳于珂。”秦素衣笑,“他叫淳于珂,來自蜀中。”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天使說想念小柿子了,嗯吶,我把他拉出來溜溜。

星期四當天考完,我看我能不能撸兩章出來,不過,也許會晚更喲。

小天使們,木馬╭(╯ε╰)╮

☆、章二十六

衛皎穿着顧矜的衣服,袖子長了小半截,将整個手掌都蓋住,顧矜揉了揉衛皎的頭,“可有什麽地方摔疼了?”

衛皎搖頭,摸着身上顧矜的衣服,淺笑,“衣服好大。”

顧矜伸手幫衛皎緊了緊腰帶,用束帶将袖口束上,看着衛皎從袖口鑽出來的白嫩小手,輕笑,“因為你還小啊。”

衛皎低頭看着自己這幅矮豆丁的小身板,滑下一頭黑線。這個小字,總讓他覺得有種被嘲笑的窘迫感。

“我總會長大的!”衛皎拽住顧矜的衣角,滿目的希冀,“等我長大了,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顧矜微怔,繼而反應過來,揉了把衛皎的頭頂,“會,只要你想,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這是你自己說的,以後可不能反悔。”衛皎仰頭,笑的很燦爛。顧矜也像是被這笑容渲染到,唇畔綻開一抹極其溫柔的笑容,“不反悔。”

目送秦素衣和衛皎離開,溫亦茹看着馬車上那盞暈黃的燈火漸漸被黑夜淹沒,方才拍了拍顧矜的背,“阿矜,去休息吧。”

顧矜點頭,看着徹然居門口空地上的驟然出現的漆黑人影,呡唇,“娘,記得早些休息。”

溫亦茹點頭,顧矜轉身進去。

擡眸看着漆黑的夜色,溫亦茹輕聲道,“你又來了。”

“……你終于肯見我了。”低啞的聲音幽幽響起。溫亦茹輕輕嗯了一聲,将手中提着的燈籠放在地上。

“現在很晚了,天冷,若無要事,将軍還是早些回去吧。”溫亦茹轉身,打算回房。

“……亦茹,對不起。”嘶啞的男聲響起,溫亦茹微怔,沉默的看着簌簌落雪。半晌開口道,“你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我還活的好好的。你對不起的是兄長……可是,他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人已經去了十三年了,當年的事發生了就發生了,成王敗寇由天定……這一劫,兄長沒躲過去,那是他的命。”

“……”

“你所做不過是站在大義上……兄長當年應該沒有怪你。”

“……”

“天命如此,按照他當年進退為難的處境,也許你那一箭才是他最好的解脫。”

“呵……他是解脫了,可獨獨留我在這世間煎熬,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卻連一個夢都不肯施舍給我。這十幾年過去,我連他長的是何模樣都快要忘記了。”黑暗中傳來男人嘶啞絕望的聲音,冰冷的聲音如同凍結的湖面,裏面有洶湧的情緒翻湧,像是有什麽東西快要從那平靜的表面沖出來。

“哈哈哈。”男人近乎癫狂的笑聲響起,卻莫名讓人覺得悲慘。“你說我在戰場上怎麽就死不了。”

溫亦茹沉默。

“他怎麽就這麽心狠呢?當年……明明他可以活下來,我避開了他身上的要害,可他……卻自己跳下懸崖……”

“我在崖底尋了七天七夜,最後只能找到他被野狼啃食的殘骸……”冷風伴着男人隐隐帶着哽咽的聲音傳來,“如果當年……”

溫亦茹仰頭,看着漆黑的天幕,星星點點的雪片墜落,落在眼角,一絲絲化開,融成水珠,沿着臉頰滑下,像是淚,“雪大了,還請将軍回去吧。”

伸手合上門扉,溫亦茹看着對方頹然的身影,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如果……呵,這世上從沒有如果。”

寒風冷冽,夜幕四垂,唯有溫亦茹留下的那一盞燈籠幽幽的散發出暈黃的光,隐隐照亮門口那人寂然的臉。顧赪伸手将臉捂住,手心被冰冷的水澤濡濕,“段暄,我後悔了,該怎麽辦。”

秦素衣和衛皎霸占了車廂,淳于珂被趕到和二十一同駕,秦素衣今天玩的太過,蜷在馬車裏,不一會兒就睡着了。衛皎看着自家老娘恬靜的睡顏,舒了一口氣。總算安靜了,真是不容易啊。

淳于珂就是把自己裹成了一頭熊還是挨不住年三十刺骨的西風。一只狐貍硬生生被凍成狗。衛皎悄悄把車簾掀開,戳了戳淳于珂,“淳于先生,謝了。”

雖然淳于珂惡趣味最後把他扔雪堆裏,但是,總算是把他接住了,從房頂掉下來,他的下場必然不會太好。

淳于珂把臉埋進兜帽裏,聽見衛皎道謝,狹長的眸子微微挑起,自帶一種說不出的風流韻味,“想道謝?道謝可不是口頭上一句謝謝就可以了結的。”

衛皎:“……呵呵。”一把懷中的暖爐塞給淳于珂,擡手就把車簾塞上,懶得再看淳于珂那副狐貍模樣。

淳于珂出自蜀中,衛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且是張道遠的徒弟,他爹也是張道遠的徒弟,搞不懂他們這師兄弟是怎麽折騰的。

聽說國子監的講師本來乾元帝找的是張道遠,但張道遠卻連面都沒露給他們就一句他年邁體弱,把請帖給拒了,然後推薦自己的徒弟來授課。

淳于珂會悄悄投靠他老爹,就說明淳于珂動機不純,而他師傅張道遠還幫着他,這廣安居的人還真是……

蜀中的張家是一大世家,後代子孫從來不入朝廷,卻與江湖中人來往密切。在蜀中的勢力相當複雜。張家人行事比較低調,至今也沒有摸清楚這家族中的旁支分系有多少。張家家主名為張道遠,幾十年前閑來無事開了個私塾,卻沒想到手底下的學生出了一群厲害人。就此聲名遠播,五十年過去後被奉為當朝第一大儒。

不過這些年張道遠行事越來越低調,有傳言張道遠重病,張家隐隐有分裂的跡象。也不知是真是假。

衛皎嘆氣,看淳于珂的樣子。張家人像是早就插手朝廷中去了,只是目前看不出來罷了。上一輩子他來京城來的太遲,對于早先京城的事情都沒有很了解,現在很多東西還要慢慢摸索。

呼,他一個異姓王世子在這裏做事多有不便,比不得段氏皇族那些人。說來也奇怪,段诩今天的樣子……總有種他活了幾輩子的感覺。看樣子今後要多對段诩留意了。

馬車停在王府側門,衛皎剛下車就看見自家老爹站在門口各種伸長脖子望。

“娘在裏面睡着了。”衛皎笑道。

衛銘珏聞言掀開車簾,鑽進去把秦素衣小心的抱出來。聞着秦素衣身上的酒氣,衛銘珏瞪了衛皎一眼,“不快點回家也就罷了,還讓你娘喝酒……”

“啪”的一巴掌,秦素衣怒斥:“還讓不讓人睡了!大半夜吵吵什麽吵吵。”吼完就窩在衛銘珏懷裏繼續睡。

衛皎:“……”他娘的起床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恐怖。

衛銘珏頂着個通紅的巴掌印子,苦哈哈的往房間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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