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四十三

郭粲同趙斜來到淮陽王府的時候,衛皎正坐在自家房頂上發呆。頭頂明月銀白,落在衛皎身上,将他整個人鍍上一層冰冷的白。

“我怎麽覺得,那位大兄弟心情像是不太好。”郭粲拍了把趙斜的肩,整個人搭在趙斜身上,沒個正形。

趙斜擡手把郭粲摟進懷裏,感覺到郭粲濕答答的衣衫,蹙眉,“天涼,你身子受不得寒,找個房間去換衣服。”

郭粲朝衛皎伸了伸下巴,“正主兒還沒有讓我們在這兒過夜呢,這麽明目張膽的登堂入室是不是不太好?”

在前面引路的侍女聞言,對郭粲福了福,輕聲道,“世子吩咐了,兩位公子如果來不用通報,可以進府。”

郭粲看着低眉斂目的侍女,挑眉,“那你是怎麽認出我們的?把我們帶進來就不怕我們是來騙吃騙喝的?”

“世子說了,若是遇到一只濕答答的落水狗,和一個看起來很正經的斯文敗類就把他們放進來。”侍女仍舊一幅娴靜溫雅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讓郭粲差點蹦起來。

“我?落水狗?”郭粲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臉的震驚,“他是斯文敗類還好說,我怎麽就成了落水狗了?”

侍女仍舊安安靜靜且無比正經的站在原地,并不作答,深深的表現出了身為淮陽王府侍女的職業修養。

趙斜挑眉,伸手一把将快要竄到侍女身上怒吼的郭粲拉回來,“衣服都打濕了,你還不快去換衣服。”

郭粲氣沖沖的仰頭,“衛皎說我是狗!”

趙斜笑,伸手拎了拎郭粲濕漉漉的衣服,“還不快去,再弄下去就不僅是落水狗,還得是病貓了。”

郭粲:“……”

趙斜偏頭,對侍女溫聲道,“姑娘先帶他去換衣服,我同你們家世子聊聊天。”

侍女點頭,帶着郭粲往廂房去。趙斜緩步走到衛皎躺着的房頂下,沖衛皎招了招手,“衛皎,怎麽了?”

衛皎看着趙斜那幅得償所願的輕松模樣,心裏有種被炫了蛋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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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話音剛落,趙斜就已經爬上房頂了,随意的坐在衛皎旁邊,趙斜笑,“今天的月亮挺好。”

衛皎唔了一聲,看着趙斜,“怎麽不陪郭粲?”

“他在換衣服。”

也對,郭粲好像掉水裏了。衛皎想着方才在河邊偷窺發現的場景,唇角抽了抽,他真心沒想到這輩子郭粲和趙斜會發展這麽迅速……他什麽時候才能得償所願啊。

想到已經睡着的顧矜,衛皎整個人都蔫了,伸手掰磚縫,“大兄弟,你下手還真挺快的啊。”

趙斜:“……你說什麽?”

“我都看到了,花燈,河邊,還有……”衛皎朝趙斜擠了擠眼睛,看起來……有點賤。

“難怪你說郭粲是落水狗。”趙斜笑,随意的躺在屋頂上,枕着胳膊道,“郭粲見了你怕是想掐死你。”

衛皎笑笑,沒有接話,學着趙斜躺在房頂,仰頭看月亮,許是将近十五,月亮挺圓,像只剝了殼的雞蛋,瑩潤的白。

兩人都在發呆,一時竟是沉默,良久,衛皎的聲音緩緩響起,“趙斜,你怎麽看如今的朝廷。”

“……今上,對藩王太過苛刻了。”趙斜淡淡道,眉目平淡,瞧不出什麽不悅來。

衛皎笑,“我不想坐以待斃,趙斜,還有一月乾元帝大壽……我要歸京。”

“……”

“乾元帝……他約莫只能過這個中秋了。”衛皎輕笑,聲音低低的在夜風中散開。

趙斜一動不動,淡定道,“如果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記得來找我。”

衛皎起身,拍了趙斜胸口一掌,“放心,以後麻煩你的地方多着呢。”

月色照千裏,一片霜白。

顧矜看着窗戶上交錯的樹影,心裏一團亂麻。他不想回京都,但是……他娘親。想起方才衛皎說的,讓他呆在淮陽,衛皎去将溫亦茹帶回來。

顧矜手指抓着被面,緊了又松。他只覺得自己很沒用,衛皎救了他,幫了他,現在還要跑到京都同段诩周旋,看能不能救出他娘。顧矜覺得自己真是自私又無恥,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煩衛皎,簡直不是男人。

方才他裝睡,結果衛皎忽然起身出房門……估計衛皎心裏也是糾結的吧。

顧矜嘆氣,京都,無論如何他也要去一趟。

衛皎靜悄悄推開房門,悄無聲息的擠進來,生怕将顧矜吵醒了。豈料剛進房門就察覺到有人坐在房間裏。燈火驟然被人點亮,露出顧矜冷清的側臉。

“衛皎,你回來了。”

衛皎看着披了件衣服的顧矜,輕笑,“方才睡不着了,到外面去走了走,顧矜,你怎麽還不睡覺?”

顧矜看着桌上搖晃的燭火,眸子微垂,“衛皎,我想……”

“顧矜,你易容以後和我一起進京吧。”衛皎看着顧矜失神的模樣,輕笑,幾步上前,拉起顧矜往床邊走,“我正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同我一起進京,畢竟京城的搜查會很嚴格,顧矜,你怕嗎?”

顧矜看着衛皎微微偏過來的臉,微怔,繼而整個人像是松懈下來般,輕嘆,“不怕,我自然是不怕。”

顧矜發現,最近衛皎總是喜歡抱着他睡覺,四肢纏上他的,糾纏的緊緊的。比如現在。

“衛皎,你不熱嗎?”顧矜微微偏頭,衛皎溫熱的呼吸正落在他臉上,有些微癢。衛皎蹭蹭,聲音帶了困倦,聽起來甕聲甕氣,“你熱嗎?”

“……不熱。”顧矜微怔,繼而輕笑,“睡吧。”

“唔……”衛皎哼哼,整個人窩在顧矜身上,青絲散亂,将那沒有絲毫睡意的眸子半掩住。

“回京……嗎……”衛皎在心裏默念,眸色暗沉。

翌日。

顧矜醒時尚為清晨,屋外有鳥聲脆鳴,身邊已經空了。伸手摸了摸,尚帶餘溫,衛皎應該才起。

屋外有劍刃劃過空氣的震鳴聲響,顧矜披上衣服走出去,推開門,衛皎在習劍。

紅衣如火,烏發如墨,手中劍刃銀白,劍勢猛烈,淩厲,清冷的劍光劃破晨霧,而後驟然收勢,霧氣随着衛皎的動作翻湧。

劍身上已經凝了一層水汽,衛皎震劍将水汽震開,看着站在門口的顧矜,衛皎偏頭,笑,“顧矜,不如來切磋?”

衛皎沾了露水的額發貼在臉上,不顯得狼狽,反而透露出一股飒然來,而那雙看着顧矜的眼睛熠熠生輝。顧矜忽然發現,衛皎小時候那種柔弱氣已經消散了不少,隐隐約約透露出一點男人的硬朗出來。

“好。”顧矜将外袍扔下,擡手将中衣的袖口綁住,衛皎很高興,擡手扔給顧矜一把劍。顧矜伸手接住。挽了個劍花直接朝衛皎刺去。

霧氣被劍光割裂。兩人一來一回,只聽得劍刃交擊的脆響和衣袂獵獵的聲音。衛皎看着顧矜被霧氣濡濕的鬓發,和顧矜認真時顯的有些冷漠的雙眼,輕笑,“顧矜,我們來打個賭,如果我贏了,你就滿足我一個願望。”

顧矜看着衛皎帶了笑意的臉,手中攻勢不減,“好。”

衛皎攻勢瞬間淩厲,劍影如網,直直逼向顧矜,“铿——”劍刃相抵,顧矜擋住衛皎砍來的一劍,兩人皆是認真。

衛皎額頭滑下一滴露水,掠過眼角落至唇邊,而後被衛皎用舌頭卷了。顧矜看着衛皎微微露出的豔紅舌尖,不知為何手裏驟然失了力氣。

“碰——”

顧矜手心一麻,長劍被衛皎挑飛出去。衛皎整個人劍勢不減,直直沖他刺來。顧矜站在原地,看着衛皎手中距離他脖頸越來越近的劍刃,一動不動。

顧矜聽得耳邊一聲輕笑,長劍擦過脖頸,整個人身子一重,直接摔倒在地,衛皎的臉驟然壓下,堪堪停在他唇畔半厘處。

“為什麽不躲開。”衛皎看着身下的顧矜,輕聲道。

“你不會對我動手。”脖頸邊就是鋒利的長劍,顧矜看着衛皎黑沉沉的眸子,伸手,剛要碰上衛皎的頭,手腕便被衛皎抓住,按在地上。

衛皎唇邊緩緩勾出一點笑,而後,唇瓣微微張開,豔紅的舌尖像是初春的桃瓣輕輕的落在顧矜的唇瓣上,舔了舔。

顧矜:“……”

“顧矜,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忽然發現,如果讓你再把我當孩子下去我恐怕一輩子不能得償所願。”

顧矜微微蹙眉,“衛皎,怎麽?”

“顧矜,我喜歡你,不是親人的那種喜歡,是男人對女人,是獨占,是欲/望,是……戀慕。”衛皎驟然垂首,同顧矜額頭相抵,眸子定定的盯着顧矜的,挨的極近,感覺一眨眼眼睫就會勾到顧矜的眼睛。

“衛皎,你……”

“顧矜,我長大了,而且……你也沒有那麽厭惡……斷袖的,不是嗎?還是……你喜歡女人?”

顧矜呡唇不語。

陽光刺破霧氣落在身上,微暖,衛皎看着顧矜有些怔然的眸子,嘆氣,撐起身子站起來,順手把顧矜也拉起來。

“算啦,顧矜,走,我們去吃早飯,嗯,你輸了我,要記得給我一個承諾哦。”衛皎收了劍,走在前面,看起來仍舊同往常一樣,話語中總是帶着笑意,像是從來不會失落。

顧矜看着衛皎在晨光中的背影,不知為何覺得心裏有些難受,不由自主的伸手拽住衛皎的衣角,等他反應過來時,才發覺自己經把剛才腦子裏一閃而過的話直接說出來。

“衛皎,我喜歡你。”

看着衛皎怔怔的表情,顧矜的臉仍舊是平常的淡定的模樣,只是聲音難免有了些許不穩,耳朵尖紅的滴血。

衛皎仍舊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帶了莫名的呆愣。顧矜拉住衛皎的手往院子外有,頭都不敢回。

走到院門口時整個人腰一緊,就被一股大力拉進懷裏,衛皎微微顫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真巧,我這麽喜歡你,而你恰好也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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