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沒有什麽是一頓火鍋不能解決的問題。
如果有, 那就兩頓。
身為一家之主的霍景玄帶頭幫着親親娘子煮肉涮菜,私下裏縱容青年的霍府下人也因此而逃過一劫, 山雨欲來風滿樓, 隔天清早,京都的天空便洋洋灑灑地飄下鵝毛般的大雪。
老皇帝的病發是在戌時,正如他曾經派人去催動原主體內的劇毒一樣, 賀昭明這次也用香引激出了對方體內積壓的毒素, 霍公子看似溫文爾雅實則睚眦必報,同樣的痛苦與折磨, 他勢必要讓施害者變本加厲地品嘗一次。
生活在天子腳下的百姓們最是敏銳,自打老皇帝重病, 進入冬季的京都便愈顯安寧, 比起同樣仰仗血腥手段的四皇子,人們還是更喜歡能和自家正妃琴瑟和鳴的三殿下。
——雖然身處古代,但主角攻早已領悟輿論的重要。
對于霍府下人來說,這一天和往日并沒有什麽不同, 樹大招風, 近半年內想偷偷搞暗殺的刺客數不勝數,但無一例外, 他們都給自家少夫人送了人頭。
縱然青年的雙腿不良于行,可只要有那一人一刀在府中坐鎮,霍家上下便會由內而外地感到安心。
【這就是所謂的武力值威懾吧, 】吧唧吧唧地在宿主識海中嗑起瓜子, 0527八卦十足地看着皇宮內的直播, 【吐血了吐血了!太監總管正遞消息讓四皇子馬上進宮。】
【太晚了。】
捧着手中小巧精致的暖爐,池回披着大氅坐在窗邊:【老皇帝體內的毒素何時爆發是由賀昭明控制,既然敢放任消息傳出,想來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常言總道: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男主男二提前兩個月發動兵變,連有劇本在手的自己都不敢說看透全局。
盡管早就讓0527将定向傳送符和大還丹加入購物車備用,可望着眼前無星無月的夜色,池回心中還是有些說不清的擔心——
霍景玄這書生向來最在意他的安危,哪怕說好要一起看大戲落幕,對方也只會在情況穩定後再回府來尋自己。
宅邸暗道圖和金銀細軟都藏在青年左手邊不遠的暗格當中,想起男人臨行前的叮囑,池回只覺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就算有專門的護衛随時待命,他一個站都站不起的“瘸子”又能逃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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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病成良醫,若非昨晚機智地在翻雲覆雨時保持警覺,自己恐怕早就被對方用迷藥放倒送往城外。
默然歸鞘的繡春刀橫在腿上,靜靜散發着一種獨屬于鐵器的寒涼,這次任務目标沒有和主角攻共同行動,功能受限的0527暫時也查不出對方的行蹤。
無論皇宮內發生怎樣的巨變,京都百姓的生活都依舊安穩,寂靜的雪夜中,打更人的梆子咚咚咚地敲了三聲,池回倚在燭火旁,難得地沒有半分睡意。
“咯吱——”
雙眸微微低垂,靴子踩在雪地上的細小聲響突然傳進青年的左耳,順着窗戶向外望去,他果然看到了那抹在大雪中撐傘而歸的身影。
“霍景玄。”
無意識地低聲喃喃,紅衣青年立刻轉動輪椅向門口移去,輕巧抖落傘頂積壓的雪花,男人擋住身後呼嘯的冷風,配合地俯身給了對方一個擁抱。
千言萬語盡在此刻,池回将臉埋在男人的頸邊,忽地感覺眼眶有些發熱。
“好了好了,小心着涼,”難得見到青年如此情緒外露的模樣,霍景玄帶有安撫意味地輕拍着對方的脊背,“不是說要照顧好自己嗎?娘子怎麽還坐在窗邊等我?”
又來。
早就習慣男人醫仙附體後婆婆媽媽的管教,池回無比熟練地轉移話題:“宮中情況如何?進展可還順利?”
“放心,京都的局面已經徹底被賀昭明穩住,”将青年慢慢從自己懷中推開,心中滿足的男人挑着眉低笑,“別抱太久,涼。”
誰稀罕抱你!
唰地一下拉開自己與對方的距離,紅衣青年端正坐姿:“你要帶我進宮?”
“對,”習慣性地彎腰替自家娘子整理好衣物,霍景玄語氣平靜地解釋,“賀昭明說,這是給予你我二人的第一個補償。”
——鳳家和霍家的血仇已成舊事,哪怕龍椅上坐的是相對公正的賀昭明,對方也無法光明正大地替兩家翻案。
狡兔死、走狗烹,此等心照不宣的醜聞若是被明晃晃地挑破,天下哪還有人會心甘情願地為賀家賣命?
清楚小世界的主角們也有各自的難處,池回還算理解地點頭:“那便走吧。”
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當年鳳家被滅門時主角攻還是個剛知事的孩子,就算今日坐在這裏的是原主鳳蕭,他也不會借機遷怒讓宸朝陷入內亂。
雪夜宵禁後的街道空曠非常,印有霍府标識的馬車一路疾馳入宮,因燃着炭火而顯得溫暖如春,待到池回通過把守士兵的重重盤查被放行後,難掩疲憊的主角攻正站在老皇帝的寝宮前等他。
“他在裏面。”
依照約定撤掉宮內防守,賀昭明望着兩人即将進殿的背影,忍不住心情複雜地低聲叮囑:“……別做得太過。”
其實這完完全全是一句沒有意義的廢話,哪怕青年安安分分地什麽都不做,對方也會在天亮之前死掉,對用刑鞭屍毫無興趣,池回微微颔首,在主角攻可以看到的角度放下了手中的繡春刀。
反正有足夠的積分作保,哪怕老皇帝忽然起屍變粽子他都能應對。
比起原劇情中死在龍椅上的場景,此刻行将就木的帝王更顯凄涼,用作寝殿的福寧宮內滿是苦澀藥香,頭發半白的老者陷在明黃被褥當中,四肢和五官扭曲而又僵硬。
這其實和中風受邪的症狀有些相像,但與生病不同的是,對方的意識明顯還很清醒,最少在看清楚青年的長相之後,原本還能保持安靜的他立即“嗬嗬”地喘起了粗氣。
衆生皆凡人,當遲暮的帝王褪去權勢所帶來的加成和濾鏡後,他也只不過是一名瀕臨死亡的老者,代入原主的記憶與心境,池回發現自己根本感受不到複仇成功的快樂——
逝者已矣,不管老皇帝死得有多痛苦,他都無法換回原主離世的父母。
沒力氣質問、沒力氣呵罵,此時此刻的青年只能感受到累,仿佛之前十幾年積攢的疲倦都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彼此擁有着極為相似的悲慘過往,霍景玄當然能理解對方在這一剎那的心緒,冷靜地數着老皇帝急促後愈發微弱的呼吸,他覆住青年捧着暖爐的手:“想出去嗎?”
“嗯。”
空落落的內心因男人詢問而趨于安定,大仇得報的青年晃了晃神,這才緩緩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淺笑,宸朝最尊貴的天子被抛在身後,伴着老皇帝不甘心的掙紮,兩人頭也不回地相攜離去。
大抵是沒想到所謂的清算會這麽快結束,抱着自家寶貝說話的賀昭明難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從對方懷中掙脫,林青竹紅着臉沖兩人微微颔首。
“不進去看看嗎?”體貼地沒有在此事上糾結,男人面無表情地說道,“他最多還能活半柱香。”
此話一出,福寧宮外原本輕松的氣氛立刻凝滞,沒有逃避或是說謊,未來的帝王坦蕩地搖頭:“不。”
欺君、弑父、奪權,謀逆的事情做了個遍,他又何必假惺惺地在知情人面前裝腔作勢,從未體會過來自父親的教導和疼愛,他當然也沒辦法做一個溫順懂事的孝子。
最是無情帝王家,生在父子君臣相互混淆的皇室,若是不争不搶,自己早就該死在波雲詭谲的深宮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寝殿內被揮退的宮人們也各歸其位,不知過了多久,前來給老皇帝診脈的太醫們面面相觑,很快便呼啦啦地在賀昭明面前跪了一地。
先帝駕崩,福寧宮外頓時哭聲陣陣,随手接過被便宜夫君拿回的繡春刀,池回望着轉眼熱淚盈眶的賀昭明,深覺這皇室中人個個都是戲精。
“當——”
悠長渺杳的鐘聲被慎重敲響,先皇逝世的消息立刻傳遍整座京都,神色自若地被恭敬的太監們搬下臺階,不願假哭的紅衣青年仰頭望向天空:“雪停了。”
或許是為了慶祝暗疴沉積的朝局即将迎來新生,冬日裏漫長的黑夜漸漸退去,火熱的太陽悄悄從東方露頭。
推拒掉想要上前引路的宮人和侍衛,霍景玄扶住輪椅,緩步推着自家娘子在雪地中向前,淺金色的陽光映在青年臉上,更襯得那如玉的肌膚吹彈可破。
“怎麽了?”發覺背後的男人莫名停步,紅衣青年不解地轉頭。
“沒什麽……”
準确地抓住最适合偷襲的空檔,霍景玄微微俯身,擡手用披風為彼此營造出一小方私密的天地,相當熟絡地吻住那嫣紅水潤的唇瓣,男人愉悅低笑,輕輕用犬齒厮磨啃咬:“只是突然很想親親娘子。”
多慶幸。
身心俱疲後,他還能與這樣一個人攜手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