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先帝駕崩, 舉國大喪。

盡管新帝的登基典禮因此延期,但賀昭明還是如願坐上了那把龍椅,林青竹是三皇子府唯一的妻妾, 自然早早便被接入宮內。

霍景玄在祖父去世前便有功名在身,複起與否也只是上位者一句話的事, 新帝大刀闊斧地肅清官場後正需人才,他也理所應當地被抓了壯丁。

若是帝王寬仁, 從龍之功當然是人人豔羨的福氣, 自打便宜夫君領旨進了吏部, 池回只覺得霍府的門檻都要被拜訪者踏破。

【這些人可真煩。】化作蹦蹦跳跳的光團躲在窗邊玩雪, 0527望着小厮離去的身影抱怨, 由于宸朝要守三個月的國喪,青年也脫下紅衣換了白衫。

抱着暖爐倚在床頭看書, 池回漫不經心地回道:【随他們去。】

官場上的交情就是如此, 眼看霍景玄受到新帝重用,當然會有許多投機者上趕着巴結,只是池回知道自古以來的帝王都讨厭臣子勾連,便統統借口養病閉門不見。

【錦上添花易, 雪中送炭難,這些人想事後補救, 可老霍他又不是傻子。】輕飄飄地托着一大一小兩個白團飛回宿主身邊,0527得意地炫耀, 【看!雪人!】

【噓。】

搖頭示意0527把自己和雪團藏好, 池回整了整衣襟看向門外, 果然,沒過十秒,他便聽到了霍府管家略顯蒼老的聲線:“少夫人,魏氏母女登門。”

“吱呀——”

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內打開,身披純白大氅的青年微微挑眉:“魏?”

“魏氏一族是夫人的母家,”沒想到對方會親自坐着輪椅來替自己開門,老管家反應極快地躬身,“從輩分上算,她們應當是少爺的姨母和表妹。”

【哦哦哦!表妹表妹!】

裝作沒聽到0527充滿八卦氣息的感嘆,池回微微颔首,随即又對管家吩咐:“那便先讓她們在正廳等着吧。”

無事不登三寶殿,趕在這個節骨眼上來霍府拜訪,他才不信對方沒有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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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換過三輪熱茶之後,正廳內身着藍裙的貌美少女終于忍不住蹙眉:“母親,我看那個鳳蕭就是在給咱們下馬威。”

“再等等吧,”動作優雅地端起茶杯,打扮素淨的中年婦人笑容款款,“畢竟他雙腿有恙,總不能和我們這些常人相比。”

“母親說得沒錯,他不過是個死賴在霍家的殘廢,”發覺周圍沒有小厮守着,藍裙少女說起話來愈發難聽,“連拜堂都沒拜完,這鳳蕭也好意思纏着表哥不放?”

想起記憶中那抹英俊挺拔的身影,她忽地一下降低音量:“還好表哥他夠争氣,否則父親肯定不會讓您帶我登門,明眼人都知道先帝賜婚是想讓霍家絕後,倘若當初嫁給表哥的人是我……”

臉頰飛快地竄起紅暈,藍裙少女并沒有将後半句話說完,依她所見,像活閻王鳳蕭這種心狠手辣又斷腿殘廢的武夫,根本就配不上自家儒雅随和的表哥。

【她們果然是來挖牆腳的!】關掉用來實時轉播的監控畫面,0527上蹿下跳地在識海中給宿主打氣,【回回沖鴨!捍衛住你正宮的地位!】

【閉嘴。】沒料到霍景玄這書生還有不少桃花,端坐輪椅的青年擁着暖爐,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肉眼可見的暴躁。

“招待不周,煩請見諒。”

面無表情地說着客套話,白衣青年被小厮婢女簇擁着進門,他的唇色偏向粉白,看上去倒真有幾分大病未愈的虛弱。

好漂亮……

不由自主地被對方那副病弱中透着美豔的皮相誘惑,藍裙少女足足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誰,沒成想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容貌竟會輸給一個男人,她立刻不甘地揚起下巴問道:“你就是鳳蕭?”

“唔,”壓根沒有正眼去瞧那母女二人,青年順手接過小厮遞來的瓷杯,旁若無人地低頭輕嗅,“好茶。”

“你……”

“雅瑩!”

及時攔下被對方激怒的女兒,中年婦人面容慈祥地笑道:“鳳蕭是吧?雖未正式拜堂,但出嫁從夫,你或可随着景玄叫我一聲姨母。”

“出嫁從夫?”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白衣青年眯起雙眼,輕輕将茶杯在桌上一磕,“不如你把霍景玄找來,讓他說說到底誰才是夫?”

“這……鳳公子莫氣,倒是我想岔了,”發覺對方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好拿捏,中年婦人立即從善如流地改口,“臨近年關,眼瞧着景玄雙親的忌日将至,我這個做姨母的便想着來探望探望。”

任由婢女将狐裘蓋在自己腿上,池回把玩着茶杯沒有說話。

“雅瑩這丫頭你還沒見過吧,她随父親姓于,小的時候景玄還抱過她,”總歸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老油條,哪怕青年一直不肯接話,中年婦人也有辦法自己圓場,“一轉眼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道景玄還記不記得我們瑩丫頭這個表妹。”

抱過?

準确地在一大段廢話中找到重點,青年嘴角的笑意愈發溫和,習慣性地用指尖敲擊桌面,他用眼神示意對方繼續。

暗恨對方裝聾作啞地扮傻,中年婦人只得硬着頭皮将話說透:“說來怕公子笑話,瑩丫頭一直都很喜歡景玄這個表哥,若是……”

“沒有若是。”

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池回連頭都不必轉,就知道是某人提前回了府。

故作矜持地站起身來,雙眸亮起的于雅瑩難掩羞澀地福了福身:“表哥!”

“怎麽沒在房裏歇息?”目不斜視地路過滿臉期待的藍裙少女,霍景玄快步走向坐在主位的青年,“近來天氣冷得厲害,若是染上風寒可怎麽辦?”

餘光掃向尴尬咬唇的于雅瑩,白衣青年撫着狐裘似笑非笑:“真遺憾,我可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大小姐。”

“乖,別說氣話。”

知道是誰惹得自家娘子不悅,霍景玄看向于魏氏的眼神頓時有些不善:“姨母今日上門所為何事?”

“只不過是想為逝者上炷香罷了。”

深知後宅女人致勝的利器法寶,藍裙少女泫然欲泣地低低開口,狀似無意地掃過青年腿上那價值千金的純白狐裘,她拼命壓下心中翻湧的嫉妒和羨慕:“誰知鳳公子脾氣忒大,敷衍待客不說,竟還當衆給母親這位長輩耍臉色。”

于雅瑩正值二八妙齡,說起話來自帶一股獨屬于少女的嬌憨,這種打小報告的說辭由她講出,反倒更像是撒嬌而非抱怨。

耍臉色?小爺真正耍臉色的樣子你還沒見過呢。

瞧着對方那副白蓮花的模樣就心煩,懶得和于雅瑩裝純飙戲,池回順手端起茶杯,想都沒想便将它摔在少女腳下。

“啪!”

熱度未退的茶水随着響聲四處飛濺,鋒利的瓷片險而又險地掠過臉頰,一縷烏黑的鬓發被無聲割裂,乍然受驚的于雅瑩接連倒退幾步,直到撞上椅子才算回神。

“算你走運。”

縱然刀未出鞘,但此時此刻的青年仍舊能讓人聯想到地獄修羅之類的景象,想起對方曾在婚禮上提刀索命的瘋狂,于魏氏這才發現先前将青年當做內宅婦人的自己有多可笑。

這可是鳳蕭。

哪怕雙腿已廢嫁進霍家,他也是曾經掌管過诏獄的人物。

利用內力推動輪椅,白衣青年推開擋在自己身前的男人,頭也不回地離開正廳,望着愣在原地沒有追出去的表哥,于雅瑩的眼裏倏地閃過一抹得意——

天子近臣、京都新貴,再加上當日與鳳蕭的拜堂沒能完成,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想趁機插足霍家的婚事,更何況世家最注重香火綿延,唯有女子才能為霍府開枝散葉。

近水樓臺先得月,自己本就是對方的表妹,只要趕走那個讨厭的鳳蕭,她便一定能如話本中那樣風風光光地覓得如意郎君。

“來人,”頗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霍景玄擡手指向面前兩位本就不熟的親戚,“把她們給我從府裏‘請’出去。”

——于魏氏與自己的生母并非嫡親姐妹,仔細算來,他也只在兒時見過對方幾次。

萬萬沒想到這兩人會仗着親戚身份上門自薦枕席,霍景玄偏頭看向那被小厮架住後還一疊聲叫着表哥的藍裙少女,忽地露出一個溫和無害的笑來:“別這麽叫我……”

“除非你更想當個啞巴。”

本就讨厭那些随風倒的牆頭草,最為敬重鳳蕭的霍府護衛很快便将腿軟的母女倆丢出門外,路過的行人忍不住駐足圍觀,指指點點地像是在看什麽笑話。

與此同時,府中卧房內,霍景玄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一眼就瞧見了那側躺在塌上的青年。

“娘子?”

撩起下擺挨着對方坐好,男人只能看到青年留給自己的背影:“生氣了?為夫已經派護衛将她們趕出霍府,日後定然不會再讓這種人登門。”

“還有那個不知所謂的表妹,我們只是在幼時見過幾次,斷斷沒有什麽私情暧昧。”

絮絮叨叨地解釋許多,霍公子卻一直沒能得到自家娘子的回應,試探性地順着那散落的青絲,本想再甜言蜜語地多哄幾句的男人,突然注意到了刺繡軟枕上的深色水痕。

瞳孔猛地一縮,霍景玄俯身抱住青年:“你哭了?”

分明只是吓吓對方的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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