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修真(三十四)

不僅是聲音,就連他身體中的魔力也都停滞了下來。

擁有修為後的輕盈之感褪得幹幹淨淨,身體一下子沉重了下去,張寒因為突發的不适應不由地踉跄了好幾步。

但他的面色卻白得有些吓人,翕動的嘴唇開始不斷地顫抖着。

——不要!停下!

張寒額間的青筋已經以一種很可怕的形狀暴起來了,甚至于他皮膚下細小的黛色血管也正以一種猙獰的樣子彌密布着。如果魔修沒有動手腳,如果他現在可以成功地發出聲來,他的這句話必定很響亮,必定可以鎮住在場的所有人,必定能夠讓所有人都明白眼下發生的情形不是他所希望的。

他幾乎是使了全身的力氣嘶吼出來了這句話。

汗珠順着青筋往下流着,将下面猙獰的血絲不斷放大,可怖至極。

但張寒沒能發出聲音來。

魔修已經封了他的聲音。

滿身大汗、渾身踉跄的張寒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神情平淡的張青傑将骨刃刺得更深了。

幾乎是瞬間,戚安衣衫上便出現了觸目驚心的血跡。深紅的血跡幾乎瞬間就染紅了大片的衣襟。

那血腥味更濃了。

張寒聞過不少血腥味,他手上也沾染了不少鮮血,但他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這種味道,他只覺得這種味道刺鼻得很,令人難受得狠,他幾乎是在不停地發顫。

張寒害怕極了,他眼神中閃爍着恐懼和無措。他的喉嚨發了瘋地上下滾動着,他額間冒出來的青筋越來越吓人,他想要開口阻止這一切。但即使嗓子已經像是被火點着了一樣,他依舊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放過他!

張寒拼命地想要喊出聲來,但他說不出來。

在他腦海中輕笑着的魔修已經封鎖了他體內的所有靈力,張寒渾身顫抖着朝着張青傑和戚安所在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跑去。沒有辦法開口,他只能通過行動去阻止張青傑,但他不過是剛剛邁出了一步。

旁邊就有一道憤憤不平的聲音響了起來。

“張寒!你幹什麽?你還有沒有心了,你把戚安害到這種地步還不夠嗎,他都已經這樣了,你為什麽還要走過去?你就這麽想要當着他的面去折辱他嗎?”

那是一道很不滿的質問,說話之人的聲調在中間微微起伏了一下,似乎是旁邊有什麽人在拉着他制止他繼續開口。

張寒微微怔了怔,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突然發現身上很冷,他才突然感知到了落在他身上的那些視線。

每一道視線都很銳利,每一道都是帶着不滿譴責和厭惡的,每一道都冰冷至極,每一道眼神中都包含着對他的不屑和反感。就好像此刻的自己已經處在了永遠都不會化開的寒冰裏似的,如果這些眼神可以變成實質,張寒覺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會是千瘡百孔,渾身上下不留一點完好的地方。

他們都認為是他害了戚安。

所有人都認為現在的他是故意的,現在會發生這種情況是他一手造成的!

但不是的!

這些帶着惡心和反感的眼神牢牢地包裹着張寒,張寒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都隔離出去了,血液、身體和心口處不斷冒出的冷意讓他如墜冰窟,凍得他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用拉着我,我就要說!張寒,都已經這樣了,你為什麽還要去折辱他,這樣在你眼中還不夠嗎?你就非得走到他的面前,讓戚安不得不看到你這個罪魁禍首,讓他知道你高高在上地看到了他這麽不堪的一幕?”那聲音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好像是直接用重錘敲在張寒心口上的似的,“你走過去,是不是還想說些更過分的話?”

——不是的!不是的!

他不想這樣的,他不想這樣的啊!

張寒雖然沒有停下繼續前進的步伐,但他卻下意識地忘掉了他已經失聲了的事情想要去反駁,他拼了命地去搖頭。

自然而然地,他的嗓子再次出現了火辣辣的疼痛之感,但張寒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張寒的雙手微顫着。

——不是的!他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被人誤會的感覺和他此刻的恐慌害怕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張寒的面色一片灰暗,他不由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只能這樣,他心裏才能有一點支撐。

但很快,張寒的表情就便了,他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竟是沒有穩住身形直直地朝着地面摔了下去!

“怎麽,你裝出這個樣子給誰看,還搖頭?你難道以為我們沒有看清你的真實面目,難道你以為你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你就不用覺得負罪感了?張寒,你是不是想要裝作今天的這一幕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是不是想要裝成你是完全不知情的?”

那厲喝聲還在質問,他的聲音冷極了,“我告訴你,我們可都不是傻子!”

張寒艱難地從地面上爬了起來,但他的臉色卻慘白得吓人,他渾身上下都在因為透骨的冰冷而發顫。

張寒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原來被人誤會的感覺是這樣的。

他做了那麽多壞事,就算他已經做好了要為他所做過的那些事付出代價的準備,他還是會因為這些人的誤解而感到難受。

可戚安呢?

戚安什麽壞事都沒有做,他在大世界內是出了名的性格好,接受過他幫助的人數不勝數。每個承了戚安恩情的人都對戚安很尊敬,他們恨不能将自己所擁有的所有東西都回報給這個性格很好的少年。

但是承戚安恩最多的他卻是截然相反的态度,他一直誤會戚安,他說了那麽多過分的話,他一直在用惡意去揣測着對方的善良。

可戚安還是再幫他!

每一次都在幫他!

他怎麽可以這麽過分。

而且——

戚安甚至早就知道了張青傑會抽走他的根骨給他,他知道,他很早的時候就知道了!

可戚安依舊對他那麽好!

張寒的身體猛地劇顫了一下,他不斷地打着哆嗦,他拼了命的往前跑着,他死死地盯着張青傑,眼睛裏出現了瘆人的血絲。

所有人都認為這件事是他故意做的。

戚安——也是這樣認為的!

張寒想到了戚安剛剛在聽到他回答後的那聲嘆息。

他對他失望了。

這個認知讓張寒情不自禁地猛咽了下口水,他從未慌亂過這種地步。

不行!

他一定要阻止!他一定要解釋!

張寒的面色發白,他好似陡然變成了一個迷了路的小孩一般,他此刻的表情難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不想讓戚安對他失望的啊!

“張寒,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可都已經暴露你的真實想法了。”那道質問聲還在繼續。

張寒先是一怔,但很快,他的臉上就出現了後悔和慌亂,他的心一下子痛得厲害。

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戚安剛到道天窟時跟他對的那些話了!

——“所以你是在知道我會來道天窟的情況下讓師尊來這裏的。”

是他!是他害了戚安!

戚安雖然知道今日會發生什麽,但他明顯不想這麽快就發生,他不希望讓葉河看到這件事。

是他,是他把張青傑喚來的。

是他逼得戚安剛剛出聲再求張青傑,然後讓戚安清楚地認識到張青傑果真不在乎他,讓戚安知道他确實只是一個被利用的道具罷了。他逼得對方在衆目睽睽之下再一次被傷透了心。

當張青傑忽視了戚安的話語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修士都震驚了,都一副完全沒有料到的樣子。

那當時一直被公認的最受張青傑寵愛的戚安會是怎麽想。

——“那你知道師尊來小世界是為什麽而來的嗎?”

張寒當時還奇怪為什麽戚安當時會那麽專注地望着他問這個問題,為什麽會在他輕嗯了一聲後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視線。

張寒現在終于明白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當時戚安問的是竟然是這個問題,可他呢,他竟然點頭了。

——“你将這些道友叫來,是不是想要讓他們親眼見證一件事?”

戚安以為他是故意将這些人叫來,以為他是想要當着折辱他,認為他是有意讓他處在現在這個境地的。

張寒的渾身都在顫抖,他都不敢相信他當時說出來的話有多麽傷那個人的心,又是怎樣地讓對方對自己失望至極。

他不知道當時的戚安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來那句‘我知道你是為什麽而來的’。

張寒終于走到張青傑的面前了,他依舊沒有辦法開口,他只能拽住張青傑的衣袖,然後用一種懇求的眼神看着對方,旋即拼命地搖着頭。

——不要!快停下!

他拼了命地想要通過自己的舉止告訴張青傑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卻聽到了一聲淡淡的,“這件事不能急,我知道你對戚安懷恨已久,但抽根骨之事需要格外小心,不嫩被打擾。你如果真的想做什麽的話,就等抽完根骨之後吧。”

就連張青傑也認為自己是為了羞辱戚安而來的!

張寒的瞳孔睜大了,他拼了命地搖頭,想要再去抓張青傑的手。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張青傑輕輕揮了揮手,那些剛剛還責備他的人像是被禁言了似的失去了聲音。

空氣中安靜極了,只剩下了戚安的悶哼聲。

戚安依舊沒有什麽反應,如果不是他額間冒出來了細微的薄汗,他的眉頭輕輕地蹙了一下。如果不是他眼尾泛着的些許緋紅出賣了他,沒有人能發現他現在正在經歷着極為痛苦的折磨。

他眼角的薄紅就如同開敗的桃花,豔麗旖旎至極,額間的碎發也被汗水染濕了。

好看極了。

他明明弱勢到了極致,但他的眼神依舊很平淡,像是永遠都不會漣漪的深潭。

衆目睽睽之下,骨刃隔離骨骼發出的刺啦聲不緩不慢地響着。

“你為什麽不求我放過你?”張青傑對戚安這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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