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1)

2.1

周二早上九點半的泰山飯店門前人頭攢動,這間臨街的飯店在門口分流出了堂食等候的隊伍和外賣打包的隊伍,就見這兩條人龍往東西兩個方向蜿蜒,那等外賣的人們已經繞過大半間飯店了。汪琪抓着傘急趕慢趕沖到泰山門口,一看這陣仗,咕哝了句:“怪不得什麽外賣平臺都不做,做不來啊。”

門口的标示清晰,兩條長隊前還都貼出了預計等候時間,堂食需一個半小時,外賣打包得等兩個小時。拿號請去前臺,外賣堂食均可提前下單。汪琪進了店取號,問前臺:“請問你們這裏最受歡迎的是什麽啊?”

店裏也怪熱鬧的,挺大的店鋪,一眼都望不到頭,坐得滿滿當當的。前臺後頭是用玻璃圍擋着的半開放式後廚,裏頭十幾個男女低着頭一刻不停地包着小籠包。

“小籠包,蛋炒飯,招牌肉羹。”前臺頭也不擡地問道:“堂食還是外賣?排隊很久的啊,我們十二點休息一個小時。”

汪琪一看時間,現在排外賣隊勉強能趕上飯店休息前拿到吃的。她松了口氣,道:“外賣,外賣,那就要三籠小籠包,一份招牌蛋炒飯,肉羹多大份啊?”

前臺比劃了下,就一個小湯碗的尺寸,她還沖邊上的一張桌子努了努嘴:“就那樣。”

“那兩碗吧……”轉念一想,汪琪說,“還是一碗吧,一碗就好了……”她捂住嘴,打出了個飽嗝。

“喏。”前臺遞給她一個號,收錢,給收據,扯着脖子喊:“下一位!”

汪琪身後已經站了五六個人了。

一個服務員端着好幾屜堆得高高地木頭蒸籠從廚房出來,看單送餐,來這兒吃飯的男女老少都有,幾乎每桌都會點起碼一籠小籠包。

汪琪拿着號去了外面排隊,袁善來電話了,很小聲地問她:“你到泰山了嗎?诶,你那兒排隊你一個人排ok嗎?你不用上個廁所什麽的?我來幫你一塊兒排吧?”

汪琪哭笑不得,那頭袁善叫苦不疊:“琪姐,我是真吃不下啦!”

汪琪道:“那還是別了吧,這裏室外排隊的,過會兒就下暴雨了,你說你們在會議室裏看看高處的風景,吃吃外賣送來的各種美食佳肴,不惬意嗎?”

袁善讨好地說道:“您帶傘了嗎??我給您送……”說到這兒,他忽然卡了殼,片刻後,汪琪的耳機裏才傳來他略顯局促的聲音,“是琪姐找我送傘,泰山那邊是在室外排隊的,她說她忘拿傘了。”

汪琪瞅着手裏的雨傘,撓了撓太陽穴,很快,遠遠地,她聽到了應笑的聲音:“傘還是她走的時候,我給她的。”

袁善的聲音再度近了,他道:“那……那我先回去了啊……”他唉聲嘆氣,“其實這種活兒您找千千她們做就好了嘛。”

汪琪笑了笑:“她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一女的,胃又小,吃幾口就吃不下了,對吃的也沒你們幾個老饕有研究,那回頭見吧,等我帶好吃的回去啊。”

她挂了電話就進了線上會議室,此刻沒人說話,只能聽到一些似是挪動椅子和杯子的聲音,汪琪就道:“我到泰山了,大概兩個小時後能回去。”

“我去,天氣預報說要下暴雨還這麽多人排隊?”小萬說話了,他還道,“不和任何外賣平臺合作,自己也不提供外送服務,這個情況還是獨一份吧?”

方貴英發言了:“就是這個檔次好像和我們的定位……”他沒能說完,打出一個很長的嗝。

蒲敬道:“那總要吃點心和主食的吧?他們家出名的就是小籠包,蛋炒飯啊,很适合放在禮包裏啊。”

方貴英附和:“倒也是,不過,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可以挑一些川菜館子啊?2022年賣最好的菜系就是川菜,粵菜得排到第四名去了,現代人口味重,吃點辣的,紅紅火火過大年嘛。”

吳銳說:“東南亞菜系呢?最近也挺受歡迎的吧?泰餐,越南菜,什麽木瓜沙拉,芒果沙拉的,過年吃也挺清爽的。”

李耀聲道:“沙拉的報廢率太高了,一不小心還容易爆發沙門菌,”他頓了會兒,“送茶葉怎麽樣?吃多了山珍海味刮刮油也不錯,貴哥,你那裏有什麽普洱茶的供應商嗎?”

方貴英立即接話:“有有有,茶葉也方便運輸是吧耀聲,我這就讓他們送些樣品過來啊,我們泡茶喝泡茶。”

應笑發話了:“節日都是給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的,這些人平時吃得口味就重,過節正好換換口味,賣最好的菜系是川菜沒錯,京東上的數據你看了嗎?過年的時候,單獨分類品項裏,佛跳牆才是銷量第一,說明什麽?”他道,“要漱口就用清水,茶喝多了你們還吃得出來什麽味道?”

一時沒人說話。汪琪忍着笑靠在牆邊跟着隊伍緩慢地往前挪動,半晌,還是袁善試探着接了話:“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過節的時候……想犒勞犒勞自己?應總說得很有道理啊,而且現在不是都講究低鹽低糖,健康飲食,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嘛,那這一點還是粵菜做得比較好……”他猶豫着說,“就是蛋炒飯會不會太樸素了一些啊……不然我去那什麽,那個百花酒家,聽說那裏的海皇炒飯無敵好吃,裏面的海鮮料巨多,海鮮炒飯裏的天花板,我現在就去給大家買!”

方貴英笑呵呵地說:“也是,鮑參翅肚的才能賣出好價錢,不然一個蛋炒飯賣88,別人只會罵我們搶錢。”

汪琪道:“百花餓了麽上就能叫啊。”

小萬清了下喉嚨,說:“炒飯這種東西還是得現做了馬上,盡快吃,等外賣送過來,他繞來繞去的,那我去香宮打包吧……”

方貴英疊聲附和:“對對,那我就去,去那個我家附近有個不錯的飯店,探店的都說是十大必吃炒飯,再說了,馬上下大雨了,騎手也不容易,我們能自己取就自己取吧。”

汪琪憋着笑,聽到會議室裏響起敲門聲,一個女孩兒問道:“應總,這是剛送來的,我放哪裏啊?”

應笑說:“清一下桌子吧。”

女孩兒乖乖答應:“那沒吃完的呢?”

汪琪馬上說:“別浪費啊,打包分一分帶回去吧,我記得貴哥剛才不是說袁記那個百花蟹鉗好吃嗎,小萬說漁人碼頭那個避風塘肉蟹裏的薯條特別好吃啊,還有……”她笑着問,“我出門的時候還看到兩批新的外賣送到呢,我是沒口福啦,诶,你們都吃了吧?哪家你們覺得綜合實力最出色啊?”

蒲敬有商有量地來了句:“不然……我們找産品開發部那邊的人一起來試試吧?他們對這個市場風向的把握……”

應笑說:“不是你們自己一個個說自己是吃貨,沒人比你們更懂吃的嗎?”

過了會兒,他又說:“你們說的炒飯我都點了外賣了,等送到吧,這個牛仔骨誰還沒試?”

汪琪關了自己這邊的聲音,前後看了看,和前頭排着的兩個女孩兒打聽道:“你們常來這裏吃啊?是不是每次都要排這麽久啊?”

兩個女孩兒中一個染棕發的說道:“我們是來旅游的,也是第一次來呀。”

蒲敬在會議上說:“以前我們店裏炒飯是最賣不動的。”

小萬說:“之前我們公司一個美食kol做節目測評超市速凍炒飯,我去……那個米飯的味道就很奇怪,你說它壞了馊了吧,那肯定沒有,後來我們研究發現啊,就是那個包裝,不止市面上一家啊,幾乎所有冷藏速凍炒飯的包裝都有這麽個問題,因為都是用微波爐打一下嘛,它那個塑料包裝和米飯就會産生一種很奇怪的味道,吃第一口的時候真的感覺像在吃塑料,而且那個米飯就會變得很濕,黏糊糊的,完全不像炒飯。”

汪琪繼續和前面那兩個女孩兒搭話:“隊排得很誇張啊。”

“還好,現在去哪裏吃飯不用排隊啊。”另外一個女孩兒說,低頭滑手機,汪琪一眼就認出了那社交網站的界面,她道:“你們也是看了網上介紹來的啊?”

應笑說:“包裝可以改良,PET材質的木紋碗就可以放進微波爐加熱,拿出來也美觀,還能循環使用,加上藝術家聯名,又是個噱頭。”

袁善道:“木頭碗裝炒飯好像……蠻有氛圍感的哈。”

方貴英說:“那成本就肯定不一樣了。”

汪琪抱着胳膊說:“其實要是他們有賣速凍的,自己買回去熱一下也不錯。”

棕發女孩兒說:“那是不是要用蒸籠蒸啊?”

應笑冷着聲音道:“現在到了讨論成本的時候了嗎?你們一個個這麽會吃,我反正對吃的一竅不通,我就是個管飯店進貨出貨的,那你們繼續點評啊,比較啊,打分啊,這麽多家飯店,這麽多道招牌菜,難道都比不上粵意的出品?”

“微波爐就行了吧?”另外一個短發的女孩兒這時說,她又說:“那肯定沒有現買的好吃啊,速凍的東西總歸有種味道。”

汪琪笑了笑,棕發女孩兒說:“速凍的方便,對味道就別有什麽期待了吧。”她笑了,“不過買個漂亮點的盤子,擺擺盤,也可以了,這麽說起來有點像那種和老婆結了一輩子婚,從來沒看過老婆素顏樣子的感覺。”

三個人都笑了,那短發女孩兒感慨道:“自己做飯的成本太高啦。”

線上會議室裏沉默了。汪琪偶爾聽到一些咀嚼的聲音,她看了眼天色,雨還不下,烏雲倒是堆得很厚實了,一點陽光都見不着。泰山飯店的前臺拿着一個“隊伍終止”的指示牌出來了。

半個小時後,汪琪拿到了外賣,驅車回了公司。她提着外賣袋進樓,恰好遇到三個外賣騎手,都是大包小包的,都瞅着樓下的刷門卡機打電話呢。她問了聲:“送去三十八樓拓展部的?”

三個外賣騎手齊刷刷看向她,把外賣都留給了她。汪琪招呼保安弄來一輛小推車,帶着那三份外賣上了樓。到了十八樓,經過茶水間的時候,那門沒關嚴實,她瞥見裏頭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背影很像蒲敬,汪琪繼續往會議室的方向去,就聽到蒲敬沒好氣地說道:“還節日就是給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的,我去,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太子爺啊?”

“啊?他家裏很有錢啊?”一個女孩兒輕聲問道,像招商部的小萌。

蒲敬的聲音低了些許:“你不知道?說他其實是唐人樂老板的私生子,從小好吃好喝養在瑞士的。”

“那他來興龍是……”

汪琪看了眼茶水間,蒲敬還在和女孩兒說話,但聲音壓得很低了,她聽不清了。這麽往前推車走了又一會兒,她聽到身後蒲敬招呼她,她回頭沖他笑着揮手:“蒲總。”

蒲敬一看她的推車就做了個要吐的表情,汪琪笑着看他手裏的水杯:“多喝點水。”

蒲敬苦着臉說:“我的天,現在喝個咖啡,喝個茶都犯法了!”

汪琪用手指壓住嘴唇,指了指會議室的方向,蒲敬無奈地搖頭,和她一塊兒推着小車進了會議室。他們一出現,會議室裏就忙活開了,收拾擺在桌上沒吃完的外賣盒的,幫忙擺上新到的外賣的。很快,長桌上擺滿了炒飯,有濃油赤醬的,有堆滿佐料的,還有素色寡淡的,總共六大盒。有的還冒着熱氣。應笑站在會議桌一頭,說:“那試試吧。”

卻沒人動手,與會的,無論高矮胖瘦,全都站得筆直,摸着肚子,面露難色。

應笑掃了眼衆人,說:“有人這幾家都吃過的嗎?”

大家互相瞄來瞄去,比眼色,好幾道目光最終都落在了汪琪身上。汪琪道:“風評都不錯的,像泰山,有人旅游還專門去排隊吃。”

應笑挖了一勺泰山的蛋炒飯,眉頭一蹙。袁善哈着腰,趕緊問:“應總,味道不行嗎?是冷了還是怎麽樣啊?”

應笑放下勺子,不悅道:“就這樣嗎?還沒我家打掃衛生的阿姨做得好吃。”

大家又都看汪琪,汪琪傻眼了:“不會吧,這個蛋炒飯我看很多人都點啊……網上的評價也很高的,還有人專門做視頻還原它……”

小萬也很疑惑,挖了小半勺,看了又看,說:“對啊,這個蛋炒飯知名度很高的,我之前吃過,我覺得……”他一狠心,把炒飯塞進進嘴裏,嚼了兩口,對着身邊的同僚道,“很好吃啊……”

應笑不耐煩地敲起了桌子,使喚小萬:“那個海皇炒飯你拿過來我試試。”

小萬趕緊雙手奉上那份炒得金黃的飯粒間夾着蝦仁臘肉花菇蛤蜊肉,頂上還灑着魚子的海皇炒飯。應笑吃了一口,連連搖頭:“這就是你們這些吃貨定義的天花板?美食?人一輩子一定要吃的美食?”

汪琪嘗了一口泰山的蛋炒飯,眼前一亮,用料只有米飯和蛋,且不說飯粒飽滿,濕度适中,蛋香十足,還吃得出蔥香和蝦的鮮味,确實美味。她瞅着應笑道:“這個……”卻看應笑的臉色愈發難看,臉拉得老長,汪琪吞了口唾沫,欲言又止,默默地去吃那份海皇炒飯,米飯鮮香滋潤,隐隐還有酒香,配上海鮮料,吃起來也是回味無窮。蒲敬和方貴英也都伸了勺子過來試吃那蛋炒飯和海皇炒飯,蒲敬一通咀嚼,沖汪琪比了個眼神,湊過來問她:“什麽情況,打掃阿姨?”

汪琪緩緩搖頭,她也搞不清楚了:“家政公司也沒說這次這個阿姨做飯特別好吃啊。”

小萬也湊過來了:“那還能好吃得過這兩家大廚做的?”

袁善擠在他們身後,悄聲說:“你們說,應總是不是味覺有點……”他捂住嘴嚼了半天,難以置信,“這個蛋炒飯也太絕了吧,一個打掃衛生的阿姨能做得比這個還好吃?”

大家都看應笑,他還在那裏試其他的炒飯,越吃臉越綠。蒲敬舔了舔嘴角,小心地提議:“那不然……我們試一試應總家裏打掃阿姨的手藝?”

這又還是汪琪的活兒了,她趕忙聯系了真淨家政的王姐,王姐恰好在附近豪亭北園的客戶家裏給人做午飯,汪琪喜出望外,道:“王姐,昨晚您打掃完衛生給我們應總留了份炒飯您還記得吧?”

應笑聽到了,指着泰山那盒蛋炒飯外賣,反複強調:“蛋炒飯,蛋炒飯,就昨晚她做的,做個一模一樣的就可以了。”

汪琪便和王姐說:“是蛋炒飯,就昨晚您給應總留的,您還記得的吧?”

電話那頭的王姐沒立即回話,只聽得抽油煙機嗡嗡作響,汪琪就喊了王姐一聲,那王姐才試試探探地開了腔:“昨晚……我用您那裏的廚房了?就……我這……留了份蛋炒飯?”

汪琪答道:“對啊,我就是想和您說啊……”

王姐忙和汪琪賠不是:“小汪,真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我昨天記岔了,是蘭亭另外一個客戶,另外一個老板,他就喜歡晚上要吃個炒飯什麽的,我知道,我知道應總不用我留飯,特別愛幹淨,廚房我用過之後肯定都收拾幹淨了的,實在不好意思啊,下次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你們還沒和公司說吧?我保證不會再犯了,能不能別和公司投訴啊?”

汪琪道:“咳!不是,沒有怪您的意思,我們應總正惦記您昨晚的手藝呢!您看能不能麻煩您現在炒一份,和昨晚一模一樣的那種,我現在就來取?您和您那裏的客戶商量下,借他們廚房用一用?食材的錢啊,什麽多餘的花費啊,都我們出。”

王姐一下放松了,笑了好幾聲,爽快地答應:“那沒問題!絕對沒問題!我現在就給你炒一個啊,你剛說蛋炒飯是吧?要蔥不?”

汪琪捂住聽筒和應笑确認:“蔥要嗎?”

應笑不高興了:“不是說了和昨晚一模一樣的嗎?她記性那麽差,昨晚做的就不記得了?”

汪琪說:“就和昨晚一模一樣的就行了,您平時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王姐滿口答應:“好嘞,那你到了就打電話給我,我下來拿給你。”

挂了電話,汪琪看了眼手表和衆人比了個ok的手勢就起身了:“我現在就去豪亭北園,就在邊上,很快的。”

李耀聲的眼珠一轉,一撫掌,道:“那我們也正好休息休息,大家集中一下剛才吃了這麽多外賣,這個有什麽想法啊建議啊,覺得哪幾家好的,大家列一列。”

汪琪這時走到了門口,轉身道:“我很快的,你們邊吃邊等好了!”

會議室裏不知是誰打了個飽嗝,第一聲過去,還發出了第二聲。沒人說話,大家看手機的看手機,翻文件的翻文件,全都低着頭,不去看桌上那些炒飯。還站着的應笑大手一揮:“吃啊,還有幾份你們動都沒動,吃啊。”

小萬這時轉着圓珠筆,顧左右而言他:“你們說,這阿姨要是真的特別牛逼,兩個月時間夠捧紅她了吧?”他打開筆記本,稍稍把面前的一份盒飯推開了些,噼裏啪啦打字,說着:“完了就用她的名頭賣預制年夜飯,過完年那就賣螺蛳粉,酸辣粉,拌飯醬,核桃酥,曲奇餅幹,意大利面,樂彙他們和大的連鎖餐館,和明星主廚合作,我們自造ip,不比他們牛逼?”

蒲敬拿了紙筆刷刷寫字,認真道:“倒也是個辦法,回頭讓阿姨再去各大門店做促銷,現場煮飯,直播帶貨。”

袁善也加入了讨論:“家政阿姨一定都有種特別平易近人的氣質吧?女的愛看,男的也不會有抵觸心理,你們看鄭緒偉頻道下面一直有人酸他了嗎?”

袁善擡眼看應笑,堆着笑問他:“應總,我看這個有搞頭,能行。”

應笑抱着胳膊看向了吳銳,問道:“手機端限定價格自選菜品,這個技術有吧?”

吳銳道:“就是訂好一個目标價格,系統篩選菜品添加購物籃是吧?”

應笑摸着下巴沒回答,還在琢磨。袁善便說:“自選好,”他往兩邊看了看,“是吧,有時候你看那個大禮包裏的東西,你不覺得有些東西是賣不出去塞進來湊數的嗎?”

蒲敬瞥了眼方貴英,半開玩笑地說:“壓力給到了老方這邊啊。”

方貴英卻一擺手,樂呵呵地表示:“沒事兒,興龍在哪個城市沒個倉庫?要什麽貨調不着?”

蒲敬笑了笑,朝方貴英拱了拱手,兩人點頭致意,舉杯隔空碰杯,喝水。方貴英還敬了敬李耀聲,李耀聲微笑,起身派塑料湯勺,說:“應總發話,那我們分一分這個蟹黃炒飯吧,小萬,你去拿些一次性杯子過來。”

小萬正鼓搗手機,嘴上應着,人也站起來了,手裏卻仍忙着打字,他低着頭道:“妝發,場地,服裝,器材……這人一到,立馬就能開工。”

他這話音才落下,汪琪就抱着個樂扣飯盒進來了,她顯然是一路跑過來的,上氣不接下氣,把飯盒“啪”一聲放在了會議桌上。袁善立馬開了飯盒,熱氣四竄,卻沒什麽香味。應笑的眼皮跳了兩下,站在原地瞅着那飯盒,這份熱騰騰的蛋炒飯裏除了蛋和飯,還能看到些蒜片和蔥花。應笑瞪着汪琪又有些上火:“不是說了和昨晚一樣的嗎?”

昨晚他吃的那份蛋炒飯裏可沒有蒜也沒有蔥,就是蛋和飯,蛋碎而不散,飯粒粒分明,吃來唇齒間有鮮香,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汪琪正喝水,顧不上說話,一味點頭。小萬看了看應笑:“應總,有什麽問題嗎?”

這時,那蒲敬已經先動了手,吃了一勺,咽下了。應笑就問他:“怎麽樣?”

蒲敬退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笑着道:“大家都嘗嘗,來,都嘗嘗。”

一只只湯勺伸向那飯盒,大家默默咀嚼,默默吞咽,不時看一眼應笑,都是沒話。汪琪喝了半杯水,好不容易喘上氣了,追問着:“怎麽樣?味道怎麽樣?人我也帶來了,她正好那家做完了,我想說可以問問她還會做什麽……”

只有袁善讪笑着回答她:“有……媽媽的味道吧……”

汪琪趕緊挖了一勺那新鮮出鍋的蛋炒飯塞進嘴裏,這下,她也沒聲音了,手撐着桌子,擡着眼睛看應笑。

應笑一挑眉,自己去試,一吃他就發了脾氣:“什麽東西??!”他丢下勺子大步流星往門口走去,嘴裏還罵罵咧咧地,“做個蛋炒飯有那麽難嗎?蒜和鹽不要錢是吧?”

出了門,他就看到走廊上一個穿着真淨家政制服的中年女人便問:“你就是王姐?”

王姐挎着皮包點頭如搗蒜。應笑道:“昨晚的蛋炒飯是你做的是吧?”

“對,對,我做的,那……肯定是……”王姐客氣地笑着回話,“您家鑰匙就我有,沒可能還有別人啊……您也就請了我一個,您說,我也不可能讓別人進您家去您說是吧,這要讓公司知道了……”

應笑豎起手掌:“王姐,不和您廢話,蛋炒飯,我現在就要一份和昨晚一模一樣的,就只有蛋,只有飯,別給我放蒜,放蔥,也別放那麽多鹽,昨晚你在我家怎麽做的,你現在……”他眼角的餘光掃到了跟着他出來的汪琪,扭頭問她:“你家是不是離公司很近?家裏有廚房吧?”

“家裏……有廚房啊……”

應笑指着汪琪,望住王姐,再度申明:“和昨晚一模一樣的蛋炒飯,能做嗎?”

王姐又一頓點頭。應笑的神色舒緩了些許,示意汪琪帶王姐下去,可那王姐突然想到了什麽,緩緩舉起了右手,支支吾吾地說:“其實吧……應總,小汪……”她陪着笑,擠着眼睛,很是抱歉的樣子,“我右手今早扭傷了,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影響了那個,那個……剛才那個……蛋炒飯的操作,不然這樣,我去處理下扭傷,我回家一下,我回自己家弄一份……”

汪琪緊張地打量王姐:“您這……您剛才也沒說啊,不然我就先送您去醫院了啊!”

王姐道:“沒事,沒事,我認識一個廣東來的跌打師傅,沒事……我……我,”她一步步往後退,“半個小時,啊,不,一個小時你們看行不?我再給你們送過來……”

汪琪勸道:“那您有傷您就別……”她看着應笑,小聲道:“不然改天?”

應笑一臉的狐疑,就看那王姐轉身拔腿就跑,高喊着:“沒事!給師傅擰一下就好了!就能擰回來了!等我電話!”

“王姐……您要是受傷了就別勉強!”汪琪追了幾步停在了過道上,應笑對她道:“神神秘秘的,你去,跟着她,看她搞什麽鬼。”

2.2

雨還是下下來了。小豫拄着拖把往外張望,雨勢一下就很大,天色依舊鉛灰,附近廠房的燈火更明亮了,街上的路燈也陸陸續續亮了起來,再望得遠一些,勉強能望到半條豆黃色的河道。周遭見不到什麽行人,腥潮的氣味從窗戶縫隙裏鑽了進來。兩只鴿子飛來窗臺上躲雨,一只扭過了頭打量室內,瞧見了小豫,脖子一探一縮,機靈的眼睛眨了眨。小豫朝它擡了擡眉毛,笑了笑,道:“躲着吧,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他低下頭繼續拖地,輕聲哼歌。

偌大的廚房裏只有他一個人。竈臺,備菜的金屬長桌,洗刷用的水槽,碗櫃,牆壁,地面都已經很幹淨了,尤其是這瓷磚地,已經來來回回拖了三遍了,也就剩下面前的幾塊瓷磚還沒經過這第三次的洗禮了。拖把拖出來的淨是清水了。

這時有人喊了小豫一聲,小豫回頭一看,笑着和一個走進廚房的保安打扮的男人打了個招呼:“奇哥。”

奇哥走到了水槽邊上,摸着口袋問他:“你帶傘了嗎?”

他摸出煙和打火機。小豫點了點頭,朝倚在冰櫃邊的一把長柄雨傘努了努嘴。奇哥跟着瞄了眼,颔動下巴,點了根煙。他靠在水槽邊吞雲吐霧,道:“一眨眼就都走了,又留你一個人收尾。”

“我也快弄好了。”

奇哥搖搖頭,搔搔頭頂心,嘆了聲氣,指着小豫上下搖晃手指,欲言又止。小豫朝他打了個手勢,拖完最後那一小片地,說:“弄好啦。”他聳了聳肩,“反正我下午也沒別的班。”

奇哥笑着打量他:“拜托你口罩戴戴好,戴個帽子,你看你手腳又快,做事又認真仔細,班次肯定排得比別人多。”

小豫一本正經地回絕了:“那還是算了吧,口罩戴久了好悶,帽子容易壓壞發型。”

說着,他還伸手壓了壓頭發。奇哥笑出了聲音,又沖小豫直搖頭,歪着一邊嘴角問道:“我看他們把車開走了,那你怎麽回去啊?”

“公交車吧。”小豫說,“很快的,反正我也沒別的事。”他在塑料水桶裏洗拖把。

奇哥忽然敲了下水槽,小豫擡眼一看,他扔了顆費列羅過來,小豫趕緊伸手借住,奇哥在水槽裏抖了抖煙灰,怪腔怪調地說:“好歹也是身家幾個億的大老板,家裏有點什麽事,每次都是在廠裏辦酒席。”

“還好吧,每次都找外包,不找你們這些員工清廚房,也算不錯啦。”

奇哥笑了兩聲:“照你這麽說,我還要感謝他有情有義咯?”

他問小豫:“最近忙什麽呢?”

小豫聳了聳肩,半蹲着擰拖把:“沒忙什麽。”

“一人一盅花膠湯,你吃到了嗎?”

小豫笑了:“吃到了,還吃到了小鮑魚,蒜蓉蒸扇貝。”

奇哥望向了窗外,抽着煙,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幽幽說:“上次他小女兒結婚你沒來,竟然有象拔蚌三吃。”

“你們這裏的廚師挺厲害的,什麽都會做。”

“味道就那樣吧……”

“海鮮只要新鮮,怎麽做都好吃啊。”小豫提着水桶去了一處矮腳水槽前,倒了裏頭的水,開了水龍頭沖洗塑料桶。

“一般般吧。”奇哥說,“還是要看廚師,還是要好的廚師,不然真的有些浪費食材。”

小豫對他笑了笑,洗完水桶,洗了手,把放在附近長桌上的抹布,清潔劑和塑膠手套進了一只背包裏,背上背包,拿上水桶,拖把和雨傘,說:“我差不多了。”

奇哥手裏的煙還沒抽完,他沖洗了下水槽,朝門口看去:“送送你。”

他指了一圈:“沒落下什麽吧?”

小豫又檢查了一遍背包,繞着廚房走了一圈,确定沒落下東西,和奇哥一塊兒出了廚房。奇哥關了燈,兩人經過空無一人的食堂,下了一層就到了一樓的食堂了,這裏倒熱鬧,開了兩個賣點心的窗口,一些穿了操作服的工人閑坐在座位上看手機,有的喝着奶茶吃着費列羅,有的就那麽坐着。

奇哥把小豫送到了門口,又點了根煙,問他:“上次和你說的我老家那個侄女的事情,她下個月就過來了啊,她可厲害了,盲人小說家你知道不?還要去大學開講座呢,”奇哥派了根煙給小豫,小豫拿了煙,沒要火。奇哥抓着他說話:“你放心,她眼睛看不到那就是後天的,就是小時候腦膜炎搞瞎的,以後你們的孩子肯定不會遺傳……”

小豫陪笑,打斷了奇哥:“我最近談了個朋友……”

奇哥聞言怔住了,牽了牽嘴角,上下一打量小豫,眼神一冷,不言語了。小豫又道:“您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不想耽誤人姑娘……她要是過來,缺個照顧的人,可以找我。”

奇哥勉強擠出個笑,小豫收起了奇哥派的煙,摸出先前拿的那費列羅,拆了包裝塞進嘴裏,鼓着腮幫子嚼着滾圓的巧克力球和奇哥客套:“免費的,不用給錢。”

“沒事兒,要真需要人伺候,那肯定得給錢,你說是吧?不能占人便宜啊。”

“沒事,沒事,我班不多,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她看不見,我也不用怕吓着她,那到時候有需要再聯系吧。”小豫打了傘往外走。

“好,那有需要再聯系吧。”奇哥和他揮手道了別。

小豫去了廠房對面的公車站等車。只有一班33路公車停靠這站臺,等了二十來分鐘,車還沒到,來了一個一手撐傘,一手牽着一個小女孩兒的年輕女人。女人低着頭,躲着風雨拉着孩子跑進站臺。小豫往邊上站了站,女孩兒五六歲的模樣,一看到小豫,哇一聲就哭了出來。那年輕女人正忙着收雨傘,掏公交卡,嘴上哄起了孩子:“等一下啊,媽媽拿公交卡,馬上我們就能吃飯飯了哦,我們去找爸爸吃飯飯,去……”

那年輕女人捏着公交卡也看到了小豫,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明顯一怕,肩膀都豎了起來,趕忙把嚎啕不止地孩子往身後拉。女孩兒抱住母親的腿哭得停不下來。這時,母親倒有些抱歉了,沖小豫欠了欠身子,拽着孩子背對着他站着了。小豫也很抱歉,摸出了一只口罩戴上了,又往邊上挪,半邊身體已經到了站臺的天棚外頭。雨點打在他肩頭,33路朝站臺緩緩駛來。

年輕的母親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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