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桃花煞【04】

看來魔頭是動了真肝火,溫禾暗忖。

他若說去滅人界幾個城國,是極其容易之事。

且不說魔陰王朝百萬大軍,即便他一人,殺光幾城國百姓亦用不了多時。

赫連斷手中自春刀,高高揚起,夜驚華的丁香浮塵,複回掌心。

凜凜刀光對殺意浮塵,若兩位大佬真打起來,怕是誰也攔不住,冥界會有多少魂魂遭殃。

此次是她提出要來冥界,若冥界遭屠戮,她難辭其咎且于心不忍。

溫禾靈光一閃,擡掌捂上心口,悶哼一聲,仰首倒下去。

有清冷花香伴着淡淡血腥味灌入鼻息,溫禾落地之前,被一道玄袖撈入懷中。

她皺緊眉頭,呻~吟道:“疼,我好疼。”用力抓緊對方臂腕,努力表演,“蠱……蠱……”

揣摩着火候,暈在赫連斷懷中。

赫連斷眉心緊蹙,盯着懷中之人,繼而飛身而起,向冥界入口去,眨眼不見了蹤跡。

一旁的幾人看得怔楞。

本想着一場驚天惡戰在所難免,瞬間和平了。

甘了了搔頭,“蠱,水仙說的蠱是何意。”

夜驚華沉吟道:“難不成她中了蠱。”

甘了了有些急,朝界門跑去,“我得去瞧我妹妹。”

飄逸的丁香浮塵,将方跑出數步的人,捆回原地,“我不死,你休想踏出冥界一步。”

夜驚華說完,朝東方死神邁近,探看對方傷勢。

好在傷口雖深,未傷及髒脈,渡了些真氣給對方,問道:“你何時得罪了魔頭子。”

盤坐于地的東方死神,收住真氣,頗為迷茫的音調,“屬下不記得何時得罪過赫連君主,好像他偏看我不順眼。”

甘了了湊上前,摸着下巴颏,“你姓李,不,你姓東方,難不成你同李氏某人走得近。”

東方死神默了片刻,“李長旦是屬下一手提拔。”

甘了了連聲啧啧,“怪不得魔頭不待見你,他死厭惡死厭惡李氏皇家,你還提拔他厭惡的人當冥官,他不砍你砍誰。”

夜驚華靜靜瞪他一眼,甘了了閉嘴。

溫禾一路嘤咛喊痛,趁機往死裏擰赫連斷的胳膊。

乘風踏雲的赫連斷,觑着懷中少女的表情,不由得唇角勾起一抹笑。

不消一會,自空中落至歸息殿門口,赫連斷還未進門,便松了手。

正哎呀的溫禾,驀地打他懷中滾下去。

屁股着地,溫禾懵了一瞬,擡首狠狠剜了赫連斷一眼,又捂上心口,“啊,好痛……”

赫連斷瞥她一眼,直往殿內走去,“裝,本君看你裝到何時。”

溫禾盤腿托腮,深思狀。

到底哪個表情不到位,讓對方瞧出破綻。

黑檀趕忙扶對方起來,“溫姑娘,地上涼。”

雪苋的回憶中,黑檀露過幾次臉,可瞧出這人心眼軟,于是溫禾對她好感度又升了一層,任由對方扶着起來,她指着空落落的殿院道:“以前這有一顆幾人合抱粗的雪柳樹,怎不見了。”

黑檀暗瞥一眼殿門,“是君上嫌出入來去,竟往身上掉絮花,便着人砍了。”

溫禾扯開嗓子大聲道:“有些人啊生來無情趣,絲毫不懂何為浪漫。”

喊罷,朝斜對面的廂房走去。

與草二拿玉珏連通,問了大師兄的狀況,得知對方體內雖被投入魔氣,亦無大礙,她便放心了。

闖禍三人組,去思過崖反省了幾日,已平安出洞,一切安好。

唯有念奴不大好,她本是青丘白狐族的公主,魔陰百萬大軍揮師青丘,狐族損失慘重,她死了不少同族,其中亦不乏親人。目前已辭學,回了青丘陪族人。

不知經此一事,念奴會不會恨她,雖伐兵青丘與她無關,但她幾乎已是赫連斷身邊的人,起因又是一雙鞋子。

青丘之國不知折損多少狐貍,人界一瞬間死了不少李氏中人,若非她裝暈,冥界不知又出多少冤鬼,人界又有幾座池城被毀,還有赫連斷曾一手滅了天門派,殺個片甲不留。

魔頭殺人上瘾,不問緣由,好似給他殺光全世界亦不夠他洩憤。

他心底的憤恨從何而來,仿似世人皆負他,殺光而後快。

溫禾越想越沉重,她自牆角漆櫃裏,拿出那雙綴着九尾狐尾的繡鞋,燒了可惜,留下添堵,況且她再不會穿這雙鞋子。

晚膳時辰,她拎着鞋子去了對面的歸息殿。

魔頭又在孜孜不倦讀書,此次,案頭堆積一人高的書冊,不知是何種類型。

溫禾直接将鞋子甩至赫連斷身前,“像這種造孽深重的鞋子,我要不起,也一點不喜歡,你日後再不要送我東西了,我不敢收。”

說完,旋身朝外走。

赫連斷丢掉手中古冊,“站住。”

溫禾不聽,趨步向殿門行去,倏然腳下一滑,被一股力道,倒拖至赫連斷懷中。

赫連斷一臉陰郁,“本君送出的東西乃禦物,豈是你想丢棄便可丢棄。”冷硬吩咐道:“穿上。”

“不。”溫禾掙紮幾下,未從對方懷中掙脫,固執道:“你打死我,我也不穿。”

赫連斷手掌一攤,地上的紅絨繡鞋拿在手中,施法甩脫溫禾腳上的綠莺靴子,又強行将手中的九尾狐鞋往人腳上套。

溫禾使勁掙脫,“我說我不穿不穿。”

方套入玉足的鞋子被甩脫,赫連斷面上陰氣更盛,摁住少女的身子,沉聲吼道:“本君讓你穿,你必須穿。”

溫禾被吓一跳,她現下被對方摟入懷中,坐于身下,本是親密無間的動作,卻聽對方厲容吼斥。

盯着魔頭近在遲尺的臉,她心裏湧上一股莫名委屈,眸底漫上霧氣,嗓音微抖道:“難道你不知這鞋子有多殘忍麽,你自己殘忍無所謂,我未曾達到你這種境界。在你心底,絲毫未有對生命的敬重,你殺人如麻,視衆生為草芥,你造的這些孽,只是一時痛快,終有一天會有人收拾你,終有一日你會被天道譴罰。”

“誰有這個本事收拾我,待我一統六界,做這天地唯一主宰,誰敢說一個不字。”赫連斷唇角牽出一抹桀骜狂佞,“至于天道,只要足夠強大,天道亦會讓我三分。”

“我真是腦子進水,才對你這樣一個大魔頭勸善。”溫禾扭了幾下身子,“你放開我,拿走你的鞋子。”

赫連斷松開手臂桎梏,放人下地,“好,既不想穿,就再也不要穿鞋子,正好你喜歡赤足。”

地上的兩雙繡鞋,瞬間漫出一團橘紅火苗,眨眼間燒成灰。

“不穿便不穿。”溫禾氣惱轉身,大步朝殿外而去。

未走兩步,哎呦一聲痛呼,摔倒墨玉石磚上,腳下不知何時踩到個釘子。

好在收腳及時,沒給紮出血來,溫禾揉着腳板,瞪向禦座上的赫連斷,“有種放刀子,釘子算什麽。”

如她所願,赫連斷起身,一揮玄袖,整個寝殿墨玉磚下鑽出密密麻麻冰刀,尖銳刀刃泛着泠光。

溫禾怔了一瞬,擡足邁上去,赫連斷幻出的冰刀非普通冰刀,她那點靈力自然撐不住,腳底鑽心一痛,溫禾瞬間疼出汗來,她忍痛,擡起淌血的腳,又向前邁了一步。

花鈴急了,暗中道:“小主,你瘋了麽,莫名同魔頭置什麽氣,終歸一雙鞋子的問題,你向他說兩句好話便罷。”

溫禾抿緊雙唇,這一刻她偏不想曲意逢迎讨好他,疼死也不。

赫連斷靜靜看着冰刀上滾下的鮮血,眸底一片深邃,呼吸亦粗重幾分。

溫禾複擡腳,單腳受不住她的重量,腳下冰刀刺肉穿骨,她再維持不住平衡,身子向前一撲,眼看整個身子要砸到密密匝匝冰刀之上。

墨玉磚上的冰刀,瞬間消遁,她摔趴倒地。

赫連斷一步步挨近,直停至溫禾身前,“才兩步便撐不住,你哪裏來的勇氣忤逆本君。”

溫禾趴至墨磚,不起身,前額緊緊貼在交疊的手背上,疼得掉眼淚。

赫連斷不做聲,只靜靜觑着,直至感覺少女弱肩微抖,他俯身,擡手挑起對方下颌,果然望見一臉水光。

他将趴屍的少女抱起,幾步間送至玄冰床,緩緩蹲下身子,捏住被鮮血浸染的足襪,順手扯掉,白嫩的赤足因疼痛而凸出幾道青筋,又因被寒刀所傷,異常冰涼。

赫連斷掌心騰出一團赤霧,挨近足心,随着赤霧湧入,溫禾只覺得一股股暖流順腳底脈絡延至四肢百骸,疼痛也幾乎消失不見。

為人治愈了傷,赫連斷起身,溫禾仰首望他,也不說話,只是眸底仍氲着淚花,她吸吸鼻子,一滴淚光挂不住,順着頰側滾下。

此時的蒜苗,不喜不悲不愠,平靜得像是瞧一副水墨畫,赫連斷竟有些控制不住手指,欲給人拭去腮邊淚水的沖動。

直到他真的擡手觸及少女挂着淚痕的腮邊,溫禾眨了下長睫,似對眼前之人的動作表示震驚不解。

赫連斷亦反應過來,本欲拭淚的手,粗暴的往對方臉上一通糅,溫禾哇呀一通叫着,将揉她臉的那雙手打下去。

被揉紅的臉上,一雙眼睛似欲噴出火來,死死瞪着魔頭。

赫連斷冷哼一聲:“下不為例,日後你若莫名作死,看本君會不會為你療傷。”

溫禾再瞪對方一眼,小心翼翼下床,因還未從方才冰刀刺肉的疼痛中緩過神,她走得極輕極緩,一瘸一拐,一旁的赫連斷看得又好笑又嫌棄,以至不知該擺哪種表情,冷峻的臉上,糾結得很。

黑檀自殿外走來,對赫連斷躬身一禮,又對溫禾笑道:“天色已黯,溫姑娘往常要去白護法那用晚膳,白護法見溫姑娘未去,讓我來傳個話,不知君上同溫姑娘是否要用膳,白護法已備好佳肴,只消人送來。”

“吃……”溫禾暗瞥赫連斷一眼,“君上胃口淺,就不吃了,那就少送一些過來。”

賭氣歸賭氣,飯該幹還得幹。

黑檀躬身離去,不消一會,殿外來了十幾名婢子護衛,丈長的琉璃桌扛進殿,婢子走馬燈一樣陸續落了菜,又走馬燈似得退出殿門。

溫禾數了數,連湯帶水,九十九道菜肴。

這就是少送些,若說多送些,不知整個歸息殿是否裝得下。

她往日去白白苑,沒見護法這般熱情相待,送入歸息殿的,便不一樣了。

拐着彎的拍赫連斷馬屁。

赫連斷果然不吃,被文武魔臣叫去前殿,商議下一步傷天害理的詳細流程。

溫禾沒甚胃口,食了幾箸便叫黑檀撤下。

黑檀指揮婢子撤菜,對溫禾道:“溫姑娘早些歇息吧,新榻今日方做好,您看是否舒适。”

溫禾這才注意到,玄冰床前的瑩瑩白骨榻,已換成一張容積稍大的黑骨榻。

黑檀笑道:“是君上親手拆了沼澤河內一頭水虺的骨架,命人造了這骨榻。”

心狠手辣的魔頭又造殺戮了,溫禾連連嘆息着走去榻邊,一屁股坐下。

笑:“真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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