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攝像頭的地方,是有的。

在A區和B區的交界處,有一所學校,材質據說是幾百年前人類常用的那種水泥什麽的,按理說這種材質的房子應該很快就會倒塌,可不知道為什麽這所學校留存了這麽久,迄今為止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了。

A區和B區是幸福國的兩個大區,旁的不說,交界處來來往往的居民每天數都數不清,按常理,這樣好的一個地段,這樣一個廢樓早就該被拆了重建了,就算不拆也該被當做景點保存起來供人參觀浏覽什麽的,可是都沒有。

不是沒有房地産開發商沒動過這個腦筋,去年七八月的時候有個開發商看上了這塊地,想要把學校拆了重建,造一個電影院,聽說政府審批的公文都下來了,最後不知道為什麽卻不了了之了,但是自那之後就流傳着這個學校鬧鬼的傳說,大概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開始有了怪物的出現,人們把所有的錯都歸咎于當初的那個房地産開發商,說是他打擾了鬼神的安寧讓那些妖怪跑了出來。

直至現在,那所學校附近都很荒涼,門口用一個黃色的警示條攔着,其實即使沒有警示條也沒有什麽關系,聽傳言說,有人曾經想去這所學校裏舉辦什麽試膽大會,但是沒想到被卡在了第一關,快鏽成廢鐵的大門,十幾二十個孩子愣是怎麽都推不開。

如果說現在哪裏沒有攝像頭,那就只剩下那裏了。

韓岐和溫仲嵘混跡在人群中,他與溫仲嵘都沒敢走大路,只能從陰暗的小道裏躲避攝像頭和在街道巡邏的安全保衛人員,小巷中相對不那麽容易被發現,韓岐與溫仲嵘一路躲躲藏的,總算是将近黃昏的時候抵達了那所學校。

那所學校相當的古老,外面圍着的一圈圍牆的牆皮只要輕輕的碰一下就能掉下來一大塊,學校的大門口寫着六個大字:

少年救國學社。

韓岐不禁咂舌。

他上學的時候,歷史課上老師很少會講這些古老的歷史,他們着重講述的是二百年前的“最後一次革命。”

可以說正是有了那次的革命,才有了如今的幸福國,才有了如今他們幸福,平等,自由的生活,和諧的社會,老師們對古人類總持有一種批判的态度,他們總說古人類的情緒太過不穩定,常常因為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四處游行,演講,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老師那時的玩笑話韓岐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簡直不像個人類,而像個沒有能夠完全進化的猩猩。”

此時正是黃昏。

溫仲嵘的手撫上那塊鏽跡斑斑的銅板,指尖在救國那兩個字指尖駐留許久,他像是撫慰着誰的靈魂一般摸着救國那兩個字一邊喃喃自語的說些什麽。

溫仲嵘說的話韓岐聽不太懂。

暖暖的光撒到溫仲嵘的身上,不僅沒有讓他看上去溫和一些,反而更顯得冷酷。

韓岐此時隐約明白了一件事。

溫仲嵘和他并不是同一種人。

這個認知讓韓岐又難過又沮喪,溫仲嵘的身上有一種相當吸引他的東西,溫仲嵘和其他的所有的幸福國的居民都不一樣,其他的人永遠都是冷冰冰的,即便是臉上的笑容,也是到了時間就能一下子消散的。

可溫仲嵘不一樣,他雖不常笑,臉上的表情也不多,可偏韓岐就是能感覺到他是鮮活的,是真實存在着的。

他只模糊想了個大概,未曾深入去想就看到有幾個人似乎正朝這裏走來,他趕緊拉着溫仲嵘想要進去,卻沒想到傳言是真的,任韓岐用了多大的力氣都推不開那小小的一扇門,溫仲嵘看他這樣,偏着頭問道:“你所說的沒有攝像頭的地方,便是這裏嗎?我們要到這裏面去?”

韓岐連忙點頭,并把溫仲嵘拽過來讓他一起來幫忙推門:“不然我們還有哪裏可以去嗎?先生,要找個沒有攝像頭,可以供我們藏身的地方也只有這裏了,這地方夠大,而且有傳言說這塊地鬧鬼,所以一般也沒人敢進來。”

溫仲嵘似笑非笑的反問道:“鬧鬼麽?”

眼看着那群人越走越近,韓岐忍不住就着急,說實話這全是溫仲嵘自己管不住嘴說話不過腦子闖出來的簍子,和韓岐壓根沒什麽關系,他在這裏拼了命的想着怎麽保住溫仲嵘的命,誰能想到溫仲嵘這時候竟然還有心思去想那些無聊的都市傳說,就算韓岐再怎麽好脾氣這時候也被溫仲嵘搞得有些上火:“先生,你剛睡醒嗎?這會兒我們就別管什麽鬧鬼不鬧鬼的行嗎,被安全保衛部的人抓住可不是什麽好玩兒的,他們會幹什麽我最了解了。”

溫仲嵘失笑。朝着韓岐搖搖頭:“你急什麽。”

溫仲嵘長的好看。

真的很好看,此時在夕陽的餘晖下那樣淺淺的一笑更是好看,可惜韓岐現在已經沒心思去欣賞溫仲嵘的美色,他剛想說些什麽,突然溫仲嵘握住韓岐的手,然後輕輕的朝前一推,剛剛還紋絲不動的門,現在就像被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發出了吱呀一聲。

門開了。

韓岐拉着溫仲嵘急匆匆的就要朝裏面走,溫仲嵘不緊不慢的跟在他後面,還順手把門給重新關上了。

他們走進距離大門最近的那幢大樓中,這老古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東西了,地板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真難得過了這麽久還沒腐爛,穿過走廊便是水泥地。

樓裏一片昏暗,韓岐抓緊了身邊的溫仲嵘,磕磕巴巴道:“先生,我我我我總覺得這樓裏好像不止我們兩個人,我好像聽到其他人的呼吸聲了。”

溫仲嵘不動了,他不動韓岐當然不敢一個人朝前走,只聽溫仲嵘回道:“其他人?”

韓岐挨着溫仲嵘,屏住呼吸仔細聽着空氣中的聲音,除了風聲,什麽都沒有,之前的那一陣陣的呼吸聲仿佛是他的錯覺,于是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發:“好像又沒有人了,哎…不管了,總之只要不是安全保衛部的那群人就行了,咱們熬過三天就行。”

溫仲嵘安撫性的拍了拍韓岐的腦袋:“別自己吓自己了,這兒沒什麽危險的東西。”

他摸索着朝牆壁的某處敲了敲,韓岐其實很擔心他這樣不知輕重的敲牆,一不小心就把這棟樓給敲塌了,畢竟這樓經年日久被風吹雨淋的,看起來早已岌岌可危,誰知樓沒塌,倒是被他摸出了兩個蠟燭和一盒火柴。

溫仲嵘對這裏的結構構造似乎很熟悉,找什麽東西都順手的很,不一會兒他手上已經拿了一個燭臺,還給了韓岐一個小小的燈籠。

這裏沒有電燈,只能靠他的蠟燭來照明。

韓岐舉着燈籠和溫仲嵘一起并排走着,空曠無人的大樓中,傳來他與溫仲嵘腳步聲的回響。

按照結構構造來看,這棟樓應該是教室什麽的,走廊的兩排挂滿了人像,那些人像之中有男有女,衣着發型姿勢表情各不相同,有的人穿着西裝打着領帶,有的人穿着一件古古怪怪,上面系着盤口的長袍,有的人畫着濃妝,穿着花花綠綠五彩斑斓的衣服。

人像下面的小字寫着每個人的生平簡介。

韓岐一開始還饒有興味的去看,看着看着就沒了興趣。

這些人的故事都很簡單,也都很相似,他們為了某一個事情,奉獻了自己所有的錢財,名譽,甚至生命。

溫仲嵘這一路上一開始并不說話,只是韓岐偶爾遇到看不清的字才叫他過來幫忙看一看,到了後來,溫仲嵘幹脆一邊走一邊念給韓岐聽。

韓岐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太壓抑了,溫仲嵘低沉的嗓音說着牆上的每一個人的事跡與生平。

那些人大多去世的很早,幾乎沒幾個活過了三十五歲,絕大部分都在二十七八雖就離開了。

直到他們走到一名穿着青衣女子的畫像前,溫仲嵘不說話了。

那女子長得很好看,看上去也很溫柔,眉眼之間與溫仲嵘有些相似,韓岐走上去仔細的辨認,只能看到模糊的兩個字。

韓什麽蘊。

韓岐拉了拉溫仲嵘的袖子:“先生,她叫什麽名字。”

溫仲嵘看着那女子的臉,沉默不語。

說來奇怪,這一路走來,大多數的畫像都已殘破不堪,即使保存完好的,上面也都蒙了厚厚的一層灰,只有這女子的畫像,不僅保存完好,還被打掃的很幹淨,四周僅有幾根蛛網,看得出來是時常有人來整理。

韓岐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溫仲嵘的回答,他扭頭,略帶詫異的問道:“先生?”

溫仲嵘走上前,用手把相框四周新結出的蛛網掃去:“韓秀蘊。她是這所學校的校長,這所少年救國學社,就是她創辦的,據說她創辦這所學社的時候,遭到家人的強烈反對,最後她抛棄了自己的丈夫與兒子,再某一天離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據傳聞講,她最後一次露面是學社開幕的那一天,從那天之後她就消失了,再也沒有人見過他。即使下面寫的是未知而不是已故,但是我想,都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應該是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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