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是一個非常大的房子。房子雖然大卻被絲毫不顯空曠,房子裏滿滿當當的塞滿了紙質的書。

在科技的推進下,現在大部分的書店已經開始販賣電子書并慢慢将紙質書撤出銷售範圍,韓岐看到這麽多的紙質書籍,甚至有一瞬間的怔愣。

房間裏有不少人,有的就坐在那兒看那些書,有的趴在窗戶邊呆呆的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他們的衣服款式,顏色都各不相同,有的是灰色長袍有的是粉色短裙,有的是黑色的西裝有的是華麗繁複的洋裝,韓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種顏色出現在眼前,按照溫仲嵘的話說,那可真是讓人眼花缭亂。

他們見韓岐與溫仲嵘走進來,大多數人都默默放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轉而來看着韓岐,也有人只擡頭看了韓岐一眼,然後又倦倦的把眼皮子垂下,不再理會他。

只有一個人,他與別人不同,自從韓岐踏進這房間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注視着韓岐,嘴角微微上揚,笑的溫柔又疏離,那是一個坐在房間正中央的一個穿着咖啡色西裝三件套的男子,他頭上的頭油簡直要能把人臉都給照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臉總給韓岐一種熟悉感,好似在哪裏見過似的。

他快步向韓岐走過來,韓岐還在想着這人是誰過會兒該怎麽應付他才好。

沒想到他連看都沒看韓岐一眼,越過韓岐直接向溫仲嵘去了,他對溫仲嵘與對別人又是不一樣了,他笑容裏的疏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韓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似是愧疚又好似是慶幸,他握着溫仲嵘的手在發抖,溫仲嵘垂眸沉默半晌,說道:“大哥,時隔多年,我回來了。”

哦,原來那個人是溫仲嵘的大哥。

韓岐默默的朝溫仲嵘身邊靠了靠。

那人聽溫仲嵘這樣說,眼圈一紅好像要哭出來一樣,他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總之……回來就好,你能想通出來,就已經足夠。”

他一開口,衆人雖然沒什麽動作,卻不約而同的将目光都彙聚到了他身上,他環顧四周,繼續道:“諸位,我被困在那小小一隅,迄今為止早已不曉得外面過了多少年。若真值得,我……也就算了,可當今這世道,與我們當初設想簡直大相徑庭,這又叫我如何甘心。被困與窮途之時,總想着外面的自由,如今到了外頭,卻還不如從前自由,這豈不可笑?現在,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也回來了,我已經沒什麽好顧忌的了,我以溫伯峥之名立誓,我志不改,為自由而革新,做自由之國民。”

不知道是哪裏角落裏的人問道:“溫先生,我們平白活了這許多年,按理說是早就該死的人了。你說的那些,若是成功如何,若是失敗又如何?說到底,這些事情與我們又有何幹系呢?”

溫伯峥想都不想便答道:“若是成功,便是自由之國民;若是失敗,便是自由之鬼魂。我們平白不自由了這許多年,總要有一些時候是自由的。”

那人幽幽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此時阿慶又問道:“溫先生,其他的我不管,我只想知道,我若是跟着你做事情,這究竟算是革新,還是複仇?”

阿慶一如既往的言語輕佻,仿佛是在說一個笑話一樣,可韓岐看着阿慶的眼睛,她的眼中分明半絲笑意都沒有,冷冷的仿若要閃出寒光來。

溫伯峥呵的笑了一聲,他的聲音也是同樣的讓人覺得冷的刺骨:“既是革新,亦是複仇。”

在溫伯峥說這話之前那群人本來還沒什麽反應,可一說了複仇兩個字,不少人都激動起來,他們的眼中迸裂出火光,韓岐不知道他們複仇複的是什麽仇,自他出生以來不要說複仇這種事情了,就是打架鬥毆什麽的都沒聽說過,要知道,在幸福國裏說這種話是會被送到思想改造局裏去的。

韓岐擡頭去看溫仲嵘,溫伯峥恰好也在看他。

溫伯峥眯眼朝韓岐笑了下,好似示威一般,然後他問溫仲嵘道:“你是我的親弟弟,又與我理念相當,應當不會有什麽別的意見吧?”

雖然是在問溫仲嵘,可韓岐總覺得溫伯峥似乎是在問他。

溫仲嵘不假思索的答道:“對于我們而說,複仇還是革新,根本沒有區別,我自然是會幫大哥的。”

即使是預料之中的答案,溫伯峥心中也倍感欣慰,他話鋒一轉,指着韓岐又問道:“那他呢?此刻是醒着的麽?”

韓岐此番還雲裏霧裏的搞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只大約的猜出他們要做些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可具體的理由和原因,他們的什麽理念什麽報複他又一概不知,這時候突然被點名,韓岐除了佯裝無事也暫時沒什麽其他的辦法。

溫仲嵘看韓岐一會兒,猶豫了半晌,嘆息道:“半夢半醒吧。”

人群一下子開始騷動,原本并沒有多少人在意韓岐,然而溫仲嵘這話一說,不少人看向韓岐的目光中已經是充滿了戒備,有的甚至偷偷握緊了自己的武器,一副随時準備拼命的架勢。

溫伯峥輕輕笑了一下:“仲嵘,你看見了。他既不是我們這邊的人,偏偏又讓他知曉了我們的存在,你說,要怎麽辦呢?”

就算他們不說,看他們的眼神也知道他們是個什麽意思,溫仲嵘不着痕跡的擋在了韓岐前面:“他年齡尚小,又是長在那種地方,短短幾個月能變成現在這樣已經是不容易了,無論于公于私,我都得護着他。”

溫伯峥挑眉,興趣盎然的問道:“于公如何,于私又如何?”

溫仲嵘答道:“于公,他是官府的人,以後說不定會是我們的一大助力,于私……我初來乍到,他對我頗為照顧。”

韓岐想着,他對溫仲嵘不說千帆過盡生死與共,可他到底和溫仲嵘生活了這麽久,還和他一起逃避安全保衛部的追蹤,一起斬殺過妖怪,結果現在溫仲嵘單單只說一個剛到的時候他照顧他的情誼,聽起來兩人好像沒什麽感情似的。

心裏頭不高興歸不高興,可韓岐也不是正的時候傻子,會挑這種時候和溫仲嵘發作,他被溫仲嵘護在身後,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暗中不着痕跡的環顧四周,試圖看出點什麽來。

溫伯峥沒有說話。

其他的人也沒有說話。

他們沉默着,僵持着,似乎誰先開口誰便是認輸了。

氣氛漸漸變得有些奇怪,他們似乎不僅防備韓岐,順帶着連溫仲嵘也防備起來。

阿慶咳嗽一聲:“好了,一個小孩子而已有什麽大不了了,有溫二爺看着呢能有什麽不放心的,散了散了。”

韓岐原以為溫仲嵘會帶他去什麽其他的地方,結果他只是牽着韓岐一起走回旅店裏。

連韓岐自己都差點忘了,他這次出來還有任務在身上,他還是安全保衛部的副隊長。

韓岐沉默着,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有無數的問題想不明白想要問溫仲嵘,可又不知從哪一個開始問。

他有自信溫仲嵘絕不只是把自己當做一個好用的護身符那麽簡單,卻也不确定自己在溫仲嵘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韓岐與溫仲嵘一言不發的走到F區的東區,旅店在東區的盡頭。

F區的東西兩區泾渭分明,西區因為距離辦公部門比較近,所以大部分的幸福國公職人員都住在西區,東區因為娛樂産品比較多,所以平民都喜歡住在東區。

這裏本來有一條寬闊的大馬路,居民們曾經很喜歡在大馬路上手牽手的閑逛,道路兩旁的大喇叭會跟着日期的變化唱着輕快的小調。

可是現在前方已經沒有路了。

原本寬闊的大道上被鋪滿了屍首,一層一層的疊上去大概有半米那麽高,空氣中血腥味混雜着腐臭味,散都散不開,上面那幾層還算是好的,好歹留了個全是,下面那幾層的不要說全屍了,能有完整的一個部位已經算是不錯了。

饒是韓岐再如何冷漠無情,見了此番情景他也免不了呆在那裏,瞠目結舌的半句話都說不出。

韓岐忍不住向前走去,可他根本不知道從哪裏走,難道真的要他踩着這些人的屍體過去嗎。

溫仲嵘拉着韓岐後腿,朝他搖搖頭:“走吧,這裏沒有人了。”

韓岐甩開溫仲嵘的手,不管不顧拖了兩具屍體下來,溫仲嵘站在他身邊,面露不忍:“韓岐,走吧,他們早就死了。”

“我當然只知道他們已經死了。”韓岐把兩具死屍的衣服扒開,來回翻看:“我只是想看看,他們到底是作為人死的,還是作為怪物死的,如果是怪物的話,身上應該會有被咬過的痕跡。”

溫仲嵘沉默半晌,眼中情緒晦澀不明:“是不是人,真那麽重要?”

韓岐頭也不回的就答道:“當然重要。我原本以為F區的情況最多是怪物比A區多了幾只,沒想到情況已經這樣惡劣了,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留有活口的可能性很小,F區已經屹然像一座死城一般,而A區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收到,這些居民如果是作為人死的,那我完全可以懷疑,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瘋狂的反叛的行為,毫無理由的大量屠殺居民,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這是嚴重的思想罪。”

溫仲嵘突然想起來韓岐從前說的關于手指上割破了口子的話,他略帶希冀的問道:“韓岐,你是不是……”

韓岐知道他要說什麽,一下就打斷溫仲嵘的話:“先生,手指被割破口子之後,就算知道傷口會愈合,也還是會感覺到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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