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界三
春日，蕲州梨城，天香樓。
一層廳內，名士往來，高朋滿座。
二層雅間客房，鮮有人往。
三層閣樓之上，重重帷幔間白衣女子體态曼妙風流臨窗而立。閣樓高鎖，關不住女子登仙淩空之意，輕紗覆面，遮不住女子嬌嬈絕世之姿。夕陽眷念，風與路人流連忘返。
樓外。
面貌平凡的黑衣少年無視廳內衆人與路人隐晦嘲笑的視線，身姿凜然帶煞靜候門前，既不入廳也不離去。
不多時，從三層走下一俏麗少女，面似桃花，粉衣繡蝶，蹁跹行至門口少年身前娉婷拜下，聲似雨露含羞嬌嬌脆脆，“蕭公子，我家小姐不宜見客，還望體諒。小姐說，若有緣分，必會報答公子當日出手相救之恩。 ”
廳內華衣公子不屑冷笑 “切，天香小姐豈是随便什麽毛頭小子能得見的，異想天開不知所謂。 ” 其他貴人雅士雖未言語，卻眼含譏诮面露認同。
蕭文樂神情不變，暗自攥緊了手指抑制心底戾氣，“無妨，還請桃夭姑娘替我問一問楚小姐，是否聽聞過綠珠花，我會在此等候半柱香時間，若是沒有，也不必特意再來回我。”
俏麗少女福身退去。
……
幾月前，醉玉樓花魁大賽上。被譽為蕲州四美之一的楚香香一舞驚豔世人，見者皆稱“嫦娥奔月，國色天香”，遂贈天香小姐之雅名。
路經梨城的永康王爺幸見之下魂不思蜀，無償為其贖身，楚香香感于康王意道出“感君千金意，慚無傾城色。”驚世之語，且以《白頭吟》婉拒王府側妃之位，轟動北安王朝。
奇女子乘風崛起，依水而建天香樓。每日限量出售點心瓜果、預約清茶坐席，放言一為自力更生，二為擇覓良緣。樓內裝潢擺設新奇有趣，游戲雅玩盡顯奇思妙想。
接二連三聲名大噪，國色天香名副其實，名流雅士趨之若鹜。
這些都與蕭文樂無關。
他一出生便能記事，且日日被困在同一個夢裏。醒後夢境不可尋，只偶爾能想起些瑣碎片段。
他知道自己要找一個人。
然後他看到了楚香香。
秀美幽深的眉眼投來匆匆一瞥，呼吸在一瞬間停頓。
她有他想要的答案。
他跟蹤了她，梁上君子一般日日窺視着她。
知道她慣愛享受，日常懶散 。
奸佞小人陷害 ，楚香香聰慧機敏化解；達官貴人求愛，楚香香機智冷淡拒絕；深夜臨窗遠眺，楚香香清冷孤寂的背影讓他心生不愉……
是她吧，他想。那就據為己有。
但她總如寶珠投暗，灼灼耀眼，惹來不同地位風采的男子飛蛾撲火争相追逐。
他開始謀劃各種時機出現在她面前。
兩日前楚香香受邀往太守府中以舞祝壽，他跟着去了，席上為她擋酒換盞避過小人計算，且在她于失足落水時及時救起，本以為美人即使不芳心暗許，也能春心萌動。
清冷月輝下，淩淩碧水中，嬌美如仙的女子在他懷中淡然靜立，耳邊是美人柔聲細語“多謝公子出手相助，香兒 ……是會水的。”
他啞然。
“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請公子，切莫再跟着我了。”
蕭文樂睜大眼，她是故意的，她早有所察覺，她在拒絕他！
戾氣上湧，他有何處不好，相貌？才情？權勢？財富？他會證明，這人天生就該屬于自己。———見到她的第一眼，腦海裏就有聲音告訴他。
……
半柱香早已過了，無人再來回複，蕭文樂不怒反笑，楚香香，你果真無情。
正要轉身離去，身後傳來阻音“少俠留步。”
蕭文樂本不欲理會，但那聲音泠泠如泉，與楚香香有幾分相似。轉頭看去，竟是一個瞎子。
“何事？”
“少俠，在下途經此處忽感七殺星動，殺氣升騰，恐是少俠命中大劫将至。”語調不疾不徐甚至漫不經心。
“哦？怎說？”蕭文樂有些嘲諷地想，哪一日不是自己手染鮮血，帶給他人劫難。
“ 若要細道，還請少俠伸手，讓在下算上一算。”仍是清清泠泠如珠擊玉。
若是這把聲音驚慌失措恐懼哭泣，那一定極動聽，蕭文樂生出惡意。
少年伸出修長手指放置在瞎子眼前，瞎子着手去抓，少年便移手躲過，幾次三番下來，瞎子自知被人戲耍，惱怒輕斥“少俠莫鬧。”
蕭文樂低笑，心底生出愉悅，這瞎子無奈模樣萬般順眼。
蕭文樂手指骨節分明，指腹掌心布滿薄繭兼有許多細小結痂的傷口，此時被一雙修長白膩的手握住，更襯得兩人的手如糙砺頑石比之羊脂白玉。
不知根根掰斷後剔肉敲骨是否會發出玉碎之聲，蕭文樂思忖。
“無情邪君強有心，人生唯有情難死。少俠之劫皆因情起……胸中執念便是大難之源，若不放手，血光之災近在眼前。”
近在眼前嗎？蕭文樂瞥一眼別致明麗的高樓，“那你算算，這情……最終是解是結？”
“……易解，難結。”瞎子搖頭，語帶惋惜。
蕭文樂眸色冰寒，“此情何結？”
“在下與少俠緣份至此，已仁至義盡，還望自行珍重。”瞎子微欠身，拄着手拐走向天香樓。
蕭文樂冷笑，指成鷹爪帶着疾風扣向瞎子咽喉。說一半想走，哪有這麽好的事？
瞎子不閃不避渾然不覺危難将至。
看着脆弱瑩潤的脖頸，蕭文樂不禁稍作猶豫，不小心把人弄死可就沒得玩了。
“嘭” ，一顆石子帶着微弱尖嘯破風而來，正打在蕭文樂指尖。
蕭文樂不滿地擡首望去，頓時嫉妒橫生怒不可遏。
閣樓之上，俊美男子與楚香香并肩而立，一藍一白宛如神君仙子天造地設相輔相成。
此時男子眸光睥晲，氣勢威嚴沉聲道 “ 天機公子素來神機妙算，所言字字珠玑無不應驗。你這小子不知感恩便罷，還恩将仇報出手狠辣，香兒，你如何識得這人？”
美人白衣烏發青絲曼揚，聲若珠落玉盤句句冷冽“蕭公子，天機先生乃我天香樓貴客，如今公子在天香樓前痛下殺手，可是對香兒有所不滿？”
蕭文樂臉色陰沉，深深看一眼楚香香，給那勞什子天機先生記上一筆，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宋黎聽見人離開時急促略重的腳步，唇角微勾。呵，生氣了？
前方有香軟身軀迎上來，女子聲音清麗柔婉“先生，奴家來接您上樓。”
宋黎側身避過扶來的手，“勞煩曼竹姑娘領路。”
曼竹看着落空的手一愣，憤憤咬了咬唇。小姐知她心悅此人特意差自己相迎，偏這瞎子，三番兩次不近人情，不僅眼瞎，心也冷硬如石，會算個卦就自持清高。果然如小姐所說，送上門則不入眼，求不得才是最好的。
宋黎一步一步徐徐而行，聽聲辨音上了高樓，行動間不見絲毫遲滞。
玄明帝見狀朗聲笑道，“天機先生之能着實令人欽佩，連腳下步伐都計算得分毫不差。”
宋黎于兩人身前停下，躬身行禮，“不敢當。”
透過眼前灰布，宋黎看見兩人身上魂息相融，糾纏不休。作勢掐指沉吟。
楚香香淺聲問道“先生可是又算出了什麽？”
“龍騰四海，鳳舞九天。”
玄明帝放聲大笑，氣勢如虹。
清冷高潔的美人羞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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