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京
範無救的确姓範。
但從表面來看,和京都的範家更是沒有關系,是那種族譜往上走幾十代都搭不上半點關系的那種無緣。她大抵也不名無救,至于名什麽她不記得了,也沒人告訴過她,只是被她腦子裏面的本能記憶歪打正着了罷了,稀裏糊塗地套上了個範無救的名號。
在二皇子門下,她也不是一開始就被接納的,甚至與謝必安相處起來有些互看不順眼,範無救思來想去,歸于他們可能是情敵這一點上面。
她被救下的第一年,吃飽喝暖練武功,幫李承澤做好了第一件差事,換了一把新刀;第二年與淑貴妃相處恰當,在貴妃娘娘那裏換取了一件甚喜的女裝,第三年……第四年她殺了三十四人,險些斷了一條腿,為李承澤開辟了一條路,換來了謝家義女的身份,合情合理地登上大雅之堂……
李承澤是她的救命恩人,有再造之恩,但其實在李承澤之前,她這條命幾次在懸崖邊搖搖欲墜,都被人拉了回來。
範無救從不談恩情之事,把救命之恩往心裏面塞得死死的,她也會表達效忠,要用命來換二皇子妃的地位。
她有底氣做這些的原因是她知道自己有資本,品級而論,她早已達到九品,卻卡着遲遲不破,宗師之位瞧着這輩子都難以達到,但實戰只露七成,倒是件簡單的事情。
她不向李承澤坦白,卻主動告訴了範閑,對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當場就喊了姐姐。
這是她的底牌。
謝必安履也行過一次兄長的職責,和她徹夜攀談,最終被範無救安上了頭號情敵的詭異身份。
範無救是用這句話終結話題的:你的主語太明确,三句不離殿下,我覺得你像是正妻來辱罵小妖精離他丈夫遠一點的那種人。
謝必安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終半天憋出來一句沒什麽用的問題,你到底中意殿下什麽?
範無救不假思索:我饞他身子啊。
那時謝必安只想拔劍與她決一死戰,好鬥出個有她無他。
說到底會調查自己的身世,只不過是範無救有種生于俱來的尋根感,大抵是莫名其妙獲得的新一世,她在慶幸之餘總不希望自己活得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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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也不想日後突然間說她是什麽什麽的後代,要怎麽樣怎麽樣的時候被打個措手不及,毫無準備,畢竟她心頭上的那位可不是什麽善良人,随便從路邊撿個乞兒就能帶回去培養的。
範無救曾經對着謝必安胡說八道:殿下是不是看上我的美貌才救我的?
謝必安被她這不要臉的話給震驚了。
根據她閑着沒事地多方探查,她家似乎是武将出生,不出世的,留給她的只是一把鈍刀。
刀是真的鈍的,沒有特點,路邊賣得都比她一直傍身的質量好,但不出世這點範無救是一點都不信的。
一點都不,甚至覺得背後滿是隐情。
範閑本來是打算以紅顏知己的身份帶範無救回京,畢竟這是更妥當的安排,身處澹州的不受寵的小少爺突然間有個相好的,除了多惹幾句八卦之外,也沒什麽值得人懷疑的。
而且對于範閑而言,這還有利于處理婚約,雙贏局面。
畢竟範無救雖然一身好武功,隐藏自己的能力卻極差,甚至還不會跟蹤,她身形算不得嬌小,有着一張格外嫩的臉,女扮男裝也恐怕會被人一眼戳穿。
但範無救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範閑的提議。
她半開玩笑地提了句,你不能這麽污我清白,我介意,才正經了一些。
“你這是多此一舉,”範無救跟着二皇子久了,本身就不是規矩的人,此刻更是沒個正經樣,單腿一擡,踩在長椅上,“我就跟着你,什麽都不用準備,說我是範家的人也行,打發掉你的随從便可。”
範閑:“你就這麽果斷?”
範無救龇牙就笑了:“我來澹州尋你的事兒不出幾日就會傳到京都那兒,你與我街頭相談,到了有心人的耳中就會是你與二皇子提前合謀,你若給我特地安排身份,豈不是做賊心虛?”
“我就跟着罷了。”
—
範無救這一路上就坐在範閑的馬車內,正大光明到範閑總覺得她的确是想謀害他,好讓所有人都認為他與她達成協議,想讓他還沒到京都就被判入二皇子門下。可轉念一想,若是故意遮掩,等事情真的被他人知曉,他這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的。
趕也趕不走,說也說不下去,雖然并沒有在條件上達成一致,但範閑還是不得不接受他回京的路上多出來了一個人。
範無救随身有個包,裏面塞了些零嘴瓜果什麽的,嗑了一路,睡了半路,一覺醒來,就只剩一個人在馬車內了。
她下了馬車活動了一下筋骨,遠遠地就看見範閑走了過來。
範無救問:“見到人了?”
“你知道我去見誰了?”
範無救不詳細解答:“京內的事情我都知道。”
範閑:“言冰雲的事情你也了解?”
範無救摸了摸系在腰間的零食包,沒摸出來什麽東西,有些不死心地翻了幾遍,撇嘴嘟囔道,“曉得一點,他暗戀你老婆。”
範閑一愣:“啊?”
範無救摸了摸鼻子,自說自話地繼續下去:“也沒啥子,反正就那點事情,宮裏面八卦挺多的,你要是想聽,我還可以多說點,你只默寫紅樓無聊不?以你小範公子的名義,寫什麽書都可以賺錢的吧。”
“你前幾日不是還說我欺世盜名?”
“欺世盜名是事實,但有名也是真的,殿下捧着《紅樓》手不釋卷……我要是能背,當場默出一篇西游記來,我看他是看紅樓還是看我……”範無救直言,毫不掩飾一點酸氣,這話惹得範閑一愣,遲疑了兩秒,看着範無救直接就笑了出來。
“你還真是直白,能背得出什麽?”
範無救思考了一下:“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那種。”
“初中生?”
範無救被這句話激了一下,瞪大了眼睛:“體育生,謝謝。國家級運動員。”
範閑十分沒有誠意地對國家級運動員這幾個字表達了贊嘆。
“那你怎麽就跟了老二了?你求什麽?”敷衍完,他問了一個這幾日都想問的問題,單以武力值而言,範無救超出他甚多,甚至給他的感覺直逼五竹叔,卻偏偏三句不理當今二皇子,像極了情根深種的傻子。
“不求什麽,”範無救猛地站直身子,打了個哈欠,對着範閑抿了唇,這句解釋順口得像是刻到了心裏面——
“我就是饞他的身子啊。”
這回京的一路上并不太平,真的論到要範無救解決的事情微少,離京只差一天路程的時候,範無救總共殺了一人,傷了兩人,幹完事還頗有些提心吊膽的。她倒不是怕刺客,是怕謝必安真的突然間竄出來要和她大打出手,為了避免她瞎搞,把她遣送回江州,畢竟在明面上,她是打不過謝必安的。
幾日的行程裏面她與範閑同車同行,那些刺客到底是來殺她的還是來殺範閑的就不那麽清晰可辯了,面對這些人,如非必要,她不會輕易殺人,等到了必要,殺人埋屍立墳就有點累了——唯一一個死在她刀下的人只能說有些不自量力。
她沒給人善後的習慣——但範無救兩年沒殺過人了,安穩日子過多了,竟是有些心悸,除去被扔到江州的大半年,她頂多就是和謝必安過兩招,自打年滿十六之後,李承澤就不再給她安排手染鮮血的事情了。
搞得她當時以為謝必安宅鬥勝利了。
那晚等她處理完屍體累得腰疼時,扭頭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範閑。
範無救摸摸脖子:“你也想躺着試試?”
範閑靠着樹雙手環胸:“你殺人還管埋?”
範閑剛睡醒,睡得腰酸背痛想出來走走,恰巧從一開始就遇上了範無救殺人的場景,那姑娘只用一刀便斬了敵人,她揮刀時滿身戾氣,殺完人,似乎還有些迷惑地看了兩眼,看完兩眼後頓了頓又看了兩眼,右手摸了摸下巴,左右走了兩步,出人意料地喊了句——卧槽你咋這麽容易就死了?
範無救手有點抖,她自覺是春寒凍的,看了一眼範閑,“我幫小範公子收拾刺客,您不感謝我還在那說風涼話?”
範閑不吃她這套:“唉,這可別了,我哪有天地一刀來得名氣大……”
範閑講出這個稱呼的時間,範無救還花了些時間思考,反應過來這個略有些中二的稱號的确是她的。
京都人在武力方面好誇大,給人取稱呼這方面更是誇大得多,謝必安虐菜只需一劍,被叫做一件破光陰,她砍菜一刀,被稱作天地一刀,吹得天花亂墜仿佛取敵只需要一招,實際上,在範無救真的打不過謝必安但是能挨打的時候,她經常被揍得滿院子跑喊殿下救命。
範無救哦了一聲,“費介給你說的?”
範閑不回答:“你認識老師?”
範無救摸摸鼻子,一直聽着格外無情的語調似乎總算出了點不好意思的感覺,“啊我刺殺過他——啊不過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我當時認錯人了,小範公子可千萬不要誤會啊……”
“當時不才,中了毒,全身麻痹,又不想舔着臉求解藥,躺了三天才下床。”
還被謝必安這人冷着一張臉嘲笑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