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暖鍋
“你受傷了?”
範無救點點頭,供認不諱,“我殺了個人。”
李承澤并不驚訝,只是将人引進了屋子。他看了一眼謝必安,待在身邊多年的侍衛心領會神,範無救也沒阻止,她身上的傷口被處理得很好,但是還是疼,在李承澤面前順着杆子向上爬,是她最擅長的事情。
李承澤在書房中素來不喜穿鞋,看書的地方鋪了層軟墊,範無救乖乖地跟他進去,跟着人一起脫了鞋。
李承澤看着她的行為,“你平日不是素來不喜這般嗎?”
範無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拖着下巴,坐在李承澤的身旁,看着頗有些天真的問:“殿下不問我殺了誰嗎?”
李承澤笑意堆在眼底,“燕小乙死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朝堂震驚,陛下震怒。”
範無救被他這一笑弄得有些遲疑,“那殿下現在放我進來豈不是惹禍上身?”她在回府前其實做過一點點的內心掙紮,她那個時候處于極度迷糊的狀态,也沒看到底處理成什麽樣子了,也不曉得五竹後來到底做了什麽,還是直接走了。
李承澤重新拿起了書,他只是拿着,卻沒有看,紅樓已經被詩經替代,他翻的那頁恰好是範閑所寫的《別董大二首》,他神情淡薄:“洪四庠說是四顧劍法。”
範無救:???
範無救本來在專注去看清詩經上那頁寫了些什麽東西,也沒仔細聽,聽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整個人身形一頓,表情微妙。李雲睿與北齊的談判早就在京都被談論得沸沸揚揚,雖解決了,卻又堵不住悠悠衆口,算得上交易失敗了一半,她自己不會用劍,自然沒考慮這一點。
範無救不得不承認,五竹,真好用。
範無救聽樂了,本來緊繃着的身體突然間輕松了下來,烏黑的眼瞳裏面閃着光,倒是噗嗤一聲笑出來了:“合計着背鍋俠四顧劍呗。”
李承澤看她笑得開心,眉眼舒展片刻,忽得嚴肅了些,收斂了笑意,看似随意地問,“你這般直接回來,我若是有講你供出去的打算,你會怎麽樣?”
這着實不是個好問題,範無救就當玩笑話聽了,回答的也是玩笑話,“殿下還不了解我嗎?”她若真被負了心,具體能做出點什麽,要看她當時的身體狀況到底如何。範無救覺得這個不好點到她不應該回答,所以快速地帶過了,她鼓了鼓臉頰,大有撒嬌的意味——
“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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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必安去準備了——”
“不要,”範無救張口就來,“我想吃暖鍋。”
範無救覺得,李承澤願意在他放書的地方陪她吃暖鍋,這應該就是最大的表白了。
她小腿受傷,走路不便,李承澤應了她吃暖鍋這件事後,她本是打算站起來的,被李承澤一句坐着別動摁在原地,對方喊了謝必安,讓人把東西準備在書房內。蔬菜,肉類,還有小半碗米飯,熱氣騰騰,蕩着清湯鍋的香氣,在大半夜着實引人咂舌。只是這清湯在範無救看來就有點……清湯寡水了,範無救無辣不歡,看到鍋底的時候整個人一愣。
京都人素喜甜,甜食範無救喜歡,其他甜的就不太行了,這清湯暖鍋通常都撒了些白砂糖,還是範閑他媽發明的。這個時代的火鍋,配菜主要都是素的,這已經在範無救這種懷有火鍋原則的人心裏瘋狂踩雷了。
範無救整個臉都垮下來了,可憐巴巴地盯着李承澤。
李承澤剛下了一筷子冬瓜片,瞧見範無救的眼神的時候,把燙好的青菜放到了她的盤子裏面。
範無救:“我不是這個意思。”
李承澤理所當然:“你現在不适宜吃辣。”
範無救把青菜一口塞嘴裏面,企圖揭竿而起,晃着沒受傷的胳膊,:“吃火鍋不吃辣就是對吃火鍋的亵渎。”
李承澤輕輕地看了她一眼,“吃肉嗎?”
範無救眨巴着眼睛,瘋狂點頭。
謝必安:……
站在一側的謝必安看着範無救這張臉,頗有些殘念。
如若讓京都、北齊這些跟範無救都對過手的人看看這姑娘現在的場景,估計下巴都能磕到地上去。
話雖然這麽說,但範無救已經一整天沒吃過東西,她自從醒來之後,肚子就一直在咕咕作響,平日裏她很少和李承澤一起吃飯,作為侍衛,她即使不用和謝必安一起站在那裏看,她也只是換成坐着看,這還是第一次同桌動筷。
她對于食物來者不拒,一時間
“我要吃肉,老謝去幫我拿點呗。”
“這個冬瓜片好吃,老謝後廚還有嗎?”
“這個吃完啦!我還要,老謝——”
“老謝——”
……
謝必安已經沒辦法保持面無表情了,他覺得範無救在得寸進尺的路上一路狂奔,甚至不打算停下來一點,他已經進進出出了好幾趟了,在範無救第十三次喊到他的名字的時候,沒忍住出聲了。
他忍住脾氣:“還要吃什麽?”
李承澤接了話茬,他的盤子裏面基本沒什麽湯水,這頓飯主要是範無救一個人在那裏狼吞虎咽,範無救吃相也不好,不怕燙,青菜咬進嘴裏面被燙得倒吸了兩口氣,囫囵地咽下。他問:“還要什麽?”
範無救看着面前的盤子,還要的話塞在嘴邊死活講不來,兜了個圈,看向謝必安。
謝必安:?
“老謝我吃完了,我有話想跟殿下說,”範無救在謝必安拔劍前及時補了句,“你去幫我看看有沒有糖水呗。”但她總覺得這句話一說完,謝必安的情緒更差勁了。
李承澤撫了一下謝必安的情緒:“必安,你先下去吧。”
範無救等到謝必安出去了,就這麽坐着往李承澤那裏蹭了蹭,一雙星星眼對上李承澤,接收到對方的笑容後,還沒開口,看到李承澤伸出手,在她的嘴角擦了一下。大拇指滑過柔軟的唇瓣,讓範無救呼吸一窒,口不擇言,就道:“此次是範閑救了我。”她特地把五竹的名字換成了範閑。
李承澤不動聲色,微微皺了眉。
範無救思考了一下上次李承澤對着她皺眉是什麽時候了,李承澤在她的面前大多都是輕松随意的模樣,幼年的時候性子冷淡些,多年下來,養成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假面。她索性扔下筷子,湊上前去,語氣暧昧:“怎麽了,一提到範閑,殿下就不高興了?”
李承澤握住她的手腕,笑意明顯:“你膽子大了不少。”
範無救也這麽覺得,她在瞅了兩眼範閑和林婉兒的相處情況後,發現這個世界上最得人心的事情還是不要臉這件事。
範無救眨眼,強撐着自己的底氣:“嗯,是大了不少,我現在還想吃豆腐。”她索性一閉眼,豁出去了,在李承澤的唇上落下了一個吻、
古人言淺,多說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又言那者鴛鴦被兒翻紅浪。
李承澤的呼吸灑在她的耳後,指尖走過的地方都點燃了一簇簇火,燙得她目不清明,神不守舍,範無救聽到他啞着聲問:“你不是婚前無性行為者嗎?”
範無救漲紅了長臉,死鴨子嘴硬,“殿下什麽時候知道性行為是什麽了?”
李承澤頓了一下,聲音染了深層的笑意,倒是有點直言不諱的意思“我問了範閑。”
範無救懂了,範無救當場就萎了。
—
謝必安:……
真的去廚房端了碗糖水的謝必安沒靠近書房,他站在距離門口有些遠的地方,卻能聽得到聲兒,這大抵就是聽力好的壞處了。
他在把糖水送進去和把糖水當地砸了兩個選項中掙紮了三秒鐘,自己把糖水喝了,連敲門的欲望都沒有。
—
範閑拉開馬車的簾子,關上,又拉開,又關上,如此重複了兩遍,第三遍沒敢拉開。
範若若看他這個反應,有些疑惑,出聲問道:“怎麽了?車上有什麽嗎?”
範閑背對着家人,神色異常:“車裏有鬼。”他說完這句話,快速還上一副笑容,回了頭,那笑容有點勉強,完全就像是有人在後面舉着刀威脅他一樣,“沒什麽,我開玩笑的,剛剛不小心把腰扭了。”
他欲出使北齊,家裏面人來送行,滕梓荊随他一路去北齊,負責駕車,他剛接受了家人們的唠叨和囑咐,撩開馬車簾子的那一刻,差點以為滕梓荊殺了人扔馬車裏面了。那姑娘今日穿得利落,一身寬松的男裝,看着不合身,像是随便從衣服裏面拿了一件就穿上了。她難得帶了珠釵子,四仰八叉地躺得像是個剛從油鍋裏面撈出來的鹹魚,瞧見他的時候,右手拿匕首,左手食指豎在唇前,眼神內容非常好讀懂。
別說話,說了現在匕首就在你肚子上了。
那姑娘還抱着盒糕點,綠豆味混着血腥味,第一眼還真讓範閑以為見鬼了。
範閑心情頗有些絕望,看着理所當然在車上的姑娘,與範家的人告了別,等待馬車駛出城一段時間,才一把撩開簾子,咬牙切齒:“老滕——”
滕梓荊架着馬車,悠悠答道:“範姑娘說你允諾了同行,早早地就上了車了。”
範無救占了一橫排的位置,極度嚣張,“他說得對。”
範閑:?
範閑被氣笑了:“不,老滕,我覺得你和她有什麽交易,她的話一次兩次,第三次你還信?”
他這話說得直白,不給範無救留什麽面子,那姑娘就索性躺得更像鹹魚一些,翹了二郎腿,對着範閑吐了吐舌頭,活脫脫一副不要臉的架勢。
範無救厚臉皮:“我這不是擔心你一個人去北齊無聊嘛。”
範閑假客套:“那我可謝謝嗷。”
範無救收下了:“沒事沒事。”
範閑說不出來,範閑抱拳給範無救舉了舉,要真的在說話不要臉這件事上比拼一下的話,範無救還真勝他一籌。
馬車不平穩,晃蕩了幾下,範無救也沒坐穩,整個人往下掉了掉,雙臂乘着椅子,還沒爬起來,看到範閑探究的眼神,那眼神看得位置放在脖子上,範無救皮膚白,衣服又大,這麽一動彈,領子往下滑了滑,露出不太适宜的東西。
範閑:……哦豁。
範無救心領神會,拉了拉領子,不自然地咳了一聲,再坐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坐直了。
範閑樂了:“嚯,合計着你這還是吃了跑啊。”
範無救冷笑回去:“嚯,你還吃不到呢。”
範閑不以為然:“我回去也別寫什麽《西游記》了,就近取材,我親自為你寫一本《二皇子的逃妃》怎麽樣?保證大火。”
範無救處于劣勢,企圖找回場子,“看來您老上輩子沒少看古典文學啊。”
範閑擡手:“承讓承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