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海棠朵朵
李承澤醒來看到那封信的時候,整個人都遲疑了三秒鐘,随即側了側首,彎了唇,扣在信件上的是一枚玉佩,和他送給範無救的有些相似,卻不盡相同,他撿起那玉佩下的紅流蘇,拎起,依稀看到上面刻了個極醜的澤字,一看就知道出自哪個姑娘的大手筆。
他笑得無奈,也有些意料之中,連帶着想到對方昨夜如同跌進金銀池般酥軟的骨頭,眉眼沾染了點溫柔。
他沒急着看信,披了件外衣,出聲道:“必安。”
謝必安早在屋外候着了,進了屋,未問先答:“她寅時就翻牆走了。”
“嗯,她走的時候還把我的衣服穿走了。”李承澤随意地點點頭,并不在意。他這才打開信,目光溫柔地落在那狗爬字上面。他見過範閑的字,能夠算得上是醜得驚為天人,但能夠認出來是什麽,範無救的字不遑多讓,識別需要一段時間,大抵他認識的所有姓範的寫字都不行。
她上次涼亭會面就已經說明要去北齊,甚至把那個木牌放到了他的面前,卻什麽都不問,當着李弘成的面,比自己的想法袒露得一清二楚,把李弘成吓得當時連茶杯都沒拿穩,看了他們每個人一眼,嘆息: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
謝必安很好地站在了一個作為兄長的位置,面對自家殿下,“她越發不規矩了。”
李承澤倒是不多在意,“既然早就知道她不是籠中鳥,就不必管束這麽多。”
謝必安倒不是這麽想的,十年相處下來,他對範無救的熟悉程度讓他也清楚這小姑娘到底什麽性子,縱使和範無救真的有些感情聯系,也是比不得對李承澤的。“殿下你如此這般放縱她,就不怕她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
李承澤一頓,表情裏面多了一絲驚訝,擡眼看謝必安:“你覺得現在不過分?”
謝必安一尋思,還真是,卻在看到李承澤的笑容時,把所有想說的話都給塞下去了。那彎唇的弧度裏面藏着很多東西,但都是讓人安心的情緒。當初他企圖和範無救因為面對李承澤她太放肆這件事決一死戰,那時候範無救十四歲,扯着嗓子喊:你這叫棒打鴛鴦!你不能阻止兩個冷漠的人互相救贖!
謝必安那個時候覺得範無救已經癔症晚期了,不應該治療應該直接入土了。
後來他才懂,那個剛剛手刃了師傅的、渾身發抖的姑娘被李承澤象征性的攬入懷的時候,她到底為什麽會露出那種表情。
李承澤折起了信,垂了眉目,語氣沒有一絲晃動:“何況,她要的,沒有我給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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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無救一路上都處于自閉的狀态,因為她沒有摸到時間單獨和肖恩見面,她覺得範閑就是針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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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閑倒也承認得直白,說,我怕你一刀把肖恩砍了。
範無救本能地想要反駁,思考了好久,也真沒什麽能反駁出來的,她好像的确有這個想法,。她最大的目标不在這一路上,又接觸不到現在的第一人物,就更顯得對任何事情沒興趣了,不是蹲在馬車裏面裝死,就是擠着滕梓荊的位置在那裏高歌一曲,那聲音、那調子、那嗓音,逼得高達忍不住問範閑:這可是什麽奇招異數?
範閑雙手捂着耳朵問:“你說什麽——”
高達大聲道:“我問大人——謝姑娘她——這是什麽奇招異數——”
範閑把耳朵捂得更緊了:“你說什麽——我聽不到——”
滕梓荊覺得他們倆可能一路上腦子撞壞了,拒絕發言,默默地駕車。王啓年的反應最為明顯,但礙于範無救的武力值威脅在那,也不敢說點什麽。
她一路自閉下來,自閉得範閑覺得驚異,自閉得範閑總覺得身邊這個人可能又被什麽奇怪的東西奪舍了,在馬車上的時間對範無救來說是無聊的,範閑一會兒跑司理理的馬車一會兒回本來的馬車,這件事引起了她‘你好似一個渣男那般’的控訴,以及滕梓荊的附和。
範閑覺得不對勁:“老滕你真的和她有什麽交易的吧?”
此次前往北齊,範閑領隊,是要送肖恩和司理理一起回去。
範無救和司理理并不熟,甚至沒說過幾句話,自然也對那輛馬車的情況沒有興趣,她靠着馬車癱着身子,覺得自己恐怕要廢掉了,肖恩中間跑過一次,她就全當不知道,在休息的地方坐得腰酸背痛,換了範閑一句‘您倒是悠閑啊’。李承澤的衣服偏大,對她來說更是太長了,松松垮垮地可以當被子蓋了。
範閑剛從司理理的車裏面下來,被範無救的頹廢模樣勸退了一下,又看到了對方在玩寬大的袖子,多看了兩眼,反應過來了:“這衣服……是老二的吧。”
範無救瞅了她一眼,“叫二殿下!”随即弓腰坐起來,“你原來沒瞎,我以為你沒認出來。”
範閑:……
範閑有點後悔開口跟她說話了,他問:“你此次去北齊,為了什麽?”
這路上範閑跟她唠嗑唠了很多東西,就是閉口不提錦囊的事情,他不提,範無救也不主動提,反正跟着裝傻這件事橫豎她不吃虧。
她摸了旁邊放着的橘子,看似随意道:“太子和上杉虎勾結,我來殺人的。”
範閑作出一副大驚的模樣:“什麽?!你原來還知道我朝是有太子的?
範無救覺得範閑在陰陽怪氣她。
她的确是屬于長期無視李承乾的情況,即使是當時和範閑一起被抓上公堂,她也一眼沒看過對方,但也不至于像範閑這麽來。
範無救一吸氣,還準備說點什麽,就忽得聽範閑頗為認真地問:“你除了殺人,就沒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嗎?”
範無救不以為然,“我想做的事情基本要靠殺人來實現。”
她這句話聽得範閑極為不适,他還準備說點什麽,就被高達打斷了:“大人,您還是下來看看吧——”
範無救面無表情,擡了擡下巴,看着範閑下了馬車,慣性深思熟慮了三秒後,也準備下去湊湊熱鬧。
她坐得實在是腰疼,習慣性地拿起自己的刀,磨磨唧唧下了馬車,範無救剛落了地,擡起眼,忽然就瞧見那攔路的姑娘一亮,本來還是沉着一張臉仿佛來讨債的債主,此刻卻揚起一個張揚的笑容,她別在身後的武器被她反掌持穩,淩空而起,越過衆人直向她而來。
範無救猝不及防,抽刀抵擋,斧刀相擊,她力敵不過,往後硬是滑出了一段距離。
腿疼,胳膊疼,腦子疼,這姑娘下手怎麽總是這麽重。範無救心累。
海棠朵朵躍身回到原地,挑眉問她:“你怎麽退步了這麽多?”
範無救用大拇指蹭蹭額頭,熟絡地聳聳肩:“和人打了一架,身受重傷,力不從心。”
海棠朵朵直問:“燕小乙是你殺的?”這事其實已經徹底傳開了,唯一的九品箭手慘死城外,多多少少都有些震驚天下的意思。
範無救表情大駭,“這事可不能亂說,這算污蔑了。”
海棠朵朵挑眉,看起來明顯不信。
這兩個人聊得輕松,像是多年未遇的好友,範閑好奇,壓低聲音問範無救:“你認識她?”
範無救保持原有的音量:“嗯,第一次來北齊的時候就遇到了。”
範無救說完這句話,語氣一拐,顯得有些猶疑,最後還是十分冷靜地又補上了一句。
“按輩分來說我要叫她一身師叔,可是我不認。”
範閑頓了一下,當下清明了大半,他見範無救與海棠朵朵有些關系,正打算把下□□那事帶過去,就瞧見海棠朵朵斧子一舉,目标準确,也沒能被範無救拉去多少的注意力,對準了他的鼻子,語氣毫不客套“你,一個人過來。”
範閑看了一眼範無救。
範無救也瞧了他一眼,忽得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她伸出手,指向海棠朵朵,把她與範閑的這份關系定義為塑料姐妹,“去吧,我會告訴婉兒的。”
範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