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凝香閣裏, 莫九裏正在泡花茶,熱水沖泡,只聞得一陣陣花香。
伺候的丫鬟荷香被這甜絲絲的幽香之氣弄得訝異不淺, 遂問道, “主子泡的是什麽茶?奴婢還從未聞到過這味兒。”
莫九裏淡淡笑了笑,回道, “是九裏香花茶。”
荷香聞了聞,不禁嘆道, “怎就如此好聞?先前的王府裏也有九裏香花茶的, 可沒有主子泡的這茶香。”
莫九裏看她一眼, 笑了笑,沒作答。
等了幾息時間,她将一盞茶放在荷香面前, “荷香你嘗嘗。”
“謝謝主子。”荷香高興的捧起茶杯來。
“小心燙。”
正說着,忽聽外面傳道,“王爺到。”
話猶未了,褚珩已經走了進來, 正要喝茶的荷香一聽這話,再一見褚珩,當即吓得手裏的茶盞掉落, 有水濺到褚珩腳邊,荷香立時跪地垂首,面色發白的求饒道,“王爺恕罪, 奴、奴婢莽撞了。”
褚珩低眼瞧了瞧她,擡手示意無礙,後擡眼看向莫九裏,清冷的面孔上沒有一點兒笑意,讓人看了不由得就犯慫。
對上褚珩的視線,莫九裏立刻垂首,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妾身參見王爺。”
褚珩沒搭腔,環視了一圈,淡聲道,“來了這麽多日,可住的習慣?”
“回王爺,妾身住的習慣。”莫九裏回道。
褚珩沒再搭話,略微瞧了她一眼,便收了目光,輕輕動了動手腕,語調清清冷冷道,“本王公務繁忙,你這凝香閣怕是沒辦法常來。”
聞言,莫九裏緊緊的抿着雙唇、垂着眼眸沒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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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珩又道,“若是有什麽需要的,讓伺候的丫鬟們呈給管事的。”略微停頓了下,問道,“分給你的這些下人們伺候的可行?”
莫九裏恭恭敬敬回道,“妾身榮幸,伺候的丫鬟小厮們貼心,王府裏也什麽都不缺,謝謝王爺厚愛。”
褚珩聽了,算滿意的點了下頭。
荷香跪在那收拾了摔碎的那碗茶,後跟另一丫鬟杏香端着水果糕點走了進來,将東西一一放下,後行了禮欠身退下。
屋子裏只剩下褚珩他們倆,莫九裏猶豫再三,大着膽子道,“王爺,妾身适才泡的花茶,溫度剛剛好,王爺若不嫌……”
“不必了。”褚珩直接回絕,站在那淡聲道,“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叨擾了,你慢慢品茶。”說着擡腳朝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偏頭看她,冰冷的目光落在莫九裏身上,淡淡道,“日後不必妾身稱謂。”說罷,走人。
莫九裏愣神,盯着那碗花茶許久,直到茶涼了,才慢慢收回視線,輕輕的舒了口氣。
——
睡醒了的白軟困倦倦的坐在軟榻上,一手托腮,一手嘬杏幹,旁邊是小山雀四腳朝天惬意的發呆。
褚珩差人來說他去了校場,白軟不懂,但聽管家說,他家阿珩四歲習武,八歲便能跟人對打,十四便跟着部隊征戰沙場,過慣了打打殺殺的生活,現如今閑了下來,偶爾會想着活動活動筋骨,于是便時常和将士們聚在校場切磋切磋武藝。
白軟聽的敬佩不止,十四歲呀,他十四歲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小妖怪呢。
秋容送上兩杯茶,白軟淺淺的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問晚飯吃什麽。
秋容将晚飯的菜單報了一遍,聽後白軟甚滿意的點點頭。
扭頭朝窗外看了下,太陽還沒落到山腳下,白軟便抱着點心盤,趴在軟榻上邊吃邊等着晚飯,更等着他家阿珩回來。
這一等竟等了好久,暮色十分,褚珩都沒回來。
“王妃,廚房裏飯菜都已做好了,若不然您先吃?”秋容擔心他會餓,要知道這小祖宗若是餓了會鬧脾氣的,到時候王爺怪罪下來,想想都膽顫。
白軟搖搖頭,“不,我要等阿珩來一起吃。”
他臉上挂着甜甜的笑意,圓乎乎的眼睛一直盯着門口方向,看起來心情頗好。
又過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白軟伸長脖子看去,後失落的收回視線,原是褚珩身邊的護衛藍律,他進門行禮,後将褚珩的話一字不漏的傳達。
褚珩不回來吃晚飯了,跟将士們一起喝酒呢,白軟垂着腦袋,小手扣着桌沿,委屈的能擰出水來。
藍律見他這般不敢起身,只跪在那等着,白軟拿了碗裏一個豬蹄,開口軟糯糯道,“諾,這是賞你的。”又道,“你等我會,我拿個碗給阿珩裝點,你帶過去,做了這麽多,我一個人吃不了的。”
他說着讓秋容冬梅拿碗,後用洗的幹幹淨淨的手将飯桌上每樣菜都撥出來一部分,然後對站在一旁的藍律道,“我可是個十二分的好相公,你說是不是?”
藍律微微颔首,應道,“是。”
“這些個好吃的,你要全部交到阿珩手上哦。”白軟說着嘬了嘬手上菜的汁水。
“是。”藍律應着,接過東西,行禮走了。
白軟長舒了口氣,覺得自個大度又體貼,便坐在那安安靜靜吃起飯來。
他一張小嘴一刻不閑着,塞得滿滿當當,嘴巴吃的油膩膩,連同臉上和手上都是油膩膩的,一雙漂亮的貓兒眼水光光。
小山雀在一旁也跟着啄的帶勁,撲棱着翅膀吃的開心。
吃過飯,丫鬟們收拾桌子,秋容冬梅她們倆便伺候着白軟,給他用溫水擦了臉、手,漱口。
白軟全程安安靜靜,擦過手,便去了書桌前,認認真真的寫起字來。
今晚的任務是要把“褚珩”這兩個字寫十遍。
白軟伏在書桌前,拿着毛筆認認真真的寫他家娘子的名字,旁邊站着的秋容和冬梅皆被他這等安靜的小模樣弄得心裏撲騰騰。
寫完字,白軟就乖乖的被她們伺候着洗漱,後爬上床,趴在軟被裏等着他家褚珩回來。
等着等着,便困的哈欠連連,眼睛裏沁出水光來,軟嫩的臉頰一邊陷進軟被裏,瞧着可愛又可憐氣。
秋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給他理了理帳幔,輕聲道,“王妃,時候不早了,您就先睡吧。”
白軟皺着雙眉,不高興的嘟囔着,“阿珩好像每次出去跟他那些朋友們玩,都要很晚回來。”
“王爺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那些全是先前跟他一起征戰沙場的兄弟……”秋容小小聲的安撫他的小情緒。
白軟點了點頭,“我家阿珩就是……”他想了想那個詞,“重色輕友之人。阿軟最喜歡阿珩了。”
“……”秋容嘴角微抽,糾正道,“是重情重義。”
“反正都是重這個輕那個。”白軟說着又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睡了。
褚珩是後半夜回府的,洗漱過後便上了床,将白軟抱緊了懷裏。
白軟窩在他懷裏哼唧一聲,擡起手拍了他一下。
“沒睡着?”褚珩說着将那作怪的小手握進手裏。
白軟抽回自個的手,吩咐人點了燈,後捧着褚珩的臉,抿唇不語的看着他。
褚珩猜得出這小妖精是生氣呢,便親了他幾口。
白軟給他親的迷糊,差點兒就忘記要“審問”這一茬了,這可是小山雀交代他的,說相公娘子一方,若是晚上出去厮混,在家等着的那一位是要“審問”的。
現如今他和阿珩既是這等關系,為了更像個人,他自然是要“入鄉随俗”的。
這麽想着就調整了一下情緒,圓乎水潤的大眼睛一瞪,鼓起雙腮,盡量做出一副超兇的模樣來,正要開口,卻被褚珩搶了先。
“撅嘴,讓我再親幾口。”
白軟不自覺的就撅起了嘴來,可下一刻,便小臉一沉,推開褚珩,哼哼唧唧道,“你這麽不乖,才不給你親!”
褚珩目光柔柔的看着他,開口帶着調笑,“不給親,為何撅着嘴?”說罷,快速親了口撅着嘴的白軟。
白軟:“……”哎吆喂!氣倒本狐貍了!
白軟當即氣了個仰倒,歪在褚珩懷裏,小胸脯起起伏伏,眼睛圓不溜秋的,臉頰微微鼓着。
褚珩給他逗笑了,湊過去捧着他的小臉親個沒完。
白軟這下是真給他親的暈暈乎乎了,抱住他,跟着本能的熱情回吻,等親夠了,才戀戀不舍的分開。
摸摸麻了的嘴唇,白軟小小聲的嘆了口氣,一邊感嘆他家阿珩親人太舒服,一邊又覺得自個太沒骨氣了,幾個吻就把“審問”的事給忘了。
他眼珠子轉了轉,最終又嘆一聲,躺在褚珩懷裏準備睡覺。
褚珩看着他的後腦勺,撫了撫,道,“睡吧。”
“阿珩。”白軟突然翻個身,面朝着他,“是不是我變成人,你就願意帶我出去見你那些個朋友了?”
這話給褚珩問的一愣,不禁心疼,小妖精怎麽會這麽想?
白軟從他懷裏出來,趴在旁邊,雙目看着他道,“阿軟想跟阿珩一起出去玩,去見識好多人類的東西。”手扣着被角,“可阿軟也知道,阿軟笨,又好多事都不懂,還是個妖怪,不能跟阿珩随便出去玩的。”
褚珩的神色因他的話和那可憐委屈的小模樣弄得百煉鋼軟成了繞指柔,他撫了撫白軟的臉,“是阿珩疏忽了,以為你不喜人多的地方,這下知道了,明日就帶你上街出去玩。”
白軟一聽,面上一喜,點頭,“嗯,阿珩最好了。”他笑眯眯的抱了抱褚珩,後腦袋伸進褚珩褲裆處,伸手戳了戳那這會子不老實的物事,“阿珩你這尾巴怎就這麽不老實?都說了,我們還有五次,要省着點。”說罷又輕輕的打了它幾下,後一點兒不害羞的握住,手撫摸了又撫摸,還對着它喃喃自語道,“醜醜啊,乖一點哦,下次給你戳。”說完湊過去親了一口,後心滿意足的睡了。
褚珩:“……”爆裆 了。
——
京都,皇城裏。
一寝宮裏還亮着燈光,是褚铎坐在軟榻上批閱奏折,奇怪的是身邊卻沒有一個人伺候着。
此時已是醜時,萬物都歸了寂靜,好似都睡着了,只有他褚铎還在這深宮空屋裏看着這一個個奏折,倒是稱得上“勤奮的皇帝”這幾個字。
又過了不知多久,他打了個哈欠,揉揉眉心,放下手中最後一個奏折,好似松口氣般的長籲了一口氣。
做皇帝的确累,但累歸累,他重任在身,怎能不嚴己克己?
用手段做了這高位,那就要用自個大把的時間和精力來将這高位坐穩了。
起身,給自個倒了杯茶,茶已經涼了,褚铎輕抿了一口,盯着窗外,堪堪苦笑,也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麽而笑。
宿鳥動前林,晨光上東屋。銅爐添早香,紗籠滅殘燭。
天慢慢的破曉,露出魚肚白,褚铎深吸一口氣,将那杯涼掉的茶飲盡,便傳了人伺候,吃了碗清粥,便去上早朝。
沒人注意到他每日每夜的勞累,更無人知曉他的孤寂落寞,可偏偏這一切都被躲在房梁上的白城看的明白,望得透徹,可他對褚铎并沒有一絲同情可憐,反倒是見他如此,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來。
“這就是你們給朕上奏的東西!”朝堂上,褚铎将幾本奏折啪啪啪的扔向大殿之上,怒道,“折子上說南境之地的水災得到了控制,可朕派人調查的卻是連淹五個城,數以百計的老百姓無家可歸!你們居然騙到朕的頭上來了!”
大殿上鴉雀無聲,跪地的幾個臣子伏在地上,哆哆嗦嗦。
褚铎面色鐵青,“來人!拖出去斬了!”
“啊啊啊啊,皇上,皇上……饒命啊皇上……”
聽此旨意,跪地的那幾名大臣吓的頓時驚慌失叫,連連求饒。
褚铎毫不心軟,揮手示意護衛将人帶下去,後目光如刀,冷冰冰的掃過朝堂其他人。
“朕,今日就殺雞儆猴,若是日後再有人謊報災情,定當不輕饒!”褚铎繃着臉,冷哼一聲,甩袖下了高位,大踏步出了大殿。
白城跟在褚铎身後,終于見識了一回什麽叫“冷血無情”“鐵面無私”。
褚铎去他母後那請了安,陪着她用了膳,後回到自個寝宮,他不喜書房,辦公的地方便設在了寝宮內,喝了口熱茶,稍稍休息,便開始忙着翻閱折子。
不多時窗外起了風,接着便是噼裏啪啦的秋雨落下。
因清晰的雨聲,褚铎才放下手中奏折,起身,去了窗邊站着。
窗臺聽雨,好不惬意。
只是,他卻怎麽也惬意不起來,殺人,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自從他生在帝王家,便深知,作為帝王,心軟是最要不得的東西。
褚铎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正想着坐在窗邊好好的觀賞一會兒雨,忽地背後“咣當”一聲。
他一驚,立時轉頭看向發出聲音的那邊。
卻只是牆上的那把劍落于地,其他的什麽也沒有。
褚铎不禁訝異,即便是有風吹進,也沒這麽大的力氣将劍吹落,真是奇了怪了。